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章

第 74 章

行李裝車, 便用了大半個時辰。

天幕垂落,好在趕上了回城。

街上已然上了燈,成串的紅燈籠挂在酒樓前, 瞧着喜慶又熱鬧。

“咱們住的那巷子在城東, 叫玉帶巷,因那巷子後又一條形似玉帶的河流, 巷子裏的人取用水都去那兒, 對面岸有酒樓,傍晚時會上市,只不如在得月橋的鬼市要持續整晚, 到三更時多半就散了。”

“那巷子離你去當差可遠?”晴娘問。

沈槐序搖了搖頭, “宮殿在城北,騎馬也只半刻鐘,我如今只是六品, 無需上朝, 吃過早飯走過去也不耽誤點卯。”

姜芷妤打着簾子瞧街上的熱鬧景兒,聞言, 腦袋扭回來, 眸子亮晶晶的問:“你買馬了?”

“沒, ”沈槐序道,“買了一頭青驢。”

姜芷妤:……

行過某家酒樓時,沈槐序喊駕車的姜老三停了停,進去片刻,出來時,手上拎着兩個沉甸甸的食盒。

“疲累一日, 咱們帶回去吃。”沈槐序道。

他這般妥帖,姜老三酸溜溜的咂嘴, 故意問:“幾個菜啊,可夠我吃?”

“八道菜,一碗湯,還有米飯。”沈槐序好整以暇的答了。

裏邊兒傳來晴娘嗔聲:“阿槐,上來吧,又何必理會他找茬兒。”

姜老三哼了聲,又駕着馬繼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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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到底是上京,他們這動靜也算是大,路邊倒是沒行人多瞧兩眼。

玉帶巷逼仄,與得月巷很像,但是瞧着比得月巷狹長許多。

這個時辰,家家戶戶都在吃晚飯了,不知誰家燒了魚,聞着很香。

姜芷妤從馬車上跳下來,深深吸了兩口香味兒。

沈槐序轉身來提食盒,瞧見她這模樣,不覺笑了笑,屈指在那腦袋上輕敲了下,“我買了紅燒魚。”

姜芷妤眼神咻的一亮。

她還未說什麽,手裏被塞了一把鑰匙,那人懶洋洋的使喚道:“去開門。”

姜芷妤也不計較,抓着鑰匙去将那院門打開了。

姜老三與幾個苦役又是将行李搬進院子裏,月明星稀,明兒定是個晴日。

倒也不急着歸攏。

沈槐序遞出兩貫錢,将幾個苦役送出了門去,折回來,淨了手。

姜芷妤已經将飯菜從食盒裏拿了出來,擺了一桌子。

到底是餓了,顧不得說話,皆埋頭苦吃。

旁人嫌挑刺麻煩,筷子都避着那道紅燒魚。

姜芷妤不嫌棄啊,吃得滿足,眼眸彎彎。

吃飽喝足,都坐着沒動,思緒放空,好不惬意。

歇了半刻,沈槐序道:“去瞧瞧這院子?”

這便是日後要住的地兒了,到底是新鮮的緊,将疲累壓了下,幾人起身,端着油燈出來。

“方才進來時,挨着門的那兩間屋子是倒房,日後若是有門房,便是住在那裏,”沈槐序邊走邊介紹道,“垂花門前的那塊地,晴姨可以侍弄花草,從垂花門進來的兩條游廊,是通向東西跨院的,我想着,與阿衡住在西跨院,那邊有書房,阿衡做功課也方便,東跨院給阿妤住,修了個池子,裏面可養魚。”

姜芷妤頓時點頭。

她喜歡的!

“這個廳堂,是平日裏待客用的,過了這道門,便是內院了,旁邊有東西廂房,後面是正房,晴姨和三叔便住這兒,這院子寬敞,西北角有口天井,取水也方便……”

從外面瞧,這宅院似是與得月巷那座差不離,進來才知別有洞天,寬敞多了。

便是這一個正院兒,便有先前沈槐序那院子大小。

如今院中有顆參天石榴樹,卻是竟也不顯逼仄。

“這宅院是你租的還是買的?”晴娘問。

“正巧主家要脫手,我便買下了。”沈槐序道。

這話一出,饒是姜老三都不由多瞧他兩眼,“花了多少銀子?”

沈槐序:“一百兩。”

姜老三頓時倒吸口涼氣。

十八文的豬肉還是便宜了,上京人有錢!

晴娘颔首,道:“我一會兒将銀子拿給你。”

沈槐序:“不用。”

晴娘還未出聲,姜老三先嚷嚷道:“那可不行,顯得我像是吃軟飯的!”

姜芷妤倒是不覺什麽。

畢竟……她有錢啊!

眼眸一轉,便見沈槐序也側首瞧來。

姜芷妤:?

“當真是不用,”沈槐序道,“那銀子是阿妤先前悄悄藏給我的。”

姜芷妤:。

懂了。

她朝幾雙落在身上的目光淡定的點點頭,承認道:“是我。”

姜老三酸了,小聲道:“要不,日後爹也跟着你做那團茶?”

