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那還愣着幹什麽!來人,把知畫帶回去,請太醫啊!”乾隆看到老佛爺不忍的目光,立刻開了腔。

話音未落,外面小太監适時地伸頭提醒了一句:“回皇上,豫妃娘娘得了消息,剛派了車來,問能不能接知畫姑娘去承乾宮醫治?”

乾隆料想,現在景陽宮裏陳畫的屋子一片狼藉,根本不是常人能住的地方;承乾宮和景陽宮相隔不遠,也方便治療以後移送,便點頭應允。

一夜風急雨驟,嬰兒的啼哭,終于在所有人的努力、祝禱和守候中,沖破雲霄。

“知畫,是我錯怪了你。你為費安揚承受了這麽多,擔心了這麽多,我好感動。你看,這是你們的孩子,你給他了一個孩子!如果我對上天的祈求,可以喚醒你;我想,你對他的真情和守候,也一定可以感應到他!找尋到他的!”豫妃死死地拉着陳畫的手。看到陳畫醒來的那一刻,她第一次自從費安揚失蹤後感到人世間的快樂。

陳畫品嘗到唇間參片的苦澀,擡眼迎上了豫妃的目光。豫妃的眉眼,費安揚的眉眼,孩子的眉眼,一脈相承的俊美和神氣,像他在戰場馳騁,像她為營救奔忙。

沙啞着嗓子,陳畫像是想起什麽重要的事,硬要支撐着起來:“姐姐,我從前以為他會從綿字輩,叫綿憶,需要在景陽宮遮遮掩掩地過一輩子。現在,他終于有機會知道他自己是誰,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知道自己的名字。薩那,他不用僞裝,不用躲藏。他的血脈來自草原,他也一定會回歸草原的!”

豫妃含淚點了點頭,脫去護甲的素手拂過薩那的頭頂。那是一頭可愛的卷發,即使才是短短的胎發,依然濃密烏黑。他的眸色是冷冷的灰色,小小的臉蛋上微微有些茸毛。之前哭鬧過一會兒,他被哄好了,正乖巧地睡着,嗦着自己的手指;右手手腕子上,一個小巧殷紅的胎記,正如費安揚的預言,昭示着他的血統。

晴兒在外面聽到房間裏有人在談話,敲了敲門框,端進來一碗雞湯:“來,快喝了吧,你這兩天在宗人府,吃了好多苦。今天九死一生,還好你和孩子都突破了難關。”

“晴格格,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還珠格格怎麽樣了?大家都怎麽樣了?為什麽老佛爺和皇上突然改了心意,不要我們的腦袋了呢?”陳畫伸手握住晴兒捧托盤的手腕,差點把雞湯給打翻。

晴兒連忙把雞湯送到豫妃手裏,豫妃拿起湯匙,輕輕吹了一口,這才喂到陳畫嘴邊:“先吃一點好不好?我們會一點一滴地告訴你的,不要急啊。”

陳畫看晴兒和豫妃執意要她喝下再開口,這才順從地喝了好幾口。拘禁的時候餓了這麽久,陳畫已經習慣了饑腸辘辘。現在被這股香氣環繞,她的胃忍不住抽搐起來,像是在跟她抱怨,為什麽要餓自己這麽久。

晴兒見狀,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前胸,替她順氣:“大家都沒事了。小燕子有永琪、紫薇和爾康陪着,她也沒事了。老佛爺那天把你房裏所有的東西都帶走,作為證物了。知畫,你自己還記得,你房裏有些什麽東西嗎?”

陳畫想起了陳邦直進宮時的囑托,心中有愧,默默低下了頭。

看出來陳畫心虛,晴兒輕聲安慰:“那個罂粟粉的事兒,老佛爺是已經知道的了;印章的事兒,還多虧了搜了你的房間,簫劍才能得救啊。你知道嗎,當年跟方之航詩文唱和的人裏,有一枚印鑒,刻的是‘南橋居士’四個字。可這個印章,簫劍一口咬定,不在當年方之航的遺物當中,也沒有任何其他的書稿可以證明,這個印鑒是方家的,皇上呢,本來在為這事兒發愁呢;證據不完整了,說明這事兒裏頭有貓膩兒。結果呀,老佛爺在你房間的文具裏頭,竟然就發現了這枚印章!老佛爺跟皇上把這件事的邊邊角角兒,連起來一看,可不就什麽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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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畫抓緊了被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京的時候,陳畫連個丫頭都沒帶,一個小包袱就上了老佛爺的船,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剩下的所有文房四寶,除了禦制的那些基礎款式,陳畫從來沒有刻章的習慣,這是桂嬷嬷親眼觀察到的。

