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碎妖山

這裏常年彌漫着一股青苔色的氣體，這股氣體随着明七踏入的每一步就鑽入明七身體一寸。她仿佛又回到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時候，周圍的妖魔鬼怪們都看着她，打量着她。

他們猩紅而又貪戀的眼眸觊觎着她身上的神力，可又畏懼着她手裏的輪回鏡。

那可是上古月神的法器，裏面聚集着魔神之力，足以毀天滅地。

此刻魔神的意志操控着明七的身軀，他的意志不斷摧毀着明七的心智。

他說，這裏是能夠讓司明神君證明他對明七感情的地方。

他說，曾經太陽神君就是在這裏證明了他對月神的愛意。

他說，太陽永遠是正義，而月亮有明有暗，而碎妖山就是月神的暗面。

他說，貪婪和欲望不僅僅人有，神也有。可神不願意面對自己的欲望和貪婪，他們用虛僞的神力去掩蓋他們真實的想法，于是他們創造了人，以庇佑蒼生為借口，去淡化他們的欲望。可這世間的神仙那麽多，還不是看着上古國的百姓慘遭妖魔的屠戮，看着上古國的大祭司淪為祭品，看着人間流離失所，看着曾經崇拜神明的皇室覆滅。

他說，其實神明也會害怕。就像玉瓊仙子，自以為有着救世之心，以絕情草為引子幻化白昭娣，既想要救世，又擔心自己神力不夠會羽化。

他說，真正的神明其實在萬年前就已經消失了。從上古六神消失的那一刻起，就不存在了。

明七問他，你為什麽要說這麽多呢，如果你要對付司明神君的話大可不必費這麽大的力氣。你的魔神之力遠超于他，想殺他不是輕而易舉嗎？

他冷笑，我不想殺他，我只是想讓你看到，他并不愛你，我希望你能夠回頭，我希望你能夠成為真正的神明。你明白嗎？

明七擡頭看向碎妖山破碎的山峰和被青色霧氣籠罩着的天空，看着遠處迷茫而又深邃的山谷，她問他，會有神明從碎妖山誕生嗎？

他沉默了半晌，回答：別人或許不行，但是你，只能從這裏開始。明七，吾不想害你。吾被封印在輪回鏡中是吾自願的，吾給了你七世的機會，若是你一直執迷不悟，七世結束之後，你的神骨就會徹底消失。你就會變成徹頭徹尾的蝼蟻，永生永世只能成為最低賤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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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七不受控制的身體站在一座山峰之下，那山峰之上懸挂着的竟然是一輪圓月，只是這輪月亮不同于碎妖山外的月亮，它是猩紅的是可怖的。

看着這輪月亮，明七的意志再次問魔神，你說碎妖山是月神的暗面，可神明為什麽要有暗面呢。

魔神輕笑回答，誰說神就一定要是救世的，上古之神都誕生于洪荒之中，他們制定着世界的法則，你說的好是什麽，壞又是什麽，不過是在他們的游戲規則而已。

明七忽然明白了什麽，她對魔神說，所以你也是上古諸神之一吧，上古六神包括你嗎？

魔神徹底沉默了。

明七猜對了，魔神也是上古諸神之一，只不過他的想法與其他六神不同。也就是說上古應該有七位創世之神。現在可以知道的有代表正義的太陽神君，代表中立的月神，以及代表貪欲的魔神。

明七反倒是松了口氣說，那我可以理解你為什麽不殺司明了，在你們的法則裏應該沒有誅殺神明這一項吧。但是你又很嫉妒他，所以你想利用我來折磨他。

魔神有些愠怒低聲說，我嫉妒他？他有什麽值得我嫉妒的？

明七輕笑，嫉妒他得到了愛。而你沒有。

魔神徹底被明七激怒了，明七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好像要被撕裂了一般，魔神的力量開始變得更強，明七的意識逐漸不能夠再與魔神對話了。

*

司明找到明七的時候，明七就坐在那個最高的山峰之上，那裏有一把散發着猩紅氣息的月神椅，明七就這樣擡着頭看着猩紅的月亮，失神的雙眸裏已經逐漸沒有了生氣。

帶着濃重妖氣的微風吹過整片山崖，似乎是妖界的狂歡盛宴。

“明七。”司明就站在山腳下輕喚着她的名字。

明七似乎并沒有聽到，而是依舊看着月亮出神。

司明嘶啞而又落寞地聲音道：“小七，我們回家吧。哪怕不做神明也好，我們可以回到竹屋裏，我可以每日給你做你喜歡的飯菜。你之前還跟我說過你不喜歡你那紫色的瞳孔，我可以幫你把它藏起來。我們可以像尋常人一樣平靜的過完這一生。”

