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流光進入碎妖山時看見的是密布于整座山林的藍色火焰，流光曾經見過這種火焰，它被稱為月神的眼淚。而這些藍色火焰無一例外都是從輪回鏡中散發出來的。而那位被天界稱為戰神，被人界擁戴的司明神君，此刻正被輪回鏡狠狠地控制着。

司明神君此刻渾身都好像要被撕裂了一般，明七的手掌附在他的胸口之上，除了神骨傳來的抗拒與力量之外，明七還能夠感受到司明的心跳，以及他周身的神力，所帶來的記憶。

明七的思緒被這股力量拉了進去。

她看到了自己的每一世。

第一世，明七是個小瞎子，她不會說話也不識字，每天和她為伴的只有一個荒廢的石獅子。她出生在一個書香門第，她七歲生日那日她的父親被查出曾與叛黨勾結，母親血崩而亡。她被丢在那個石獅子旁邊，所有的人都被殺死了。只有她被留下來了，因為有人說歷來國之祭司都是紫瞳，而她天生紫瞳，殺了恐招來不祥之兆。明七就蹲在那個石獅子旁邊，她不會哭也不會笑，她一遍一遍地撫摸着石獅子，将它臉上的塵土擦去。直到有一個高大且溫和的男子出現在她的身邊。他問，她害怕嗎？明七搖頭。

她什麽都看不見何來害怕。

後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那個男子在她身旁待了很久，一直到第二天天亮，她記得很真切，那股陽光第一次照進了她的雙眼，她第一次看清楚了這個世界。

第二世的明七要更慘些，她出生在戰場上，她不知道自己的生父生母是誰。只知道後來是一位仁慈的将軍，将她從戰場上抱回了家。他一直照顧着她，他教她識字，教她習武。然後他讓她去敵營刺殺當時叛亂的諸侯。不出所料，明七失敗了，因為那雙紫瞳一眼就會被看出異樣。明七死前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麽明明知道會失敗的事情還要讓她去做呢？

直到她被處死前，看到遠處升起的太陽，聽到耳畔傳來的擊鼓聲，她隐約看見有一個人從那太陽之下緩緩向自己走來，他走得每一步都輕飄飄的，好像随時都會飛走一般。

這次她死的好像沒有那麽痛苦。只覺得有一只手撫摸着她的脖子，告訴她別害怕，她好像在慌亂中抓住了那人的衣角，聞到那股清淡如玉蘭花般的香味。

這一次明七問他，你是誰啊。

他說，我是太陽啊。

第三世明七是道觀裏的一個小道士，生父母不祥。明七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坐在道觀的石階上發一整天的呆，連道觀裏的道長都說明七好像一個癡兒，總是對着遠處的太陽發呆。

明七總是伸手想要抓住太陽，抓住那股溫暖而又遙遠的光芒。再次見到他，他就在道觀的那一株玉蘭花旁邊，他日日都給它澆水，衣袖上都沾染着玉蘭的香氣。

明七問他，為什麽要在道觀裏養玉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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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是神界的花，雖然形似玉蘭，但可重塑神骨。

明七聽不明白，她只是時常蹲在他旁邊看着他照顧這株“玉蘭”。

很快明七就發現了異常，道觀裏的其他人都看不到他，只有明七可以看見他。

這一世明七過得很無聊，但起碼在道觀裏算是得了三清真人的庇護，沒有饑餓與逃亡，也算是百無聊賴的過了這一世。

第四世的明七是上古國皇宮裏的一個小宮女，父親不祥，母親是宮裏有威望的姑姑。明七每日的任務就是照顧皇宮裏的這些花草樹木。直到有一日明七驚奇的發現禦花園裏長了一株“玉蘭花”，形态瑰麗，芳香撲鼻。

