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節

落疤

羅恕找了溫度計給林書璞測體溫, 确認她并沒有發燒。他關了屋子裏的主燈,把床頭櫃上的臺燈摁亮。怕她半夜醒過來口渴,倒了杯水放在床頭。

做完這些他推門走了出去,門沒有關, 半開着, 怕她有什麽動靜他會聽不見。

林書璞半夜醒了一次。她嗓子發幹, 又苦,腦袋悶沉沉地發暈。其實酒量很差,每次喝完酒後都要難受很久, 但她享受醉酒後半夢半醒的狀态,也享受醉酒時給她造成的一切痛苦。

看到床頭櫃上放着杯水, 她拿過來一氣喝光。後知後覺地發現這裏并不是她住的小破賓館, 而是一個豪華到有些過分的超大套間。

她拍拍發疼的頭,勉強能回憶起昨天晚上她在酒吧喝酒,正跟葛佩胡說八道時,羅恕來了。

然後她把羅恕帶了出去。

後面的事都不太有印象了,怎麽想都是一片空白。她酒品不好,喝醉酒後失憶是常有的事, 所以一般不會在外面喝酒。昨天晚上是大意了, 沒想到葛佩點的酒會那麽烈。

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兒, 她掀開被子下床,推開半掩的門。深夜四點鐘, 狗都睡了的時間,客廳裏一片燈火通明,空蕩蕩的。她再往前走了走, 注意到陽臺那邊的沙發椅裏坐着個人,那人正一根根地抽煙。

是羅恕。

他上半身前傾, 胳膊肘撐在腿上,修長骨感的手指間夾着煙,他時不時銜在嘴裏吸一口,煙頭亮起一點橙黃色的火光。

身影看上去格外孤寂冷清,又蒙了一層讓人難以招架的神秘感。

林書璞敲了敲陽臺門,羅恕扭頭注意到她,把煙在煙灰缸裏摁滅,起身拉開玻璃門走出去。

他去吧臺那邊倒了杯溫水,往裏加了蜂蜜,攪勻後遞給她:“這個喝了。”

林書璞接過來喝了幾口,好奇地四處看看,問:“你把我帶過來的?”

她一臉懵然的樣子,明顯是不太記得什麽了。

羅恕斜倚在餐吧臺邊,兩只手抄在兜裏,沒什麽表情地看着她:“酒量不好為什麽還喝那麽多酒?”

林書璞感覺他有點兒兇,心裏不大高興,犟嘴:“我喝不喝酒您管不着吧。”

“如果昨天把你帶走的不是我,你有想過會發生什麽事嗎?”

“難道還能有人把我賣了嗎?”

“你怎麽就知道沒有這個可能?”

林書璞不說什麽了。羅恕的話确實也對,就她這種酒量的确不适合在外面喝酒,更不能喝得爛醉如泥。

“以後別再讓我看見你喝酒。”羅恕說。

又拿這種管小孩一樣的語氣跟她說話!

林書璞不忿地撇撇嘴巴,小聲嘟囔:“你又不是我家長,為什麽管這麽多?”

下一秒,羅恕警告般的聲音響起:“你說什麽?”

“沒什麽。”她心虛地換個話題:“您怎麽還沒休息?”

“睡不着。”

“是失眠嗎?”

羅恕擡眸看她,沒回答,轉而繼續審她:“為什麽要從京大休學?”

原來她喝醉酒的時候還說了這個!

林書璞如果告訴羅恕,她休學的原因是需要錢,照羅恕總喜歡拿她當妹妹管着的性格,肯定會覺得她這種行為十分可笑,簡直就是瘋了才會為了二兩碎銀放棄京大。

想來想去編了個理由:“京大的競争氛圍太濃厚了,我有點兒撐不下去。”

“你要是連這種壓力都承受不住,那你一開始就不會考得上京大。你既然考得上京大,就說明你的抗壓能力很強。”羅恕把這丫頭摸得很透:“到底是為什麽,說實話。”

“我想早點兒出來掙錢,這樣行嗎?反正讀大學也只是為了能找到一個好工作而已,既然我能及早完成這個目标,為什麽不可以呢?”

