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回到裴府之後的的幾日都格外的寧靜，裴臨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只會說話的鹦鹉，鹦鹉每日辰時都會在院子裏喊着：“仙姑！仙姑！”
明七是頭一次見到人界還有這樣新鮮的玩意兒，雖說神界會說話的神鳥不少，但這些神鳥大多都是上神的坐騎，生性高傲很難接近。相比較而言，面前的這只會說話的鹦鹉要比神界那些居高自傲的神鳥待人親近許多。
明七站在廊下輕輕撫摸着鹦鹉柔順的羽毛，掌心傳來的溫熱，讓她第一次感受到生命與生命直接最親昵的接觸。
明七不由得想起了裴臨。
裴臨的手總是冷冷地，他的身體也總是病恹恹的，雖知人界生老病死都是尋常事，可想起來時，明七心裏總是不是滋味兒。
也不知何時，裴臨已然站在明七身後，他猶豫着，嘴角露出溫潤地笑容，開口道：“怎麽了？你好像有心事。”
明七緩緩回過頭去看向裴臨，她好像已經開始漸漸習慣裴臨出現在她的身旁，她回想起自己在神界時，除了流雲仙君之外，她幾乎沒有旁的朋友，大多數的神仙都對她避之不及，好像她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這讓明七漸漸放棄了成為上神的想法，她開始變得碌碌無為，時刻想着用酒麻痹自己，也是從那一刻起她不停地夢見司明神君，耳畔總是聽到他的話語，他說了很多，可明七記得了一句“你負了我，你欠我的”。
明七甚至忘記了自己應該去賺取仙幣來求得神尊的寬恕。此刻的她只想貪戀如今的平靜。
明七蹲下身子，靠在身旁的木柱子上，緩緩開口道：“曾經我很堅定地知道自己是誰，我在想我既然是仙，那麽世人應當都會敬仰我，仙僚們也應該同我和睦共處。可現在細細想來，我似乎是忘記了什麽，我或許沒有我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好，或許我曾經……”
正當明七懷疑自我胡言亂語之時，裴臨也蹲下了身子，他冰冷地手輕輕附在明七的臉頰上，她看到他的臉上流露出了一不一樣的神色，是心疼更多地竟是愧疚。
“明七。”裴臨沙啞着聲音開口道：“你就是明七，神也好人也好，你都是明七，其實你不必那麽在意他們是怎麽看待你的，或許在他們的眼中，你不是最出色的神明。但在我的眼中，你就是唯一的神明。”
明七望着裴臨，裴臨好像從來沒有問過明七的來歷，明七的過往，甚至他沒有問過明七是人是妖還是神，他總是這樣就這樣站在她的身後，只要她一回頭就會看見他。
“如果作為神明不能讓你感覺到快樂，那麽你應當卸下這個重任。”裴臨忽然起身略帶嚴肅地說道。
明七遲疑着，呆呆的看着裴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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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吹拂着裴府的長廊，聽不到一點聲音。
就像明七的仙宮一般，靜的只有她自己。
明七沒有答複，裴臨的心卻如同刀絞，他不知道自己自認為給予的她最好的東西，對于她而言竟然也成為了枷鎖。
五百年前的決定，真的救了她嗎？
“謝謝你，但我現在還不想。我想我需要先搞清楚我是誰。鬼主靈童曾經說過，她認識我，那個紫瞳坐在白骨上的女孩兒到底是誰。還有我和執筆閻魔到底有什麽過節……我想弄清楚這一切，如果我真的曾經與妖為伍，那我甘願放棄神位。”明七起身正色道。
裴臨移眸淡淡一笑。
“公子！公子！”權二忽然跑了進來，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
裴臨看向權二問道：“怎麽了？”
“魔域涿鷺說給您帶了份賀禮，您猜是什麽？”權二憋笑道。
“賀禮？”裴臨皺眉，總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權二笑道：“竟是一位雙目失明的老太太，公子，你說魔域涿鷺是不是上次受傷後傷了腦子，怎麽做事情越來越離奇。”
明七看着權二，疑惑道：“魔域涿鷺他是妖，你不怕他嗎？”
權二撓了撓頭，漫不經心道：“他又沒有害過我，我為什麽要害怕。仙姑你要不要去瞧瞧那老太太，她瞧着不像是尋常人家。”
明七雖是對裴府這一大家子都很疑惑，但也總是囫囵吞棗般想任由他們糊弄，反正早晚她都會發現真相的。
明七跟随着權二到了門口，只見門口病歪歪的躺着一位老太太，說是老太太，可明七一眼就瞧出來了，這分明就是狐妖。
狐妖擅長僞裝，尤其喜歡扮成人的模樣。
可是躺在地上這位狐妖瞧着年齡不小了可修為着實不高。
