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0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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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完全全是個空殼子, 女蘿将藤刺伸出來,她想起萦姳曾經給過的鎮盧地道圖,既然裏頭別有蹊跷,那麽一定能找到開啓的辦法, 果然, 她在腳印最多的地方發現了不對勁, 将表面上的一層土壤扒開,居然露出一塊寫着字的石碑,由于年代久遠,上頭寫着什麽字女蘿已無法分辨,但用力按壓下去,整座墳茔應聲向自中間打開, 露出黑漆漆一個洞來。
洞口一開, 一股濃厚的腥臭味直沖鼻腔, 嗅覺靈敏的九霄火速擡爪捂住口鼻,女蘿也被這味道弄得幾欲作嘔。
她從乾坤袋中取出火折子點亮, 慢慢走了進去。
墳茔自外面看還算大,可一進墓道卻十分狹窄,僅容一人通過, 火折子照亮有限, 兩邊的泥土撲簌簌往下掉,剛洗過的頭發立馬就又髒了。
越走越深,越走越下,女蘿開始弄不明白這究竟是個什麽地方,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後頭的狹窄墓道已是黑漆漆一團什麽都瞧不見,還好懷裏有只溫熱的小豹子, 算是給了她些許慰藉。
既然答應了黃城主,就不能食言,更何況她未必就打不過對方。
不知走了多久,道路漸寬,腳下土地也趨向平整,入眼的一幕令女蘿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這裏像是一個地宮,不過範圍很小,光禿禿的牆壁光禿禿的地面,唯有幾根柱子支撐,但令女蘿感到驚悚的并非是地宮,而是被一個個倒吊在房梁上,早已死去多時的孩子!
他們被以一種十分奇怪的姿勢倒吊着,雙手背在身後,與雙足一同被綁,整個人幾乎被反折成兩半。
活人的身體很難做出這樣的柔軟度,所以有些人臨死前的表情還透着極致的痛苦,有些死得較早,屍體已經風幹,有些剛死沒多久,屍體半軟半硬,時不時有一陣寒風吹來,令女蘿毛骨悚然。
火折子輕微晃悠,忽明忽暗,将這一幕襯托的更加可怕。
名單上記載着是說全都是十歲的男孩,所以體重有限,過堂風吹來時,一些屍體會因此微微抖動,仿佛還活着,仿佛下一秒就會張嘴說話,或是眼珠子從眼眶裏跌落。
女蘿粗略數了數,大概有三十幾個,正好跟失蹤孩子的數目對上,不過最後失蹤的那孩子不在這裏,也許還活着?
這些死不瞑目的男孩都睜着眼睛,失去焦距的視線仿佛全部集中在女蘿身上,他們倒吊在房頂,如果想要通過地宮,就必須得從屍群下方經過。
女蘿慢慢擡腳,靠在地宮邊緣,盡量避免觸碰屍體,在這些“目光”中,總算是蹭到了對面,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繼續往前走。
既然有穿堂風,就說明前面有出口。
離開地宮,墓道再次變得狹窄僅容一人,又走了好一會兒,終于到了盡頭,面前這片牆壁告訴女蘿已經走投無路,可是這一路走來,除了挂滿屍體的地宮,她沒有看見任何活物,是妖魔鬼怪還是拿人命修煉的邪修,通通不知道。
九霄扒拉了她一下,女蘿将火折子擡高,發現這裏的牆壁也很高,最上面隐隐約約似是有塊石板,但由于墓道狹窄,她無法幻化出翅膀,只能讓小豹子趴在背上摟住她脖子,然後用藤刺紮在牆面往上攀爬。
石板最左側有一處凹陷,女蘿抓住後用力往上擡,居然真的叫她給打開了!
她順着這出口爬出去,發覺自己居然是在一座廟裏。
不知道這是什麽廟,但供奉的神像鍍着金身不說,面前的供桌上還擺放着瓜果鮮花,檀香袅袅,廟堂雖不大,卻是五髒俱全,而且絲毫沒有通道下地宮的陰森可怖。
女蘿慢慢走到神像前,發覺這是一尊女神神像,衣飾華麗,神情悲憫,懷中一左一右抱着兩個嬰兒,這時日月大明鏡忽然開口:“是送子奶奶。”
它猛地一說話,将女蘿跟九霄都吓了一跳,小奶豹尾巴上的毛毛都炸開了,女蘿輕聲道:“你說話前能不能先打個招呼?”
