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
第 59 章
回去的路上, 裴雪盡道:“衡雲子與書中的模樣實在相差太大,往後對劇情恐有不少幹擾。”
桑褚玉之前就聽他提起過此事,從他以往的描述來看,原著裏的衡雲子倒和溫鶴嶺有些相像。
講規矩, 且比他還要死板些。
“他以前出過事, 腦子壞了。”她頓住, 忽想起另一件事, “方才他說, 明天會找巫盞來幫你——幫溫鶴嶺恢複記憶?”
裴雪盡:“那時我以為這副軀殼能持續一天, 便沒拒絕。倘若拒絕, 他說不定會繼續追問下去。”
“沒事,明天我去找他一趟。”桑褚玉打開鑄器閣的大門。
一進去,就感覺到了抑靈鏈的異動。
她往門上落了道鎖訣,握着夜明珠下了窖室。
窖室裏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血味。
溫鶴嶺僵坐咋椅子上, 已經被抑靈鏈迫出了妖形。
他低垂下頭, 微閉着眼, 似乎正在試圖掙斷那條扣帶。
但顯然沒用,他被迫張開了嘴, 牙齒根本沒法碰到扣帶,僅能嘗試用舌抵開。只是扣帶在腦後扣緊了,至多抵出一點微弱的弧度。
裴雪盡也“看見”了那條封在溫鶴嶺嘴上的扣帶。
……
所以她說他現下很安靜,其實是這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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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地窖門傳來的輕微動靜, 溫鶴嶺倏然擡眸。
渙散迷離的視線落在門口那道身影上, 他怔了瞬,随即喉嚨裏擠出一陣含糊不清的聲響, 似是在叫她。
不過沒過多久,他頸上的抑靈鏈便猝然收緊, 壓回了所有聲音。
加之有扣帶封嘴,他的呼吸越發艱難,仰起頸痛喘着,呵出的白霧浮至半空,又悄然散開。
桑褚玉上前,循着血味轉到了他身後。
看清縛在他腕上的抑靈鏈後,她登時明白了。
難怪抑靈鏈會有異動——
溫鶴嶺竟有意用鏈子磨破了手腕的皮,半妖血滴在鏈子上,催出了異象,以此來提醒她。
桑褚玉轉至他面前,解開了腦後的鎖扣。
正當她準備摘下扣帶時,溫鶴嶺卻突然往前傾身,咬住了她的掌側。
“嘶……”痛意猝不及防地襲上,桑褚玉擰眉,另一手卡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松開嘴。
餘光瞥見掌側被他咬出了紅痕,她想也沒想,拿起手中扣帶便打在了他臉上。
溫鶴嶺被打得歪斜過腦袋,臉上漸浮出一條紅痕。
窒息感轟然散去,他不受控地喘着氣,太陽穴鼓鼓跳動。
片刻後,他又偏回臉,緩緩俯過身。
桑褚玉以為他又要咬,手已攥緊了扣帶。
不想他只是抵在了她的手上,開始細細舔起掌側的傷口。緩而慢,試圖将滲出的血一點點舐淨。
桑褚玉收回手,掐訣療傷,并問:“不願見我,又為何叫我?”
溫鶴嶺倏然僵怔。
也是在她說話的同時,他才意識到現下不是夢。
她只離開了小半天。
但在這不到半天的時間裏,許是因為恢複記憶,他又被推入了先前的境況中。
渾渾噩噩,分辨不清現實與夢境。
尚存的理智催促着他逃離此處,偏又萌生出畸形的依戀。
他難以啓齒,只道:“不,不是……我……”
桑褚玉僅是随口一問,見他答不出,便又提起另一茬:“巫盞幫了你,他能否知曉你的記憶?”
