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主子爺,齊世大人,福晉的船到了。”
大船入港,葉菁菁站在船頭四周瞧着,海參崴這個港口位置确實不錯,但是還需要修一修才好停泊更多的船。
“福晉!”
胤禟站在碼頭最高處大喊,跟個小孩兒一樣,沒有一點皇子貝勒的氣勢,葉菁菁卻很喜歡這樣生動的胤禟。
葉菁菁不顧體面,也笑着揮手。
船靠近碼頭,胤禟拉着福晉的手,見福晉都好:“永樂好不好?”
葉菁菁指着船艙裏:“剛睡着一會兒,你別吵她。”
“行,一會兒等永樂睡醒了再叫爺。”
抱着孩子的王嬷嬷微微俯身,點頭稱是。
由着胤禟扶她下船,葉菁菁看到一身戎裝的阿瑪,她笑着快走幾步:“叫阿瑪等久了,阿瑪冷不冷。”
“阿瑪剛來一會兒,不冷。”看到女兒臉蛋紅潤,齊世笑道:“海參崴苦寒,以後可別挑食,能吃就多吃一點,把身子骨養好。”
“哎呀,您就放心吧,你閨女我在哪兒都能過得好。”葉菁菁甩開胤禟,親昵地靠着阿瑪。
齊世撫了撫女兒被風吹亂的發絲:“你呀,從小比你兩個兄弟還叫我操心,我怎麽放心得下。”
齊世意有所指,葉菁菁無奈:“阿瑪,這也不能怪我吧。”
最開始,她只是不想自己變成被關在內宅哪裏都去不了的女人,想為自己多攢些資本而已,誰知道就到如今了。
在其位,謀其事嘛。
“跟阿瑪過去,阿瑪給你介紹兩個人。”
“嗯嗯。”
齊世親自把女兒帶到多羅郡王岱布和伊西班迪面前:“這位是岱布叔叔,阿瑪年輕時曾跟他并肩作戰,他是位非常厲害的勇士。”
岱布大笑:“齊世,沒想到我在心裏竟然如此厲害。”
齊世默認了岱布的話:“這是我的女兒,以後她将在海參崴住一段時日,請你和你的族人多照顧我女兒一些。”
葉菁菁乖巧地喊了聲岱布叔叔:“科爾沁左翼後旗距離海參崴不遠,以後若用得上侄女的地方,叔叔盡管說。”
岱布笑道:“好好好,你這個侄女我認下了,過些日子等路上雪化了好走些,我叫人給你送一百頭羊來,算我這個叔叔給你的見面禮。”
“多謝岱布叔叔。”
伊西班迪和葉菁菁算是同輩,喊哥哥似乎不太好,又有胤禟虎視眈眈地盯着,葉菁菁只對伊西班迪笑着點了點頭。
“今日初來海參崴,不如大家一塊兒吃頓飯吧。”
“吃烤肉?”
葉菁菁笑道:“岱布叔叔回草原上随時都能吃烤肉,咱們今天吃點不一樣的。”
“那行,都交給侄女安排吧。”
海參崴這裏就是個小漁村,也沒有什麽像樣的房子,葉菁菁他們以後住的地方在離碼頭不遠的晖春。
葉菁菁帶着孩子先去晖春落腳,後面的大部隊慢慢趕着馬車下船,拖着各種行李往晖春去。
“九哥,不得了呀,你出宮建府才一年多,搬個家,居然有這麽大的陣仗。”胤祯擠眉弄眼,看破了九哥吃軟飯,哎,他就是不說。
胤禟上去一巴掌:“少廢話,我先去晖春,你幫我盯着這兒,等東西卸完你再回去。”
“等着我用午膳啊,自從來了海參崴,咱都沒吃過幾頓像樣的飯菜。”
“放心,餓不着你。”
珲春這個邊境小城跟京城肯定比不了,城裏修的房子也十分樸實,葉菁菁也不挑,只要暖和就行了。畢竟,就這條件,有什麽好挑的。
晖春東城有三套三進院子組成的大片地方,這裏以前是一個大家族的房子,後頭家裏出了個能打仗的進了上三旗,平定準噶爾之後封了副将,家裏人陸續搬去京城,族人也搬去離京城更近的保定府,晖春的老宅只留了十幾個人照看。
胤禟把這三套宅子買下來,他們一家人暫時住在這兒,等天氣暖和了,再重新找地方修院子。
三套院子呈一個品字形,他們夫妻帶着孩子和親近的仆從住中間那一套,侍衛、廚房、管事等分別住在後面兩套院子裏。
葉菁菁一腳跨進大門,她居住的主院已經布置出來了,桌椅床榻等都是她用慣了的。
“這院子除了比咱們九皇子府的院子小一些之外,其他的都還不錯。”
“主子說得是。奴婢聽她們說這裏靠海,冬日裏海風冷,房子建小一些更保暖。”
王嬷嬷抱着孩子進來:“主子,永樂格格醒了。”
“嗚嗚~”
小丫頭已經半歲了,長大了一些,精神頭也越來越好了,葉菁菁抱着她親親:“可別亂動了,額娘今兒累,抱不住你。”
“嗷嗷。”
葉菁菁忍不住笑:“你這是同意了?”
