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羞辱
羞辱
蘭歡兩三層一跨上了樓,只見漾漾坐在窗邊的圈椅上,曲着腿,抱着雙膝彎成了蝦狀,臉埋在臂彎膝蓋裏,不見神色,只是會看到她偶爾顫抖的雙肩。
蘭歡心尖一疼,沖了過去,抱住她。
緩聲道:“她是昌邑府現任府君的小女兒,頤谙小郡主,與我們是一般年紀的。她的祖父雖是當年府君的庶子,不似老太君嫡出尊貴,但她到的老太君跟前,也是要喚一聲姑祖母的,又因她聰明機靈長相貌美最似年輕時候的老太君,所以老太君格外疼愛她一些,小時候倒是時常接她過鎮國公府小住,後來年歲漸大了,便不曾來了,這會又接了來......”
蘭歡本是要告訴漾漾實情,說着說着自己卻是先疑惑胡思亂想了起來,不禁神色變了變。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不查漾漾已經擡起頭看着她,将她的疑惑不曾宣之于口的猜測都看在了眼裏,臉色更白,眼神更空洞了。
“哈哈哈,他們沾親帶故的,再過一月便是世子的生辰宴了,這會接來想來也是參加生辰宴吧。”蘭歡連忙改了口風。
“我累了,我要回家了。”漾漾深吸一口氣,跳下椅子,嘴角上揚地看向蘭歡,眼睛完成了月牙。
她這樣,蘭歡反倒更擔心:“你......沒事吧?”
“沒事啊。”漾漾輕快地搖頭,老神在在地拍拍蘭歡的肩,“小郡主嘛,親戚嘛!”
蘭歡扯了扯嘴角:“漾漾......”
“今日我先回去咯。”
漾漾裙擺翩跹地奔下樓去,卻被駱歲寧攔住了去路,駱歲寧瞪大了眼睛訝異道:“呀,三小姐的臉色怎麽這麽不好,要不要請個郎中瞧瞧?呃......只怕郎中遇到這種一廂情願被棄之不顧的事也是無力為力呢。”
蘭歡沖了下來,推開駱歲寧喊道:“你胡說什麽呢!就你能叭叭是嗎!你再叭叭個試試!”
駱歲寧遇上蘭歡這樣氣勢洶洶的模樣也是怵了,向後退去,唐聞意走上前來,溫和笑道:“大家都是體面人,何必這樣紅眉毛綠眼睛的,歲寧性子直,只是因為事實才難聽了點。”
蘭歡陰陽怪氣地笑:“自彧安世子在皇上跟前陳情後,聞意小姐躲了這一陣不出現,如今是已經能坦然面對事實了嗎?”
唐聞意臉色陣青陣白。
漾漾已經從她們的争執中跑了出去,蘭歡狠狠瞪她們一眼,追了上去。
唐聞意冷冷看着漾漾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快意極了,她今日正是要親眼看着漾漾受辱以平衡她內心的屈辱。
很好,這個結果,她很滿意。
漾漾跑出畫樓,沖進了人群了,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蘭歡愣是沒追上。
漾漾一口氣跑出了好遠,跑得累了,就站在街中央喘着氣,喘着喘着她就覺得鼻子有點酸,臉有些僵,她捏了捏自己的臉頰,揉了揉眼睛,又呆呆站住了。
她低着頭不知站了多久,忽然一雙白色繡花鞋落入眼底,她确定此人是站在了她的跟前,才後知後覺地擡起頭。
是個陌生姑娘。姑娘背脊站得筆直,雙手交疊放在腹前,臉上是冷冰冰的。
“第二山莊的三小姐嗎?”姑娘冷冰冰的開口。
漾漾木讷點頭。
“我家夫人有請。”
夫人?漾漾帶着疑惑,稀裏糊塗地跟着這位姑娘走進了江南兩岸。
進了江南兩岸的翠柳館的一間雅座。
雅座只是以紗簾和珠簾隔開,依稀可以看到其他雅座裏的富态豐腴的身影。
丫鬟掀開簾子示意漾漾進去,然後将簾子挂在了壁挂上,雅座一覽無餘。
雍容華貴的夫人坐在正中,看到漾漾進來,先将漾漾從頭打量了一遍,然後道:“倒是極好的一副皮囊。”
不管這位夫人用的是何種語氣,這總是一句誇獎的話,漾漾老實道:“謝謝。”
夫人臉色一僵,皺起眉頭來,但很快又舒展開,指了指側身的位置:“請坐。”
漾漾坐了。
矮桌上已經擺上了幾盤糕點,精致極了,散發着淡淡的香味。
夫人唇邊一點笑意,開口道:“這是宮裏的點心,皇後娘娘賞的,尋常人家是吃不到的,第二山莊雖有幾個小錢,但卻接觸不到這樣貴族才有的點心,三小姐嘗嘗。”
漾漾本想說第二山莊可不是有幾個小錢,但看這位夫人一副端坐高雅,眼睛向下壓着看她,想來是不會聽她說這些的,既然是皇後賞的,那她就嘗嘗好了。
她咬了一口,皺了皺眉,太甜了,她不太喜歡,就放下了。
夫人沒有錯過她的神色,眼中不悅,輕嘆一聲:“到底是商家的女兒。”
漾漾眨眨眼看着她:“那夫人,您又是哪家夫人?請我來有何事?”