姜芷妤:好一個富貴迷人眼啊。

屠夫都要放下刀,阪依茶門了。

看過正院兒,幾人又去瞧了瞧那東西跨院。

姜芷妤住的東跨院精致些,裏面鵝卵石鋪了一截路,直至那小池,裏面已經有幾位紅白相間的錦鯉在暢游了。

一側花園,一側游廊,花團錦簇,旁邊還修了架秋千。

姜芷妤瞥見一抹彩色,問:“那亮晶晶的是什麽?”

“琉璃,”沈槐序順着她的目光瞧去,“料子不多,只修了這一扇琉璃窗。”

“好漂亮!”姜芷妤笑眯眯道。

晴娘神色有些難言。

一百兩,怕是不夠。

整個院子屋舍先前都被收拾過,窗明幾淨,鋪上被褥就能睡了。

燒了熱水梳洗罷,各自去睡覺啦。

姜芷妤好喜歡自己的院子。

翌日早早醒來,裙裾飛揚的又巡視般的瞧過一遍,跑近了小書房。

沈槐序過來喊她吃飯時,便見這姑娘趴在書桌前執筆在塗塗畫畫寫什麽。

衣袖挽起,露出一截皓腕,上面系着五彩繩。

“吃飯了。”沈槐序進來道,“這般用功什麽呢?”

“給阿荷寫信!”姜芷妤頭也沒擡的雀躍道。

書案寬闊,沈槐序走近才瞧見,旁邊放着幾張畫紙。目光落去,不禁眉頭輕挑。

畫紙上,是這新宅院的模樣。

一張不夠,足足畫了三張才好。

瞧得出來,這姑娘對這宅院分外滿意。

沈槐序心中慰藉,也不枉費……

姜芷妤除了不愛讀書外,好似旁的都很厲害。

這作畫,也未有先生教授,只幼時跟着沈蘭茵學過些皮毛,卻是十足寫意。

目光一瞥,沈槐序眼皮跳了下。

話說早了,除卻讀書,還有習字。

委實是被那狗爬似的墨跡啄了眼,沈槐序不忍再瞧第二眼。

“待會兒再寫,先去吃飯,紅糖糍粑涼了就不好吃了。”沈槐序道。

他昨兒是告假,今日倒是端午休沐。

先前便猜想晴娘他們多是要趕在端午節前到,接連去了那渡口幾日,沒等得人,昨兒索性告假去了等。

聽得好吃的,姜芷妤才樂意擱下手中筆,乖乖跟着沈槐序去吃飯。

路過院子裏的小池,她早上撒了魚食,幾尾紅鯉吃飽喝足,正游的歡快。

姜芷妤雙手背在身後,腳步雀躍,“沈槐序,我等會兒将銀子拿給你。”

聞言,沈槐序扭頭瞧她,眉頭一挑,問:“要與我算清?”

姜芷妤搖搖腦袋,繡鞋踩上石階,走入游廊,她快他兩步,轉身瞧着他,邊倒着走邊悠悠道:“不能撒謊~”

那賬又哪裏算得清?

只他找這宅院費的心思,便難用銀兩償還。

若只是她,這事便不提了。

可阿爹阿娘還有姜小二,若是他們知曉,怕是住得不自在,姜芷妤不願這樣。

她有錢呀,給的起,做甚要給爹娘心裏結個疙瘩呢?

沈槐序與她對視片刻,沒再說什麽。

在姜芷妤倒退着走,後背要撞上那廊柱時,沈槐序迅疾一步跨上前,擡手便揪住了她後脖領,帶着出了東跨院。

吃過早飯,姜芷妤跟着晴娘包粽子。

姜老三要出門買菜肉,大抵是怕他走丢,沈槐序陪着去了。

姜止衡小小年紀,倒像是八旬老頭,很是能沉得住氣,沒跟着他們出去玩兒,坐在小板凳上洗粽子葉。

小笸籮裏粽子漸滿時,忽的外面有人喊。

姜芷妤與晴娘對視一眼,起身往外去。

若是先前的院子,站在堂屋瞧一眼便知來人是時,如今這雅致宅院卻不然,繞過垂花門,方才瞧見站在門前的婦人。

婦人身形圓潤,做尋常打扮,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們母女倆,手臂上挎着只籃子,道:“我見着院門敞着,便想着該是這沈小郎的親人搬來了,今兒端午,怕你們趕不及包粽子,便給你們送來幾個,只當是嘗嘗了。”

晴娘也笑得溫柔,“多謝您了,快請進來吧。”

婦人也沒推辭,跟着母女倆進來院子,目光沒有打量的瞧,邊走邊閑話道:“我姓王,就住在你家隔壁,這就是你家姑娘吧,出落的真水靈。”

姜芷妤笑嘻嘻的喊了聲王嬸兒。

“我閨女,叫阿妤,家裏還有個小子,”晴娘笑着道,進了院子,瞧見滿院沒收拾的箱籠,她含蓄道:“實在倉促,還沒趕得及收拾,見笑了。”

