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誤會
誤會
還沒等虞聽晚把這句話說完,沈幼宜就避開了她的視線,迅速地繞過她:“同學,你認錯人了。”
這是怎麽了。
虞聽晚表情凝固住,沒有被預料的狠狠敲碎了她身為神明的一顆高傲的心。
四周窺探的目光對她而言就是不忍直視的羞辱,她遠遠望了沈幼宜一眼,扭頭仿佛賭氣般快步走開。
而背對着她的沈幼宜看向一旁,抿緊唇,身體避開後面的人群投來的視線,快走幾步消失不見。
洶湧的海流卷翻了搭載着虞聽晚的小舟,一個個渦旋吸住她往下墜,她失落地垂下眸子,轉身離開了這裏。
“還算有點眼色。”
在人群中的綠毛少女冷眼道。
虞聽晚大步走回了教室,坐回自己的座位。
無名的苦澀哽住她的咽喉,她眼前的所有人都是模糊的,耳旁所有的聲音都是吵鬧的。
她偏過頭,去看窗外,手卻用力地捏緊了窗臺。
系統察覺到不對,提醒她需要好好地平複一下心情。
虞聽晚強忍內心的波動,拿起筆在紙上開始重複寫“冷靜”二字,最開始用盡了力,字幾乎要透紙而出,到最後,一筆一劃,慢慢地寫下最後一遍。
“啪。”
她把書放在桌上,再次趴到書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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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西沉,晚霞漫溢出大片的紫紅色雲彩,像撒在地上的調色板。
同學們偏過頭去圍在窗口叽叽喳喳。
虞聽晚也從雲彩中收回視線。
鈴聲響起,大家都不舍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每周一例行的班會開始,班主任将虞聽晚叫到臺上,說了一堆誇贊的話,最後的結果是,高三一班的班長一職給虞聽晚。
虞聽晚聽到這個消息時,簡直是晴天霹靂。
因為是高中生本身時間就很少,能見到沈幼宜的概率就很低,這下又加了一重身份,能見到沈幼宜的機會就更少了。
她趕緊連聲拒絕,可惜老師仍然竭力推舉她,就連被踢下任的班長都悶悶道就她吧。
虞聽晚的心情跌到低谷,但是臉上還要表現出很開心很榮幸的感覺。
心口不一的她愈發地想念沈幼宜,也有些後悔自己白天過于決絕的舉動。
虞聽晚在同學們的鼓掌聲穿梭而過,眼睛毫無聚焦。
她走回座位,将那些證書推到一旁,望向窗外。
那晚的情景,蜷縮的身體,還有她抱住她牢牢的手。
溫暖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她的後背,不解的疑惑困擾着她。
那刻的驚慌和委屈蒙住了她的雙眼,她沒有仔細思考過沈幼宜這個動作後的意味。
思緒如撞入罐子中五彩斑斓的蝴蝶,沖撞着看不見的枷鎖,發出沉悶的獻祭般的響聲。
猜想如同鉗子一點點撬開了黑暗幽閉的門鎖,光不要命地撲進去。
剎那兒,她醍醐灌頂。
唯一的猜測在她的掌心裏閃閃發光。
沈幼宜也許是擔心她受到她的牽連,所以保持關系。
虞聽晚伸出手摸摸窗臺盆裏長的雜草,微微紮手的柔韌的感覺掙紮在她的指尖。
這草怎麽綠得那麽清新,簡直美到了她心裏 。
她用手壓了壓草尖尖,感受到刺刺的疼,笑了,收回手,趴在桌子上……。
“這個給你,你是不是夾錯書了啊。”
虞聽晚手拿着一個棕色的信封遞給最前排的那個男生。
男生耳朵紅紅的,尴尬地拿回信封,什麽也沒說。
虞聽晚拍了拍他肩膀,用真誠的語氣安慰他:“我會保密的。”
她回到座位上,在伸進桌子裏的時候,又摸到了一包薯片和一封信。
信封上所署的名字一板一正,但是虞聽晚不認識。
誰又代人送錯東西了怎麽年紀輕輕,大家的記性都不太好了。
疑惑充斥着她直來直去的腦回路,與擔憂來回沖撞。
虞聽晚在一些人悄悄的注視下,拿出薯片和信放在了講臺上的桌子,在一旁的黑板上寫了幾個大字:誰的東西送錯了,請自取。
那封信和薯片一直沒有人來取。
她無法只好把薯片和信放在失物招領處。
等等之類,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
虞聽晚最近總是被各種各樣的事情埋的喘不過氣來,要不是因為“班長”這一重身份,她早就飛去沈幼宜那裏了。
而被她所思念着的沈幼宜在樓下撿髒兮兮的筆袋和撕爛的書,正巧聽到了一段對話。
“唉,你知道周一那天演講的漂亮女學霸嗎?”
