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節
落疤
夜色将至, 酒吧裏生意正好,空氣裏充盈着混雜的酒味和電子樂聲。
樊恒帶林書璞去了樓上的貴賓包廂,問林書璞喜歡喝什麽酒,林書璞說越烈越好。
酒上來, 林書璞開始喝, 一杯接一杯地往喉嚨裏灌。樊恒感覺這丫頭也不是喜歡喝酒, 她純粹就是想喝醉。
“慢點兒喝,這酒勁兒大着呢。”樊恒勸她:“你也吃點兒東西啊,別光喝酒。”
林書璞把酒杯奪過來, 眼裏朦胧着一層醉意,說話也不是那麽清醒了:“樊恒哥, 你知道李白為什麽喜歡喝酒嗎?”
樊恒抓了抓頭發:“喝醉酒能寫好詩?”
“是啊, 李白喝醉了酒就能寫好詩,”林書璞突然就委屈上了:“怎麽我就算喝醉了酒,寫出來的也全是垃圾啊!”
樊恒聽得莫名:“你要寫什麽?”
林書璞捏拳錘錘發懵的頭,什麽也沒說,只是繼續喝酒。
這丫頭看着很簡單,但跟她認識越久, 越知道她心裏藏了太多事。樊恒對她的興趣漸濃, 打開手機拍了張照給羅恕發過去, 說:【你妹酒量挺好啊,看見沒有, 這幾瓶全是她喝的。】
羅恕的消息回過來:【地址發我】
樊恒:【不用,她要是喝醉了我直接把她送回去,哥們人品你還不信嗎?】
羅恕有段時間沒回, 大概十分鐘後,他再次發了一條, 這回直接發的語音:“我讓你把地址發我!”
樊恒納悶地咦了聲,這羅恕對林書璞還真是當親妹妹一樣負責。
從聲音裏能聽出來他情緒不好。樊恒不敢惹他,編輯好地址點下發送。
沒多久,羅恕找了過來。
林書璞喝得半醉,眼前出現重影,當身材高大的男人推開包廂門朝她走過來時,她在昏暗的光線裏看到了兩個羅恕。
她覺得更絕望了,一個羅恕她都得不到,這下又有兩個,她得怎麽辦才能把這兩個羅恕都霸占了啊!
羅恕看了看滿桌子的空酒瓶,擰眉沖樊恒說:“你丫就這麽照顧她的是吧?”
“我勸了,勸不住,”樊恒委屈:“不讓她喝她就鬧,還問我是不是舍不得酒錢。你說我正追人呢,我能給人這種印象嗎?”
羅恕把酒拿走,林書璞撲過去抱着酒瓶子不肯撒開,非要繼續喝。
她鬧得厲害,沒有任何道理可講,羅恕只能把她摁在沙發上,膝蓋跪在她身體兩側。這個動作牢牢壓制住了她,她動不了,又因為兩人姿勢的暧昧驀地清醒了些,人怔怔的。
羅恕輕易從她手裏把酒奪走,沒再讓她碰。下一秒從她身前離開,屬于男人身上清淡好聞的味道離遠,她心下變得空空的。
“以後別再讓她喝酒。”羅恕把剩下的幾瓶酒全都歸攏到一起,沒好氣去看站在一邊的樊恒:“再有一次你就別追了,換個妞追吧。”
“別介啊,真不是我讓喝的,是我勸不動,她非要喝。”
“就這點兒本事,一個小丫頭都管不了?”
“我可管不了,我又不是她哥,她不聽我的啊。”樊恒說:“不過你這妹子是真的挺有意思的,剛問我知不知道李白為什麽要喝酒,還說她就算是喝醉了寫出來的東西也全都是垃圾。她寫的是什麽啊?詩嗎?你妹還是個詩人?”
羅恕沒答。
林書璞從沙發裏站起來,一時沒站穩趔趄了下,羅恕伸手把她胳膊撈住。
樊恒從羅恕手裏把她接過來,噓寒問暖地說:“璞璞,是不是頭疼啊?樓上有房間,要不我給你開一間,你去睡會兒?”
