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08章 第 8 章

不,說不認識似乎不夠準确,女蘿勉強記得他們的臉,知道他們與自己的關系,但她完完全全當他們是陌生人,所以壓根不激動,更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和這對夫妻相比,女蘿顯得太過冷淡。

這令呂侯爺與呂夫人的熱情迅速降至冰點,他們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在女兒跟前擺出怎樣姿态,女蘿擡手:“請坐。”

“謝娘娘賜座。”

兩口子對視一眼,好一會兒,呂夫人試探着開口:“娘娘這段時日可安好?”

女蘿點了下頭:“多謝母親挂念,我很好。”

接着雙方陸陸續續說了些體己話,問彼此近況,随後便尴尬不語,倒是呂侯爺,他連續看了妻子好幾次,呂夫人猶豫不決,終究是在丈夫的催促下委婉開口:“娘娘,是這樣的,阿陣不成器,一直在家中無所事事,娘娘您看,若是可以,您能不能跟陛下說說,給阿陣安排個差事?”

“是啊娘娘,他也老大不小的了,日日在家游手好閑,眼看都要成家立業,還是小孩子心性,娘娘,阿陣可是您的親弟弟,您一定得幫他啊!”

呂侯爺與呂夫人苦口婆心地想要喚起女蘿對家人的關愛,可女蘿壓根沒仔細聽他們在說什麽,她只是不停地在懷疑,不停地在想,怎麽會這樣?

“……娘娘?”

女蘿回過神,看見呂家夫妻正一臉關切地望着自己,她紅唇微動,說道:“自陪伴于陛下身邊,我已是很久沒有見過阿陣,都忘了從前我們姐弟之間是如何相處了,阿娘,阿爹,你們不如幫我回憶一下?”

呂夫人立刻道:“這有什麽,娘娘想聽,我講給娘娘聽也就是了,娘娘小時候……”

話說到一半,卻突然卡殼。

呂侯爺連忙瞪了眼妻子,怕她惹怒女蘿,正要自己開口,卻發現他也不記得多少,明明腦子裏有着關于女兒的記憶,可真要說,卻是一件也想不起來,最終他絞盡腦汁,只結結巴巴道:“總之是有,一定有,絕對有!”

如果不去問的話,恐怕永遠都不會懷疑,女蘿這樣想着,“阿娘,你生下我那一日,還記得發生了什麽嗎?”

呂夫人茫然不已,“娘娘,您怎麽突然問這些?那陳年舊事,我們屬實是記不大清楚了。”

“自小伺候在我身邊的人呢,她們現在在哪裏?”

呂夫人仍舊回答不上來,呂侯爺道:“娘娘慈悲,入宮前便将身契還了她們,着她們家去了。”

不,她沒有。

女蘿從呂家入宮時,只有自己,如今侍奉她的都是在入宮後,由陛下安排到她身邊,至于她十五歲之前是誰陪伴她長大,女蘿心中有記憶,但這份記憶虛假無比,不能深究,如果真如器靈所說,她不是“人”,那她是什麽?

她原本應該乖乖做陛下的妻子,全身心地信賴他、崇拜他、愛他,然後被他殺死,這就是她的使命,是她存在于這個世上的用意,不是別人,必須是她,她被選中一定是有原因的,為什麽?

正在女蘿思考之時,她的兩只手臂突然傳來刺痛,這種痛覺很熟悉,那日她眉心長出四顆紅痣,便是相同的感覺!

女蘿怕自己身上産生異狀被人看穿,便聲稱不适将呂家夫妻打發回去,随後她避開宮人,躲到床上放下簾幔,這才卷起兩只衣袖,她的皮膚沒有變化,只是在上面生出了古怪的紋路,細細長長看起來像是枝條,枝條上的葉子呈現出針形,整體如絲。

在女蘿懷疑自己的存在之後,它們出現在了她的身體上,只一瞬間又消失不見,女蘿總覺得似是在哪裏見過類似的東西,她赤着腳下床,跑到內殿的書架上翻找片刻無果,便回去穿上繡鞋,去王宮中的書庫。

最終,她從一本醫書上找到了與自己身上紋路一模一樣的植物。

其名為女蘿,細且長,下垂如絲線,無法獨立生長,只能依附寄生,可藥用,有益精壯陽之效。

“娘娘,您沒事吧?娘娘?”