那便只剩下一個可怕的可能:陳邦直趁着給陳畫送節禮的機會,轉移了自己的私人物品,把足以證明跟方家慘案關聯的證據,悄悄藏到了陳畫的身邊。

陳邦直誘導方之航寫出了“反清複明”思想泛濫的詩文,又在關鍵時刻悶聲不吭,任憑朝廷用文字獄的名義對方之航全家抄家斬首,這才擴大了自己在浙江官場的威望!

到頭來,方之航文集裏的“南橋居士”不是別人,費安揚喜歡的那幅畫裏的“南橋居士”不是別人,就是陳邦直啊!

料想陳邦直私心揣度,乾隆就算疑心再大,也絕不會想起來,去搜查自己親兒媳婦的房間吧!

“你是說,我爹他……參與了對方家的獵殺,用反清複明的罪名,将方之航拉下了馬?”陳畫抖動着嘴唇,輕輕搖了搖頭。

豫妃放下雞湯,心疼地捧住陳畫的臉:“事到如今,你還要叫他爹嗎?知畫,不,你……可以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聽到豫妃這番肺腑之言,陳畫明白,紫薇為了救自己,把《景陽宮手抄》的事情,對皇上和老佛爺和盤托出了。

“我本名也姓陳,單名一個畫字。陳在浙江,是一個好平常的姓氏;除了海寧陳閣老家,浙江還有好多好多人,都姓陳。被陳閣老買進陳園之前,我只是一個鄉下姑娘。從小,我就被賣去書局當丫頭。如果陳知畫小姐沒有去世,我想,八輩子都輪不到我來紫禁城,經歷這一切吧。”陳畫側頭望着旁邊小床上熟睡的薩那,喃喃自語。

豫妃心中的疑雲,在陳畫的印證下,慢慢化解開來。

晴兒一邊聽着陳畫的解釋,一邊微微地點頭:“陳畫,其實紫薇有個猜想兒,聽起來挺玄乎的,只是不知道你是怎麽個看法兒:陳知畫既然能留下這麽個冊子,說明她一早就知道,陳邦直給她鋪設的這條步步為營入主景陽宮的路,是行不通的。你沒看到嗎,她到最後,都還在拼命拼命想要留住永琪的愛。她想做一個全新的自己,可她還是失敗了。有沒有可能,她已經親自經歷過這一切,然後祈求上蒼,可以讓一切回到從前,給她一個新生命的機會。可是事與願違,就算她回到了認識我們全體人之前的原點,面臨的還是陳園的風霜刀劍,和陳邦直的狼子野心。除了結束自己的生命,她沒有別的選擇,她也沒有力氣去抗争了呀。而就在這個時候,陳家找到了你;而你,用你自己的選擇和信念,打破了陳知畫原有的悲劇,走出了你自己的人生!”

“就是就是,與其說,你八輩子都不會來紫禁城,不如說,正是你的到來,終止了陳知畫循環往複的悲劇啊!”豫妃将陳畫緊緊擁抱着:“你不僅結束了她的悲劇,你還給費安揚帶來了他未曾料想的幸福!現在他終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愛那個站在陽光下的你!”

晴兒看着豫妃和陳畫緊緊相依,慢慢退出了房間,關上房門。

簫劍在承乾宮外面,靜靜地欣賞着黎明;聽到晴兒花盆底的腳步聲由遠到近,微笑着牽起她的手:“晴兒,真沒想到,我還有能活着跟你一起看日出的時候。答應我,跟我去雲南,我帶你去看沒有紅牆綠瓦的天空,好不好?”

晴兒踮起腳尖,覆唇堵住了簫劍的詢問。她的沉醉,他的驚喜,化作朝霞,染得天邊如錦緞般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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