“啊!”
“小不點,真是越長越可愛了。”
孫全進來禀報:“主子,廚房那邊已經安頓好了,咱們從京城帶來的食材還有一些,剛才去海軍那邊要了幾條海魚,楊管事今兒準備做這幾道菜宴請貴客,菜單請您過目。”
葉菁菁抱着孩子沒空,慧心把菜單送到葉菁菁面前,葉菁菁看了眼,紅燒魚、清蒸魚、酸辣魚,蒙古那邊吃慣了牛羊肉,另還有冬筍、火腿等南方菜,用來待客夠了。
“叫楊貴去做吧。”
孫全收好菜單,又道:“剛才張春秋張大夫在路上碰到岱布郡王,張大夫說岱布郡王好像得了蟲病。”
“這能看出來?”
“張大夫說多羅郡王岱布臉色不對,若要确診,需得把問診才知。”
葉菁菁猶豫了一下:“先不管,岱布郡王身份尊貴,他自己若是沒有開口,咱們不必提。”
“是。”孫全行禮退下。
晴雲提着一壺開水過來,洗茶杯、沖茶,一會兒後,茶香袅袅升騰。
“主子,也就是咱們府上管得嚴,不許喝生水,還要經常洗手啥的,別家的下人哪有咱們家這般講究,他們肚子裏長蟲的多的是,草原上用水用柴不方便,就更是如此。”
葉菁菁也明白,但是人家多羅郡王,貿然上去說你有病,我給你瞧瞧,那也太不尊重了。
“這事兒過些時候再說吧。”
“主子,床鋪好了,您要不要歇一歇?”
“不歇了,我陪永樂玩一會兒,一會兒用了飯再午睡。”胤禟在,他阿瑪在,陪客用不着她去。
“師父,菜備好了,可以動手了。”
所有魚蝦蟹都被處理好了,各色菜蔬也切好,鍋燒熱,就等着大廚了。
楊貴挽起袖子:“小鄧子,這兒不用你,你去盯着湯,瞧着差不多就下竹筍吧,這一鍋腌篤鮮可不能出問題。”
“我這就去。”
楊貴掌勺,他要親自做兩道大菜,其他菜交給別的大廚做。
不過半刻鐘,廚房裏飄出陣陣濃香,外頭搬行李的下人都感覺胳膊腿比剛才更有勁兒了。
完顏氏和劉氏兩人不住前頭院子,他們跟管事們住一個院子,分別不過是他們住這套院子的主院,管事們住前院,廚房等人住後院。
“主子爺和福晉住前頭那套院子,咱們右邊那個大院子誰住?”
