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淩晨一點,對面房間裏的燈光依然明亮。
“他今天是怎麽了,平時到這個時候,他應該早早熄燈睡覺了呀,難道他是碰到什麽事情了?”
文茜看着對面黑漆漆的別墅裏,那間唯一亮着燈光的房間,心裏略有不安地想。
正想到這裏,那房間裏的燈光突然滅了。她窗前那個方方正正的龐然大物,好像閉上了它明亮的眼睛,換上了全黑的面孔,與這同樣漆黑的夜色融為了一體。
看到那光熄滅之後,文茜這才安心地躺到自己的小床上。
那盞燈光是她心中美好的幻想與希望,每天晚上她看到那盞燈光時,她的心就會被一種莫名的幸福所充盈。
這種莫名的幸福感,有着讓她忘記現實中種種憂愁與煩惱的力量,她甚至覺得,她的生命都是靠那盞燈支持的。
文茜居住的房子,是這片別墅區裏最高的建築,它有三層,而它周圍的房子多數只有兩層。
文茜住在這別墅第三層的一間屋子中,從她房間的窗戶向外望去,她可以看到那些兩層的別墅的屋頂。
這會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但實際上,她卻是要仰望在這片區域居住的每一個人的。
文茜并不是這四層別墅的擁有者,也和這別墅的擁有者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她只是居住在這裏的一個保姆罷了。
文茜的老家在農村,貧窮和她的成長如影随形。
當然,在文茜的老家大家基本上都一樣貧窮,只不過她後來來到這個繁華的城市之後,才覺得她原來生活的地方真的是很貧窮。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長大的,反正她覺得自己能長這麽大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情。
文茜家裏不止她一個孩子,她那見識狹隘的父母似乎把生孩子當成可以使家裏擺脫貧窮生活的唯一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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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巧的是,文茜出生的那個年代正好趕上計劃.生育,即使是在農村也只能被允許生育兩個孩子。
文茜已經有了一個姐姐,可家裏還想要更多的孩子,特別是男孩兒,于是她被送到了她奶奶那兒,以此來換回下一個孩子出生的權利。
文茜的爺爺很早就去世了,她和奶奶相依為命。她的父母幾乎遺忘了她的存在,極少來探望她。
奶奶待她不算特別好,也不算特別不好,畢竟她的存在給她奶奶添加了生活負擔。
無論奶奶待她怎樣,那都是文茜覺得最親近的人,至于父母,對她來說,那和陌生人也沒什麽區別。
她就像是田間的野草一樣,沒有人會給那樣“一株野草”特別的關愛,她自生自滅的樣子總被人輕易忽略掉她的存在。
文茜讀到初中就辍學了,畢竟義務教育只有九年。
她奶奶覺得她能識幾個字就足夠了,奶奶對她說,女孩子家家的花錢上學有什麽用,不如早點回來幹農活。
在她十六七歲的時候,她唯一覺得親近的奶奶也去世了,父母将屬于她奶奶的土地收了回去,她便和同村的幾個女孩兒一起出去打工。
她幹過飯店的服務員,美容店的學徒……最後給人做了保姆。因她勤快老實,就被她所在的家政公司推薦到她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
文茜現在的雇主自然是很有錢,他們給她提供了一個房間,讓她二十四小時呆在這裏,照應他們一家人的生活起居。
能有現在這樣的生活,文茜覺得自己很幸福,在從小被人忽視的環境裏成長起來的孩子,要麽會變得很怪戾,要麽就會變得很容易滿足,她屬于後者。
但一切都在一個灑滿金色陽光的清晨改變了。
那個清晨,文茜提着她剛剛買回來的新鮮蔬菜,還有一塑料袋的山竹走着。
為了能保證她的雇主吃到最新鮮的蔬菜,她常常早早起來,讓雇主的司機送她去超市買菜。
司機将文茜送到離她雇主的房子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便就近去車庫停車了。
文茜提着兩個沉重的塑料袋往回走,卻不小心被突然竄出來的一個輪滑少年撞了個滿懷。
她手中的兩個塑料袋都摔在了地上,特別是那個裝有山竹的塑料袋,裏面的山竹滾得滿地都是。
那個輪滑少年倒是沒什麽事,他看到自己撞了人之後就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文茜狼狽地撿起她掉在地上的東西,把山竹一個個重新撿回到放在地上的塑料袋。等她拎起來塑料袋時,山竹又重新從下面一個個跑了出來,原來這個塑料袋破了。
文茜沮喪地看着那滿地散落着的山竹,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另一個塑料袋已經裝滿新鮮的蔬菜,她擔心自己跑回去重新找塑料袋時,那地上的山竹會被人撿去幾個,那樣會讓她覺得自己很對不起自己的雇主。
正在文茜慌亂的時候,一個人悄無聲息地俯下身來幫她撿山竹,他把他撿來的山竹放到他自己帶着塑料袋裏。
她已經習慣自己一個人面對遇到自己所遭遇的困難,如今她看到一個人過來幫助她,她反而不知道該怎麽辦。
那個人幫他撿完山竹之後就離開了,她看到那些散落的山竹,它們好像是變魔術一般到了原來那個塑料袋裏。若不是那個破袋子在一旁,她一定以為這一切都是一個夢。
文茜努力回想那個給過她幫助的人的樣子,她卻怎麽也記不起來,她只能繼續往雇主家趕去,她一直後悔沒有對那個人說聲“謝謝”。
那個幫助自己的陌生人留下的塑料袋,她一直保留着,沒敢扔掉,她想着有一天她能再遇到他,把他的袋子還給他,然後說聲“謝謝”。
可他到底長什麽樣,她卻忘記了。
文茜只不過是自以為是地忘記了那個人,但實際上她并沒有忘記。
在幾天之後,同樣灑滿金色陽光的早晨,文茜像往常一樣起來為住在這棟三層別墅裏的一家人準備早餐。
煎火腿、熱牛奶、烤面包,她在這裏呆了已經有幾年的時間,這些工作她早就駕輕就熟了。
就在這個時候,清脆的門鈴聲響起了。這樣的早晨又會有誰過來呢?