“中途休學跟順利畢業找到的工作能一樣嗎?”

“我現在的工作沒有什麽不好。”

“給人當助理這叫沒什麽不好!”羅恕語氣轉冷。

林書璞了解他,知道他一旦用陰沉的眼神看着對方,那就證明他的情緒非常不好,随時都有發火的可能性。

可林書璞不怕他,反倒是有了自己的小脾氣,跟他對喊:“原來你覺得我的工作不好,既然你這麽瞧不起我的話,你別理我不就行了!”

她轉身要走,羅恕一把将她扯回來:“你知道我沒有瞧不起你。”

林書璞當然知道羅恕不會瞧不起她,他從來不是那種拜高踩低的人。

見她挺長時間沒有說話,羅恕嘆口氣,低下頭收拾了下情緒,等重新擡起頭,柔聲說:“你現在去學校辦理複學,有任何麻煩你告訴我,我替你解決。”

“我不想去了,我也沒有任何麻煩,休學是我自己願意的,就算最後我沒辦法再回學校讀書我也認了。”林書璞清醒的時候又恢複了些之前陌生的樣子,想故意跟他保持距離:“羅先生,您沒有義務管我,我想怎麽活是我自己的事。”

她把胳膊從羅恕手裏抽出來:“您要是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現在是半夜,你出去不安全。”羅恕對她妥協,沒再問下去:“你先去好好睡覺,等天亮了再走。”

“可我占了您的床,您要睡哪兒?”

“你不說‘您’不會說話是嗎?”羅恕終于把這件事說了出來:“還是我已經老到必須要用尊稱了?”

“……不是。”

“那就別再您您地叫我。”羅恕朝卧房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回去睡覺,我在沙發睡。”

林書璞在原地站了會兒,轉過身,朝他的卧房走。

沒走幾步,身後的人突然又叫住她:“林書璞。”

她停住腳步,回過頭。

羅恕一雙深黑的眸子看着她,眼神不自覺地在她唇上頓了頓。女孩的唇飽滿嬌嫩,唇色殷紅,昨晚兩個人親到的時候,他意外發現自己小腹下竟然熱了起來。

這件事被他選擇性遺忘。

羅恕艱澀地滾了滾喉結,過去幾秒後才說:“還記不記得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林書璞先是皺眉,臉上的疑惑是無論如何都裝不出來的。她很努力地想,也只回想起自己說了幾句關于怎麽判斷男人早不早洩的話。

她緊張地抿了抿唇,顫聲問:“我說了很多不該說的嗎?”

看她的樣子,是真的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這其實是件好事,不然她肯定會尴尬,說不準還會覺得難過,畢竟她還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結果就這麽莫名其妙地丢了初吻。

還是什麽都不要提了,就當昨天晚上那件事并沒有發生過。

“沒有。”羅恕從吧臺上拿了個杯子倒水,嗓音還是很淡:“你去睡覺吧。”

“好。”

林書璞回了房間,但是往後一直沒怎麽睡得着。她躺在羅恕的床上,身上蓋着羅恕的被子,鼻端滿是屬于他的清新幹淨的氣味,就有點兒心猿意馬起來。

屋子裏亮着一盞燈,是羅恕怕她害怕特地打開的。她盯着那盞燈看了很久,發現自己是個矛盾的人,一方面覺得自己配不上羅恕,另一方面又無比想要占有他。

像是一道無解的數學題。

如果羅恕知道她內心的真實想法,知道她滿腦子都想着跟他談戀愛,跟他牽手擁抱更甚于是做/愛,估計他一定會覺得她是個怪小孩。

千萬不能被他發現。

失眠到了清晨,厚實的窗簾外透出些許光亮。林書璞從床上下來,羅恕也已經醒了,也或者是跟她一樣沒睡,正在廚房那邊煎一顆雞蛋。

旁邊的吐司機叮地一聲彈出烤好的面包,羅恕聽見腳步聲回頭看她一眼,說:“過來吃飯。”