“那邊呢,咱們府裏的侍衛住,另外都統大人和兩位蒙古貴客,以及十四阿哥都暫時住那兒。”
完顏氏有點遺憾:“那邊院子都是男客,咱們不好出門了。”
劉氏道:“大冷天的出什麽門,一出去海風把你的臉都吹裂了。”
提到完顏氏心有餘悸,在船上時待在船艙還不覺得,下船後這一路上,海風吹的臉都糙了。
“劉姐姐說得對,咱們就在屋裏住着吧,做做針線活也挺好。”
伺候的奴才笑道:“大廚房就在咱們這座院子裏,兩位格格若是想吃什麽點心,以後可方便了。”
聞言。完顏氏和劉氏都笑了起來。
進宮前的日子不消提,進宮後,她們這樣的身份也不可能吃到什麽好飯菜,只這一兩年裏,她們跟着主子爺和福晉到九皇子府,可吃了不少好東西呢。
“今兒中午要待客,咱們恐怕吃不着什麽好東西了,過幾日等廚房閑了,咱們花銀子點幾條海魚吃吃。”
“對,吃新鮮的。”
午時了,前院開宴,多羅郡王岱布和伊西班迪是主客,齊世和胤禟坐在他們兩邊,胤祯坐在他們對面。
齊世率先舉杯:“這次打倭寇能這麽順利,首先要多謝您二位幫忙,敬你們一杯。”
岱布舉起酒杯跟齊世碰一下:“你看你,入關後也學會漢人的客套了,喝酒用小酒杯,哪能喝得盡興。”
齊世大笑,吩咐伺候的奴才:“拿酒碗來!”
烈酒倒滿碗,齊世舉起酒碗,豪邁道:“幹!”
齊世仰頭,一碗酒見底,袋布大聲叫好,一口氣也幹了一碗,他大贊:“這個酒好,香、純,跟咱們草原上的馬奶酒不一樣。”
胤禟特別上道:“這酒是我福晉鋪子裏自己釀的酒,您若喜歡,送您兩壇。”
“哈哈哈,那我就收下了。”
伊西班迪從胤禟挑眉,胤禟笑道:“你也有。”
伊西班迪舉起酒碗,跟胤禟碰一個,噸噸噸就喝光了。
胤禟簡直腳底發軟,這酒別看喝着綿柔好入口,但是真的容易醉啊。胤禟知道自己的酒量,喝了一口就放下,不敢學伊西班迪一口幹。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岱布有了三分醉意,飽經風霜的臉上散發着紅暈,他一掌拍在齊世肩膀上:“齊世兄弟,你和你的族人都入關了,就住在京城,滿八旗的日子比咱們好過多啦。”
“你也不差,如今是多羅郡王,一應用度都有朝廷供奉,閑暇時還能去草原上跑馬,多潇灑自在的日子。”
岱布苦笑着搖搖頭:“哪有你說得那麽好,只是過得去吧。”
伊西班迪喝了口悶酒,他道:“咱們科爾沁靠近盛京,日子還過得去,漠北蒙古和靠西邊的漠南蒙古過得差多了。去歲草原上鬧旱災,朝廷赈災去得遲了些,餓死了好些牛羊牲畜,這都是咱們牧民最寶貴的財産。”
齊世聽了不好說話,只解釋道:“去歲開春山東也鬧旱災,賣兒鬻女的不在少數,都過得難。”
伊西班迪冷聲道:“皇上給咱們劃了領地,草原上也不能随意亂跑,草原上的兄弟們只能等着朝廷救濟,我們也難。”
齊世嘆氣,胤禟、胤祯這兩個皇子更不好開口,他們一開口,說什麽都像是在狡辯。
岱布舉起酒碗:“不說這些煩心事了,咱們舉杯,幹了這一碗。”
胤禟舉起酒碗,猶豫了一下,還是只喝了一口。
胤禟捧着酒壇站起來:“我給兩位貴客倒酒!”
岱布安然受了,伊西班迪沒讓他倒,只說:“我的酒量比不上岱布叔叔,我已喝夠了。”∮
“喝酒喝夠了,那就來一碗湯吧,這道腌篤鮮可是南方的名菜。”
伊西班迪接受了胤禟的好意,他笑道:“好幾年前我進京朝拜皇上,在京城吃過一次腌篤鮮,極其美味。”
齊世道:“各有各的好吧。南方氣候好,各種菜蔬不缺,草原上水草豐茂,養出的牛羊比南方美味百倍。”
“咱們草原上的牛羊是最好的!”伊西班迪露出自豪的笑臉。
這酒醉人,沒過一會兒,岱布和伊西班迪都醉暈了,齊世毫不意外地叫人來扶他們去歇着。
齊世走後,胤祯問九哥:“岱布和伊西班迪的話,專門對我們說的吧。”
胤禟也這樣覺得。
胤祯回憶了會兒才道:“每回山東、山西、浙江這些地方鬧災,全朝廷都知道,京城百姓都會有所耳聞,怎麽草原上鬧災都沒怎麽聽說。”
因為蒙古是理藩院在管,蒙古都在關外,若無召令,他們也不會來京城,所以就算鬧災了,理藩院沒有當朝禀報,知道的人确實不多。
胤祯、胤禟兄弟倆對視了一眼,好似明白了什麽。
讓皇阿瑪忌憚的何止漢人,蒙古也是一樣。
給蒙古各旗分封,宗室女不斷嫁去蒙古,蒙古八旗要為大清打仗,可該拿捏的時候,皇阿瑪一次也不會心軟。
“九哥,我……”胤祯猶豫了一下:“我……”
胤祯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若是葉菁菁這會兒在,肯定能準确地說出他內心所想。
政治,可真肮髒!
