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024章 第 24 章

女蘿并不嬌氣, 她會進城,一是想打聽禦獸門怎麽走,二也是想讓小豹子放松一些,沂樂城與她在人間界所見到的城鎮并無太大差別, 烏逸是尊貴修者, 對修仙界的凡人如何生活并不了解, 休明涉是劍尊,更不用說,因此女蘿甚至不知道靈貝的價值,還是城門守衛的反應讓她心裏有了數,随即她便找了家錢莊,換了一千個銀貝備用。

見九霄眼巴巴看着, 女蘿便留了一個銀貝給它玩, 原本想要找間客棧打尖, 誰知人剛到客棧門口,尚未來得及進去, 身後就傳來呼喊:“仙姑!仙姑留步!仙姑!”

來人約莫天命之年,留有一把美髯,身着墨綠錦衣, 氣度不凡, 身邊還跟着幾名護衛,女蘿有點擔心是自己叫人認了出來,來人卻上前對她一揖到底:“仙姑,不知仙姑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還請仙姑恕罪,若是仙姑不棄, 不如移步與小可過府說話?”

先前女蘿轉身,面上疤痕顯眼,此人吃了一驚,随即立刻收斂情緒,恭敬無比,甚至自稱小可,畢竟修者大多駐顏有術,瞧着二十出頭的,說不定是活了幾百年的仙家。

女蘿問道:“你是誰呀?”

來人這才意識到自己只顧着趕來,竟忘了介紹,忙道:“小可姓黃,單字一個陽,是這沂樂城的城主。”

女蘿略微驚訝,按理說修仙界的城池分別獨立,城主便相當于人間界的諸侯,但黃陽無論穿着還是神态都很是謙遜,令女蘿很是驚訝,她搖頭:“多謝黃城主美意,只我有要事在身,在貴地暫住一日,明兒一早便要離去,因此便不叨擾了。”

黃陽一聽,立馬道:“不不不,仙姑,我知道你們仙家神通廣大,能飛天遁地降妖除魔,還求仙姑幫忙抓了那魔物,還沂樂城百姓一個清淨太平啊!”

說着竟是不顧顏面,撲通一聲朝女蘿跪下,女蘿連忙躲開,黃陽苦苦哀求:“沂樂城只是個不起眼小城,素日裏無緣得見仙家,又因地處偏遠城民清貧,只挂在了不滅谷名下。前些時日,城中出了吃人的妖魔,小可幾次三番向谷中遞信,回信只說不日即到,可這都過去了一個多月,仍舊是沒有人來!”

黃陽眼淚狂飙,他抹了把臉,“仙姑,求您大發慈悲,幫幫沂樂城的百姓吧!”

女蘿面色猶豫,若是要幫黃陽,便要推遲去禦獸門的計劃,雷祖也就多一分危險,可若是不幫,她心中又過意不去。

正在她遲疑時,懷裏有了動靜,一直玩着銀貝的小奶豹仰着毛茸茸臉蛋看她,嫩生生叫了兩聲。

女蘿怔了片刻,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帶路吧,不過我并不厲害,可不敢保證能幫到你們。”

黃陽大喜,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仙姑這邊請、這邊請!”

城主府位于沂樂城東南方,四進的宅子,與尋常人家比自然氣派,但若是将城主比作諸侯,那這四進院則很不起眼。

應當是女蘿給了靈貝做進城費後,黃陽便得了有仙家路過的消息,女蘿到時,城主府已貼心地為她備好了熱水飯菜幹淨衣服,還有兩個負責伺候的婢女。

風塵仆仆一天,女蘿原就想帶九霄洗個澡,她婉拒了婢女的幫助,也沒有穿城主府給的衣裙,她盤算着待得了空,多買些布料放進乾坤袋,自己做幾套簡單方便的衣服。

九霄也被放在水裏搓了一頓,它乖乖讓女蘿給自己洗澡,然後猛地一抖毛,濺了她滿頭滿身,女蘿無奈,佯作生氣,心中卻為九霄開始調皮而感到高興,九霄蹭蹭她的手腕,她便不氣了,将小奶豹用幹毯子抱起擦毛。

待到一切收拾完畢,黃陽再次求見,并向女蘿講述了這兩個月來在沂樂城及周圍村落發生的可怕事件。

最開始是城中某戶人家的小男孩天黑未歸家,這倒也不少見,孩子玩性大,玩瘋了便回得晚,可又過了些時候,街上玩耍的稚童皆已歸家,自家孩子卻仍舊沒有蹤跡,這家人頓時着急不已。

左鄰右舍找了一晚上,還是沒孩子蹤跡,因此成了樁懸案,因沂樂城小而偏,人口比起其他大城要少許多,所以出了這樣的事,身為城主的黃陽立刻便派人四處尋找,結果這找着找着,丢失的孩子沒找到,反倒是又有其他人丢了!

