第30章
“你還是一定要注意休息,最好是靜養半個月。床位住院部倒是還有,你要住嗎?”醫生甩了甩鋼筆,讓墨水出得再暢快些,筆在病歷卡上刷刷地寫。
童舟感覺呼吸一窒,他抓緊了楚濋的肩緊張地問:“很嚴重嗎?要到住院的地步?”
醫生頭都沒擡,拿起桌上的化驗報告随意地瞥了瞥說:“很嚴重倒也不至于。如果有條件,還是最好住兩個禮拜養一養。”
“沒條件,我是下崗工人。”楚濋撩了下額前散下來的頭發,然後伸手把病歷卡給拿起來。
“.......”醫生一怔,童舟用手肘頂了頂楚濋,剛想說話,楚濋已經站了起來。
“童童,我們走吧。”童舟還想和醫生說兩句話,楚濋已經伸手強勢地把他給拽走了。
“要不還是住一個星期吧。”童舟按住楚濋的手腕,楚濋還是拉着童舟的手往前走,童舟急了,用力拉了拉說:“楚濋!”
楚濋終于不走了,他回過頭,童舟搖了搖他的手說:“畢竟醫院專業,在這裏調養才對你最好。”
“我自己身體我心裏有數,無非就是想賺錢才故意這麽說的,我才不上當。”
楚濋轉身的速度太快,以至于童舟被他一扯,牽動了腳踝,童舟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腳又疼了?”楚濋趕緊摟住童舟,讓他在長椅上坐下。
“好像又有點腫了。”楚濋蹲下撩起童舟的褲腳,在他受傷的地方揉了揉。童舟想拉他起來,楚濋卻還在替他揉腳,試圖緩解疼痛。
“別去上班了,我給顧清影打電話。”說罷楚濋就掏出了手機,童舟剛想說不用了,就聽到有人在叫他。
“童舟?”童舟和楚濋同時擡頭去望,只見一個女人領着一個小孩站在不遠處。童舟臉一變,瞥過頭沒搭理。
楚濋見童舟的反應,頓時敏感。但是他沒有問,仍是蹲在地上,他仔細地替童舟把褲腳放下,才站起來。
“你怎麽也在醫院,身體不舒服嗎?”那女人領着小孩走了過來,童舟敷衍地嗯了聲,就用手臂蹭蹭楚濋示意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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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濋伸手扶起他,童舟勾着楚濋的手臂,半個人都倚在楚濋的身上。女人的眼中露出奇怪微妙的試探,她身邊的小孩突然出聲說:“媽媽,這是誰啊?”
女人摸了摸小孩的頭說:“這是你哥哥,叫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童舟一個回頭對着那小孩說,他面無表情,眼神冰冷如霜,勾一勾眼尾,利刃就出鞘了。
楚濋不着痕跡地反握著童舟的手,童舟扣着他的手,頭也不回地就走。
“真是腦子有病!”那女人瞪着童舟的背影惡狠狠地說。
回了家,照例是楚濋把童舟抱上床,楚濋剛要抽身,童舟突然環住他的腰說:“濋,抱抱。”
楚濋心被撓得一塌糊塗,他也躺到床上,然後按住童舟的頭讓他靠着自己。
童舟緊緊地抱着楚濋,他枕着楚濋,過了很久才說:“剛剛那個是我後媽。”
“嗯,我猜到了。”
“我都四年沒回過去了。”童舟的手緊了緊,他突然鼻酸,艱澀地說:“四年除了偶爾的幾通電話,我連我爸的面都沒見過。他想起我了就給我打點錢,想不起來就算了。”
楚濋的手指插在童舟的發間,他順着童舟的頭發,時不時低頭親他兩口。童舟和他接吻,就像喝水一樣自然。
“咱倆的家庭好像都挺慘,各有各的不幸哈哈。”童舟苦笑一聲,他換了個姿勢,把後腦勺枕在楚濋的肚子上。
楚濋垂眸看他,指尖摩挲着童舟的下巴。
“童童,你恨我嗎?”