“不用了吧。”

“過來。”

林書璞只好走過去,她昨天晚上到現在都沒洗漱,感覺身上都是酒味,怕被他聞到不好的味道,堅持說:“我還是走吧,回去洗個澡。”

“在這洗,換洗的衣裳給你放洗手間架子上了,你洗好出來吃飯。”

林書璞去洗手間看了看,臺子上擺滿了女生會用到的洗面奶、洗發乳、面膜、沐浴液、身體乳以及各種護膚品,旁邊架子上放着一套女生的衣服。

她把臉洗了,又脫了衣服洗澡,把身上的酒味洗掉。

用浴巾把身上擦幹淨,塗一遍身體乳,她去拿羅恕給準備的衣服。除了有外面穿的裙子以外還有裏面的內衣,粉白色的文胸和內褲,看上去有些幼稚,像剛發育的小女孩穿的。

在羅恕心裏她就這麽小嗎?

林書璞不大高興,又看到裙子也有些幼齡感,領口甚至是娃娃領的樣式,讓人不得不懷疑羅恕是不是還在把她當小孩。

她把自己換下來的衣服收進袋子,提着推開門走出去,到了羅恕身邊不太高興地說:“你怎麽給我買這麽幼稚的衣服?”

羅恕從上到下看了眼,并沒覺得多幼稚:“你不是能穿?”

“你看看這領子,”她揪了揪:“還是娃娃領。”

“成年人就不能穿娃娃領裙子了?”羅恕說:“你這是什麽刻板印象?”

“……”他說得還挺有道理,林書璞無言以對。

兩個人坐在一起吃了頓早餐,林書璞的口味還跟小時候差不多,吃得很香。羅恕以為是掌握了她的喜好,但其實她只是喜歡吃他做的菜,不管他做什麽,她都覺得很香。

她甚至在想,要是能吃他,那肯定會更香。

她就是這麽變态,連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表面上清純幹淨,到現在了連個戀愛都沒有談過,但其實腦子裏全是有關于羅恕的龌龊畫面。

也不知道羅恕給她下了什麽蠱。

她正想着,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葛佩給她打了個電話,一接通就哭爹喊娘地說:“璞璞,我到底該怎麽辦,真的丢死人了!”

林書璞放下喝粥的勺子,問:“怎麽了?”

“昨天晚上也不知道喝的到底是什麽酒,我喝兩杯下去就醉得發瘋了,給雷子陵打電話問他為什麽不睡我!”葛佩崩潰地揪着頭發:“我就沒有這麽丢臉過,簡直太丢臉了,以後我要怎麽面對他啊嗚嗚嗚嗚!”

“……”

林書璞想到自己,葛佩酒量那麽好都能發酒瘋,那她呢?

除了說自己從京大休學以外,她還有沒有說別的?

林書璞悄悄地看了看對面的羅恕,羅恕注意到她的眼神,擡起頭。

她趕緊回避視線,小聲說:“葛佩姐,有什麽話我們待會兒再說啊。”

她把電話挂了,若無其事地繼續吃飯。

腦子裏一直在想。

她到底有沒有對羅恕說些不該說的,做些不該做的。

吃了飯羅恕帶她去坐私人電梯,趕在電梯關門前她把羅恕趕了下去。

“我自己知道回去的路,你還是別跟着我走了,萬一被拍到不好。”

林書璞沒看他,說完直接按了關門鍵。

離開酒店時她四處觀察有沒有在偷拍的狗仔,确認并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物才小心翼翼地跑走。

結果一天都沒過去,她從羅恕專屬私人電梯裏出入的照片就在網上流傳開了。

圖片拍得很糊,再加上她沒露臉,狗仔并不知道拍到的到底是誰,羅恕的那些死忠粉全在替羅恕開脫,有的開脫方式是說狗仔在信口雌黃,既然是羅恕的專屬私人電梯,他怎麽能去。有的是說就算狗仔說得是真的,那人也很可能就是羅恕的一個工作人員,為什麽要造謠說人家亂搞男女關系!

