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章

第 105 章

五月初一, 姜家擺出閣酒。

院子裏擺着十幾只紅樟木箱籠,大喇喇的敞在太陽底下,這是時下正興的‘曬嫁妝’。

釵環首飾, 衣裳布匹, 擺件兒瓷瓶,錢匣掛鏡……不一而足, 琳琅滿目, 十幾口箱籠裝得滿滿當當,後面還有兩架屏風,一紅底繡團花紋, 寓意圓滿, 另一則素雅些,青色繡彩四季花籃紋。

姜芷妤穿着件繡着鳳凰花的紅裙坐在床上,長發绾起, 簪着阿娘替她準備的步搖, 笑得羞羞答答。

很是新嫁娘啦!

巷子裏的阿嫂、小姑娘們過來添妝,或是自個兒繡的帕子荷包, 或是一只簪子镯子, 還有來湊熱鬧的小孩兒, 抓着衣角,很是不好意思的害羞問:“阿妤姐姐,桌上的糖我們可以吃嘛?”

聽得姜芷妤回答,歡聲雀躍的拿了喜糖跑去與小夥伴炫耀啦!

喜餅喜糖,茶果點心,擺了一桌子, 梁嬌嬌時不時便要過去瞧瞧,見着少了, 便端着盤子去添。

這都是喜氣,縱然是誰吃得多些也無妨,高興嘛。

來添妝的阿嫂們也不急着走,将新嫁娘打趣罷,又湊趣兒的低聲與她說洞房之樂。

“……我家那個,時辰短些,還未咂吧出味兒呢,他就偃旗息鼓了……”

“難怪你都過門一年多了,肚子還沒動靜呢。”

“我家那個是時辰委實太長,煩人的緊……”

“我新婚夜時,被吓了一跳,當真是……醜……”

沒及笄的姑娘被捂着耳朵,及笄了的,或是定了親事的姑娘,則是聽得滿面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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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芷妤目瞪口呆,看向阿荷:哇哦~

許清荷:。

滿屋子的女眷正說着話,那廂去添茶水的梁嬌嬌回來了,只聽着身後的動靜有些大。

“姜芷妤!”梁嬌嬌還未進門便喊,“福盈公主到啦!”

霎時,房中鴉雀無聲。

不知誰結巴了句:“說、說的誰?”

“要跪下行禮吧?”有人幽幽道。

姜芷妤也愣住了。

她給鄭粉櫻寫的請帖,是五月初二、吧?

就這片刻,梁嬌嬌如翩跹的蝶飛了進來,滿面紅光,後面跟着被侍女扶着慢行的鄭粉櫻。

姜芷妤唇動了動,心想:你竟是敢走在公主前面?

但對上梁嬌嬌那張喜慶的臉,這話又咽了回去,不能提醒了鄭粉櫻。

姜芷妤低下腦袋找鞋。

方才人多,床前站都站不下,嶄新的紅繡鞋不知被放在了哪兒。

她還未瞧見,鄭粉櫻已經進來了。

在衆人唰唰起身,慌着要磕頭時,她道:“免了。”

這話一出,床前衆人姿态奇異的僵住,又慢吞吞的站好,互相對視一眼,誰都不敢開口。

“殿下今日怎的過來了?”姜芷妤眨着大眼睛問。

總不能是她當真寫錯了日子吧?

“給你添妝。”鄭粉櫻怡然自得道。

說着,朝身邊的侍女遞了個眼神,後者颔首,幾步行至門外,道:“擡進來吧。”

衆人不覺好奇偏頭往外瞧。

只見兩個婆子擡了一物進來,紅布罩着,瞧不大清楚。

東西穩穩擺在地上,鄭粉櫻扶着肚子,稍彎腰,親自将那紅布揭了。

瞬時,衆人被那金燦燦閃了眼,盡數目瞪口呆。

“我沒替人添過妝,也不知送你什麽,武钊說,橘頌平安圓滿,是以,我便讓人打了這金橘樹,一來賀你新婚,二來祝你生意興隆。黃白之物雖是俗氣些,但也瞧着心中有底氣。你若是日後缺銀子了,便将這碩果摘下拿去花。”鄭粉櫻驕傲道。