丢的全是些小男孩,哪個男孩不是家裏的寶貝命根子,命根子沒了,家裏人哪裏能情願?可任由他們怎樣找,依舊是不見孩子蹤跡,黃陽便尋思着應當不是拐子是妖魔,只是這樣的話,城中守衛必然不是對手,因此便向不滅谷寫信求助,奈何過去一月有餘,不滅谷只說來,卻遲遲不到。

“……迄今為止,已是有三十餘名孩子失蹤!”黃陽說着,險些痛哭流涕,“也不知孩子們是否還活着……仙姑,您可一定要幫我們把孩子找回來啊!只要您願意幫忙,我沂樂城決不虧待于您!”

女蘿想了想,問:“能給錢嗎?”

黃陽正準備再對着女蘿歌功頌德一番,結果她張嘴就要錢,愣了下連忙道:“能、能!”

女蘿很高興,等救出雷祖,她便要去鑄劍山,将流途劍給融了拿來煉化自己的藤蔓,據說鑄劍宗收費很高,她還沒錢呢:“能給多少?”

黃陽試探着道:“您想要多少?”

女蘿也不懂修仙界靈貝的價值,雖一枚靈貝可換一千個銀貝,可她畢竟還沒花過銀貝,于是道:“我想要一萬靈貝。”

黃陽當場就從椅子上翻了下去!

攝魂鈴忍住想要說她的欲望,一萬靈貝,她可真敢要啊!就是把黃陽給賣了,怕是也不值一萬靈貝!

黃陽張嘴大話已說了出去,但他真拿不出一萬靈貝,見他表情忐忑,女蘿瞬間了解:“我要的太多了,是不是?”

“啊不、不,不多、不多。”

真的不多嗎?感覺黃城主臉色慘白,下一秒就要暈過去了。

女蘿想了想:“那給我一萬銀貝,可以嗎?”

從一萬靈貝到一萬銀貝,降價來得太突然,黃陽生怕仙姑變卦,一巴掌拍在桌上:“成交!”

見女蘿起身要走,他下意識問:“仙姑,您要去哪裏?”

“抓妖。”

“可是都這樣晚了……”

“沒關系。”女蘿回過頭,“麻煩你們再幫我準備些牛乳,我的小貓很喜歡,等我們回來給它喝。”

黃陽連連點頭,見仙姑背後生出碧綠雙翼瞬間翺翔于天際,目瞪口呆,仙家仙法果然名不虛傳!

女蘿從黃陽手中拿到了有孩子失蹤的家庭名單及住址,她準備去往最後一戶人家,問那家人要一件孩子失蹤前穿過的衣裳,讓九霄聞一聞,小奶豹嗅覺無比靈敏,應當能追尋到孩子下落。

兩個時辰前又有一個孩子失蹤,夜幕低垂,街上行人越來越少,女蘿擡手正要敲門,卻忽聞院子裏傳來一陣哭聲。

她自修煉後,五感較之常人更加敏銳,因此還聽見男人斥責:“哭!哭什麽哭!不許哭!把嘴給我閉上!”

女蘿敲了敲門,等了許久才有人來開,是個婦人,黑燈瞎火的瞧見半張臉都是疤痕的女蘿,婦人吓了一跳,“你誰啊!”

“是趙大嫂嗎?我是黃城主的手下,聽說你家孩子失蹤了,特意來看看。”

一提到失蹤的寶貝兒子,趙大嫂哇的一聲便哭號起來,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地薅着腳脖子:“我命苦,我命苦啊!三十好幾生了個兒子,眨眼間就沒了啊!我的寶兒喲,你在哪裏,你在哪裏喲!”

女蘿耐心地等她哭完,說來也奇怪,周圍還有不少人家,可趙大嫂哭得這般厲害,卻連個開門出來瞧瞧的都沒有。

她問:“你家孩子可有穿過未洗的衣物?若是有,請拿給我看看。”

趙大嫂尋兒心切,她抹了把眼淚,“你跟我來。”

趙家是普通民宅,穿過大門便是院子,女蘿一眼就瞧見院子裏擺了個大木盆,裏頭堆滿了各式各樣沒洗的衣服,趙大嫂走過去,從那堆衣服裏伸手抓了樣東西出來,原本女蘿以為是衣服,誰知卻是個人!

除卻趙大嫂,還有個身材中等的漢子在,他看見趙大嫂帶了女蘿進來,眼一瞥就罵道:“寶兒不見了你不知道找,淨帶些亂七八糟的人進來!”

趙大嫂小聲說:“這是城主府的人。”

“城主府的人有個屁用!”漢子啐了一口,“他娘的,來來回回丢了這麽多娃兒,不見他們找回來一個,天天上門問又有什麽用!”

女蘿眉頭微蹙,她不在意趙大嫂兩口子說什麽,因為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趙大嫂提留起來的那個“人”身上。

又黑又壯,五大三粗,神态有些呆滞,時不時地抽抽肩膀,沒等女蘿開口,姓趙的漢子憤怒一腳踹了過去:“他娘的,就是養了你這麽個喪門星!讓你看着弟弟,你他娘的心被狗吃——啊!”

