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節

落疤

上次吳家偉自作主張想把羅恕跟林書璞湊成一對, 失敗以後他總結了下羅恕不願意跟林書璞談戀愛的原因，覺得這人是道德感作祟，不好意思對比他小太多的小女生下手，尤其林書璞還長得有點兒幼感, 看起來就跟還沒成年一樣。

吳家偉決定給羅恕找個跟林書璞完全相反的性感火辣型成熟明豔的大美女。

約會地點仍是定在上次的會員制餐廳, 同樣的天臺就餐區和同樣的鮮花蠟燭。

等羅恕趕過來, 吳家偉剛要說什麽，眼尖地看見他褲腳上沾着一小點泥土。

“這是怎麽回事兒這是？”吳家偉從車裏拿了盒濕紙巾，抽出一張蹲下來給羅恕擦褲腳上的泥：“你不是有潔癖嗎？衣服髒了沒看見？”

羅恕确實有輕度潔癖, 但他對林書璞的忍耐度很高，被她踢髒了衣服都沒發現。

吳家偉擦完站起身, 神秘兮兮地說：“今天的約會對象是我給你千挑萬選的, 跟林書璞不一樣，這回這個可嬌貴着呢，打小是被家裏寵大的，沒吃過苦沒受過罪。你對人客氣點兒，就算是不喜歡也不能擺臭臉，安安生生吃完飯再說。”

羅恕原本在抽煙, 聞言把煙拿下來, 揪着他話裏的一句駁斥：“書璞怎麽就不嬌貴了？”

仔細聽能聽出語氣裏的不善。吳家偉沒發現, 不屑地笑了聲：“要是嬌貴能這麽小就出來工作啊？”

一直到去赴約，羅恕腦子裏都回蕩着這句話。

憑什麽別人可以嬌貴, 林書璞卻要在磨難中長大？

“羅恕。”對面女生甜甜地叫了他一聲：“飯菜不合你口味嗎？要不要讓人換？”

這女生叫雲芸，跟羅恕差不多的年紀，圈外人。家裏做石油生意, 真正意義上的富到流油，是個真到不能再真的富二代。長得還漂亮, 一般人還真攀不上她。她原本在國外讀書，一次偶然受邀去參加一場名流晚宴，宴席上看到了同樣受邀前來的羅恕。

那時候羅恕站在離她五步遠的地方，正漫不經心跟一位外國導演聊着什麽。那位導演在全球都很有名，大大小小的電影獎項就沒他沒拿過的。但凡換個人站他面前，氣勢都先要矮上三分，碰上些崇洋媚外的恐怕還得卑躬屈膝地讨好。可羅恕沒有，他雲淡風輕地用一口标準英倫腔跟人聊着，樣子有些散漫不羁，不像是在跟國際名導對話，而像是在跟一個普通朋友交談。

羅恕個子高，站在一幫人高馬大的外國人群裏都是鶴立雞群的存在，身姿修長筆挺，一張臉鬼斧神工般俊朗，讓人不得不折服于他與生俱來的魅力。

雲芸對他一見鐘情。

回去以後，雲芸查到他是電影演員，工作主要集中在國內。等一畢業她就跑了回來，家裏安排的班她不好好上，整天跟着一幫追星女孩追羅恕的行程，在機場守候十幾個小時只為了能拍到他幾張照片，幾年來什麽正經事都不幹，一心追着羅恕跑，簡直不像話。

不管家裏怎麽罵，雲芸都不聽，鬧着非要跟羅恕好，否則她這輩子就不嫁人。沒辦法，雲父只能靠關系聯絡到吳家偉，讓幫着撮合撮合，話裏話外還提到了只要兩個人能成，羅恕以後在娛樂圈絕對能橫着走，沒人敢惹他。吳家偉順水推舟，剛好把這個有錢有顏的大美女介紹給羅恕。

