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明七和裴臨從地窖出來時,已然天黑。
裴臨的小厮權二擔心裴臨的身體,便讓明七明日再去看那幅畫,今日先在裴府住下。
權二扶着裴臨回了屋子,裴臨讓權二去取藥,自己獨自在案旁坐下。
窗外的狂風吹打着窗上懸挂的風鈴,在這空蕩而又詭秘的裴府發出異樣的叮叮當當的異樣聲響。
裴臨拿起桌案上的茶盞抿了一口。
便見內室便走出一身着紅衣的異域男子,勾着唇道:“陪你演了這麽一出大戲,你可得怎麽謝我?”
那紅衣男子有些玩世不恭,側身靠在木柱上,嘴角含笑地瞧着冷臉的裴臨有些冷言冷語又道:“可惜演了這麽出戲,她竟然一點兒也沒想起你。你算是白白費了這個勁兒了。我看今夜就讓我吞了她罷,也免得你瞧見她心煩。”
“呵,”裴臨冷笑了一聲,将手裏的茶盞輕輕放下道:“殺了她,怎麽報我這五百年之苦。”
紅衣男子輕嘆一口氣:“我瞧你就是陷得太深了,像我這般來去自如有什麽不好的。何苦為了一個負心的女人,受這般凄苦。”
“涿鷺。這出戲才剛剛開場。”裴臨又冷眼笑道。
站在裴臨面前的這個紅衣男子,便是魔域涿鷺,他本是一只赤色血鷺,因誤食天界靈藥,而化妖。五百年前人間四煞消失之後,魔域涿鷺便成了三界之內最強的大妖,但只有魔域涿鷺自己知道,他不過是某人的擋箭牌而已。
涿鷺在裴臨的桌案上坐下,嘿嘿笑着道:“那被封印在玉中的女鬼,這幾日瞧見你還算是乖覺,看來是被我打服了,這才會聽從你的號令。”
“能讓她在玉中多活些日子,也不過是看重了她曾經與裴斯的那些往事。至于裴斯,負心之人,死有何辜。”裴臨捏緊了茶盞,咬牙道。
*
明七醒來時已然是正午,明七揉着自己的腦袋也不清楚自己怎會貪睡到了午時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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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七推開房門,外頭安靜異常。走到院中,看見的也只是幾個低着頭灑掃的雜役。
“明七姑娘。”
是權二的聲音。
權二看見明七醒了,便走過來道:“姑娘在屋中安眠,我等都是外男不便入內,所以我一直在外頭等着,姑娘總算是醒了。”
“裴府沒有侍女?”明七蹙眉問道。
權二淡淡一笑道:“自打夫人去世之後,裴府就遣散了侍女,只留了些雜役和伺候公子的人。”
“這些都是當年裴将軍的命令?”明七又問道。
權二微微點頭。
明七一開始以為是妖附在了裴将軍身上,可如今看來其實只是個女鬼。
權二帶着明七去見裴臨,權二只送明七到裴臨的房門口。
“明七姑娘,我等沒有公子命令不得入內。姑娘自己進去吧。”權二低着頭道。
明七淡笑:“那我自己進去就是。”
明七推開裴臨的房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副懸挂在屋內的女子像,那女子有一雙明鏡般的紫瞳臉上帶着血跡瞧不大清面容,衣着破舊渾身是血跪在一堆白骨之上。
明七站在畫前仔細地瞧着,只覺得此畫甚是吓人,不由得心驚。
直到裴臨靜悄悄地走到了她的身側,她才從畫中的詭異中掙脫。
“明七看出來了什麽?”裴臨輕聲問道。
“公子為何要将這麽一幅畫挂在自己的屋內。”明七不解道。
裴臨柔聲回答着:“這是父親帶回來的,我想對他很重要,便挂在屋內,想着他若是看見了會清醒些。誰知父親看到後反而變得狂暴。”
明七望着畫中女子的瞳孔,又蹙眉道:“怎麽會有紫色的瞳孔……若說是妖……看着亦不像。”
裴臨站在明七的身側,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明七的眉眼間,他遲疑片刻後,才沙啞着聲音道:“大約……是神女。”
“神女?”明七又愣住了。
明七的确是聽說過在東塗國出現過一位神女,那就是曾經上古國的大祭司白昭娣,但傳聞中白昭娣似乎不是紫瞳啊。
明七看向裴臨問道:“這麽血腥可怖的一幅畫,你怎的會認為那女子是神女?”