姜芷妤張口結舌:“殿下、大氣……”

得她這句,鄭粉櫻又驕傲的哼了聲,将手中紅布遞給侍女,自己扶着肚子上前。

床邊站着的衆人,連忙給這位金尊玉貴的送財娘子讓開些。

鄭粉櫻很是自得,小心的坐在了姜芷妤床邊,一本正經的與她說房中術。

姜芷妤眼皮狠狠跳了跳。

她……也不是那樣想知道……咳,那位将軍的……

許清荷默默垂了眼。

梁嬌嬌對這些事無甚興趣,但她對金子有啊!

尤其是這樣漂亮的!

她兀自蹲在旁邊看那金橘樹。

鄭粉櫻待得吃過出閣酒才回,姜家衆人出來恭送。

“我明日再來。”鄭粉櫻被扶上馬車,又忍不住掀簾子,含蓄道:“今日那道清蒸鲈魚很是好吃。”

姜老三精神抖擻,重重點頭:“明日還有。”

就憑人家送了自己閨女那樣大的一樹金桔,他便是做滿漢全席都是該的!

鄭粉櫻矜持點頭,放下了車簾子,心滿意足的離開了這熱鬧巷子。

便是下午,姜芷妤院子、房裏的嬌客也不少。

多是聽聞她得了福盈公主添妝,來瞧那金橘樹的。

于那些個簪纓貴胄,福盈公主為其添妝,那是臉面。

可于他們這些尋常百姓,街談巷議的說過那些個臉面、福氣,最最要緊的,還是那黃白金銀。

梁嬌嬌怕有小孩兒垂涎,不知事而摘了那漂亮金橘子,搬了只凳子堅守在那金橘樹旁,吃吃喝喝,還喚許清荷替她添些茶水。

熱鬧了一日,到夜晚時,重歸寂靜。

今夜,梁嬌嬌沒帶着許清荷回自己的宅子,東廂的床睡不下,三人躺在西廂房炕上,臉上皆敷了一層厚厚的面脂,敞着窗棂,吹着小風,好不惬意。

“沈槐序竟是找了我哥哥當傧相,他是找不到傧相了嗎?”梁嬌嬌詫異咂舌道。

她還是傍晚吃飯時,見着哥哥才知道的。

姜芷妤也是一愣,瞧向了另一邊的許清荷。

這事,許清荷倒是知道些的,她默了默,實話實說道:“是。”

“哈哈哈哈……”梁嬌嬌笑得好開心。

姜芷妤汗顏。

不過想想,沈槐序确實……唔……沒幾個朋友。

“我們都好快長大啊……”梁嬌嬌笑過,又嘆息一句。

姜芷妤舒展手腳,想了片刻,說:“長大也挺好。”

梁嬌嬌不以為然的撇嘴,“好什麽呀……”

她們日後都不能這樣一起躺着睡覺了。

“唔……比如那棵金橘樹,”姜芷妤笑嘻嘻的說,“比如你滿妝奁的金簪。”

梁嬌嬌閉嘴了。

是哦。

許清荷說大實話:“那是因你成婚後,還是會與晴姨三叔住在一宅院。”

姜芷妤嘿嘿笑了兩聲,“诶呀,哄梁嬌嬌的嘛~”

三人笑笑鬧鬧說了半宿的話,直至三更天才橫七豎八的睡去。

醒來時,天光大亮。

姜芷妤打着哈欠淨面,乖乖坐在梳妝臺前,看着銅鏡裏,阿娘替她梳發绾發。

綢緞似的長發,雕刻着桃花枝的黃金木梳,從發根梳至發尾。

梁嬌嬌在旁羨慕的緊,哼聲道:“等我成婚時,也要晴姨替我梳發。”

晴娘在旁笑,“好。”