明七試圖把它摘下來，他卻忽然出現說，神骨尚未成型不能摘下。

明七見他穿的得體，像是官宦家子弟，卻又好像有些脫俗的仙氣，便想詢問他是誰。

可他什麽也不說，只是叮囑明七務必要看好這株“玉蘭花”。

後來冷宮裏的德妃跑出來了，好像是瘋了，打翻了宮女的燭臺，點燃了整片禦花園，連同那株“玉蘭花”也被燒盡了。

明七看着被燒毀的花園，看着那“玉蘭花”殘敗的枯葉，嘆了口氣。

德妃自然是被打死了，明七也沒有被保住，給那片花園陪葬了。

第五世，明七又是個可憐的小乞丐，每日都吃不飽飯，又正逢大荒之年，莊稼顆粒無收，很多人都餓死了。

明七想着自己肯定是活不過今年冬天了。

她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擡眼就看到了那破敗的寺廟。

明七不識字，也不知道裏頭住着的是哪位神明，只是在裏頭磕了幾個響頭，想着明日能夠得一頓飽飯也好。起碼餓死前也嘗過這世間美味。

外頭冷風瑟瑟，明七衣衫破爛，只能靠神像腳邊，抱着神像的腳睡了一夜。

醒來後，身上果然披了一件幹淨的衣裳，神像面前多了三炷香，似乎還有些好吃的貢品。

偷吃貢品的确不好，可明七還是吃了個幹淨。

這是明七這一世第一次吃飽飯。

後來的每一天明七都像神像磕頭。

只要磕頭，第二日就會多很多好吃的，運氣好還會有被褥或者新衣服。

這樣差不多維系了一個多月，真正的寒冬終于到來了。

明七的頭都已經嗑的紅紅的了。

明七自己都在想，到底是怎樣虔誠的信徒，才會每日來寺廟裏送東西。

明七想看看這個人到底是誰。

于是這一日，明七假寐，直到那人影出現，才發覺，那人影竟然就是神像。

那神像居然動了，還替她蓋被子，還念叨着她是個笨蛋，沒有看護住神骨，這才會又多受這幾世磨難。

明七這個人是不怕什麽神鬼蛇神的，畢竟她每日都過着小命不保的日子，被神像親了一口也不算什麽。

等等

這神像怎麽還亂親人啊？

明七醒來後跑到小溪邊看着她那髒兮兮的小臉，自己都看不下去自己這副模樣，那神像居然還親自己。

明七洗了把臉，只覺得那河水都要被自己污染了。

冬天過去了，春日裏上古國的祭神禮開始了，上古國所有破敗的神廟都會進行重新修建。明七所待的這座也不例外。

明七被粗魯的官兵們趕了出去，神廟整修時，明七就一直待在不遠處偷窺着，直到修建完成，那神廟被鎖起來之後，明七才徹底明白自己是回不去了。

這是明七第一次感覺到失落。她從未得到過什麽，可就這片刻的溫暖也被奪了去。她沒有能力反抗，除了妥協她沒有別的選擇。

上古國的春日很熱鬧，到處是出游的富貴男女，沒有人會注意到牆角那個被餓死的乞丐。

第六世依舊是那個标準開局，無父無母。只是這一次她是上古國煙柳巷的清倌，靠彈琵琶名揚都城。明七自打出生起就沒有什麽多餘的感情，所以無論那些達官貴人如何獻殷勤都不能撩撥到她。以至于上古國一直傳言着，煙柳巷有位紫瞳清倌像極了異域來的美人，可惜為人高冷難以接近，若是誰能得美人一笑那必然是天之驕子，為此引得皇室的人都慕名而來。

那個什麽三皇子的，長得特別像硯洗池裏的□□精。因為煙柳巷的媽媽不然明七随便給人取外號，所以明七就叫他貴人。

只是明七不明白，好好的聽曲為什麽非要動手動腳，明七也沒有多使勁兒，那人就掉進了蓮花池中，撲騰了沒一會兒，竟然就被淹死了。

那人的血色染紅了整片蓮花池，就好像被蓮花吃掉了一般。

明七被拖到大牢裏的時候聽到的都是喊冤枉的聲音，除了明七之外煙柳巷中不少人都被連坐了。

知道自己要死了明七也沒有多害怕。

只是沒想宮裏的二皇子竟然保下了明七。

聽說二皇子和□□精，不對，是和三皇子素來不睦，二人的生母也一直都不對付。所以□□精死後，二皇子對明七是感激涕零。

為此還給明七換了個身份，讓明七專門在他的府邸，替他照顧花草。

沒錯，一屋子的“玉蘭花”。

明七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這麽喜歡玉蘭花，還養了整整一屋子。

更奇怪的是，三皇子面目可憎且為人輕佻，可這二皇子身形高大面容清隽，像極了畫上的美男子，光是看一眼都能讓人淪陷。不過他這人不太地道，每次明七偷懶忘記澆花，都會被他狠狠地罵一頓。

明七不明白，為什麽一個長得如此好看的男人，罵她的時候絲毫不留情面。

後來明七明白了，他克妻，娶了三房妻妾都沒了。

以至于後面有人說，讓明七嫁給他沖喜。

明七是嫁了。

被綁着嫁的。

然後呢，按照克妻的理論，明七無一例外，被他克死了。

*

完整的過去六世出現在明七的眼前，明七此刻算是徹底清醒了過來，只是她還是有些不明白。

明七的手從司明的胸口移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滿頭的細汗，看着他漸漸緩過神來明明痛苦卻依舊扯出淡淡地笑意。

明七問：“司明，你為什麽克妻啊？”

司明伸手将明七冰冷的身體抱在懷中，有些哭笑不得回答着：“那你為什麽，非要抽我的神骨啊。我種滿了一院子的玉蘭神花，你明明可以重塑神骨的。你好貪心，明明自己有那麽多了，還非要我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