胤禟端起酒碗抿了一口:“你還想當大将軍嗎?”
“九哥,以前大哥領兵出征的時候我可羨慕了,我也想長大後像大哥一樣,騎馬縱橫草原,為大清平天下。”
可等他現在也漸漸領差事了,他去年見證了大哥、四哥、九哥、漢臣,所有人圍繞着海軍和皇阿瑪的博弈拉扯,他突然覺得,比起這些,帶兵打仗可能是最容易的事。
胤禟重複:“所以,你還想當大将軍嗎?”
“我想!”胤祯的語氣斬釘截鐵。
“但是我不想去草原上打仗,我想帶着海軍去跟那些洋人打,他們能占那麽多地方,咱們也能占。”
“放心吧,以後有你打的時候。”
放下酒碗,胤禟站起身要走,胤祯忙拉住:“九哥,你是不是聽到什麽消息了。”
“沒聽到什麽消息,用腦子想的。”
“我不信,九哥你什麽時候還會想這些。”
胤禟嗤笑,一屁股坐下:“看不起我是吧,好,爺今兒就跟你聊聊。”
胤祯擡起下巴,輕哼一聲,他倒要瞧瞧九哥能說出什麽新花樣來。
胤禟問他:“知道咱們跟那些洋人做什麽貿易?”
“他們買咱們的絲綢、茶葉。”
“這是大宗生意,除了絲綢和茶葉,他們還會買瓷器、書畫、漆器、糧食等等。咱們賣這麽多東西去海外,換回來什麽?”
“銀子、寶石、香料。”
“寶石和香料先不提,銀子能吃還是能喝?”
胤祯無語:“九哥,想要什麽不能用銀子買?”
“糧食不缺的時候自然能用銀子買,缺糧的時候怎麽辦?如今絲綢價格貴,南方的土地都拿去種桑田養蠶吐絲,沒法種糧食,桑農要吃糧只能買外地運去的糧食。”
“江浙養蠶織布的人手裏有銀子,買糧食的價格比其他地方給得高,自然會有其他地方去賣。”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絲綢貿易的價格越高,養蠶織布的人越來越多,種糧食的地就會越來越少,終有一天,糧食會供應不上,給再多銀子也供應不上,你猜會如何?”
胤祯順着九哥的話往下說:“或許會暴亂,打仗,之後桑農或許會砍掉桑樹改種糧,或許就沒那麽多絲綢往外賣了。”
“絲綢減少,價格就會更貴,洋人就要花更多的銀子買。”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你不賣,人家就會上門搶。我看都不用等到那時候,只要咱們大清一亂,那些舉國上下皆強盜的洋人,就會殺上門來。”
胤祯:“所以大哥、四哥他們出過海,見識過洋人的本性後,才一定要發展海軍。大哥他們把洋人從咱們東南沿海趕去葉家坡做生意,就是為了把他們攔在外頭?”
“什麽葉家坡,別亂說。”
胤祯無語:“那些商人,還有海軍,都把新忌利坡叫葉家坡,你以為皇阿瑪不知道?掩耳盜鈴有什麽勁兒。”
“好吧,你說葉家坡就葉家坡,咱們海軍能把洋人攔着不讓過葉家坡,等咱們大清國力衰退,攔不住了,那些洋人肯定會開着船架着大炮來打咱們。”
“這幾年應該不會吧。漢臣,你和九嫂都退了一步,只要朝堂穩定,大清不亂,洋人就不敢。”
穩定?面上看着穩定罷了。
胤祯嘆氣:“雖然我想當大将軍,但是能不打仗還是不打吧。”
“喲,小子,有腦子了嘛。”
胤祯冷笑:“在弟弟面前你就別裝了吧,你實話說,你剛才說的那些,是不是九嫂告訴你的?”