“當然,聽說好多人都對她表白了,不過都被拒絕了。”
兩個女生經過蹲在一旁拼湊書的沈幼宜的,眼神裏全是對那個人的向往。
沈幼宜頓了一下,繼續拼湊着,呼吸卻急促起來,她伸出手蓋住眼睛停了一會兒,上了樓。
這節是體育課,虞聽晚跟随人群走向了操場,按照老師的訓話提前站隊。
她擡起頭,一眼就望見了對面隊裏的沈幼宜。
好巧。
命運再次般的巧遇真是太令虞聽晚慶幸和欣喜。
虞聽晚的目光遠遠地投在一處,眸子裏閃閃亮亮的,竭力壓下卻依然翹起的嘴角彰顯了她的好心情。
就好像一塊只剩百分之一的小電池被充入了美味的電流,拯救了她岌岌可危的精神防線。
在拒絕了幾個人的邀請後,她快步走向默默在操場角落裏自習的沈幼宜。
她這次特意等了一會兒,裝走圈走累了坐在隔了沈幼宜好幾行的位置。
可是當她剛坐下,沈幼宜立刻起來,拿着書要走。
虞聽晚一看,焦急的情緒直沖腦頭,她直接大邁幾步,下意識拉住了她的手。
面對沈幼宜蹙起的眉和冷冰冰的目光,她剛剛急火上頭的情緒瞬間轉變為後悔和懊惱。
再次熟悉的空白,想好的話語如粘稠的沙灌注了她的喉嚨,堵住了她的耳朵,蒙蔽住她的雙眼。
靜默成為她們二人的主旋律。
她的心仿佛又在無聲中被擊碎。最後,她在沉默中敗北,松開手,由着沈幼宜走遠。
沒關系的,估計這裏人還是有點多,所以阿宜有點生氣。
虞聽晚這樣安慰自己,酸澀卻止不住地往上湧,失望的苦澀蓋過了飽懷期待的欣喜。
她坐回原處,裝作真的只是湊巧坐在這裏的。
其他的人看見虞聽晚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一處,瞧着怪可憐的,都圍成一圈湊在她身前試圖搭話。
從遠處看,一圈人都緊緊圍繞着一個女孩笑着談論着什麽。
沈幼宜回過頭,見到了虞聽晚臉上露出的笑容。
她的心仿佛被刺痛了一瞬,迅速回過頭,握緊手裏的書,躲在一個臺下陰暗的角落裏打開書。
沈幼宜翻了幾頁,前面都是劃過的紅線和黑色的數字,她翻來翻去,腦中不斷閃過剛剛的那個人臉上的笑。
那麽的明媚,她縮在陰暗的角落裏,像一只地下道裏的老鼠窺視又嫉妒她的一切。
沈幼宜無意識地來回翻了許多頁,卻始終沉不下心去做往日能讓她保持平靜的習題。
真是見鬼了。
她幹脆合上書,雙腿并起,頭趴在膝蓋上的書上。
冰涼的觸感也無法拂去她心中的煩躁。
“哎,滾起來,天天裝什麽!”綠毛站在她的面前,踢踢她的腳。又來了。
沈幼宜忍住心中的煩躁,擡起頭,立刻起身把書牢牢抱在懷裏,轉身就要離開。
“給你臉了”綠毛攔住她,用力推了一下她。
沈幼宜整個人被重重地推到後面的牆上。
牆上的冰涼的石磚硌得她後背很痛,她卻一聲不吭。
沈幼宜低着頭注視着自己的腳。
“天天裝什麽啊給誰看啊”
綠毛又連續推了她幾下。
一下比一下的力道更加重。
綠毛附近的女生也添油加醋,甚至也用力推了幾下。
她被逼得退無可退,背部又重重地撞在石頭牆上。