雲芸知道以後高興得快瘋了。

為了今天晚上的見面她準備了很久，從衣服到發型、妝容，她全都精心設計過，從頭到腳這一身行頭，夠在京市買套小三居了。

她長得足夠明豔漂亮，身材又帶勁，胸大腰細，屁股渾圓挺翹。一條黑色抹胸裙把她的身材完美勾勒出來，背上披着到腰的長卷發。在燭光的映照下，這麽一個性感尤物确實沒讓人失望。

可羅恕并沒有對她産生任何興趣，反倒想起了那天晚上，同樣在他對面坐着的林書璞。小丫頭素淨着一張臉，頭發随意紮成個馬尾，身上穿了件簡單的碎花裙子，踩着一雙平底帆布鞋，出水芙蓉般俏麗出塵。當她孩子氣地掐着腰挺起胸膛，質問難道她胸小的時候，他沒告訴她他心裏有多癢。

羅恕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頻頻想起林書璞，尤其在對面明明就坐着一位能統一全球男性審美的美女時，他腦子裏在想的依舊是那個長相稚嫩的小丫頭。

“羅恕，”雲芸有些讨好地說：“東西不好吃？”

“沒。”羅恕淡聲，樣子也極淡，周身籠着一股不輕易與人接近的距離感。

“味道還好吧？”雲芸笑着，她平時沒這麽慫，在別的男人面前大部分都是高高在上不好追的女王範兒，為人潑辣爽直。可就是在面對羅恕時，她小女人的那一面不自覺就顯露出來。

“這裏的廚師都是國外頂級的三星米其林大廚，手藝還是可以的。”她說：“我家裏還請了幾位做法國菜做得很好的大廚，改天我讓他們做菜給你吃。”

“不用。”

“那……你有什麽比較喜歡吃的菜嗎？”雲芸小心翼翼地問：“我回頭給你送。”

“沒有。”

羅恕說話始終儉省，臉上沒多少表情，甚至讓人感覺他不大耐煩。雲芸不覺得這有什麽，羅恕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迷得她上頭，帥到這種程度的男人有冷漠的資本。

雲芸想着等将來哪天把他拿下，他如現在這般冷着一張臉把她壓在床上狠狠撞擊時，那她該有多爽。

想到這裏她臉上悄然紅了一層。

兩個人全程沒說什麽話，基本都是雲芸找話題，羅恕敷衍性地答個一兩句。用完餐羅恕把雲芸送回酒店，雲芸戀戀不舍地在車上多待了會兒，說：“今天跟你見面我很開心。”

羅恕降下車窗，拿了根煙咬在嘴裏。最近他抽煙抽得兇，心情莫名煩躁，但他又看不清究竟是因為什麽。

他吐了口青白色的煙圈，說：“回去吧。”

“下次還能再見面嗎？”雲芸熱切地問。

“看情況。”

沒有直接回答她，但也沒拒絕。雲芸滿足地笑了笑，打開車門前回過頭，柔柔地提醒：“你少抽點兒煙。”

羅恕夾着煙的那只手搭在車沿外，屈指彈了彈煙灰。雲芸看到他修長骨感的手指，手背上每一條青筋都帶了欲感。

等雲芸一下車，羅恕啓動車子，單手轉動方向盤駛離地庫。

他原本要回酒店休息，結果莫名其妙地把車開到了劇組租的宿舍樓外。

一個個窗口裏透着昏黃的燈光，他的目光放在七層，從左往右數第八個窗口。

他知道林書璞就在裏面。

思緒回到以前，那時候他家裏實在太窮，為了能掙到學費繼續上學，他每天都要去修車店裏工作至少三個小時，工作枯燥乏味。

後來有一天，他在路邊撿到了林書璞。

從那以後，林書璞總是會出現在他身邊，陪着他待在又髒又破的修車店裏。她表面上不怎麽開朗，但跟她熟悉以後會發現她其實是個鬼靈精的女孩，常常會做些可可愛愛的事逗他發笑。