胤禟輕咳一聲,也不能說全部都是福晉告訴他的,他自己還是動腦子想過的。
兄弟倆在這兒說話,岱布那邊,他躺下剛睡一會兒,突然大叫起來,在床上打滾,頭冒冷汗,大喊着肚子疼,把隔壁醉酒的伊西班迪都驚醒了。
齊世忙跑過去:“怎麽回事?”
伺候的人也不知道,岱布郡王突然大叫起來,他們也慌了手腳。
“去請大夫來。”
“奴才這就去。”
張春秋提着藥箱急忙趕來,前院的胤禟、胤祯兩兄弟也前後腳趕到。
“張大夫,快給岱布看看。”
張春秋一摸上岱布的脈搏,他頓時道:“不算什麽大事,岱布郡王肚子裏長了長蟲,打掉就好了。”
這時候的人吃得不幹淨,肚子裏長蟲很常見,張春秋從藥箱裏的藥瓶裏倒出三粒丸藥給岱布吃了,又掀開他肚子上的衣裳,用銀針紮了幾個穴位,等張春秋取下銀針,岱布的肚子叽裏咕嚕地叫起來。
岱布忍不住了,一下從床榻上跳下來,鞋子都顧不上穿,跑到後頭淨房就排洩起來,臭氣熏天,屋裏的人忙不疊地退出院子。
過了好一會兒,岱布軟手軟腳地出來,他扶着門不好意思笑:“這位大夫醫術高明,長蟲都拉出來了。”
張春秋把剛才準備的藥都給他:“一次吃兩粒,你再吃兩三天,把肚子裏的蟲卵都排出來,以後你只要注意些,別吃不幹淨的東西,就不會再長長蟲。”
“多謝張大夫。”
岱布沒事了,胤禟也放心了:“岱布郡王先歇一歇,我們就不打擾了。”
“九貝勒慢走。”
胤禟走後,張春秋背着藥箱也要走,突然被岱布和伊西班迪拉住。
“你們還有什麽事?”
岱布笑道:“這位大夫,我家裏不少人都長長蟲,這個藥能不能多給我一些。”
伊西班迪點頭,他也想要藥。
“多給你沒問題,這個打蟲藥大人都可以吃,但是身子弱的婦人和孩子,不能随便亂吃,必須要大夫看過後才行。”
“肚子疼的應該都是長了長蟲吧。”
“那可不一定。”
打蟲藥張春的存貨不多,都分給他們倆,這才背着箱子走了。
齊世要走,岱布把他往屋裏拉,齊世不肯進去:“你屋裏多臭你沒數?有什麽話不能在外頭說?”
伊西班迪一下笑了,岱布瞪他一眼,扭頭才問齊世:“九貝勒身邊有沒有女大夫,我想請個女大夫給我額吉瞧瞧病。”
“你額吉年紀不小了吧。”
“牙齒都掉了一半了,你說呢?我額吉去年突然重病,請巫醫治了幾次都沒治好。”
“女大夫倒是有,醫術也很可以,我大哥彭春叫那女大夫調理身體,多活了四五年。”
岱布眼睛一下亮了:“這麽厲害的女大夫,一定能治好我額吉。”
岱布等不了,等下午他不拉肚子了,立刻就去正院找胤禟,提出要借女大夫。
“這事兒我做不了主,那個女大夫是我福晉的人,得問我福晉。”
岱布嫌他沒個男人樣:“你不答應,我自己找侄女說去。”
岱布親自找葉菁菁開口,葉菁菁問清楚原因,自然會答應,但是說好:“阿秀過去科爾沁可以,但是你們必須保證阿秀的安全,必須一根毫毛不少地把她送回來。”
“侄女你放心,你的大夫去了科爾沁就是咱們的貴客。”
岱布擔心家裏的老母親,也不想待了,第二日就提出要回去。岱布要走,伊西班迪自然不多留,又從張春秋那兒要了許多打蟲藥帶走。
岱布和伊西班迪走的當天,寧古塔副都統派了五千士兵到海參崴,胤禟丢下一句今兒不回來的話後就走了。
胤禟忙,葉菁菁也忙,蒸汽機研發團隊的領頭人墨家大公子來了;專門管育種改良土地的農門領頭人許耕耘也來了;造船廠的新任廠長唐子歸也來了。
對了,同來的還有今日剛趕到海參崴的孔家南宗小少爺孔思。
一摞圖紙拍桌上,唐子歸捧着笑臉:“主子,這幾張圖紙結合了大明寶船,葡萄牙造船技術和我的億點點個人想法設計而成的,就差銀子辦事兒了。”
唐子歸說到億點點個人想法這幾個字時特意加重語氣,瘋狂暗示葉菁菁。
葉菁菁剛想拿起圖紙瞧瞧,墨家大公子的圖紙已經遞到她手上了:“咱們面臨的問題是蒸汽利用率不高,動力不足的問題,我們已經設想了好幾個改進方案了。”
葉菁菁看向這位長相妖孽的墨家大公子:“我記得,今年撥給你們的研發銀子比去年多出三成,這就用完了?”