這個問題叫童舟的睫毛一顫,他心髒漏跳一拍,接着血液倒沖。
“恨。”
楚濋笑了,他挑起童舟的下巴,楚濋的眼睛竟然有些泛紅。
“現在也恨嗎?”
童舟覆住楚濋擱在自己下巴上的手,他摸着楚濋的手指骨節,瞳仁裏映出楚濋的五官。
“我這輩子都恨你。”
“但這輩子也都愛你。”
“不要再給我承諾,什麽都不要。”童舟笑,笑得叫楚濋心髒疼。楚濋以前是個不會感覺疼的人,只有他捅刀別人的份,別人痛不欲生,為了他要死要活,他都還是無動于衷。以前,他也不覺得童舟是特別的,無疑就是又一個小情兒罷了。
他喜歡童舟的時間确實可以算得上是最久的。剛分手那會,他也就是有點失落,但絕對不至于痛苦。楚濋反而現在覺得痛苦,一看到童舟心裏就泛疼,心髒像被削尖了的鉛筆在拼命地戳,他越體貼,他越痛。
“其實,我人生重要的幾個時刻,都是你在陪我。”童舟眨了眨眼睛,然後把臉埋在楚濋的腰間。
“以後我也陪你。只要我身體扛得住,別過早挂了。”楚濋開玩笑地說,童舟聽了眼底卻濕了,然後埋着頭掐楚濋的腰。
“你給我閉嘴!”
楚老師在自我詛咒上,嘴像開了光一樣靈。顧清影說他是造孽太多,現世報來了。也不知道是帶高三的緣故,他又開始熬起了夜,接連熬了一周,他這次是真倒下了。直接暈在講臺前,全班同學都吓傻了,手忙腳亂地去找別的老師幫忙。
童舟接到醫院的電話時,正和顧清影在外面采訪一個作家。他剛接起電話聽了幾秒,人就像離弦之箭沖出了店門,他連兩邊的車都來不及看,好幾次被人按了喇叭警告,他跑起來的時候,左腳的傷似乎都不疼了,可能是被更強烈的痛掩蓋了。
楚濋睜開眼就看見童舟抱着他坐在床邊,楚濋的嘴唇幹澀到脫皮,他白着臉拍了拍童舟的背,虛聲安慰。
“動人,你他媽能不能行了?”顧清影和葉予彬也站在病床旁,顧清影被童舟吓死了,以為楚濋挂了,一路哭着來醫院,所以此刻眼睛也腫的厲害。
“你被葉予彬家暴了?眼睛腫得像金魚。”
“我去你的!”顧清影見楚濋能開玩笑了,心裏松了口氣。
葉予彬上前,眉頭緊皺很嚴肅地說:“動人,我建議你辭職。你這工作量和壓力會加劇你的病情,之前童舟讓你閉關,你的身體就好多了。但是治根是要段時間的,你不能剛好沒多久又重蹈覆轍,這反噬很快的。”
“謝謝起舞,我辭職了我吃什麽呀,你養我啊?”楚濋又不正經了起來,他明明臉色白如紙,還在虛張聲勢。
“我養你啊。”童舟出聲說,楚濋做捧心狀,他挑佻眉說:“寶貝,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但是男人不能說不行。”
顧清影翻了個白眼說:“你來我們社呀,你們夫妻同進同出,也方便小童監視你。”
“做老師我能活到六十歲,做出版狗我只能活到五十歲。”
“我去你的!”見兩人又要争起來,童舟和葉予彬同時出聲阻止。葉予彬給楚濋安排了單人間,主治醫生是專家級的,看了楚濋的病理報告說,只要楚濋肯配合,乖乖聽話,不會有大礙。
楚濋聽了就問下禮拜他能去上班嗎,被童舟打了一頓屁股。
“你就乖乖躺兩個禮拜,趙醫生水平很高的,不會有問題的。這兩周我和清影會輪流來陪夜的,你什麽都不要想,好好養病。”
“陪什麽夜啊,我挂不了......”楚濋還要說,被童舟瞪得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他舔了舔嘴唇選擇閉嘴。
“那行,我們先走吧,讓楚濋好好休息。”葉予彬拉開門和顧清影走出去,童舟說他跟他們一起回去一次,要給楚濋拿點換洗的衣服。
童舟搭着葉予彬的車回了家,結果在家門口看到了一個他四年沒見過的人。童舟的腳步放慢了,他甚至遲疑着要不要再往前走,那人擡起頭看見了他。
“舟舟。”童一鳴掐了煙喊了童舟一聲,童舟已經好幾年都沒有聽過這個小名了,他一時非常不習慣,甚至是別扭。
童舟沒喊他爸,他拿了鑰匙開了門,沒有要他爸進門的意思。他掩着門冷淡地問:“找我有事嗎?”