“嗐,這有什麽,搬家雜事多,沒個半月光景,妥當不了。”王婵道。

晴娘颔首附和道:“是,還有的忙呢。”

王婵話多,性子也爽利,平日裏與巷子裏的人都能說上兩句,本想送了粽子便回去的,可碰着晴娘也實在,不覺跟着人家進了門兒,茶吃了兩盞,話也說了不少。

這話一多,便易親近。

王婵往廚房探了探腦袋,道:“你們這也沒張羅呢吧,晌午到我家吃吧……”

正說着話兒,門外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的進來了。

姜老三拎了滿手,後面沈槐序雙手也滿滿當當。

瓜果菜肉,還有一壇子雄黃酒。

晴娘也沒起身去接,笑着答王婵的話,“适逢佳節,就不打攪了,時辰也還早,慢慢做就是了。”

說罷,又道:“這是我家當家的,姓姜,行三,先前街坊都喊他姜老三。”

姜老三聽見那句當家的,不覺挺了挺胸膛,好不驕傲。

晴娘又與他道:“這是咱家隔壁的王姐,特意送了粽子和鹹鴨蛋過來。”

又是一通道謝。

王婵走時,笸籮裏裝着幾顆粉瑩瑩的大桃子。

有了七八只粽子,晴娘倒是也不急着煮了,進了廚房幫着姜老三收拾菜肉。

姜芷妤坐在小板凳上慢吞吞的包,沈槐序去淨了手,也坐了過來。

姜芷妤擡了擡眼,問:“你跟王嬸兒很熟嗎?”

“她跟巷子裏哪家都熟,”沈槐序說着,清瘦的手指壓着一片粽葉,學着姜芷妤的動作,往上面舀了兩勺江米,又放了鹹肉,“她待人熱情,跟你家隔壁小胖的阿奶很像。”

聞言,姜芷妤擡了擡眼,看他一眼,目光又落去手上的粽子上,手指勾着那細繩打了個漂亮的結,将手裏的粽子往前一遞,揚起臉笑盈盈道:“沈槐序,這個漂亮的肉粽賞你啦!”

當作是……他費心竭力尋這宅院的報酬。

姜芷妤不後悔來上京,卻是喜歡他替她花心思。

那纖白掌心裏的小粽子,與旁的皆不同,就連繩結都是同心結。

沈槐序瞧了片刻,揚着唇角笑了聲,收下了這答謝禮。

“王嬸兒家有兩個閨女,一個入了仕途,在禮部做事,一個與你年紀相仿,性子……瞧着傻,你無事可去找她玩兒。”沈槐序慢悠悠的與她說着巷子裏的人。

“入仕?”姜芷妤驚訝擡頭。

她還以為,只阿荷一個姑娘在衙門當差呢。

沈槐序‘嗯’了聲,瞧着自己手裏奇形怪狀的粽子,少頃,厚顏混入進了那笸籮裏,“她姓展,朝堂之上唯一的女官。也是先前,先帝壽終正寝時,應着王相之意,允女子科考,繼而入仕的。”

女子科考,只那一次,是先例,也空前絕後。

姜芷妤點點腦袋。

阿荷不是科考,她是直接考了衙門官職。

“那其他姑娘呢?都沒考上?”姜芷妤又問。

沈槐序擡眼,目光瞧着有些殘忍。

姜芷妤睜着圓眼睛一頭霧水的與他對視。

“那年杏榜之上,三位女子高中,展青玉乃是探花之名。”

“哇哦……”姜芷妤張着唇,目光有些呆。

“如此之才,都被放去了禮部閑職,”沈槐序又道,“你當是為何?”

姜芷妤抿了抿嘴巴,誠心發問:“為何?”

這眼神,怪虔誠的。

沈槐序瞧得好笑,卻也知道,話出口,怕是惹她惱。

但他還是言語直接道:“這世道,尊崇男權。”

果不其然,姜芷妤兇巴巴的瞪他一眼,不理他了。

說到底,還不是那些男人心眼壞,唯恐女子入仕,做的比他們男人好!

姜芷妤在心裏忿忿的想。

阿荷就不比男子差!

那位展大姑娘既是能中探花,想來也才華斐然,至少比那些個落榜的臭男人強太多啦!

裙擺下的精致小繡鞋被那皂靴碰了碰。

姜芷妤撅着下巴朝他重重哼了聲,小腳往回縮縮,才不要理他呢。

“姜小魚,你講不講道理?”沈槐序屈着條腿,另一條随意伸展,嗓音含笑道:“說的是這世道如此,又非是我,憑何與我鬧脾氣?”

姜芷妤擡眼瞪着他道:“誰知你心裏如何想的?保不齊哪日也與那些壞人一般,要将我困在院子裏燒火做飯呢。”

這話是說他們成親後。

沈槐序心裏舒暢,嘴上悠悠哉哉的故意氣人:“你敢洗手作羹湯,我都不敢嘗。”

姜芷妤:!

過分了嗷!

她至多會放兩只藥蟲疼疼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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