裴臨的眼睛看向明七的雙眸輕笑道:“看見的未必是真的。”
“這幅畫的來歷,你有問過裴将軍嗎?”明七道。
裴臨搖頭。
看來還是得從裴斯下手,只是到底是什麽樣的女鬼能夠輕易進入裴斯的身體,而且還不讓明七發覺。
可在昨日打鬥的過程中,并沒有看出那女鬼有多麽的強。
“裴公子是裴将軍的獨子,裴公子應當也練過武吧。”明七問道。
裴臨含笑道:“自然,只是我這身子常年病着……”
“那裴公子應當打得過我吧。”明七臉上挂上笑容道。
明七一直都覺得裴府的鬼跟這位裴家公子有莫大的關系。明七在天上的時候聽好友流雲說起過,有些修行時間久的鬼會制造出傀儡,而這些傀儡雖然能力不強卻可以幫忙抵擋一些傷害。說不準……那女鬼就是裴臨的傀儡。
說不準眼前的裴臨就是個披着人皮的鬼。
“明七是打算在這打?”裴臨嘴角挂着笑意,他似乎無論何時都保持着那股清新且淡雅的善意。
明七點頭。
明七先出招,裴臨只是躲閃,二人在狹小的空間裏打鬥,很快患病的裴臨就敗下陣來連續被明七打了幾下,明七雖然沒有用什麽勁兒卻也看得出來裴臨顯然有些體力不支,他微微傾斜,順勢倒在了不遠處的大床上,而只顧着進攻的明七也順着力壓倒在裴臨的身上。
“你……”
明七壓在裴臨身上,那撲面而來的藥草香,讓明七的臉瞬間紅透。
明七本來是打算借着過招試探裴臨是否是鬼,可剛才的打鬥的的确确不像是鬼會出的招式,跟附在裴斯身上的女鬼的招式也有很大差別。
“你壓疼我了。”裴臨幽深地黑瞳有些無辜地看着明七。
“我……”
明七這才慌慌張張地起身。
裴臨看着明七慌張地模樣,不怒反笑道:“我真的不是妖。哪有我這麽虛弱的妖。若我有這樣的本領,前頭來的幾個老道士早就把我收去了。”
明七摸着自己羞紅的臉,一時間也不肯承認自己誤會了裴臨,明七的道行或許比不上上頭的某幾位神官,但好歹也是修行了百年,怎的會誤判?便背對着裴臨道:“我……我只是以為裴公子是裴将軍獨子,武功應當不低,便想賜教而已……”
“讓明七見笑了,我這武功很多年不練了。”
裴臨也緩緩起身,臉上笑意不減,輕巧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道。
明七緩緩轉過身,雙眸對視上裴臨溫柔而譴锩的眼眸,臉頰依舊是羞紅着,道:“既如此……裴将軍身體裏的女鬼……我若拿了她你可會心疼?”
“心疼?”裴臨微微挑眉,他細想着才道:“人都死了,既是鬼也應當去自己該去的地方。再不甘心又如何呢?他終究是不記得她了。”
她終究是不記得了自己了。
裴臨握緊了衣袖,臉上繃着笑意,此刻他才明白,鬼也是會心痛的。
“你這話的意思是?”明七蹙眉道。
裴臨背過身去,緩聲道:“曾經父親同母親剛成婚時的确是琴瑟和鳴。然父親後征戰時俘虜了一位敵國舞姬,父親對她一見傾心,甚至想為了她廢棄發妻。母親出身名門受不了這樣的委屈,一時間抑郁成疾。父親便借此迎了那舞姬入門。舞姬入府後,不知為何府裏總添無妄之災,不是死了侍女就是死了嬷嬷。母親覺得那舞姬乃妖女所化,便将舞姬打死。父親事後氣憤,将母親贈與的白玉砸碎在地,不過幾日母親便也離世了。”
“如此說來,白玉當是有兩塊。”明七道。
裴臨點頭:“一塊被父親砸碎,一塊随母親入土。父親最後一次征戰回來,身上就忽然多出來一塊白玉。我猜那是母親的。”
明七細細想着,原來這忠君愛國的裴将軍裴斯曾經也有這樣一筆風/流債,這也難怪裴臨對他的生死毫不在意了。
裴臨和明七正聊着,外頭傳來了權二的聲音。
“時候不早了,公子該用膳了。”
裴臨走近明七,臉上依舊是淡淡地笑意:“明七也餓了吧,我們東塗國的美食可是出了名的,你嘗嘗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明七是神仙,其實吃不吃對于明七來說并沒有那麽重要,不過裴臨既這麽說了,明七也不好婉拒,便跟在裴臨的身後一道去用膳。
二人一前一後親切的模樣落在裴府的屋頂上那位紅衣男子的眼中甚是奇異。
涿鷺敞開着豔紅的袍子,側卧在陽光之下,摟着酒壇子看着裴臨那滿臉歡樂的模樣,冷笑了一聲:“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這五百年的苦還沒受夠呢?不過這小丫頭的确是個妙人,想來若是我能吃起掉的話,能漲不少修為的吧。”
涿鷺心裏這樣想着,不由得輕輕用指腹擦拭着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