溫鶴嶺恍恍惚惚地搖頭。
想來也是。
巫召野之前與她說過,解蠱能幫種蠱者恢複記憶,但也不會知曉具體內容。
她從袖中取了把匕首,轉到溫鶴嶺身後,在他胳膊上劃開一條小口,取了些血。
這血可用來煉鑄靈器,也好幫着裴雪盡遮掩身份。
取完血,她便打算離開窖室。
見她又要走,溫鶴嶺再忍受不住,盯着她的背影嘶聲開口:“妖氣。”
桑褚玉回身看他:“什麽?”
溫鶴嶺緊閉起眼,似在掙紮躊躇。
許久,他緩睜開眸,素來冷淡的眼神間露出難堪的渴念。
“妖氣。給我一些,你的妖氣。”他斷斷續續地開口,艱澀哀求,“一縷,僅一縷便好。”
跟這窖室裏的廢銅爛鐵一般,他仿佛被棄在此處。
不知她還會不會來,又何時過來。
置身落針可聞的死寂裏,時間被無限拉長,每一息都痛苦萬分。
桑褚玉想了想,擡手。
一縷微弱的妖火出現在她的掌心。
她眼眸微動,那簇妖火就朝溫鶴嶺飄去,最後停在他的面前。
“安靜些。”她道,“若再吵鬧,便收回去了。”
話落,她轉身離開了地窖。
窖室再度陷入無邊的安靜。
溫鶴嶺低喘着氣,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簇火苗。
很微弱。
但他能感受到火焰的熱度,還有附着在火焰上的妖氣。
便好像她還在這兒似的。
可還不夠。
那簇火焰安靜無聲地漂浮在半空,帶着她的妖氣,卻離他那般遠。
太遠了。
意識逐漸錯亂,溫鶴嶺忽然往前傾身。
拴縛在頸上的鏈子倏然收緊,勒出鼓跳的經脈。玉白的脖頸、臉龐,也被勒得漲出血色。
但他跟不知疼一般,向那簇火苗使勁掙去。
近一些。
再近一些。
最後,他的唇已快碰着那簇火。
僅是挨着火焰映出的光亮,他就已被燒得皮開肉綻。
但他卻是毫不猶豫地張開嘴,一口将那簇火苗吃了進去。
灼燙從舌面滾過,燒進喉嚨,最後滑入氣海。
很疼。
劇烈難耐的灼痛燒得他口中血肉模糊,喘息間便有血從唇角溢出。
漸漸地,連喘息都開始變得破碎、作啞,像是一扇老舊的木門,撕扯出吱吱呀呀的怪調。
可他卻感受到一陣奇異的滿足。
溫鶴嶺倚靠椅背,仰起頸,胸膛劇烈起伏着。
固然痛苦。
現下他的肺腑都仿佛爛作了一團,時不時便要咳出一大股血。
軀殼更像是置身旺火,備受折磨。
滾燙的熱意流竄在四肢百骸,燒得他意識混沌,渾身肌肉都似有些痙攣。
但他清晰感受到那簇妖火沉進了氣海,帶着她的妖氣,漸與他的氣相融。
不再是遙不可及,而就在他的體內。
又一股腥甜湧上,溫鶴嶺微躬了身,嘔出一大口血。
素白的衣衫已被染得透紅,他昏昏沉沉地盯着地上的血色,仍沒有半點兒逼出妖火的意思。
不多時,那簇妖火便徹底融入了氣海。附着在火上的妖氣如一尾小魚,暢然自在地游竄在他的氣中。
過了小半時辰,渾身劇痛還在,咯血卻好轉許多。
溫鶴嶺緊閉起眼,竭力平複着氣息。
随着呼吸趨于平和,他又察覺到了新的異樣。
那縷與靈氣相融的妖氣,便像是埋進土裏的種子,突然安靜下來,一動不動。
一股微弱的惡心感在肺腑間蔓延開。
他幹嘔了兩下,卻什麽都沒嘔出來——連血絲都不見一點。
不等他弄清這異樣出現的緣由,就有困意襲上。
他阖眼養神,不一會兒便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