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節
落疤
警局裏的冷氣呼呼吹着, 溫度比外面低了不少。林書璞怕冷地抱住手臂,又一次朝走廊盡頭看。
沒等到羅恕,等來了一位膚色黝黑的四十來歲的警察。
費警官指指她的臉:“沒事兒吧?”
林書璞說沒事,仍是往走廊深處探頭, 問:“我哥呢?”
“去跟張駿說幾句話。哦, 張駿就是用刀劃傷你臉的人, 他都招了,說是他有個女朋友,可女朋友是羅恕的狂熱粉絲, 整天老是把羅恕挂在嘴上,他就生氣了, 想給羅恕點兒顏色瞧瞧。我們對他女朋友做了一定調查, 跟他說的基本都能對上。”
“不是被人指使的嗎?”
“他說不是。從事發到現在換了幾波警察去審了,沒發現他有什麽破綻,後面我們會再查。”費弘揚嘆口氣:“現在社會這麽複雜,什麽人都有,羅恕這樣的公衆人物很容易招人嫉恨。”
真的是這樣的嗎?
林書璞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張駿看上去不像是跟羅恕有什麽深仇大恨。
羅恕從遠處走過來, 費弘揚知道他剛才去找張駿都做了什麽, 在那之前提醒過讓他收斂點兒, 別把人打得太狠。羅恕聽了也沒聽,該怎麽打還怎麽打, 只是打得全是不容易留傷的地兒,倒也沒讓費弘揚為難。
費弘揚看了眼因為臉上有傷,整個人顯得更加楚楚可憐的林書璞, 問羅恕:“你妹妹這臉沒事兒吧,她一個女孩, 以後可別留疤了。”
“我會找最好的醫生給她治,不會讓她留疤。”
“那就行。現在醫術這麽高明,一條傷口估計沒什麽的,不然那麽多愛美的人找醫生在他們臉上動刀子,也沒見他們滿臉疤啊。”
費弘揚說完,又安慰林書璞:“小姑娘,別害怕啊,你哥會負責把你治好的。”
林書璞點點頭:“我不怕。”
離開警局,林書璞跟在羅恕身邊,好奇問他:“你剛才去找張駿說什麽了,怎麽去了那麽長時間?”
“沒什麽。”
羅恕身高腿長,林書璞需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追上以後繞到他面前,跟他正對着,他往前邁步,她往後退,嘴裏說着:“費警官說,張駿不承認是有人在指使他,你覺得可信嗎?”
這時候羅恕意識到自己的步伐有些快,小姑娘追不上他。他放慢腳步,兩只手抄進褲子口袋裏,慢悠悠地遷就着她的速度往前走:“應該是假的。”
“那收買了他的人是誰,你有個大致範圍嗎?”
“沒有,平常讨厭我的人很多,範圍太大,猜不到是誰。”
這句話說得就像是“今天天氣還不錯”一樣稀松平常,林書璞卻聽得心疼,兩只水汪汪的眼睛将他望着:“你怎麽會認為有很多人都讨厭你呢?”
“這是事實。公衆人物有很多人喜歡就有很多人讨厭。”
前面有一處不太明顯的窪地,羅恕注意到了。他把林書璞的手腕拉住,往自己身邊拽了拽,讓她從倒退着走變成正向走。
往後也一直沒有松開,甚至別有居心地把她那截嫩滑的手腕握緊,打着怕她摔跤的旗號吃着小姑娘的豆腐。
“好好走路。”他的聲音溫和,讓人聽出了一股溫柔,可他又明明長了一張看起來不是很好接近的高冷又禁欲的臉,這讓他的溫柔更讓人難以招架。
林書璞看看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沒說什麽,乖乖地在他身邊跟着。
心裏仍惦記着他剛才的話,忍不住安慰:“那些讨厭你的人肯定都是因為嫉妒你,而不是因為你身上有什麽缺點。”
羅恕步子頓了頓,側低頭看她。
她回看,極其真誠:“因為你實在太好太完美了,完美的人就是容易遭人嫉妒的。”
“我完美?”羅恕很輕地笑了聲。
“是啊。”
“在你心裏我就一個缺點都沒有?”
“本來就沒有。”林書璞伸出沒被抓着的那只手,每說一條就折一根手指記着數:“你外形好,性格好,名校畢業,又事業有成,前程一片遠大,不管從哪個方面看你都沒有短板。”
羅恕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他是個完美的沒有任何缺點的人。
但他自認自己的缺點一大堆:出身不好、父親是個賭鬼加酒鬼、雖然事業不錯但是沒有私人生活空間,帶林書璞出去吃個火鍋都要偷偷摸摸地避開人。
他又想到由于母親在夜店工作過很多年的關系,他經常被人罵是婊子養的雜種。
關于這些,林書璞通通都不覺得是他的缺點。
她甚至會在別人罵他是婊子養的時候,氣得紅着眼睛罵那人才是婊子養的。
現在又跟他說,那些讨厭他的人都是因為嫉妒他,而不是因為他有錯。
羅恕心口滾過一陣暖意,嗓子裏卡着太多太多情緒,但他一句都不能說,一個擁抱她的動作都不能做。
他只能玩笑似的問自己這個“妹妹”:“年紀大算不算一個?”