送子奶奶,顧名思義,只要子不要女,因此神像懷裏的兩個嬰兒都是男胎,是生活在修仙界的凡人常拜的神明,顯然無論是人間界還是修仙界,人們都想着多子多福,兒孫滿堂。
走上大道,跳脫百年壽命的修者也好,生活在這裏,見識過仙家手段的凡人也好,他們與他們所瞧不起的人間界沒有什麽區別。
地宮裏的男孩屍體,與地宮墓道相連的送子奶奶廟,被抓走的全都是十歲男孩,怎麽會有這樣巧的事情?
“是誰?有人在那裏嗎?”
許是日月大明鏡與女蘿的說話聲驚擾到了廟裏的人,女蘿一時情急,只能飛身而起躲到了房梁之上,随即便看見一位老尼從廂房掀開門簾,左右看了看,嘀咕道:“真奇怪,剛才明明聽到有人說話……”
她提着燈檢查了一番,這才又轉身回去。
女蘿終于松了口氣,她又看向那尊送子奶奶神像,神像不悲不喜,描眉畫眼,不知為何,卻令女蘿感到一絲古怪,但再細細看去,又無甚不同。
由于神堂只有一個門,而且上着門栓,若要離開必然會弄出很大聲音,女蘿就勢倚在房梁上,小小聲對九霄說:“今天咱們就委屈一下吧,争取明天把事情解決,接下來咱們就去禦獸門。”
不能說話,九霄便舔了舔她的臉,女蘿靜下心來閉上眼睛,她雖不用清靈之氣修煉,然無論身處何地,都不會松懈,即便入睡,她也保持着平穩的氣息。
次日一早,天還沒亮,廟裏的尼姑便已起身灑掃開門,令女蘿驚訝的是,這送子奶奶廟居然就在沂樂城內!
而且香火極其旺盛!
她趁着人還不多,從房梁上跳了下去,正巧一個尼姑拿着掃把進來,瞧見她驚訝不已:“施主是來求求子的麽?”
女蘿:“……是。”
尼姑笑道:“那施主可算是來巧了,我們這送子奶奶廟啊,可是遠近聞名,要求子啊,來這兒就對了!”
說着朝女蘿身後看了看:“施主的夫君不曾一起來?”
女蘿答道:“您有所不知,成婚數年,我始終未能為夫君生下一兒半女,家中對我頗有微詞,我聽說沂樂城的送子奶奶廟靈驗,這才偷偷跑來。”
“原來施主不是本地人,那也難怪。”
尼姑嘆了口氣,放眼往外看去,“盡是些癡男怨女。”
她朝女蘿雙手合十輕施一禮,女蘿也連忙回禮,待尼姑走開,女蘿才走到送子奶奶神像前,此時幾個女子結伴而來,一進門便先在功德箱裏捐了銀貝做香火錢,随即頭了兩個跪在蒲團之上,嘴裏念念有詞。
女蘿聽得清楚,她們是在求子。
等她出了正殿,才發現這送子奶奶廟香火着實旺盛,放眼望去人頭攢動,其中以女眷居多,院子裏有一棵三人環抱的古樹,枝丫上挂滿了紅色繡金邊飄帶,女蘿走近看了幾條,盡是些求子話語,還有還願的。
許是她在樹下待了許久,有一女子過來系許願帶,見女蘿原地出神,好心問道:“這位夫人,可是為求子而來?”
女蘿回過神,點頭:“正是,夫人也是嗎?”
女子失笑:“我是來還願的。”
她笑得愈發喜悅,對女蘿說:“兩個月前,我終于生了個兒子,夫君待我如珠如寶,非要讓我坐兩個月的月子才肯放心,說是怕我落下病根兒,這不,我剛出月子,便立刻來廟裏還願了。”
說完,她小聲對女蘿道:“據說呀,夫妻二人一同前來求子,效果最佳,你的夫君呢?怎地不讓他與你同來?”