但只要一回到家，看到她媽媽，她就會變得畏畏縮縮起來，躲在他身後不敢回去。

後來不知道怎麽的，曲絹讓兩家結了親，非讓林書璞認他當哥。

他并不覺得這有什麽，畢竟他早就把林書璞當成妹妹，認親以後有個正式的頭銜也好，他就能更加理所當然地照顧她了。

結成幹兄妹後，林書璞更加頻繁地去找他，陪他在修車店裏從日落西山待到繁星滿天。

身邊有個人陪着，羅恕沒有再覺得自己的工作枯燥了。

他從小就對汽車一類的東西感興趣，修車技術日益見長，有不少人都會慕名而來。其中免不了有幾個惡意找茬的，把車開走後不久又回來，非說羅恕換了他們車上名貴的配件，拿假冒僞劣産品糊弄，吵着讓羅恕賠錢。

前幾次羅恕沒有經驗，沒留任何能證明自己沒換過配件的證據。那些人又是有名的混混，三天兩頭會來找茬，搞得店長十分頭疼。

在他們又一次來碰瓷時，林書璞突然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她仗着自己個子小，又貓着腰躬着身，完全處在車主的視線範圍盲區內。車主一個恍然，冷不丁看見有個小女孩出現在了前面，驚恐之下猛地踩下剎車。

林書璞刻意高聲慘叫，滾倒在那人的車子前頭。羅恕注意到這裏的情況，扔下手裏的東西幾步跑過來，把林書璞從地上抱起，紅着眼睛叫她：“璞璞！”

他的聲音聽起來極其害怕，林書璞還沒見過他那麽緊張的樣子，為了安慰他讓他寬心，她一邊捂着腿亂嚎，一邊調皮地對他眨了眨眼睛。

讓他知道她只是在演戲碰瓷。

羅恕緊揪着的心放下，但又很想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小丫頭。

到底是誰教她做這麽危險的事的？

鬧事的車主從車上下來，看了看林書璞的情況。見她就是小孩子一個，就沒往演戲那方面去想。

車主雖然平時愛貪點兒小便宜，但也不是個能扛事兒的人，吓得出了一腦門子冷汗，問羅恕：“這是你妹？”

林書璞喊疼喊得更起勁兒了，眼淚流了滿臉，逼着羅恕必須陪她把這場戲演完演實。

羅恕手摟着她肩膀，擡起頭，對車主說：“是我妹，你看看你要怎麽賠？”

那件事的最後，是雙方各退一步，誰也沒有再追究對方的責任。

羅恕的工作得以恢複平靜。

林書璞對羅恕來說，不僅僅是他照顧過的一個小妹妹。

她更是他最艱難的那一年裏，唯一的陪伴和救贖。

是他這輩子都放不下的一個人。

羅恕無聲看着窗口的那盞燈。

不知道小丫頭現在有沒有睡。她喝了那麽多酒，頭還疼不疼，胃會不會不舒服。

羅恕想再抽根煙，這時候發現煙盒空了。

他煩躁地把煙盒扔一邊，開車去附近的商店。

明明是想去買煙，結果又一次不受自己控制，他走進了商店旁邊的藥店，進去買了盒藥。

開車折返回來，他上到七層，在702房門前敲了敲門。

林書璞坐在電腦前寫劇本，後知後覺地聽見聲音，搖搖晃晃站起來。

打開門，外面并沒有人。

她以為真是自己的幻覺，打算關門時卻看見地上放着一盒解酒藥。

她把藥拿起來，探頭朝外面看了看。

仍是看不到任何人。

頭正疼着，她沒有在意，關上門把藥随手扔在一邊，坐回電腦前繼續敲字。

過幾分鐘，頭實在疼得受不了，她把藥拿過來，拆開就着水吃了一顆。

樓下，一輛黑色邁巴赫緩緩駛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