“不用了,我該回去了。”林書璞甩開他的手,一個人腳步不穩地往門外走。樊恒上來想送,她不讓,反倒轉過身,眸色清淺的一雙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屋子裏的羅恕,叫他:“哥,你送我吧。”
樊恒看看她又看看羅恕,沒往深裏想,大方地一擺手:“行,恕哥你送吧,你是她哥也該送。”
……
跟羅恕分開的那幾年,林書璞在熒幕上能頻頻看到他。他好像天生就是為了電影而生,面部折疊度很高,五官深邃精致,有立體感。身姿又高挑俊挺,經得起大熒幕的考驗。別的男演員木頭一樣往那一杵會被罵面癱式演技,偏他只要一出現,沒表情沒臺詞,就只是憑借着一個擡眼動作,觀衆都能感受到這個帥到人神共憤的男人身上是有故事的。
這些年裏,凡是羅恕拍的電影,林書璞都會第一時間買票去看。
她在大熒幕上一遍遍地看他,回憶起在小鎮裏的時光,羅恕只是她一個人的,身邊只有她一個女孩,誰都沒有他們倆的關系親近。羅恕會接她上下學,早上給她買早餐,晚上帶她去吃晚餐。學校裏一旦有人欺負她,他就會以哥哥的身份出現給她撐腰。
周末林書璞待在家裏,羅恕怕曲絹躁郁症發作又虐待她,會不厭其煩地過去拜訪,找個理由把她帶到修車店。他累得滿頭大汗給人修車,而她趴在旁邊的桌子上吹着風扇寫作業。有跟羅恕差不多年紀的女生來找他,羅恕高興了就跟人說幾句話,不高興直接讓人走。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能在羅恕身邊長久待着的只有林書璞。
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林書璞對羅恕的依賴性越來越強。
可惜羅恕終究不是她的,他早晚要離開逼仄的小鎮,飛往廣闊的天空。
很快,羅恕成了無人不知的大明星,而林書璞的生活依舊一片狼藉。兩個人變成不同世界的人,她能看到他的途徑是花錢買票走進電影院。
在熒幕上看見他的次數太多,距離感那樣強烈。有時候她會産生懷疑,懷疑自己真的認識羅恕嗎?她是不是在做夢,她根本就沒有在現實生活中跟羅恕有過接觸。
兩個人已經天差地別,這一生她恐怕都沒有機會能跟羅恕在一起。她沒有勇氣去找他,也不會去找他。
偏偏這麽巧,羅恕會來出演她寫的電視劇。
從知道這個消息開始,林書璞心底隐藏極深的情感重新破土而出,沒有一天不在想着他。
她清楚地明白這次與他工作上的交集,會成為極大的一個機會。
所以才總會不自量力地想要擁有他,即使希望渺茫,也還是懷有一絲期待。
林書璞跟在羅恕身邊到了地下車庫,剛喝了不少酒,她腦袋發暈,頭重得擡不起來。她舉手拍了拍,重新朝羅恕看過去。
眼前不再有重影了,羅恕還是只有一個。
是她很難得到的羅恕。
喝醉酒時候的她總是無所畏懼的,她停下腳步不再往前走,等羅恕回頭時,說:“累了,走不動了。”
羅恕觀察似的看了她一會兒,情緒很淡。林書璞愛死他這個模樣,事實上他不管是平靜冷漠還是生氣發火時候的樣子,她都喜歡得要死。
“所以?”他只說了兩個字。
“你背我。”
羅恕無語似的側過頭笑了笑。
他就沒見過酒品這麽差的人。
“行。”他朝她走過去,但并沒有背她,而是直接把女孩橫抱起來。
她實在太輕,羅恕感覺自己托了一片葉子。
走到自己的車旁邊,羅恕一條腿擡起,用膝蓋頂着林書璞的後背,就這麽維持住女孩的平衡,空出的那只手拉開副駕駛車門,把她放進車裏。
林書璞癡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當他探身系安全帶的時候,她又想借着酒勁兒摟住他強吻。
可是不對,她為什麽要用“又”這個字?
林書璞疑惑地皺了皺眉,腦子裏亂得像漿糊一樣,怎麽都想不明白。
羅恕從另一邊上車,發動車子駛出地庫,這才開始質問這個不聽話的小孩:“什麽時候學會的喝酒?”
林書璞樣子乖,長相清純,看起來是那種煙酒不沾的好學生樣子,在他身邊時也确實沒有做過任何出格的事。羅恕不知道這幾年是發生了什麽,她才會有這麽大的轉變。
林書璞暈乎乎地靠在椅背上,想到陳琪逼她必須要按別人給的大綱和男女主人設寫出一部仙俠劇,頭又劇烈地疼起來。
可她無法告訴羅恕,她喝酒是為了麻痹自己,好讓自己在醉酒狀态下,寫她不想寫的劇本時不至于痛苦到嘔吐不止。因為當一個人喝醉後,所有痛苦和身體的不适都能歸咎于酒精,心理的疼痛就會被假性遺忘。
“我會喝酒很奇怪嗎?”她口無遮攔:“我又不是吸毒了。”
“……”
林書璞看出來他臉色不好,笑了笑:“哥,你放心吧,我不會學壞的。”
羅恕看她一眼:“那就別再喝酒。”
“喝酒就是學壞嗎?”
“別人喝酒可以,你不行。”
“為什麽?”
羅恕想說因為她一喝醉就會亂親人,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純得像張白紙,不能随随便便被誰糟蹋了。
像上次在不清醒狀态下跟他接吻的事,不能再發生第二次。
羅恕沒把這個想法說出來,只說:“你年紀還小。”
“你總覺得我年紀還小。”林書璞氣性上來,腳伸過去踢他一下:“我最讨厭你把我當小孩!”
她踢得這一下不輕,半點兒力道都沒收。踢完覺得不解氣,腳沒收回來,又踢了他好幾下。羅恕一聲不吭地讓她踢,等她發洩完了,問:“有什麽不開心的事非要喝酒?”
林書璞踢完冷靜了些,轉而想到羅恕現在的身份,身上普普通通一件衣服都抵得上她兩個月的工資了。下雨的緣故,她的鞋有些濕,沾了路邊的泥土,踢這幾下把羅恕的褲子給弄髒了。
她盯着他褲腳上一小片泥污,聲音蔫蔫的:“沒什麽不開心的,你給我介紹了一個那麽好的男朋友,我怎麽會不開心呢?”
羅恕心裏莫名一緊,嗓音發澀:“你答應他了?”
“還沒有,不過快了,等他再追一會兒我就答應。”
林書璞跟他賭氣,雖然知道她交不交男朋友這種事情對于羅恕來說,根本就不會被他放在心裏。
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氣壓變低。
羅恕把她送到宿舍外,她下車,頭也沒回地走。
在車裏待了會兒,羅恕莫名心煩,又不明白為什麽心煩。
手機響,他看了眼,拿起來接。
吳家偉在電話裏提醒他:“你別忘了今天有個約會啊,人女孩已經到了在等你呢,你趕緊過來。”
羅恕不耐煩地挂掉電話,摸到煙盒抖出一根,咬在嘴裏點燃。
一根煙抽完,他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發動車子去了約定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