女蘿心想,我的夫君叫我一劍殺了,此時早已化作滋養我身體的養分,面上卻笑:“我會叫他來的,多謝夫人關懷。”
女子又陪她說了幾句話才離去,女蘿也不再耽擱,帶着九霄回到城主府,黃城主正在花廳來來回回的走,一聽說女蘿回來,火速前來見她,甫見面便問:“仙姑,情況如何?那抓孩子去吃的妖魔可逮住了?”
女蘿卻問:“昨日我聽聞黃城主說,家中有一女一兒?”
黃城主雖不明所以,卻點頭:“正是。”
“令愛今年芳齡幾何?”
“二十有八。”
“令郎呢?”
“正是幼學之年。”
十歲。
女蘿想了想,又問:“黃城主已是天命之年,令郎卻将将十歲,這是為何?”
她問得很直接,黃城主被鬧了個大紅臉,回答道:“小可與內人成婚多年,膝下只得一女,小可與內人本已覺得此生無望,誰知十年前卻又得了個兒子。”
見女蘿不言,黃城主有點忐忑:“仙姑,怎麽了?”
“冒昧問一句,黃城主與夫人十年前可曾去過送子奶奶廟?”
黃城主愣了下,“去過,可是……可是這跟孩子丢失有什麽關系?”
女蘿繼續問:“黃城主做了三十餘年城主,可還有過類似這回一般孩童失蹤之事?”
“沂樂城只是小城,風平浪靜,從無大事發生。”
女蘿點了點頭:“昨日我送來那個女孩,她在哪裏?”
“小可已命人将她安頓,只是那姑娘……”
黃城主欲言又止,女蘿并不意外,昨日她便看出來招弟腦子不大靈光,她讓黃陽帶自己去見那女孩,又問了那家人的情況,得知招弟今年已是二十五歲,但一直不曾嫁人。
修仙界的凡人女子成婚年紀約莫在十八左右,最晚不會超過二十,而招弟生得五大三粗,毫不柔美,再加上個頭魁梧又能吃,壓根嫁不出去。
好在她力氣大能幹活還聽話,于是趙家兩口子勉為其難把她留在家中,一應瑣事盡皆交給招弟,幹得好理所當然,幹不好便是拳打腳踢,她雖有一身蠻力,卻任勞任怨從不還手,所以昨晚自到了城主府,給吃的她不敢吃,給水也不敢喝,甚至連椅子都不敢坐。
女蘿見到招弟時,她正躺在地上睡覺。
“黃城主,這裏就不用你作陪了,你點上幾個人,半個時辰後随我出城。”
黃陽一聽,喜出望外:“找到失蹤的孩子了?”
女蘿唇瓣動了動,沒說找到,也沒說沒找到,黃陽立刻便明白了,他面色灰敗:“小可這便去。”
他出去後,女蘿先把九霄放下去,然後慢慢走到招弟身邊,喊她:“嘿,嘿。”
不知為何,她不想叫這個名字。
招弟醒了,她在家裏不僅要幹家裏的活兒,趙大嫂還會給她找別人家的活兒幹,換點三瓜五棗的錢,又不肯給招弟飯吃,餓極了她連樹皮都啃過。
看見女蘿,她有點害怕的。
因為爹平時打她打得最厲害,這個人敢對着爹大聲說話,肯定比爹還兇。
女蘿試着擡起手,摸了摸招弟幹枯發黃的頭發,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你好啊,我是阿蘿,聽說你一整晚都沒有吃飯,餓不餓呀?地上涼,咱們坐着說話好不好?”
招弟貌醜,向來為人所不喜,連周圍鄰居家的小孩兒見了也笑話她醜八怪,要拿石子兒丢她,時間一長,她便不愛出門,可不下地幹活也不行,她很值錢,別人家都是用牛犁地,他們家是用她呢!