她不是呂蘿,她是女蘿,這種植物正如她的人生,不依靠他人便活不下去,身體上浮現出的紋路便是證明。

女蘿害怕自己的異狀會被身邊的人禀報給宣帝,因此極力掐着手心,才沒讓表情失控,只道:“許是看了會書便頭暈眼花,這書看着真沒趣,還是讓人收起來吧,順便讓人備水,我要沐浴。”

她平日裏便柔和溫軟,侍女自然不會多想,在她看來,帝後是天生一對,娘娘傾國傾城,陛下對她也是寵愛有加,真是令人羨慕,更別說陛下如此關心娘娘,每日回來都要問娘娘做了些什麽,恨不得把她的全部事情都記在心裏,去哪裏找這樣好的丈夫呀!

攝魂鈴對自己不起作用,器靈說她沒有三魂六魄絕不是凡人,生母生父雖記得自己卻說不出一點清晰回憶,而她自己也對自己的人生産生懷疑——似乎一切都在向着不好的方向發展,但女蘿仍舊從中找到了一點希望,如果不是凡人,是不是代表她可以更快變強?

習武絕非一朝一夕可成,她就在再努力再拼命,也不是陛下的對手,可如果自己不是凡人……

女蘿從池子裏擡起一只胳膊,水珠從她皮膚上滾落,她感覺到了身體裏蘊藏着的力量,正在摸索如何使用。

慢慢地,細枝紋路再次出現在她身上,開始懷疑并接受新的自己之後,女蘿在以自己都無法察覺的速度飛快學習着——又或者她早已成長,只是需要沖破枷鎖,去尋回本我。

從池子出來後,女蘿放開心胸深深吸了口氣,她再次施展從烏逸記憶裏學來的劍招,這一回,她不再是那個身嬌體軟喘息微微的琉璃美人,雖然并沒有強到哪裏去,但她至少像個正常人,即便練了半個時辰,也沒有像之前那樣渾身癱軟無法動彈。

封後大典——那是陛下為她選擇的結局,那将是女蘿人生中最幸福也最榮耀的一日,她對他的愛意會在這一天到達頂峰,而這正是殺死她的最好時機。

留給女蘿的時間并不多,她知道自己再怎麽刻苦也不可能在短短十幾日內超越陛下,所以為了活下去,她不能讓他察覺絲毫異樣。而逃走是不可能的,她根本逃不掉,先不說軍隊天羅地網,光是青雲宗那些虎視眈眈的大尊者,他們随意誰來都能把她殺了。

她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那就是直到封後大典那一日,陛下也不會改變想法,仍舊會選擇将她殺死。

但如果陛下不殺她,她也不會傷害他的,五年夫妻,他待她情深義重,人非草木,至少女蘿在他身邊感受到了幸福與快樂,即便那是被蒙着眼睛,所以她狠不下心,她還對陛下抱有一線希望,假如陛下并沒有想過要她的命呢?

“咦,你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器靈不知何時跳了出來,在空中晃悠來晃悠去,女蘿被它吓了一跳,器靈随即猛沖到她跟前:“你在想什麽你在想什麽你在想什麽?說給我聽聽說給我聽聽,興許我能幫到你呢?”

女蘿看着攝魂鈴,突然問:“你這樣厲害,能拿走陛下的一魂嗎?”

她想過了,她有烏逸的全部記憶,自然也得知了催動攝魂鈴的口訣,如果攝魂鈴真的像它自己吹噓的那樣厲害,取走陛下一魂,就不會兩敗俱傷。

器靈:“……我不能。”

女蘿:“……可是之前你還說,你很厲害。”

器靈自覺面上有些挂不住,惱怒道:“這怎麽能比!休明涉不僅是劍尊,還是九世人主,這樣的人萬裏挑一,幾千年都遇不到一個,他是氣運之子,深受天道厚愛,我一個小小器靈,怎麽敢與他作對?”

說着,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很厲害,它驕傲道:“這世上我無法攝魂的人,也就五根手指頭便數得出來。”

“可我不是劍尊,也不是人主,你也攝不走我的魂。”

器靈咬牙切齒:“要本器靈大人說多少遍你才明白,攝魂的前提是要有魂,你有嗎你!”

“我為何沒有呢?”

“我怎麽知道!”它沒好氣地說,“你問問你自己,你的魂跑到哪裏去了!”

女蘿想過這個問題,她的三魂六魄在哪裏?是被人取走,還是原本就沒有?“除了凡人、修者,其他生物也都有魂嗎?”

“那是當然,你之前不是說萬物有靈?無論是誰,人也好妖也罷,哪怕是魔,它們都有靈智,沒有魂魄就是行屍走肉,我不明白你為何是那個例外,明明沒有魂魄,卻能說話能思考,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女蘿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賭一把,她伸出胳膊,捋起衣袖,以意念令細枝紋路浮現于肌膚之上,“這個,你見過嗎?”

器靈懂得遠比烏逸要多,它圍繞着女蘿的胳膊飛了兩圈,“沒見過。”

它斬釘截鐵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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