綠毛對她身旁的小跟班使了使眼色,身旁的女生會意,都伸出手強制摁住沈幼宜。
沈幼宜見此已經預測到接下來的發展,她拼命掙紮着,扭動着。
手裏的書在身體的搖晃中重重地掉在地上,沾滿了地上的灰塵。
綠毛拿起她的書,嘲諷地翻來翻去。
她看到綠毛把書一頁又一頁地翻開,然後撕碎。
沈幼宜眼瞳充血,向前撲,被女生們狠狠地禁锢住,兩臂被尖銳的美甲劃出了深深的血痕,肩膀以一個扭曲的姿勢向後彎曲。
綠毛被她猛的掙紮吓了一跳,尖銳地喊了一嗓子:“賤貨,你敢!”擡起手就要狠狠地甩下去。
沈幼宜下意識閉上了眼,卻沒有她所預料到的疼痛和羞辱。
她擡起頭睜開眼,是那個令她心神不寧的人。
虞聽晚飛速地縫好了自己破碎的心,重新再次尋找沈幼宜,就發現沈幼宜的影子不見了。
整個操場她專挑小角落找,直到看到一群人圍在這裏,幸好她來得及時。
慶幸感包裹住着許多不明的情感,在情感的洪流中漂來漂去。
當注意到沈幼宜的胳膊上的血淋淋的劃痕和她幾乎要被折疊過去的肩膀。
虞聽晚徹底暴怒了。
岩漿淹滿了她的腦子,她的眼前全是鮮豔滿眼的紅。
在系統急促的警告聲中,她幾乎要攥斷那只還未來得及摔下去的手腕。
綠毛慘叫了一聲,她的手鏈上的珠子被生生摁碎,碎片嵌入到肉裏,一滴滴血滴落下來。
沈幼宜整個人都懵住,桃花眼愣愣地看着光裏的人。
灰塵飄散在虞聽晚四周,直直打下來的光給她渡上了一種神聖的光輝。
沈幼宜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幕。
虞聽晚用力甩開綠毛,撿起書,拽住沈幼宜的手就往外面走。
手裏溫暖的觸感,和懷裏被硬塞進的書,她什麽都想不清,被虞聽晚拉到足球場門旁坐在光裏。
虞聽晚見人呆呆的,她垂下眼,吹了吹眼前的劉海,順手從兜裏掏出一疊創可貼,扔在她懷裏,轉身大步走開找個地方繼續默默關注着沈幼宜。
沈幼宜抱住懷裏的書和創可貼望着虞聽晚離開的背影出神。
清晨,透明的風撫過窗邊的白檻,吹揚起窗旁沉思的少女的發絲。
這個人正是虞聽晚。
此時她的視線正投向遠處操場跑操的隊伍中的沈幼宜。沈幼宜梳着高馬尾,一副稚氣未脫的樣子,跟随着節奏邁步。
虞聽晚默默注視着她,嘆了口氣。
自從那次之後,沈幼宜好像刻意避開她一樣,她很少再看到她的身影。
無奈繞着不解轉圈,轉得虞聽晚天旋地轉,拿這個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忽然間的心悸擠壓揉搓她的心,她捂住胸膛,蹙起眉。
一種冥冥中的感覺無形地催促驅動着她。
心猛地一跳,她想起今天有人要欺負沈幼宜。
虞聽晚跑出教室,下樓,拐了幾個彎,抵達另一個一模一樣的教室。
她走進去,按照記憶裏的位置,調換教室裏兩把椅子的位置,轉身離開。
就在放下椅子的那一剎那,渾身的枷鎖仿佛松動了一霎,她終于能自如地呼吸。
