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0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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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我不想去。”
“啪”的一聲,是鎮盧王給了女兒一個響亮的耳光,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氣,恨鐵不成鋼的瞪着萦姳,“你是想害死寡人是不是?!你身為王姬,如今宣帝正值春風得意,你若是攀附上他,不僅能保住全家性命,你自己也能争得滔天富貴,你卻說你不想去?!”
雖在宣帝面前卑躬屈膝摧眉折腰,但對上妻女鎮盧王才能彰顯男兒本色,專|制、蠻橫、控制欲十足,不容許任何反抗。
這一巴掌力道十足,萦姳立刻腫了半張臉,大王子見狀連忙來勸:“父王手下留情!妹妹貌美如花,打壞了可如何是好?”
鎮盧王動手之後便後悔了,女兒臉腫成這樣,還怎麽去讨好宣帝?只他不會承認自己有錯,于是拂袖道:“寡人可真是生了個好女兒!你自幼享盡榮華,到你付出時,你卻推三阻四,可見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是啊妹妹。”二王子勸道,“宣帝文武雙全,又是人主,你做了他的妃子,豈不是一步登天?日後肚皮争點氣,此生便都不愁了。”
萦姳默默不語,鎮盧王見她這般作态,心下愈發惱怒,可惜眼下自己不再是國君,靠宣帝仁慈才茍延殘喘,若是真打壞了這張臉,反倒不美,當下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大王子二王子勸了萦姳兩句,也追在了鎮盧王身後,惟獨萦姳的母親桂姬安慰道:“待你父王氣消,我與你同去賠個不是,他便不會動怒了。”
萦姳卻說:“母親,如今鎮盧已亡,父王卻還在擺他的國君架子,世人皆知宣帝對宣王後情深義重,人家好端端過着日子,卻要我去橫插一腳,母親,萦姳不是下賤之人。”
桂姬道:“你父王亦是為全家考慮……”
“不,他是為他自己考慮。”萦姳說話時感覺口腔刺痛,那巴掌打得她猝不及防,牙齒咬到了腮肉,口中血腥味十足,“若宣帝願意,怕是父王恨不得自己獻身,以保富貴。”
桂姬吓了一跳:“這話可不能亂說。”
萦姳還想再說什麽,看見母親驚恐的表情,才咬牙忍了下來,桂姬心疼女兒,生怕她臉上落傷,女兒家若是容顏有損,這一生怕是都完了。她原想再勸慰兩句,讓女兒聽從國君的話,可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口。
鎮盧王堅信世上沒有男人不好美色,那宣王後生得再美,對着瞧了好些年也該膩了,所以宣帝拒絕他獻女,定然是沒瞧清楚萦姳的容貌,可惜萦姳頑劣,否則自己也不會打她一巴掌,其他幾個女兒生得雖也不醜,和萦姳比卻要差上幾分。
鎮盧王越想越是後悔,恨不得時間倒流,如今看來沒有個三五日,萦姳的臉好不了,萬一這幾日裏宣帝對自己動了殺心……今兒白天又殺了一批,其中就包括鎮盧王的十數名寵臣,吓得鎮盧王兩股戰戰,寝食難安。
卻說女蘿沐浴過後由侍女侍奉換上寝衣,出了淨室便瞧見宣帝站在幾步之外等她,她如同一只歡樂的小鳥投入他懷中,宣帝擡手撫摸她的長發,方才在淨室便已熏幹,幽香撲鼻。
兩人攜手步入內殿,宣帝又将美人抱到腿上,正欲一親芳澤,卻再度被點住薄唇,片刻間他反應過來,只嘆惋:“早知如此,便與阿蘿共浴了。”
女蘿輕輕推了他一下,“陛下快去。”
無論行軍還是宮中,宣帝身邊從不要女子侍奉,是以摒退宮人,自己解開外衣,露出滿是傷痕的強壯身軀,而女蘿則走到梳妝臺前,原本是想要梳理長發,卻忽見鏡中的自己居然在捶打鏡面,嘴裏還在呼喊什麽。
她下意識掩口捂住驚呼,仔細分辨才看出鏡中自己在喊的是:你要死了。
只是眨眼間,這一幕便消失不見,女蘿壯着膽子伸手摸了摸鏡面,鏡子裏的人也伸出手,一切又恢複了正常,仿佛先前那只是她的錯覺。
女蘿很容易受驚。
她羞怯而溫柔,害怕蟲子跟志怪故事,并且十分多愁善感,會因為思念夫君徹夜難眠,會胡思亂想,會坐立不安,所以亟需保護與愛憐,陛下常常說她惹人疼,于是女蘿便以此為榮。
身為女子便應嬌軟柔弱,純潔天真,倘若個頭太高、皮膚太黑、容貌太平凡,那是要嫁不出去的。
“阿蘿?”