她用了那個“請”字,差點沒讓夫人臉上繃住,嘴角微微蠕動後,難以置信地冷睨着漾漾:“你不認識我?”
漾漾搖搖頭。
夫人的臉色有趣極了,陣紅陣白,臉色鐵青地瞪着她。
大丫鬟這時候上前道:“不得無禮!這是文國公府的夫人,是向若昭公子的生母!”
漾漾恍然大悟:“原來你是向若昭的母親啊!”
那一臉的天真差點沒将向夫人氣厥過去,她家兒子要死要活地要娶這個姑娘,結果這個姑娘連她是誰都不知!簡直荒唐!
甚至在得知她的身份後一點敬畏讨好之意都無。
向夫人深吸一口氣拿起一塊糕點,在眼前比了比,慢條斯理地沾上手邊的一碟子金燦燦的醬汁,幽然的眼眸瞥向漾漾:“像這翠玉蜜梨糕,就得配上宮廷秘制的醬汁才能達到最佳口感,其他的醬就顯得太過不入流了,終究是下等品,三小姐,你說是不是?”
漾漾沒有什麽其他意見,便點點頭。
“向夫人,這樣巧?”這時一位貴夫人走了過來,眼睛直瞄着漾漾,“這位小姐......瞧着面生,不知是哪位府上,父親是哪位大人,又該如何稱呼?”
她問話的檔口已經将漾漾從頭打量了遍,漾漾撲閃着水靈靈的眼睛也打量着她。
向夫人的臉色更青了,拍着貴夫人的手打發着她:“我還有些事,待會去找你。”
貴夫人掩唇一笑,低低笑出聲來:“好吧,我就不多打擾了,待會見。”
等她走後,向夫人才露出一絲不耐的輕蔑:“她是我自小的手帕交,萬般不如我,如今只一件,她的兒子才與工部尚書家的千金定了親,得意的很,瞧見誰家小姐都得問上幾句,她知你身份低微,不過是想奚落你,踩着你擡高她家兒媳罷了,你不介意吧?”
自漾漾坐下,向夫人雖然面露輕蔑,但總還是保持着大家士族該有的高雅和風度的,這會大概是覺得漾漾太遲鈍了,向夫人也不想着什麽“借物諷刺”了。
向夫人看着她一笑:“你不該介意,畢竟這樣的事,等你過了我家門,那一衆門府的貴族小姐夫人,總是看不上你的,看不上,你也是不能反抗的,要知她們家底都是達官貴府,你惹不起,就得做小伏低地伺候她們,但,你應該受得住的吧,畢竟你這樣費盡心機籠絡若昭,一點折辱,算不得什麽。”
“以你這樣卑賤的商戶身份,得以高嫁國公府,即便讓你每日三跪九叩的請安,也是你的福氣。”
向夫人洋洋灑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浸了鹽水的繡花針一陣一陣紮進漾漾的心髒,因為她想起了霍景珩,每句話都能按在霍景珩身上,是以,她的臉一寸一寸白的滲人,眼眶卻紅的驚心。
漾漾喉嚨像是被堵住了,澀澀的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忽然她的肩上一沉,傳過掌心的溫度,她晃着神,呆呆回頭看去,竟然是塗山清。
塗山清就站在她身後,大掌有力地按着她的肩,他朝向夫人笑着,眼底卻是刺骨的寒意:“聽說向夫人有一陣沒有受邀參加花園集會了,今日有幸在此遇見,幸會。”
文國公府日漸衰落,是不争的事實。
向夫人的臉唰的就白了,愠怒地看着塗山清:“塗探花,你今日倒是得空。”
“剛與骠騎大将軍喝完酒經過,方才聽到什麽福氣不福氣的,怎麽,漾漾你要嫁給向若昭了?”
塗山清低頭看向漾漾,眼底寒意消融,蘊着一絲溫和,漾漾心底一暖,終于回過神來,臉上的神氣也回來了,她施施然起身,沖着向夫人盈盈一笑:“當然沒有,向若昭是向我提過這件事,但我已經拒絕了,他沒告訴夫人你嗎?看來你們母子之間有點離心呢。”
“你說什麽!”向夫人眉毛一豎,怒瞪漾漾。
塗山清虛扶漾漾一把,二人并肩而立,他道:“既然拒絕了,就不必在此浪費時間了,不打擾向夫人雅興了,這些宮中已經不流行的糕點,倒是不太符合漾漾的口味,向夫人慢品。”
向夫人看着塗山清帶着漾漾離開,嘴唇直氣得發抖。
漾漾一掃心中的憋悶,忍不住笑出聲來:“剛剛她的臉色跟煮熟的螃蟹似的!”
塗山清靠近她些低語:“形容的很貼切。”
漾漾撇過臉笑,忽然笑容就僵住了。塗山清有感似地看了過去,微愣之餘眉峰微挑。
臺階圍欄邊,霍景珩長身玉立,挺拔矜貴如玉松,面色極沉地看着漾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