虞聽晚步伐輕松,愉悅化作一只翩飛的鳥,羽翼輕拂過了自由的心。
直到沈幼宜回到教室,目睹了綠毛狼狽的樣子,她整個人都懵住。
不堪的叫罵聲和周圍的視線刮下一片片本就鮮血淋漓的心。
她低着頭,指甲嵌入到肉裏,身體微微發抖。
等到辱罵聲停止,那些灼傷人的視線離去,她才從腦中亂糟糟的毛線團掙脫出來。
她想了一會兒。
窗戶旁邊的人見她思考,故意拉開窗簾,陽光傾灑進來,刺痛了沈幼宜的眼,更令她回憶起了衆星捧月的那人還有光輝下伸出的那只手。
沈幼宜猶豫了一會兒,伸出手去捉桌上殘留的溫暖的光。
光從她的指尖溜走,沈幼宜放開手,眸子裏閃着複雜的情緒,她默默收回視線。
時間不會管凡人的心思,日子依舊連軸轉。
不同的是,那些可怕的,惡心的東西似乎離沈幼宜漸行漸遠。
又是一輪日月轉換,灼熱的光穿透單薄的簾子燒得虞聽晚心焦舌燥。
她擰開杯子,發現杯子裏空空如也。
忍耐了一節課,虞聽晚忙提着杯子去接水。
她小跑跑到飲水機,遠遠就望到了沈幼宜。
沈幼宜此時手握杯子在接水,只是她的眼神沒有焦點,似乎在出神。
水漸漸鋪滿了瓶口,眼見滾燙開水溢出來。
沈幼宜依然不知不覺,仿佛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虞聽晚快步向前點了點黑色的屏幕,紅色亮着的燈熄滅。
可是還是沒能擋住熱水迸濺到了沈幼宜的。
她急忙去抓沈幼宜的手,可是對面的人卻瞬間避開她的靠近。
虞聽晚緊張地看向對面的沈幼宜被燙得紅紅的手。
內疚和自責化作銀色堅固的鎖鏈纏繞拉緊她的脖頸,她無法呼吸。
沈幼宜抿唇,別過頭道:“謝謝你。”“你的手”
虞聽晚指了指。
躲避的動作如一根鋒利的針,刺入了她的心,令她無措和茫然。
關心,害怕和擔憂沉沉地壓住了她的心,使虞聽晚勉強擠出了這麽一句幹澀生硬的話語。
“沒關系的。”沈幼宜握住杯子的手很穩。
“那好吧,再見。”
虞聽晚幹巴巴地說了一句,再次目睹沈幼宜轉身離開。
沈幼宜被燙紅的手一次又一次地重複上映在她眼前,将她一次次吊死在高尚的樹上。
虞聽晚悄悄趁沈幼宜去上體育課的時候,往她的書裏夾了一支燙傷膏。
……
蔚藍的天空下,操場上人流奔湧,而沈幼宜在尋找一個人的身影。
可是經常跟在那人身邊的人都看到了,就是找不到虞聽晚的影子。
她抿唇,眼神變得黯淡,獨自一人走回教室。
虞聽晚遠遠地望着好像在尋找什麽的沈幼宜,腦袋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阿宜在找什麽
困惑層層包裹住她,如一個酸酸的山楂卷。
她撥開臉上的剛萌生新芽的綠枝,躲在距離沈幼宜幾十米的樹後觀察着她。
等到她低頭繼續向前走時,虞聽晚急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