宣帝不如女蘿細致,他沐浴過後身上還沒有完全擦幹,寝衣敞開,胸膛精壯而結實,傷疤是男人的榮耀——女蘿腦子裏突然閃過陛下對自己說過的話。
可女人卻要以傷疤為恥,如果是女蘿身上有這樣多的傷痕,她甚至會自卑到認為不配做陛下的妻子。
在見到宣帝的這一刻,女蘿不需要思考便下意識為他擔憂操勞:“陛下怎地連頭發都不擦幹就出來了?萬一受了寒要如何是好?”
說着她便從一旁的雕花木架上取過長帕,又拉着宣帝坐下,她總是如此貼心,為他考慮周全,事事親力親為,衣食住行都照顧的無微不至。
只是擦着擦着,女蘿無意中瞥見銅鏡,鏡中的另一個自己又開始捶打鏡面,似乎是想要從鏡子裏掙脫,她一遍又一遍地對着女蘿無聲呼喊。
你要死了。
你要死了。
“阿蘿,你怎麽了?”
女蘿停下動作,宣帝察覺得最快,他不介意自己的頭發有沒有幹,握住女蘿的手,将她擁入懷中,語氣輕柔:“是不是一路長途跋涉累了?”
自十五歲入宮為後至今,帝後之間沒有任何秘密,女蘿告訴自己,無論遇到怎樣的困難,陛下都會保護她,不會讓她有事,且陛下南征北戰,見多識廣,說不定會知道為何鏡中還有另一個自己,難不成撞邪了?
可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選擇隐瞞:“并不是很累,只要一想到能很快見到陛下,心裏便歡喜得很。”
宣帝愛她嘴甜,啄吻她的粉頰朱唇,女蘿溫順地依偎在他懷中,仰頭承受來自丈夫的給予,眼神卻有些許恍惚,其實這幻覺在三個月前便不時出現,只是從沒有哪一次像今晚這般,女蘿頭一回看清楚“她”在說什麽。
宣帝聲音低沉,染上欲念後顯得略微沙啞,極為勾人,他身材高大修長,足以将纖細的妻子全然籠罩,往日被他這樣親吻擁抱,女蘿早已意亂情迷,可她心底似是有個聲音在一遍又一遍的警告她,你要死了,你要死了,你要死了。
宣帝解開妻子寝衣,撫着她的小臉,目光是極力克制後的深情,任誰看到這樣的眼神都不會懷疑帝王的愛意,惟獨女蘿沒來由的發慌。
五年夫妻,宣帝對她從始至終愛意深重,若是得空回京,必然不離女蘿左右,然如此頻繁的雨露,女蘿卻自始至終不曾有孕,朝中不乏異樣之聲,只是都叫宣帝壓下,可今晚不同。
女蘿有種預感,倘若今晚承寵,自己必定要懷上陛下的孩子。
她時常被娘家暗示,要早日産子以穩固後位,在這之前女蘿很盼望能有個孩子,日後陛下不在身邊,至少還有孩子陪伴自己,哪怕容顏逝去恩寵不再,也不必擔憂老來無依。
“阿蘿?”
宣帝的表情帶了點驚訝,畢竟妻子素來乖巧柔順,這還是頭一次拒絕他。
女蘿輕聲道:“陛下……我、我好困。”
宣帝愛惜她,對她百般珍視,從不舍得叫她不适,哪怕是夫妻生活亦是以女蘿的感受為主,因而即便自己想要,但女蘿說身體不适,他便立刻停下,親了親她的唇,“那便睡吧,我給你念個故事,好不好?”
“不好。”女蘿搖頭,“陛下又要拿那些志怪故事來吓唬我,您明知道我最怕這個了。”
宣帝輕笑,胸膛微微震動,他以指代梳,将她鬓邊秀發掖到耳後,柔聲道:“我不吓唬你,阿蘿乖,快睡吧,這幾日得閑,我都陪着你。”
反倒是女蘿,對于自己向夫君說謊對方卻如此體貼,不由得感到愧疚,她捉住宣帝一只衣袖,再度偎進他懷中,兩人貼在一起,她不免要想,自己是不是病了?先是看到幻覺,又是受幻覺影響……要不,明日便将此事告知陛下吧,陛下一定有辦法解決的。
胡思亂想了好一會終于睡去,宣帝的手也從她的腰間來到了脆弱的頸項。
如此美麗而脆弱,只消輕輕一掐,便能折斷她的脖子,取走她的性命。
有個秘密除了宣帝自己無人知曉,那就是他生來便知女蘿是他命中情劫,得到她毫無保留的愛然後殺死她,便可肉身成聖,羽化登仙。
原本他對此嗤之以鼻,因為他不信鬼神,更不會因這荒誕的夢境便殺死心愛之人,直到五個月前,他開始頻繁地做夢,夢到的全是前世。
人有九世輪回,每一世他都為人主,天下向之,如今這是他的第九世,亦是最後一世。
前八世他通過了全部考驗,每一世都獨自終老,惟獨這一世有了阿蘿,若是渡不過情劫,之前的一切便都是前功盡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