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節

落疤

林書璞很久沒有睡過這麽香的一覺, 雖然在夢中還是能隐隐感覺到臉頰在疼,但精神是放松的。她沒有做亂七八糟的夢,諸如被人追債、威脅、被人強迫去寫她不喜歡的劇本之類。

醒來後羅恕還在,甚至沒離開過她的房間, 坐在床邊的椅子裏用手機在跟人聊着什麽。吳家偉跟他說昨晚那人已經被警察局拘留, 後續有什麽問題都會按流程走。其實事情不大, 讓羅恕最好還是趕緊來劇組拍戲,不然被寫耍大牌随意耽誤進度就不好了。羅恕卻執意要推遲拍攝,讓導演先拍其他演員的戲。

羅恕一旦有了自己想法, 吳家偉是管不住的,只好聽他的去跟導演交流。

林書璞躺在床上沒敢打擾他, 靜靜看着他右手指骨開始結痂的傷口, 想不通這傷是怎麽來的。

羅恕見她醒過來,放下手機,原本凝結着的神色溫和了些,問:“傷還疼不疼?”

“不怎麽疼了。”她從床上坐起來,身上還穿着昨晚的裙子,睡得有點兒皺, 裏面的文胸勒得她不舒服, 但她還是好好穿着。

原本想問羅恕怎麽沒回去休息, 又回憶起自己臨睡前跟他說了句不讓他走。

可就因為一句話他就一直待在這裏,也實在太傻了。

哪有這麽聽話的男人。

将來他要是談了女朋友, 不知道會把人寵成什麽樣。

林書璞想着想着倒有些吃味起來,即使那個假想敵根本連個影子都沒有。

羅恕倒了杯水拿過來給她:“你起床收拾下,換件衣服, 我帶你去聖英醫院找美容科的田醫生。”

林書璞把水喝完,想了想說:“不用去了吧。”

“起床換衣服。”羅恕的語氣不容置疑。

“……哦。”她只能聽從。

羅恕出了房間拉上門。

他走到吧臺那邊, 原本要倒杯水,卻又忘了。腦子裏在想剛才林書璞從床上坐起來,睡過一覺的原因,她眼神有些将醒未醒的迷離感,一頭如瀑般的長發微亂,散在她瘦削的肩膀上,讓她的樣子看上去有股不經意的勾人。

越想下去,越讓他唾棄自己。

他緊握着水杯,手撐在吧臺上,頭往下低。一邊無比痛恨自己,一邊又不可自拔地陷入來自于林書璞對他的誘惑。

……

去聖英醫院的路上,林書璞發現羅恕沉默得有些異常。

幾次想找話題聊,都沒有得到他多少反饋,被用一句“嗯”或者是“好”給打發掉。往往羅恕這個樣子,就代表着他心情不是太好,但林書璞又想不通自己有哪些地方得罪了他。

最後她也沉默下來,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

到了聖英,有專人從貴賓通道來接羅恕,帶着去了田醫生的辦公室。

田醫生幫林書璞檢查傷口的情況,給她擦了點兒藥,出了一套詳細的後續恢複計劃。羅恕一字不落聽着,接了藥品單跟着護士去拿藥。

等他走遠,田醫生終于忍不住問:“小姑娘,你跟羅恕是什麽關系啊?”

林書璞用“你一個醫生怎麽好意思八卦”的眼神看他。

“別誤會啊,我就随便問問,不會出去亂說的。”

田醫生打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簽字本,翻開。林書璞略瞟了一眼,看見裏面每一頁都是一個明星的簽名。這位田醫生确實是業內有口皆碑的大拿,如今當紅的那幫明星,不管男男女女,幾乎全在他這大修過。光是《冬眠》劇組裏的黃碧欣、吳思思、蔡智超,還有誰誰和誰誰誰,但凡有點兒名氣就沒有沒來過的。

田醫生翻到新的一頁,讨好地笑着:“你肯定是羅恕很重要的人吧?待會兒能不能替我說句話,讓他給我簽個名。我有個女兒特別喜歡他,一天天迷他迷得不行,總纏着我讓我弄到他的簽名。可等了這幾年,羅恕一次也沒來找過我。看來外界說的是真的,他那張臉還真是純天然的,連個瘦臉針都沒打過。”

田醫生把簽字本往林書璞面前一推:“你就幫個忙,待會他回來,讓他在這簽個名吧。”

畢竟是自己的醫生,不好直接得罪,林書璞說:“他不一定能聽我的。”

“你放心吧,他肯定會聽你的。為了給你治這條小小的疤,他能眼皮子不眨一下就付給我一百萬,讓他簽個名又算得了什麽!”