事情并沒有鬧大,可吳家偉還是心有餘悸,中午吃飯時指着那些照片問羅恕:“這誰?”

羅恕的飲食有嚴格控制,尤其在拍攝期間,基本要靠吃草維持身體所需的基本能量。他往嘴裏塞了口清煮西藍花,朝吳家偉的手機上淡瞥了眼,說:“一個朋友。”

“是簡單的朋友,還是有交易關系的炮友?”

羅恕丢了筷子往椅背裏一靠,擡眸掃過來的一眼讓人不寒而栗。

可吳家偉還是要說:“羅恕,我是真心為你好才敢跟你說這些。我理解你是個正常的男人,年紀又不小了,有生理需求很正常。但是招/嫖這種事它是屬于違法犯罪範圍裏的,一旦被人揪到那你的演藝事業就算完了,你這輩子都別想複出!所以你要是實在忍不住,我寧願你好好地交個女朋友,只要別被大衆發現就好。”

羅恕不耐地側過頭頂了頂腮,嗓子裏發出一聲頗覺荒唐的笑。

扭回頭,說:“我說了她就是我朋友。”

“那朋友也不能嫖呀。”吳家偉頗感惆悵地嘆口氣:“我知道,你都是二十七歲的人了,眨眼都快三十了,可到現在了還是個處男,這滋味肯定不好受。這樣吧,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孩,你告訴我,我替你去尋摸尋摸,你就當解悶,跟人談個戀愛,這樣既合法又解決了你的生理需求。你看我很有人道主義吧,替你想得多周到,是不是?”

羅恕站起來想走人,吳家偉趕緊把他拉住:“你別害臊啊,咱倆還不是跟親兄弟一樣嗎,你有什麽不好跟哥說的?快告訴哥,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

吳家偉沒完沒了,羅恕被啰嗦得煩了,腦子裏不知怎麽的,突然就想起來林書璞一聲聲地叫他:“羅先生。”

一句話就那麽脫口而出:“老子喜歡懂禮貌的,你去找吧。”

說完走人。吳家偉琢磨了半晌,覺得稀奇。別的男人都喜歡漂亮的,或者是身材好的、性格軟一些或是辣一些的,羅恕可倒好,喜歡懂禮貌的。

這是什麽鬼特征啊!

再去劇組,吳家偉跟在羅恕身邊确認這幾天的拍攝通告,從遠處跑過來一個長頭發齊劉海的小萌妹。萌妹子停到羅恕身邊,先喘了幾口氣,接着叫:“羅先生,您有事找我啊?”

吳家偉盯着這女孩看了會兒,心裏樂了。

她倒是挺懂禮貌的。

羅恕原本要給她遞餐盒,聽到她的話後把伸出去的手收回來,天生泛冷的眼睛盯着女孩看了看,突然情緒不辨地笑了聲:“林書璞。”

林書璞眨眨眼睛:“怎麽了?”

羅恕朝她逼近了一步,低下身,縮短兩個人之間的身高差:“誰是你先生?”

“……”

聽着他這句話,想到“先生”兩個字的另外一層意思,林書璞臉上有些燒,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吳家偉站在一邊看着這倆人。

氛圍明明就暧昧到死,羅恕到底是怎麽有臉說只把林書璞當妹妹的?

還是他在嘴硬?

如果是這樣的話,吳家偉倒不介意幫他一把,給想個辦法撮合撮合。不然以後真爆出來羅恕不堪寂寞去找小姐,到時候麻煩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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