姜芷妤眼珠子骨碌碌的轉,想說句什麽打趣梁嬌嬌,但礙于阿娘還在,又咽了回去,只好沖着銅鏡裏,與梁嬌嬌擠眉弄眼。

梁嬌嬌用腳趾想,都知道她想說什麽啦,哼了聲,腦袋一扭,不瞧她了。

許清荷端了飯菜過來,三人起來,還未用飯。

趁着妝面前,姜芷妤埋頭扒飯。

吃過飯,開面上妝。

全福人笑吟吟道:“阿妤生得好,臉蛋兒也嫩得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

姜芷妤趿拉着繡鞋的腳趾歡喜的翹起,“我昨兒用牛奶蜂蜜敷面啦~”

清水出芙蓉自是好的,可燭火下瞧新娘子的羞面妝,更是惹人心癢癢。

上好妝面,全福人帶着湊在房裏瞧新娘子的大姑娘、小姑娘都出去了。

晴娘悄悄問:“阿娘昨晚給你的小冊子可看過了?”

姜芷妤杏眼一轉,看向旁邊僵硬尴尬的兩人,偏使壞道:“看啦!阿荷和梁嬌嬌也一起看啦!”

梁嬌嬌羞窘的臉通紅,險些跳起來跟她打一架!

她哪裏知道是什麽呀?

只是瞧見昨晚她倆偷偷摸摸背着她看,這……她自然不允的啦!

“咳……時辰差不多了,該是換吉服了。”許清荷輕咳一聲,故作淡定道。

鳳冠霞帔,如錦如霞。

依着沈槐序如今的正四品官職,而姜家時尋常百姓,姜芷妤的吉服該是綠鍛高嫁之意。

可那繡祥雲翟鳥的吉服,卻是紅錦緞。

一來,這嫁衣自姜芷妤及笄時,晴娘便開始繡了,那時也沒成想,她日後會嫁一個高官厚祿者。二來,也是當爹娘的私心,夫妻平起平坐,琴瑟和鳴乃是再好不過,若是有誰想要壓一頭的,那日後閨女也怕是難過。

晴娘沒提,姜芷妤自也是不知曉的。

有爹娘在她就是金疙瘩,萬事不必她自己操心,乖乖等着穿嫁衣就是啦!

姜芷妤上回見着這般漂亮精美的冠子,還是西施阿姐成親時,沒想到阿爹阿娘也替她準備啦!

嘿嘿~

姜芷妤直着脖頸,眼巴巴的瞧着銅鏡裏,阿娘替她戴上冠子。

“唔……有點重啊……”她睜着圓眼睛說。

梁嬌嬌在旁,羨慕得眼冒紅光,“可是好看啊!”

瞧過這樣的冠子,她妝奁裏那些個金簪都不夠瞧啦!

許清荷輕輕替她将額前的一根碎發撥開,也笑道:“好看的,晴姨眼光極好。”

姜芷妤美滋滋,得意道:“是吧~”

又道:“別急~等你倆成親時,這冠子也給你們戴!”

那些個家底殷實,底蘊深厚些的,新嫁娘成親時的冠子,便是祖母、阿娘傳下來的,也道是傳後輩福澤。

梁嬌嬌喜不自勝的道了聲好,殷切期盼道:“真想我明日就能成婚……”

姜芷妤幽幽道:“那還是阿荷快些。”

聞言,梁嬌嬌也點頭:“确實。”

許清荷:……

男子娶妻,講究的緊。

要祭宗廟,告祖先。

沈槐序沒有祖宗,只有一塊沈蘭茵的靈牌。

敬了香火,便當是告了祖先。

畢竟,當初沈蘭茵去時,便是說,想要去尋自個兒的爹娘兄弟,既是告了沈蘭茵,祖先便也該是知曉了。

青煙袅袅,沈槐序垂眸跪了半刻。

他今日成婚。

與姜小魚。

夢中都不曾夢到過的美事,是真的。

上世,姜芷妤并未耽擱到十九,而于少女菡萏時的十七歲出嫁。

他沒見過那樣的熱鬧,聽來信說,姜家流水席擺了三日,爆竹紅紙鋪了滿地。

聽說,那位新郎官面如冠玉,意氣風發,是個極好的性子。

聽說……

“阿槐,時辰差不多了。”