女蘿甩出一條藤蔓勾住他的腳,平靜道:“第三次了。”

漢子原本見她臉上有疤,穿着也不金貴,因此有幾分輕視,現下受制于人,才知道害怕,哆哆嗦嗦期期艾艾:“什、什麽第三次?”

“罵娘。”

女蘿收回藤蔓,漢子自己沒站穩,摔了個趔趄,他看起來還想再打老婆一巴掌,接觸到女蘿的目光才讷讷收手,女蘿沒管這兩口子,她慢慢走到那黑壯姑娘面前,彎下腰:“你好,你叫什麽名字呀?”

“哎喲,你就別管這喪門星了,趕緊找我們家寶兒啊!”趙大嫂急得要命,“這招弟是又懶又饞又笨,腦子還不靈光,跟她說話,你費那勁兒幹啥?!”

說着上前兩步,從那一堆沒洗的衣服裏找出一件兒子的內衫遞過來,“這死丫頭,渾身上下都是懶筋,跟頭牛似的,抽一鞭子走一下!白天我就讓她把衣服洗了,到晚上活兒都沒幹完!懶死她算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越說越氣的趙大嫂伸出手指,狠狠戳着女兒的腦門,名叫招弟的女孩面容仍舊呆滞,她的臉上有許多細小的傷口,雙手粗糙宛如風幹了的橘子皮,半張臉甚至是腫的。

女蘿忍着自心底油然而生的怒火,接過趙大嫂手裏的內衫,結果九霄兩只爪爪捂住鼻子不願意聞,女蘿哄了它好一會兒,它才勉為其難嗅了嗅,然後做了個哕的表情。

女蘿嘴角微揚,又看了招弟一眼,對趙大嫂兩口子說:“我需要個幫手,讓這孩子随我去吧。”

趙家漢子不大樂意,但他又不敢說什麽,只能拼了命給老婆使眼色,趙大嫂正想拒絕,招弟跟着去,那誰在家裏幹活?

等女蘿給了她一個銀貝,她便歡天喜地起來,帶招弟離開時,女蘿回頭看了一眼,趙家漢子正一把自婆娘手中搶走銀貝,還罵了兩句。

因為把招弟帶了出來,女蘿只好先回一趟城主府,她将招弟交給門房,叮囑了幾句便轉身離去,九霄為她指明方向,一路到了城門口,守城護衛認得她,立刻放行,出城後向西北方向飛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九霄打了個噴嚏,氣味在這裏斷了。

月色如水,周圍灌木影影綽綽,風一吹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不遠處有一片荒廢的墳地,幾點狐火跳來跳去,卻并無活人氣息。

女蘿輕輕吸了口氣,朝荒墳走去,越走小道越窄,兩邊綠植愈密,盡頭通幽處是一座保存的還算完好的墳茔,周圍其他墳頭都是東倒西歪,惟獨它墳前還有腳印,看樣子應當是有人來過,但這裏地勢偏僻,很難找到。

九霄背上的毛都炸了開來,女蘿慢慢靠近墳茔,說來也怪,周圍明明盡是瘋長野草灌木,這座墳茔邊上卻光禿禿一片什麽都沒長。

突然,一聲急促綿長的叫聲響起,将女蘿吓得緊緊抱住九霄,九霄也拼了命朝女蘿懷裏鑽,深更半夜四下無人,本就是精神高度緊張之時,猛地來上這麽一聲,沒被吓死都算好事。

這叫聲詭谲無比,似嬰兒啼哭又似人聲慘叫,女蘿只慌了一瞬,便立刻向聲音來源處投擲藤刺,下一秒,一只渾身烏黑的鳥兒從灌木叢中飛起,嘎啦嘎啦飛向遠方。

原來是只噪鵑。

噪鵑素有鬼鳥之稱,夜間啼叫尤其吓人,女蘿摸了摸九霄的頭:“是只鳥,別怕。”

九霄悄咪咪伸出腦袋,感覺好冷,于是又鑽回女蘿懷中,可女蘿要用藤繭把它罩住,它又不樂意。

母親已經被抓走,它不願跟女蘿分開,怕自己看不到的時候,連她也會出事。

女蘿站在墳茔前,她有點猶豫,若是裏頭有死者,貿然将人家的墳頭給掀了,是不是不大好?誰想死後本本分分的躺着,卻突然叫人掀開棺材蓋?但這座墳尤其不同,失蹤孩童的氣息也是在這附近消失……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墳給掀了。

掀墳之前,女蘿向墳茔拜了拜,說起來這座墳奇怪之處不少,連塊墓碑也沒有,明明這樣完好無損。

她先用藤條将墳頭搬開,四周一片靜悄悄,經歷先前那只噪鵑的鬼叫,女蘿已冷靜下來。

恐懼會帶來失控,她不能害怕。

墳頭搬開後,女蘿用藤蔓凝聚成長刺,一點一點往裏試探,然後她愣了一下。

這墳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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