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0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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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而有三魂六魄,三魂為胎光、爽靈、幽精,爽靈即是覺魂,代表着智慧、天賦、本能,人缺一魂仍可活,而身為情劫的凡人女子,不需要擁有思考和懷疑的能力。
在女蘿身上出現的任何變動都可能直接影響到劍尊,因此大尊者們要取走她一魂,讓她從此只做個美麗聽話的妻子,即便真相放在眼前,她也不會去看,更不會相信,如此才能确保劍尊渡劫萬無一失。
因為倉皇奔逃,女蘿精致的發髻散開,用來點綴容顏的珠釵落了一地,長長的頭發成為了致命的弱點,被烏逸一把抓住。
仿佛是要将整張頭皮都撕裂一般,烏逸面無表情地把女蘿拖到了自己面前,對于這個除了美貌空無一物的凡人女子,他無比輕視,可當他對她使用攝魂鈴時,卻發現攝魂鈴并沒有響。
女蘿攥緊了手裏的發釵,她顯得無比慌亂又溫順,烏逸先是拽着她的頭發把她拖到身邊,随後單手掐住她的脖子,原本拿走她一魂即可回到宗門交差,可攝魂鈴居然對她不起作用,這是為何?
他太小瞧女蘿,壓根沒把她當回事,而且她表現的很乖巧膽小,這令烏逸對她毫無防備,于是女蘿趁機擡起手,用發簪狠狠刺向烏逸的眼睛!
再是大羅金仙,有罡氣護體,眼睛也是最脆弱的部位之一,修者不過是比凡人壽命更長能力更強,本質上仍然是人而不是仙,女蘿趁機從烏逸手中掙脫,她沒有選擇立刻逃走,因為她能感受到彼此之間強大的力量差距,假如她轉身逃跑,會立刻被他殺死。
之所以能偷襲成功,是此人太過傲慢自大,如今自己戳瞎他一只眼睛,怕是已結下血海深仇,既然如此……
發釵刺入眼眶,血流如注,疼得烏逸身體直顫,電光火石間女蘿已想了許多,她竟雙手去搶烏逸手中的攝魂鈴!
烏逸做夢都沒想到一個凡人女子竟敢如此大膽,攝魂鈴是十分危險的法寶,別說區區凡人,便是大尊者都難以抵擋,他捂着眼睛,鮮血自指縫裏流淌,一字一句對女蘿道:“還,給,我!”
女蘿并不懂得催動攝魂鈴的口訣,但她拿攝魂鈴也不是為了反過來對付烏逸,只是手邊僅有這麽一個看起來略有些重量的東西,随後她高高舉起攝魂鈴,對準烏逸的腦袋狠狠砸下去!
如果是普通的刀劍,那傷不到烏逸,會被發釵刺瞎一只眼睛也不過是他太過大意,且女蘿會這樣做根本不在他意料之中,所以來不及展開屏障,偏偏這是攝魂鈴。
只敲了一下,烏逸便瞪大雙眼,女蘿又敲了兩下,她注意到随着自己的敲擊,此人的眼睛逐漸變得茫然失神,這讓女蘿感到不安,見烏逸已昏死過去,為了确認他是真的失去意識還是在僞裝騙她,女蘿又多敲了一下。
她誤打誤撞,竟是讓攝魂鈴見血攝走了烏逸的三魂六魄,所以他才會昏死過去,被攝走的魂魄并無意識,反倒手持攝魂鈴的人能夠通過攝魂鈴得知對方的全部記憶。
攝魂鈴與搜神術一樣,是能夠剝奪人思想與靈魂的危險存在,女蘿原本想要丢開攝魂鈴逃出密道,可攝魂鈴裏烏逸的記憶宛如走馬燈在她腦海裏迅速出現,烏逸瞧着是二十出頭的青年,實則已百歲有餘,這樣龐大的記憶盡數湧入女蘿的腦子裏,一時間,大腦簡直都要炸開!
饒是如此,她也沒有把攝魂鈴丢掉,只是整個人貼着牆軟了下去,不一會兒便大汗淋漓,面色慘白。
不知過去多久,女蘿終于松開握着攝魂鈴的手,她扶着牆慢慢站起來,同時右手又撫了撫太陽穴,當她再次看向倒在地上的烏逸時,眼神已不再如先前那般驚慌。
将攝魂鈴放到烏逸夠不到的地方,女蘿勉強走到烏逸身邊,跪坐到地上,她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擡起的雙手因為之前的反抗而微微顫抖,即便如此,她還是将烏逸從頭到腳搜了一遍,将他身上所有的物品,無論看不看得懂全都拿走。
随後女蘿稍作喘息,撿起攝魂鈴,朝密道出口而去。至于烏逸,沒了三魂六魄他與死人無異,修者雖可辟谷,卻需要長久修煉,打坐時同樣要運轉心法來維持,怕不是烏逸只能悄無聲息地死在密道裏頭。
惟獨令女蘿有些猶豫的是,将烏逸丢在裏頭不管,若是哪一天萦姳再進入密道,看到一個死人,會不會被吓到?
