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郡主
小郡主
漾漾手裏的狼毫筆都按斷了,愣愣看着向若昭許久,才結結巴巴丢下一句:“可我的心裏只有景珩啊。”
她便丢下筆腳底生風地跑了。跑的時候她好像聽到向若昭說了一句:“可是他會讓你傷心的”,她頭也沒回。
漾漾喜歡霍景珩,是八歲那年就刻在心上的事。正确的,應該是她愛他。愛這回事,若是單方面的,會顯得非常卑微,漾漾自然也會,但她有個特別的地方,往往卑微的時候很短,大多數時候她愛的很大方很有自信。
那些消極不好的念頭就就此打住了。
所以向若昭說的那些傷心什麽的,或許她會有時,但她總是個固執又開朗的姑娘,她想,景珩或許就是這樣的性子,不善于表達,也不善于表露情緒,對誰都冷冷淡淡的,但其實他是有點兒喜歡她的。對,或許,有那麽一點兒的。
後來的幾日,漾漾在學宮小心極了,生怕會遇到向若昭。可她漸漸發現,最近不但沒有見到向若昭,連着學宮的其他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古怪,輕蔑中帶着得意,就好像在期待什麽,等着她出醜一般,但是當漾漾望過去時,她們又裝作不在意地移過了目光。
她正奇怪,走過花園時,風正好往她這個方向吹,吹來一句閑言碎語:向若昭被關了禁閉。
漾漾驚訝之餘,又覺得理所當然,他那樣無所事事,是該關關了!
她走的極慢,又聽了兩句。
“聽說國公爺和向夫人發了好大的火。”
“為的什麽?”
“好像是向公子要成親,而且要快,國公爺不許......”
聽到這,漾漾快速離開了,難道那些人的古怪就是因為這件事嗎?但聽方才所言,似乎并不知道向若昭要娶是她呀,那那些人究竟在期待什麽呢?
難不成是她近日無聊以至于敏感嗎?直到看到駱歲寧沖她冷笑了一聲,挑了下眉,漾漾心中的疑惑更甚了。
為何?
長廊的盡頭她碰到了蘭歡,問出這兩天的奇怪之處,誰知蘭歡也支支吾吾的,躲避着她的目光,支吾道:“你別多想了,她們一向如此的。”然後借口去找徐馳冉,跑了!
漾漾皺了皺眉,跟了上去。
才走到學宮的百草堂外,就聽到裏頭徐馳冉清冷的聲音:“景珩回來了,你能瞞得了多久?”
漾漾幾乎等不及聽後面的,心頭一喜,飛奔進去:“景珩回來了?!”
那一臉驚喜着實把蘭歡吓得白了臉色,就連一向淡定的徐馳冉都微微愣住了。
“漾......漾漾,你,你怎麽會來?”蘭歡語聲哆嗦,像是做足了虧心事的模樣。
徐馳冉看了蘭歡一眼,放下了手裏的搗藥罐,正色看向漾漾:“不錯。”
漾漾喜上眉梢:“什麽時候回來的?他在哪,我去找他。”
徐馳冉淡淡道:“前日已經回京。”他看到漾漾欣喜之下乍然一頓的目光,又道,“三小姐,凡事太盡,緣分勢必早盡。”
“什麽......意思?”漾漾心裏一咯噔。
蘭歡生怕徐馳冉再說話似的,往前一站拉過漾漾,強笑道:“馳冉的意思是,讓你現在別急着去找世子,他才剛回來嘛......”
“可是他前日就回來了,你們都知道?為何不告訴我?”漾漾揪起眉心,目光在他二人之間游走,徐馳冉不語,蘭歡卻避開了。
“漾漾......”蘭歡的表情很是為難矛盾,暗嵌心疼,豁出去似的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她的神色嚴肅極了,再開口像是一種告誡,“別去找他,好不好?”
徐馳冉道:“他在西畔畫樓。”
漾漾來不及多想蘭歡情緒裏的含義,一扭腰轉頭就飛奔了出去,留下蘭歡生氣地瞪着徐馳冉:“你為什麽要告訴她!”
“她總是要知道的。”徐馳冉重新拿起搗藥罐,波瀾不驚。
蘭歡目色微沉,有感而發:“你們男人就這般狠心嗎?”
徐馳冉擡眼觸及她眸底的傷痛,依舊神色淡漠,不置可否。
西畔畫樓是長安城最大的畫樓,可供貴族子弟書香子弟談詩作畫,也可滿足附庸風雅的富商收藏之舉,只是這一副字畫的價值可是不菲。
這是一幢古樓,正門臨街,背面面湖,漾漾一進門就看到許多相熟的臉孔,這些公子小姐乍然看到漾漾都是一驚而後眼中迸出興奮之色,迅速交頭接耳。
偶爾一兩句低低傳到了漾漾耳邊。
“她終究是來了。”
“還是不死心呢。”
“待會可有的瞧了。”
漾漾聽了一耳,心裏直打鼓。
“唐漾漾,想不到你竟是找到這兒來了。”
這時西邊雅閣走出來一位小姐,正是駱歲寧,她正噙着輕蔑且得意的笑意看着漾漾:“來找彧安世子嗎?”