“還未,但是研發銀子麽,不嫌多。您之前提出這個蒸汽機可以裝在船上,裝在馬車上,新船還沒造好可以先放放,我們想打幾個鐵車試試能不能用蒸汽機帶動跑起來。”
墨家大公子微微一笑,葉菁菁忍了又忍,才沒流口水。
唐子歸不滿,他推開葉家大公子,把自己一張糙臉怼富婆姐姐面前:“您可不能被他的美色迷惑,他們搞那個機器不如我的船用處大。您該知道,造結實能打仗的大船才是當前緊急,他那個開水鍋可以慢慢來嘛。”
葉菁菁輕咳一聲,給慧心使眼色,慧心不容拒絕地推開唐子歸:“離主子遠一點。”
唐子歸剛被推開,許耕耘哭喪着臉道:“主子呀,我好不容易在鹽堿地裏弄出幾根苗,叫天殺的倭寇給踩死了,咱們花了好多銀子改進種子改善土壤現在都沒了。”♀
葉菁菁頭疼:“許大師,這邊的土若是暫時種不了地,您去能種地的地方看看嘛,何必死磕鹽堿地。”
“主子,東北這麽大的地兒,只有盛京和草原邊上一點地能種糧食,其他的地都空着,太浪費了。這些空地若是改良好能種地了,咱們大清得增加多少耕地啊。何況這些地都是您買的,老夫不能看着您白花了銀子買了地,卻種不出來糧食啊!”
許耕耘要銀子主打就是一個唠叨,葉菁菁沒法子了,只說:“我又不是財神爺,說有銀子就有銀子,你們也給我節省些。”
唐子歸表示:“我的船廠連片瓦片都沒有,怎麽能說我花銀子多。”
墨家大公子、許耕耘表示,好不容易碰到一個肯給他們砸銀子搞實驗的主子,那必然節省不了,該花的都得花。
葉菁菁能怎麽辦,撥的經費人家沒貪污沒胡來,一心搞研發,她能做的只能砸銀子了。
“慧心,賬本拿出來給我瞧瞧。”
今天剛到的孔思站在一邊看熱鬧,羨慕呀,眼睛裏閃着光,墨家大公子真是厲害,這才費了多少口舌,九福晉就撥了三萬兩銀子。
想想他在家的時候,想買幾根好木頭做機器,阿爹阿娘都嫌他浪費錢,還說被他搞得家裏都吃不上肉了。
謝謝陳廷敬陳大人,給他介紹了這麽一個好去處。
葉菁菁瞥了眼孔思,一看就是個心思單純的少年,他把孔思介紹給墨家大公子:“給你找的幫手,據說動手能力極強。”
“行吧,主子先把銀子撥了,一會兒我領他回去。”
葉菁菁冷笑,我不給銀子你就不走了是吧。
“慧心,叫賬房給銀子!”
張春秋從角落裏湊過來:“主子,我的銀子呢?”
“你的什麽銀子?”