“……”

林書璞驚了,腦子裏不停盤旋着一百萬,這三個字呈指數倍擴大增長趨勢一次比一次更為巨大地在她眼前砰砰躍動,她透過鏡子看臉上五厘米不到的一條傷口,再看看田醫生剛給她塗抹的一管藥、已經被扔進醫療垃圾桶裏的一支棉簽、桌上還沒使用的幾片醫用紗布,難以想象就這麽點兒東西竟然需要用一百萬來買!

當着醫生的面她不好說什麽,等羅恕回來,她木着臉起身要走,到門口與他擦肩而過時被他抓住手腕。

羅恕見她情緒不太對,安撫了句:“先在這等我。”

他去跟醫生交涉,聊了聊幾種藥的使用方法和順序,定好下次過來複查的時間。在羅恕要走時,田醫生大着膽子叫住他,試着問:“您能不能給我簽個名,我女兒特別喜歡你。”

羅恕看了看他拿出來的簽名本,眉心微不可查地皺起來。本是不耐煩跟這些醫生打交道,但如果不簽,他怕這醫生會遷怒到林書璞身上,不盡心給這丫頭治傷。

略想了兩秒,他回去,接過田醫生遞過來的紙筆。

田醫生趕緊識相地說:“您放心,我在這行很多年了,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您帶林小姐來治傷的事,我會當做從來都不知道。”

“你只要把她的臉治好就行。”羅恕簽完名,本子擱回去,轉身拉着林書璞帶她往外走。

田醫生在後頭喊:“放心吧,她臉上要是留了疤,我就再也不當醫生了!”

……

一直到坐上車,林書璞都還是怔怔的,兩只渾圓有神的眼睛如今耷拉着,頭也往下垂,雙唇抿得很緊。

羅恕并沒有急着把車開走,見她這樣忍不住伸手碰她額頭,柔聲問:“身體不舒服?”

這個動作沒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幾乎形成了一種習慣。早在她還小的時候,看到她蔫蔫的,羅恕就會擔心她是不是生了病。

這一瞬間他忘了林書璞現在是個成年人了,手在她額上貼了會兒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他驚覺自己唐突了她,手收回去,身體也收回去,背往後靠在真皮椅背上。炎熱的夏季,車裏開着空調,他仍是感覺到一股熱意。

車窗降下來,他一只手臂搭窗沿上,很想抽支煙驅散內心的躁動。但有林書璞在,他不能抽。

臉側向一邊,看向窗外粉刷成明黃色的一堵牆。幾秒時間過去,他才終于有勇氣重新看向身邊的女孩:“不開心了?”

“你給了田醫生一百萬?”她問。

“是。”

“有必要嗎?我又不是得了什麽大病,只是一條小小的傷口而已啊,上次去那家醫院治得不是挺好的嗎,挂號費加上醫藥費總共連五百都沒花,你幹嘛還帶我來這裏啊?還一給就是給人一百萬,你就算有錢也不是這個花法啊!”

“田醫生是祛疤方面的專家。”

“那又怎麽樣,他再怎麽專業也值不了一百萬!你一下子為我花這麽多錢,你讓我怎麽還你啊?”

羅恕氣笑了:“你覺得我把你害成這個樣子,還能讓你還錢是嗎?”