“你年紀不大,二十七歲算什麽年紀大啊,正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年紀。”
“跟別人比起來是不大,”羅恕看似随意地說出了他無比在意的問題:“可跟你比起來,哥哥的年紀就大了很多。”
兩人一時都有些沉默,誰也沒有再說話。
走到停車場,羅恕拉開副駕駛的門,讓林書璞坐進去,給她系好安全帶。
他打算關上車門的時候,聽到林書璞低着頭,很輕但是極清楚的一句話:“可我不覺得你比我大很多。”
羅恕關車門的動作遲滞下來。
然後,聽到她的第二句話:“我覺得你跟我是同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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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書璞特意上網查過,年齡差別在十以內的都算是同齡人。她是98年5月份出生,羅恕的生日是90年4月,前後相差只有八年而已,所以她跟羅恕完全就是同一個時代的人!
是不應該有什麽代溝的同齡人!
是可以談戀愛的同齡人!
她要讓羅恕意識到這一點,不要總是把她當小輩的孩子來看。只有先改變他的觀念,兩個人才有在一起的可能性。
林書璞偷偷地想着,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羅恕把她送回酒店,确認她沒有了什麽事以後才去劇組拍戲。
他不讓她去外面亂跑,林書璞就在房間裏轉了轉。
客廳裏的窗簾全都拉開,能看得見一整面落地窗外的風景。天空湛藍,厚重潔白的雲飄來飄去,開闊的視野讓人心情變好。
林書璞把筆電拿出來,坐在窗邊寫了會兒劇本,一直到由于久坐背部感覺到酸痛,她站起來活動了下。
沙發旁的小茶幾上放着本厚厚的《秦始皇傳》,她拿起來看了看,翻了幾頁後不覺看得入迷。
晚上快七點時手機響,她随意瞥了眼,看到來電人是羅恕。
她心裏顫了下,深吸口氣把電話接起來:“哥。”
“在幹什麽?”他問。
“看了會兒書,你買的這本《秦始皇傳》還挺好看的。”
“不覺得無聊就好。我屋子裏還有另外幾本書,你去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好。”林書璞靠在軟軟的沙發裏,低着頭,手指一圈圈纏繞散在肩上的頭發,想找話題跟羅恕多聊一會兒。
想來想去,最後也只問出了一句挺無聊的:“你拍攝順利嗎?”
羅恕:“挺順利的。”
“外面是不是很熱?”
“有點兒,所以你別出來了,免得傷口發炎。”
林書璞舒适地待在家裏吹空調,而羅恕因為劇情設定原因,需要穿着略厚的秋季服裝在日頭底下拍戲。她擔心他太辛苦,問:“你要拍到大概幾點回來?”
“估計得一兩點了。我叫了餐,再有十分鐘就能送到,到時候你去開門接一下。”
“好。”兩個人又一時無話,可誰都沒有挂電話。林書璞是舍不得挂斷,想多聽聽他的呼吸聲也好。而羅恕為什麽不挂,她一時還不明白。
“哥,”她近來很少再叫他“羅先生”,用回了以前的稱呼:“我明天能不能回劇組上班?”
“不能。”
“我覺得我臉上的傷沒什麽了,一點兒都感覺不到了。”
“那也不行。”他的口吻不容置疑:“好好待家裏休息。”
“……哦。”她嘆口氣。天氣那麽熱,她也不願意往外面跑。可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房子裏很無聊,她想去劇組看看羅恕。
她從沙發裏站起來,走去吧臺邊倒了杯水。沒有喝,食指撥着杯子轉了轉,問:“我要在你這裏待多久啊?”
“等你臉上的傷好了以後。”
“那要是我的傷一直沒好,就要一直在你這邊住下去?”
“嗯。”
聽到他的回答,林書璞不計後果地想,要是她的傷永遠都好不透就好了。
兩個人之間會有一條永恒的牽絆,她不用再費腦筋去想今天能不能見到他,明天怎麽樣才能見到他。
如果羅恕知道她心裏這些卑鄙的想法,估計會認為她是個怪小孩。
想到這裏她有些心虛,主動提出:“沒什麽事我先挂了。”
“先別挂。”他說。
林書璞一怔:“為什麽?”
羅恕說不出來為什麽,他不能說。從下午跟林書璞分開,到現在了也才幾個小時而已,他竟發現自己無比想念她,想多聽聽她的聲音。
話出口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瘋魔。
他心煩地撥了把頭發,完全忘記造型師剛叮囑過的不要碰剛做好的發型。
“沒什麽,”他說:“挂了吧。”
吳家偉從遠處過來,看見羅恕躬身在椅子裏坐着,頭往下垂,胳膊肘撐腿上,周身氣壓很怪,不像落寞,倒像有一股強烈的糾結與壓抑正把他籠罩着。
“最近是怎麽了,越來越怪了。”吳家偉拖過一把椅子往旁邊一坐,說:“以前可沒見你這樣過啊。剛拍戲也心不在焉的,NG了好幾條,這是你羅大影帝的水平嗎?”
馬旭過來送水,吳家偉接過來,親自送到羅恕手邊:“有什麽事兒你跟我說,咱都這麽多年哥們了,你見我平常瞞過你什麽嗎?”
羅恕仍是沉默。半晌後,他半是回答吳家偉的話,半是說服自己:“什麽事兒都沒有,沒準等過幾天,就不會再瘋了。”
話出口後,卻明顯感覺自己根本就沒有被說服。
只是幾個小時不見就會想她,跟她打電話會不舍得挂斷。
每次跟她離得近些,他就總有想親她的沖動。
羅恕隐隐地感覺自己完了。
在別人面前宛如銅牆鐵壁般的自制力,到了林書璞面前卻脆弱得不堪一擊。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