她将攝魂鈴藏入寬大的衣袖之中,推牆而出時發現宣帝還沒有回來,這讓女蘿松了口氣,随即她環顧四周,把攝魂鈴藏到宣帝決不會發現的地方,又命人備水,侍女一如既往要伺候她更衣沐浴,女蘿卻說:“不必了,你先下去吧。”
“娘娘?”
侍女很是詫異,因為她自娘娘入宮起便跟在身邊侍奉,這還是頭一回被娘娘趕出去。
女蘿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命令,待到獨處,她才脫去羅裙,最裏頭那層衣物已是緊緊貼在身上,她怕被人看出端倪,便佯作不經意把衣服丢進池子裏,全都濕了就不會露餡。
緊跟着她自己也下了水,頭又開始抽痛,烏逸的記憶太多,女蘿只能被迫承受,她需要時間。
法寶叫作攝魂鈴,對烏逸那樣的修者殺傷力都如此之強,為何在自己身上卻沒起到效果?這令女蘿想不明白,她隐約感覺到有什麽枷鎖正在崩塌,自己仿佛即将從深淵中脫身,而如果她不敢想、不去想,她将永遠無法自由。
攝魂鈴雖沒能攝走女蘿的一魂,卻成功沖開了她的記憶屏障,讓她那被決定好的命運開始朝不可估量的方向狂奔而去。
待到宣帝回宮,得知妻子正在沐浴,他欣然摒退宮人,一邊寬衣解帶,一邊向淨室走去。
出水芙蓉,人比花嬌,女蘿便是世上最美的姑娘,一颦一笑仿佛都由頂級畫師勾勒而成,完美到無可挑剔。
自她來了鎮盧,宣帝還未曾碰過她,先是她自己喊累,随後宣帝為表體貼,饒是相思之苦不可堪言,他仍舊每晚只擁她入眠,決不動手動腳,算算日子,她應當已經可以承受燕好之事。
被宣帝從背後抱住着實是将女蘿吓了一跳,她想事情太入迷,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
“你的臉色不太好,阿蘿,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帝王目光溫柔,語氣體貼,任誰見了都要當他是天底下最忠貞的情郎,惟獨女蘿知道,無論這份愛是假是真,他都是要将她殺了的。
鏡子裏的那個自己是想提醒這件事,所以才不停地呼喊嗎?
她早該知道的,陛下絕非凡人,她曾為能夠得到他的鐘情而驕傲,如今卻不得不去想,陛下的情意有幾分真實?真的有人會舍得殺死心愛之人來求仙問道嗎?能夠殺死的愛人,也能算是證明自己道心堅定?
“阿蘿?”
見妻子不回答,宣帝又喚了她一句,女蘿如夢初醒,她能感覺到帝王的視線在自己身上流連,換作從前,她只會感覺到喜悅與羞澀,滿足于他對她的專注,可現在她卻感到毛骨悚然,他是真的在關心她,還是像那個意圖奪走她魂魄的烏逸一樣,只是想要确認她沒有脫離掌控?
“陛下,我沒事,我……我只是做了個噩夢,醒來時渾身冷汗,但夢到了什麽,卻是再記不住了。”
宣帝知她膽小,忍不住憐愛萬分,“有我在,決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阿蘿,你洗了夠久了,我抱你出來好不好?”
女蘿朝他伸出雙手,一如以往毫不設防,只有她自己看見,那只環繞在宣帝肩頭的手指正微微顫着,訴說着她心底的驚濤駭浪。
遇到這樣的大事,女蘿竟沒有立刻告知宣帝,而是選擇隐瞞下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樣做,只心裏有個隐約的聲音在指責:你居然不信任陛下,你居然與他有了隔閡!你居然不為他犧牲奉獻!
這聲音是女蘿自己,她內心天人交戰,兩個不同的自己都試圖說服對方,一個要她別想太多高高興興當她的宣王後,做陛下懷裏的小妻子,另一個卻在不停地重複三個字:醒過來。
女蘿抗拒着內心那道讓自己與宣帝坦誠相待的聲音,她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于是盯着宣帝的耳朵看,她還沒有全部理清烏逸的記憶,只知道陛下不是凡人,而是修者下凡歷劫,要殺妻證道以明道心,自己正巧是那個将要被殺的女人。
困擾女蘿的不僅僅是自己即将死去,而是因為這熟悉又陌生的記憶感……似乎相同的事情從前也發生過,只是她無論如何都記不起來。
“阿蘿,你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女蘿沒法控制腦海裏紛亂的景象,她只能一頭紮進宣帝胸膛,不敢讓他看見自己的臉,怕他從表情中窺出端倪,胡亂找了個理由:“我想我娘跟我爹了。”
宣帝聞言,眼神顯出幾分驚訝,因她從入宮到現在,還是第一次向他表示,這個世上除了他,她還有其他思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