“不是你害得我,真正害我的人已經被抓進警局了。還有,你別打岔,我們現在是在說錢的事。我覺得你真沒有必要帶我來這裏找那個什麽田醫生,你現在去跟他說,說我們不在他這治了,讓他把錢還你。”

“我說過了,田醫生是祛疤方面的專家,不找他給你治我不放心。一百萬跟你這張臉比起來算不了什麽,如果能确保你臉上不會留疤,就算他張口跟我要一千萬,我也會給他。”

“……”

林書璞今天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臉這麽值錢。

為了确保她臉上不會留疤,羅恕可以付出遠超過原本價值的一筆巨額醫藥費。

她知道羅恕一向對她很好,從一開始,不管是因為同情她還是什麽,他就在把她當成親妹妹一樣地疼。後來曲絹非要讓兩個人結成幹兄妹,他更是把她看成了妹妹。

是因為自動代入了哥哥的角色,所以才會這麽關心她的嗎?

林書璞心裏緊着一根弦,過去很長一會兒,突然開口:“哥,你是不是怕我臉上萬一留了疤會嫁不出去?”

最近每次聽到她叫哥,羅恕就無比煩躁。

他把無名火壓着,語聲平靜:“你不會嫁不出去。”

“萬一呢,萬一我這輩子就是嫁不出去呢?”

“那我就養你一輩子。”

空氣驟然間靜下來,時間好似停滞。

一直過去很久,林書璞的心才後知後覺地噗通、噗通,擂鼓一樣劇烈跳動起來。

腦海裏形成一個想法。

她這輩子都不要嫁人了。

這樣羅恕就能一輩子都跟她在一起了。

-

那晚襲擊羅恕的人叫張駿,警局經過了十幾個小時的審訊,張駿仍然堅持說是他自己看不慣羅恕才想劃花他的臉,而不是受了誰的指使。

警察把這個消息告訴給羅恕,羅恕并沒發表什麽意見,只是問:“能不能安排我跟他見一面?”

張駿被帶到一間黑乎乎的審訊室,裏面沒有窗,正中間的位置放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頂上亮着昏暗的燈。

羅恕從外面進來,關上門。張駿原本在椅子裏坐着,看到他以後朝後面張望了下,沒看見有其他人來。

而羅恕開始摘腕上的百達翡麗紀念款手表,摘完以後放在桌面上,接着慢條斯理地折了折襯衫袖子。

他臉上的神色平靜到有些異常,沒等張駿猜出什麽的時候,領口突然被他驀地揪住。

羅恕如拎一只死狗般把他拎到牆邊,砰地一聲往牆上砸。他感覺後背骨頭快碎了,剛嚎一聲,胸腹部被羅恕曲起的膝蓋猛地頂了下。

張駿疼地在地上滾來滾去,求救一樣想去開審訊室的門,後衣領又被羅恕抓住。

羅恕發了狂一樣地揍他,打的全是雖然疼但不容易被人發現、又不會被人檢查出有問題的地方,就算張駿想告都沒法告。

羅恕從來沒有這樣強烈地想殺了一個人,情緒半點不受自己控制,體內好像藏着一頭嗜血的野獸,如果不是有法律的條條框框限制着,他甚至想在張駿的這張臉上劃上十道口子!

張駿被打得慘叫個不停,羅恕捏住他的臉,眼中冷意森森:“你還敢叫!你拿刀劃她臉的時候,你知不知道她有多疼!”

羅恕說一句,打一拳!張駿感覺自己五髒六腑都要被打碎了,哭着求饒:“你放過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你就算敢,也沒這個機會了。”羅恕直起身,慢條斯理放下折起來的袖口,扣好袖扣,拿起桌子上的手表戴上。他的情緒一下子沉得很穩,跟剛才那個打紅了眼的瘋子判若兩人。

“知不知道殺人未遂會被判多少年?”他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卻讓人心裏陡然一緊。

張駿抖着唇:“我、我沒想殺人,我就想給你一點兒教訓而已。”

“這話你留着跟法官說。”

羅恕沒再看他,單手抄兜邁步朝門口走,開門前留下最後一句:“你猜猜法官是信你還是會信我的律師?”

張駿心裏湧過一陣惡寒。

聽羅恕的意思,根本就是不打算讓他從牢裏出來!

他不明白羅恕為什麽會有這麽大恨意,明明劃到的是個小女孩的臉,又不是他自己的。

那女孩不就是羅恕的一個狂熱粉絲嗎?

至于為了個腦殘到會替偶像擋刀的女孩,把他趕盡殺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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