每次犁完地,就能吃得比平時多一點,所以雖然累,雖然粗糙的手都會磨出血泡,招弟還是很期盼能當牛,因為那樣肚子裏就不會火燒火燎的難受。
九霄摸了一塊造型精致的糕點叼着啃,女蘿先是倒了杯茶,招弟唇舌幹燥起皮,應該是很久沒喝水了。
哪怕已經二十五歲,招弟的眼睛卻黑白分明格外純淨,她不會拒絕別人的好意,更何況從未有人這樣待她,就着女蘿的手便一氣灌了一杯溫茶,舔了舔嘴,期待地望着女蘿。
就這樣一連喝了五杯,招弟的肚子發出咕嚕嚕的叫聲,女蘿忍俊不禁,主動握住招弟的手:“走走走,我帶你去吃飯。”
招弟害怕,但是聽話,女蘿如今的飯量比從前做王後時大了好幾倍,可跟招弟一比根本不夠看,但這女孩格外乖巧,一定要女蘿說可以吃,她才敢吃。
女蘿只要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她要走時,招弟立刻又坐在了地上——她不敢弄髒城主府的椅子,就像在家裏她不能用幹淨碗筷,只能用破木盆,因為她髒她醜她是賠錢貨,她不配。
黃陽在邊上看着也不敢說話,他不太懂,這醜丫頭有什麽能讓仙姑另眼相待,難道是因為都比較醜?仙姑自己容貌有損,所以憐憫招弟?
“我很快就回來,你別害怕。”
招弟眼睜睜望着女蘿轉身離去,乖乖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她第一次感受到吃飽的滋味,美妙的就像是被那個人牽着手,幹涸的心靈如同墜入甘雨,幸福無比。
作為能夠在帝王身邊紅袖添香的完美佳人,女蘿不僅琴棋書畫詩詞歌舞樣樣精通,騎馬也會,甚至于她還會舞劍,所有的長處都只為帝王而存在,沒有其他意義,但現在,馬術終于派上了用場。
黃陽堅持跟來,即便是大白天,他也被荒墳吓了一跳,女蘿輕車熟路的打開墓道,在進去之前她提醒黃陽以及随行的五十名護衛:“裏頭可能會出現一些你們不大敢看的東西,要做好心理準備。”
女蘿與人為善,毫無修者的傲慢,因此常叫人覺着她是個普通女子,護衛們不以為然,能有多吓人?頂多就是死人呗!
結果一進去才發覺不一般。
墓道狹窄逼仄,僅有一人寬,且沒有光亮,空氣又十分稀薄,叫人喘不過氣,心慌不已,待到了地宮,火把剛剛照亮眼前一幕,就有幾個膽小的護衛忍不住尖叫出聲,還有被這腥臭之氣熏吐的。
其中黃陽反應最強烈,他雖是個愛民如子的城主,卻也是養尊處優,哪裏見過這種離奇詭異的恐怖場面?
扶着牆哇哇一陣吐,期間女蘿就靜靜地看着,腥臭味加上嘔吐物的酸臭,她不得不以枝葉形成面罩捂住口鼻。
吐到酸水都冒出來,黃陽扶着牆伛偻着腰顫抖着手指不敢置信:“這、這都是那些孩子?!”
女蘿點了下頭,“讓你的人把他們運出去,別留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宮之中。”
黃陽無端想到每年府中都會做的臘肉,也是這樣綁起來吊在通風口等待風幹,這麽一想,他又吐了。
屍體模樣驚悚表情誇張,再加上風幹後變得有些脆,解下吊繩時護衛們哆嗦的像是得了什麽大病,更何況還有那樣長一條墓道要走,又緊又窄,他們卻得抱着這樣的屍體……光是想便又要吐了。
黃陽本想拍仙姑馬屁,但一張嘴就哇的一聲,女蘿平靜地問:“你還要多久才能好?”
黃陽捂住嘴,面上青一陣白一陣,等到屍體運得差不多,一部分人送屍體回城,另一部分人與黃陽則随女蘿繼續往前走。
黃陽真是後悔不疊,早知會看到這樣的場景,打死他也不逞英雄!
“仙姑,仙姑!”黃城主聲音顫抖。“前、前面不會還有吧?”
“沒了。”
聽了這話,黃陽心裏那塊大石頭才徹底放下,再吐下去,他的五髒六腑都要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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