帶着這樣的疑問,她開了門。
她永遠都無法忘記,在她開門的那個瞬間她所見到的。她看到了一個天使,不,其實只是她覺得那個人的面孔像天使。
她突然記起來了,正是這個人幫助過她,但那天她正在慌亂中,并沒有特別留意過那個好心的陌生人的模樣,如今他再次出現,她卻能再次記起,這真是神奇的事兒。
文茜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令她心動的面容,它屬于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她後來知道這個人是她雇主的鄰居。
文茜看他看得有些出神,以至于忘記了詢問訪客的來意,倒是那位客人先說出他來這裏的目的。
“我是來還候先生的氣泵的。這麽早來打擾本是不應該的,只是我有些急事要出去,又擔心候先生也要用到氣泵,所以才過來的。”他說完之後,指了指放在屋外的那個東西。
候先生是文茜的雇主,不過文茜現在的腦子有些迷亂。她只覺得,眼前這個男子的聲音是如此的悅耳動聽。
她仍然沒有給予客人任何的回應,應該說她已經忘記了回應這回事了吧。幸好這時候,候先生從樓上下來了,見到她眼前的這個男子之後,兩個人寒暄了一番。
文茜沒聽清候先生和那個男子說了些什麽,她只是出神地看着那位來客英俊的面孔,然後莫名其妙地心慌不已。
兩個男人說完話之後,候先生讓文茜送那位客人,并囑咐她告訴司機将客人還來的氣泵送到車庫。
文茜高興極了,她覺得做任何和那位客人有關的事情都是一種恩賜。她盡量放慢腳步跟着他,從家門到院門短短的那截路,她希望能走很長很長。
那位訪客沒有對她說過一句話,只是在走到院門口的時候,突然轉身看了看她雇主侯先生和他太太在院子裏種的花。
“那片花真好看,遠遠望去就像是一群蝴蝶。”他的聲音依然悅耳動聽。
“對呀,那就是蝴蝶花。”文茜激動地說,這是這位客人自來以後,和她說的唯一的話。
但他沒有和她再多說什麽,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那片蝴蝶花就走了。
文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前面那棟房子之後,她才失落地回到房子裏。
因為這個男子的出現,文茜自來這裏頭一次挨了候先生的訓斥,原因是她烤糊了侯先生的早餐面包。
文茜并沒有因候先生的訓斥而感到難過,她滿心想的都是那位客人。
後來,她才想起來,他的那個塑料袋還在她那裏,她都忘記還他了。想到這裏,她懊悔不已。
文茜從他的雇主那裏打聽到,那位長着天使一樣面孔的客人名字叫沈江洛。
他是四個月前搬到這裏來的,他住的地方就在她雇主房子的正前方。
雖然他住得離她并不遠,但她卻覺得自己離沈江洛很遙遠。沈江洛和生活在這裏的人們一樣富有,而文茜只不過是一個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保姆,地位的差距使她即使對沈江洛心存好感也不敢有什麽想法。
她拿什麽來喜歡他呢?她一無所有。
她拿出鏡子看了看自己的模樣,枯黃的頭發還有同樣枯黃瘦削的臉。
早年的艱辛生活已經侵蝕了她這個年紀應有的花容月貌。
文茜想到沈江洛那天使一樣的面孔時,她突然難過地哭起來。他的美麗反襯着她的醜陋,她為自己外表的醜陋而傷心。
從小到大,這是她第一次為自己的外表而傷心難過。
她想,如此不堪的自己怎麽配喜歡那麽美好的沈江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