張春秋氣鼓鼓:“我研究石頭的銀子,還有研究新藥的銀子啊。主子,這都二月底了,您今年給我們道觀的銀子還沒到賬。”
“沒給?”葉菁菁扭頭問慧心。
慧心點點頭:“還沒來得及給。”
張春秋怒道:“墨上這個小子,還有許耕耘這個老小子都領到銀子了,憑什麽我們道觀的銀子還不給?”
孔思震驚,要銀子還能這般理直氣壯?
墨家大公子鳳眼一橫:“張大夫,您叫我什麽?”
張春秋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笑着道:“墨家大公子。”
墨玄三個兒子,取名也很有特色,分別叫墨上,墨中,墨下。墨家三位公子極其讨厭別人叫他們名字,所以熟悉他們的人都盡量避免稱呼他們的名字,連他們的爹墨玄,自知理虧,也只叫他們老大、老二、老三。
葉菁菁忍住笑:“都別吵了,該給你們的銀子一分都不會少,但是醜話說到前頭,要是叫我查賬查出什麽不妥來,別怪我不客氣。”
墨家大公子表示:“随便查。”
許耕耘輕哼:“真以為老夫看得上你那幾個臭錢?”
張春秋內心瘋狂點頭,他看得上,畢竟每次撥經費他們道觀都是最少的。唐子歸怨念:“你倒是先把銀子給我再說啊。”
永樂醒了,葉菁菁也不跟他們胡扯,叫他們都去幹自己的事,回頭孫全回去找他們說銀子的事。
唐子歸追問:“回頭是什麽時候,現在?”
“明日!聽清楚了嗎?”
唐子歸滿意地點點頭,這才肯走。明日就要有銀子了,今天趕緊抓緊時間去海邊瞧瞧,看看哪個位置适合修建船塢。
處理完要錢這一撥人,葉菁菁感覺自己瞬間成了個窮鬼,該上哪兒搞錢去?
現如今,她手裏最賺錢的産業就是海外貿易,在葉家坡搞貿易,握住買家和賣家,兩邊賺銀子。
葉菁菁在考慮葉家坡的貿易産業要做哪些小調整時,康熙正在浙江浙商之首周齊壽家裏,見徽商江家、晉商王家、粵商林家的人。
康熙也沒說什麽,只說聽說四大商行海外生意做的大,他想親眼見見四大商行的當家人,看看代表大清商賈臉面的人,是何等人才。
這話說的不輕不重,但是皇上的語氣,叫四大商行的當家人吓出一身冷汗。
從進門到出去,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江升等人覺得自己好像死了一次。
這裏是周家的地盤,周齊壽想走都走不了,必須在裏頭伺候着,等皇上喝完茶,自己想走了,他再親自送皇上出門。
待宮裏人都走後,周齊壽身子一軟,跌倒在地。
“少爺!”
貼身小厮趕忙扶起周齊壽,本來已經出門的內務府皇商們,扭頭看着他,露出一個譏笑,好似說,就這點膽子,竟然敢跟內務府搶銀子。
周齊壽感覺屈辱,江升、王倫、林敬等人何嘗不是如此。
皇商想刮了他們的皮,原來不僅一分錢不想讓他們賺,還想他們貼着銀子給他們供貨,他們不願意,這才通過江升搭上了葉氏商行。
葉氏商行從主子到下頭的管事都是講規矩的人,他們沒選錯人,所有的投入都看到了回報。
安穩銀子還沒賺多久,內務府的皇商不高興了,從他們這兒拿不到低價貨,就想砸他們碗,慫恿其他商行用更低的價格給葉氏商行供貨,葉氏商行拒了,依然和他們四家合作。
都是做生意的,有更便宜的貨源,卻依然選擇他們四家,這是人家葉氏商行仁義,所以他們才會在過年時給九福晉送上厚禮。忙中出錯,只考慮到買賣沒顧及朝廷,反倒是中了他們的計。
周齊壽等人忐忑了許久,他們見朝廷沒反應,九福晉也沒說,過完年他們和葉氏商行的生意還是照做,以為事情就這麽過去了,沒想到,事情在這兒等着他們呢。
周齊壽最着急,今兒他卻不是最先開口的,林敬最先忍不住:“怎麽辦,咱們真要虧本給內務府供貨?若是如此,這個買賣咱們不做也罷。”
江升道:“我看皇上雖然敲打咱們,也沒說不讓咱們繼續做買賣。”
“對,咱們是供貨的,給海軍供貨,海軍居中賺的銀子是給海軍衙門花。給葉氏商行供貨,葉氏商行賺的銀子大半是咱們的,一部分是葉氏商行和海軍的。”
“論跡不論心,咱們四家最開始答應做這個買賣,賺銀子還是其次,主要是為了給海軍攢銀子,誰也說不出個錯來。”
“那內務府那幾個餓鬼怎麽辦?”