明七蹲下身去，老太太也下意識正起身子坐在地上。
“我記得你。”老太太的聲音很滄桑，她閉着眼卻很認真地說道：“我在……上古國見過你。”
明七歪頭問道：“你都看不見，怎麽見過我？”
“你身上的味道，我不可能忘記。只是那時候我還年輕，我只記得你身邊跟着一位白衣男子，那男子妖術極強，我很害怕，便帶着我的女兒從你們身旁匆匆逃跑。”老太太緩緩說道。
明七想了想問道：“那白衣男子……是……妖？”
老太太呼出一口濁氣道：“是的，千百年來，能夠同咒恩想匹敵的妖。”
明七輕笑：“魔域涿鷺讓你來告訴我這些的？”
老太太微微一愣，輕嘆道：“其實我來，有另外一件事情想求你，我知道只有你能夠幫我了。”
明七只幫過人，還從來沒有幫過妖。
她很好奇是什麽樣的事情，能夠讓這位老太太說服了那魔域涿鷺來裴府門口的。明七扶起老太太，将老太太領進了裴府。
老太太坐在廳堂內終于緩緩說道：“我有一個女兒，她是我在人類村莊裏撿來的孩子。那時候上古國被人間四煞禍害，到處民不聊生，屍橫遍野。我本想在人類破敗的村莊裏尋找一些吃食，誰知卻遇到了一個女嬰。我是狐妖裏最沒本事的狐貍，我不敢殺人也不敢吃人。我本想一走了之，誰知要女嬰卻抓住了我的尾巴。我看見了她清澈的雙眸。于是我收養了她。我拙劣的僞裝成人，想盡職盡責的像一位人類母親那般，将她撫養長大。我将她視為我生命的延續，可是……”
明七道：“按你所說，這時間過去很久了，你的女兒若是人那早就不在世上了。”
老太太的流露出了哀傷的神情，艱難開口道：“我知道人有生老病死，也知道早晚有這一天，可我從未想過，我視若珍寶的女兒，會死在她十八歲的生日上。”
“那一天我等了她很久，我準備了送給她的禮物，那是我們狐妖最珍貴的狐丹，吃了它就能延年益壽。可我怎麽也沒想到，她會為了一個男人，用火燭點燃自己的衣裙……”
老太太的講述讓明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再看看身邊的裴臨依然是那淡漠地神色。
裴臨問道：“她愛上了誰？”
“神，她愛上了神。”
老太太咬着牙說道。
原來，老太太雖是狐妖，可一直向往着人類的生活，所以一直僞裝成人，連同信仰都跟着人類學習。那時候人間四煞肆虐，天界派下了一位年輕且出色的仙君，一時間這位仙君的名聲大噪甚至快要超越司明神君。于是老太太也在自己家裏供奉起了流光仙君。
誰知老太太的養女竟對着那仙君像思情，本以為是少女的情窦初開。誰知少女終是和那仙君相遇了。
流光仙君在下界除妖期間路過了老太太所隐居的村莊，仙君發現了老太太是狐妖，想要取老太太的性命，可看着老太太撫養了一位人類少女，心存憐憫，就送給了少女一只笛子，說若是遇見危險吹響笛子他就會出現。
故事講到這兒，明七就能明白少女為何心動了。
流光仙君的樣貌在仙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再加上他對一個少女如此撩撥，這誰人能忍得住。
只能說這天界看上去悶騷的流光仙君，還有如此不一般的面孔，真是令人唏噓。
故事的開頭的确很美好，流光仙君在少女的村莊待了許久，甚至老太太都差點認為流光真的喜歡自己的女兒。
但事情并非如此，流光仙君之所以待在這個村莊是因為他認準了，四煞必然會出現在這裏，原因很簡單因為老太太是狐妖，狐妖千年可培育一顆狐丹，狐丹食用對人來說可延年益壽對妖來說可妖術大增，對于四煞中妖術最差的狼妖紅翼來說是絕妙的靈藥。
果不其然地是不出一月狼妖紅翼就襲擊了這個村莊，就在狼妖紅翼要抓到少女時，少女吹響了笛子，召喚來了仙君。
狼妖紅翼不是流光仙君的對手，被打的節節敗退，最後落荒而逃。
流光追着狼妖紅翼離開，自此再未出現過。
少女抱着笛子，思念着神明。
而神明卻永遠不會回到這個村莊。
對于少女而言，神明是她這一生最崇高的回憶，而對神明而言，他只是做了一件輕描淡寫的小事。
神的生命太長了，長到根本無法記住人。
少女的眼淚落在河水中，日日哭夜夜哭，最後哭成了血淚，在十八歲那年，用火燭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老太太将故事一口氣講完了，她雖然看不見了，卻哭得很厲害。
除此之外，一旁的權二也是哭得“梨花帶雨”，嘴裏還一直罵着流光仙君。
明七聽着故事也很動容，但是她心中卻有些為難，雖然流光平日裏總是擺着一張臭臉，但是他好歹是流雲的親哥哥。明七總不能為了這件事情跟流光打架吧，再說了明七并不覺得自己打得過流光。
老太太哭了良久，緩過神來，看着明七道：“仙姑，我不求你能對流光仙君做什麽，我只想要一件東西，只要能拿回那件東西，我願意将狐丹交付于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