漾漾不想理她:“與你無關。”
駱歲寧染着鳳仙花汁的手指輕輕往二樓一指:“可我知道他在哪兒,他正在樓上呢,你去吧。”
漾漾訝然她竟會好心告訴她,正要提裙往樓上走去,忽然眼尾一瞥,就看到一旁的雅間簾子被掀起,好久不見的唐聞意施施然走了出來,嘴角噙笑地看着她,那目光是冷的,冷的漾漾打了個寒顫,她握緊了樓梯的扶手,徑直上了樓。
甫一登樓,坐在花廳的祁仲景猛地站了起來,驚怔地看着她:“你,你怎麽會來?”
漾漾掃過花廳衆人,除了祁仲景,還有岳浔州和裴玄,只是不見霍景珩。
但那東南方向的雅間卻拉着帷幕,穿堂風微微拂過時,偶爾能見到帷幕上隐隐約約晃動的身影。
竟是裴玄率先走到了漾漾身前,難得露出了一抹關切之色:“你怎麽來了?”
漾漾水漾的眼眸中閃着不安,那個“我”字尚且還未落出口,就聽到帷幕後一道細細軟軟的女聲,藏着撒嬌之意。
“坐了許多時,我的眼圈都有些泛紅了,怕是落畫不好看。”
然後是一道低沉的男聲,涼涼的,卻不冷漠。
“無妨,畫師自會幫你修補。”
細聽之下,還有些溫柔。
像是一記悶棍,将漾漾打退好幾丈遠,直打得她腦袋昏聩,心口發顫,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了,她甚至幻想過無數次這樣溫柔的聲音對着她說話,該是什麽樣子.......
漾漾的臉上是熱烘烘的,可手腳卻是冰冷的,她死死盯着那張帷幕,血流像是逆流一般,抽搐着全身,心跳也是緊跳一陣慢跳一陣。
她慘白着小臉,就那樣呆愣愣地站在那。就連一向不喜她的岳浔州都難得露出了一絲恻隐之意。
這時帷幕掀開了。
漾漾的眼睛也瞪大了一圈,眼圈也更紅了。
霍景珩走了出來,有感一般朝這看過來,看到漾漾時,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眸微動,很快趨于平淡。
平淡的叫人心底發寒。漾漾攥緊了手裏的錦帕,嘴唇蠕動,卻幹澀的發不出聲。
就看到他身後走出來一位與她年齡相仿的姑娘,一襲月白裙衫貴氣清雅,如水蓮花似的面容在看到漾漾時先是一愣,而後看向霍景珩,嗓音甜膩:“景珩哥哥,這位是誰?”
霍景珩說:“學宮的學子。”
漾漾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手心,只是……學宮的學子。
姑娘就連欣喜之色都是輕柔的:“這樣巧,待會我們要去江南兩岸,不如請這位姑娘一同去吧?”她看着霍景珩征求意見,手自然挽上霍景珩的臂彎。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明明連話都沒有說上一句,她卻突發奇想地要邀請漾漾一道。
霍景珩移開在漾漾身上的目光,看向身側的姑娘,淡淡道:“不方便。”
姑娘似乎有些遺憾,看向漾漾的目光莫名閃過一絲憐憫。
這時候裏頭的畫師趕了上來,笑着躬身作揖:“世子和小郡主今日駕臨,雙雙入畫,正乃天作之合一對璧人。還請二位放心,不日我将畫作裱好親自送往府上。”
霍景珩默然不語,小郡主對着卑微的畫師也很乖巧:“有勞畫師了。”
霍景珩目不斜視從漾漾身側而過,漾漾削弱的雙肩忍不住戰栗。
小郡主跟在霍景珩身後眸光停在漾漾身上,漾漾後知後覺想喊住霍景珩,轉頭時正對上小郡主的目光,小郡主抿唇而笑,緊走幾步挽上霍景珩的手臂。
霍景珩腳步略有停頓,似有回首的動作,最終只是從容下樓。
祁仲景經過漾漾身邊時,難得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
裴玄追了上去,忽然喊住了霍景珩。
霍景珩站在樓梯上回頭,眸光望向裴玄時沉甸甸的,不辨情緒。
裴玄也望着他,終是悵然一笑:“無事。”随之下樓。
這時蘭歡也追了過來,看到小郡主和霍景珩先是一愣。
小郡主熟絡地和蘭歡打招呼:“蘭歡,你也來了。”
蘭歡仰起臉輕輕哼了哼,閃過一絲厭煩,越過她急蹬蹬跑上了樓。
小郡主臉上便浮上一層委屈,低頭嗫喏着:“蘭歡是不是不歡迎我......”
霍景珩淡然:“不必放在心上。”
頤谙笑意染上眉梢,離開時往樓上看了一眼,笑意漸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