“一生？”明七忽然有了反應，她微微低眉看向司明，清冷地紫瞳裏看不出任何的感情，她忽然冷笑道：“神明的這一生何其漫長，可我這一生何其短暫。我怎敢與神明，共渡一生。”

“小七，是不是魔神控制了你？”司明試圖要靠近山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給彈了出去。

待到司明爬起身來才看見在山峰之上懸挂在明七頭頂的哪裏是什麽明月，那分明就是輪回鏡的倒影。

輪回鏡裏能夠倒映出人的正反兩面，而此刻司明所看到的，很有可能就是明七潛藏在心中的暗面。

司明的神力無法打碎輪回鏡的結界，這畢竟是上古之物，恐怕此刻天尊在場也無法讓輪回鏡神力散去。能夠解救明七的此刻只能是她自己。

可司明沒有辦法就這樣幹等着，他不敢去賭，一旦輪回鏡的暗面徹底侵蝕明七的意志，那麽那個他所熟悉的明七将會徹底消失。

司明舉起驚鴻劍，一下一下往那結界劈去。

驚鴻劍打在結界上的每一下都會閃耀出一股金色的光芒，而這些光芒無一例外最後都會打在司明的身上。

司明可以很清楚地聽到自己神骨受損的聲音。

再這樣無力地破結界，哪怕是他神骨俱損，也不能毀滅輪回鏡的結界。

司明疲憊地半蹲在地上，他的手上全是血痕，手腕已經使不上力氣，連同驚鴻劍的光芒也若明若暗。

“小七，你一定要醒過來。不要讓魔神侵蝕你的內心。你是天賜的神明，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成為神明。你的壽命會比我更長，你會擁有比我更多的信奉者，你可以成為被百姓擁護且愛戴的神明。”司明幾乎是在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同明七說話。

明七依舊是冷眼看着司明，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司明如此狼狽的模樣，從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就是那樣高貴，那樣不可觸碰。可如今他就好像跌落了泥潭，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明七忽然笑了，她說道：“擁護？愛戴？我為什麽要庇佑那群愚蠢無知的人類呢？你看大祭司白昭娣為了保護他們不惜背叛了愛情，可她換來了什麽，換來了統治者們把她推上了祭祀臺，淪為百媚書生的祭品。還有上古六神，他們曾經為庇佑世人而神力消散不知去向，可如今的人們可還有幾人記得他們。再說說你，多偉大的神明啊，你可是一神封印了鬼王咒恩，可你的驚鴻殿也不是每一座都受人愛戴的。我曾經就是在那座破爛不堪的驚鴻廟中與你那破碎的神像度過了一晚又一晚驚恐而又無光的日子。司明，他們都是有求于你所以信仰你供奉你，若是有一日，你不再庇佑他們，你就變成了罪人。與那魔神又有什麽分別。”

司明看着明七冰冷地眼眸，強撐着已經破碎不堪的神骨，緩緩起身，說道：“小七，神既然選擇創造了人，就應該明白，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會得到回報的。而真正的神明需要的也不是回報。上古六神用盡神力也要守護人間，他們也從未想過，人們是否會記得他們，他們只是希望，在這之後的萬年裏，人間不會再有陰霾。明七，我知道你出生苦難，我也知道百媚書生在你小的時候就教了你一些陰暗的想法，但是你有着神骨，它雖然沒有徹底覺醒，但是神的意志會引導你找到你自己。”

明七擡手，輪回鏡落入明七的掌心，她冷眼看着司明，說道：“你可真是啰嗦。魔神說得對，只要把你的神骨封印在輪回鏡之中，你就會成為我的奴隸，我的意志就會成為你的思想。我只要永遠把你留在身邊就足夠了。”

“你要留住我？”司明微微一愣，他看着明七，徹底明白了明七心底裏潛藏着的陰暗面到底是什麽了。

她想要留住司明，她能夠被輪回鏡裏的魔神控制，也是因為魔神知道了這一點。

司明還來不及想應對的策略，明七就已經擡手操控着輪回鏡，輪回鏡中發出一道刺眼的藍光，那一束光芒頃刻間将司明捆綁了起來。

光芒像是藍色的繩索将司明一點點拽起，直到與明七能夠對視。

明七看着渾身是傷的司明，眼眸微微有些閃動，可她依舊是勾着冰冷地笑意說道：“也不知道神明怕不怕疼。這輪回鏡可能會抽掉你的神骨，你若是害怕，可得忍着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