“秀霖....說看見你在醫院,我想你不舒服來看看你......”
“她還說什麽了?”童舟睨着眼,表情淡漠。
“啊?”
“你要沒事我關門了。”童舟擡手就關門,童一鳴一急,伸手卡住門。
“你弟弟今天過生日,我們一家人一起吃個飯。”
童舟像聽了個笑話,他嗤笑一聲,聳了聳肩說:“我媽就生了我一個,哪來的弟弟?”
“你!....”童一鳴氣了半死,擡手就要打童舟巴掌,童舟連躲都不躲,就直挺挺地站着,眼神充滿鄙夷。
“你弟弟生病了,還挺嚴重的。”童一鳴終于吞吞吐吐地說了出來,童舟冷哼一聲說:“那你找醫生啊,找我幹嘛?”
童一鳴似乎難以啓齒,他心虛地瞥了瞥童舟,牙齒快要把嘴皮給咬破了。童舟心一沉,笑道:“不會是白血病之類的,要找我捐骨髓吧?”
“腎不太好,要做透析。”
“舟舟,你弟弟還小,他小時候很喜歡你的,現在可能是不記得你了,你就去看看他吧...”
童舟的心像被人用刀斧給狠狠劈開了,裏面鮮血直流,五髒六肺都爛成一坨,惡心地發臭。
“我沒空,我老師住院了。”童舟直接甩門,他爸聽到“老師”兩個字,突然臉色大變,他指着童舟的鼻子,連聲調都變了。
“老師?!是那個變态嗎?!”
當初童舟和楚濋在一起的時候,在路上被他爸撞見過一次,他爸那時候還存有一丁點人性。偶爾還會想起來自己是個做爸的,去學校開過家長會,和楚濋說過幾句話。
童舟的眼神頓時銳利起來,他把門猛地一摔,直逼童一鳴的臉,他眼底陰霾降至,聲音變得陰冷。
“李秀霖又他媽的和你嚼什麽舌根了?!”
童一鳴直接揪住童舟的衣領毫不客氣地吼道:“你自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和個男人搞不清楚,還怕別人嚼舌根?”
“我明天就去舉報你那個老師!他還在臨意上課吧?!我給教育局打電話,叫警察把他抓起來!這個死變态!”
童舟連想都沒想,直接伸手把童一鳴給猛地一推,童一鳴的背撞在牆上,還沒喘上氣,就被童舟抓了衣領。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亂來,你那兒子你也別想保了。”
童舟的眼神陰桀,他每個字都說得咬牙切齒,他下颚緊繃,手腕漸漸發力。
“敢吓唬你老子?!”
“你要不信就試試看,我一定在你之前先下手。”童舟攥着童一鳴的衣領愈發用力,童一鳴臉色漲紅,感覺有些喘不過氣。
童舟擡手拍了拍童一鳴的臉,他每拍一下,就再重複一遍。
末了,他又推了把童一鳴,然後冷冷地瞥他一眼徑直進了屋。
童一鳴盯着緊閉的大門,狠狠地唾罵了好幾句。
童舟靠着門,那些難聽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他閉了閉眼睛,才走回卧室。他用最快的速度打包了衣服,他迫不及待地要見到楚濋,一秒鐘都不敢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