“不管,他們要對咱們下手,咱們也不是吃素的。”
“咱們好歹對大清有貢獻,他們賺的銀子都揣自己兜裏,要不就是賄賂大臣,對大清有什麽貢獻?”
“那今日,皇上的意思是……”
什麽意思?海軍那裏想用他們四家,又怕他們手伸的太長。
周齊壽嘆氣:“有個法子,咱們幾家把份額分一些給其他家,不管分多少,盡量多帶上些同行。”
“對,這時候吃獨食是不行的。”
每次商議事情都不怎麽說話的王倫,笑裏藏刀:“八旗再強也只能打一打北方那些窮地方,海軍若強起來,海外那麽多好地方不是任由咱們去?咱們這位當今,不知道怎麽想的。”
先是大明,後是大清,晉商骨子裏的冒險精神,他們最不缺的就是換主子的意識。
王倫此話一出,另外三人都沒反對。
周齊壽忙把貼身小厮叫進來:“外頭都有誰。”
“少爺您放心,外頭都是咱們自己人。”
周齊壽點點頭,叫小厮出去。
人狠話不多的王倫看向另外三人:“你們如何說?”
“咱們說了不算,咱們能做的,只是順勢而為。”
“能選誰?”
江升不緊不慢道:“九福晉選誰,咱們就選誰。”
四人目光相接,同意!
九福晉雖是婦人,她的地位,她掌握的信息和人脈,還有她和他們所有人一致的眼光,讓江升等人相信,九福晉做出的選擇,對他們四大商行來說定然是最好的選擇。
王倫笑道:“看好就下注,賭一把!”
再不下注,本錢都要被內務府那些老爺掏空了。
“不着急,先準備着吧,九福晉到底是什麽意思,咱們還得慢慢試探着來。”
他們商人天生具有冒險精神,坐在朝堂上的那些老爺,卻不一定有他們果決。他們只能等,等時機。
康熙并不知道那群商人竟然膽大包天敢起異心,就像葉菁菁不知道,阿秀只是簡單地去科爾沁給岱布郡王的老娘看病,卻讓她意外得知一個大消息。
岱布郡王的額吉得的是花柳病,不只是岱布的額吉得病,科爾沁好些女人不同程度都得了病,阿秀甚至猜測,這種病在草原上傳播得極廣。
得了性病的人得不到有效治療,生出來的孩子可能會早産,還會有先天畸形、智力低下這些毛病。
這個時候連青黴素都沒有,這種病怎麽可能得到有效治療,長此以往,将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
人口素質降低,人口緩慢減少?
葉菁菁心頭發麻。
若上面的人知道,那不斷嫁去草原,大部分都英年早逝的宗室貴女該是如何的凄慘。
岱布通過阿秀帶回來一封信,他承諾,若是能治好他額吉,有什麽要求都可以商量。
葉菁菁道:“我讓張春秋他們弄的青黴素如何了?”
“主子說把綠黴制作成藥嗎?上次張大夫弄出來一回,藥水打到發高熱的羊身上,那羊當天就死了,張大夫覺得不成,就沒弄了。”
“你去跟張春秋說,其他事情叫他放一放,先叫他把這個藥弄出來。”
葉菁菁想到了唐子歸:“你去找唐子歸,問他知不知道青黴素,若是知道,把他送去張春秋那兒幫忙。告訴他,青黴素弄出來,我給他多撥五萬兩銀子造船。”
“是,奴婢這就去。”
葉菁菁心煩,青黴素沒弄出來就算了,若是弄出來,該如何處置。
這個選擇權若是給雍正,他會如何選?
這個事情太大了,若她猜測的沒錯,一個弄不好……
真是心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