門外進來的人一身绛紅錦袍,溫聲催促。

沈槐序擡眼瞧去,梁小司眸底一片淨色,半分陰霾不見。

“怎麽?”梁小司疑惑問。

沈槐序搖了搖頭,從蒲團上起身,忽的又笑了,自言自語般的道:“君子坦蕩蕩……”

他也不願做那長戚戚的小人。

因是進同門,便省了新郎官來親迎,被擋在府宅門外,可是該有的也不能少。

比如……那道門,換成了東跨院的月亮門。

月亮門前,擠擠攘攘的攔門的女方賓客,還有不知事的稚童仰着腦袋,眼巴巴的瞧。

姑娘家嬌,三催四請的不肯出門來。

沈槐序被衆女眷笑着打趣,催妝詩做了兩首,笑聲愈盛。

梁嬌嬌聽不懂什麽詩,但她知道手裏的紅封有多厚!

展青芒也在,與她一道攔在門前,腦袋湊在一處數銀子,喜得眉笑眼開。

讨喜的紅封遞出去一半,那道門來去自如。

紮着羊角辮的小姑娘,吃着粽子糖,笑得眉眼彎彎,還悄悄的扯了扯沈槐序的袖子,天真稚嫩道:“阿槐哥哥,阿妤姐姐今日很是好看~”

沈槐序笑了笑,“你阿妤姐姐每日都好看。”

說着,修長的手指捏着幾顆粽子糖,塞滿了她的小荷包。

禮樂聲起,爆竹聲夾雜着孩童歡天喜地的笑。

姜芷妤用那桃花扇面擋着臉,一路被阿爹背了出來,身側還跟着尾巴似的姜小二。

小少年還未拔節長個兒,绛紅色的錦袍穿着,梳着角髻,像是小童子。

卻扇遮羞容,卻是誰都能瞧見,新娘子笑眯眯的眉眼。

迎面瞧見着紅袍的新郎官時,那桃花扇悄悄的、悄悄的往下半寸又半寸……

杏眼對上了那雙含笑的桃花眸。

許清荷眼皮一跳:“咳咳……”

桃花扇又乖乖挪回來。

知道啦~~~

姜老三也不知多愁善感,将閨女送上了花轎,還叮囑穿着紅褂子的轎夫道:“擡轎穩當些。”

八擡大轎,姑娘出閣了。

只想着這花轎繞城一圈就回來,姜老三又忍不住的樂呵,哪有嫁女的惆悵?

他這副模樣,倒是惹得同樣好女百家求的人家羨慕,忍不住想,招婿算啦。

新郎官在爆竹聲中,利落的翻身上馬。

梁小司行在左側。

花轎旁,姜小二騎着小青驢滿臉嚴肅。

這是送嫁兄弟。

雖小,但有面兒!

花轎伴着禮樂聲繞城一圈,近黃昏時,又從玉帶河回來。

“來啦!”

“點爆竹啦!”

“噼裏啪啦——”

鄭粉櫻往旁邊躲了躲,一雙滿是繭子的粗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花轎落穩,沈槐序翻身下馬,行到轎前,腳步忽頓,垂首整了整胸前紅綢的紅花,惹得門前賓客哈哈哈笑。

不知誰大笑着喊了聲——

“狀元郎緊張啦!”

沈槐序擡首笑了笑,似是無奈。

轎子裏的姜芷妤,躲在桃花扇後也偷笑。

只是笑意未斂,面前忽的見晚霞。

杏眸睜圓,滿是詫異。

反應過來,朝面前的人眨眨眼。

沈槐序緩緩呼出口氣,朝她伸手。

姜芷妤懵懵懂懂,迷迷糊糊的牽住他的手,跟着出了花轎。

門前,鄭粉櫻扭頭瞪某人。

武钊摸摸鼻子,頗為心虛的挪開眼。

鄭粉櫻:“哼!”

瞧瞧人家,這厮當日成婚,竟是朝她射箭!

武钊輕咳了聲,虛心辯解道:“是他未遵俗序。”

“粗蠻。”鄭粉櫻鼓着臉道。

武钊翹着唇角笑。

心裏哼:在西北之地,他那是英勇。

良辰吉時,拜天地爾。

姜老三和晴坐高堂,之間的桌上擺着一個焚着香的牌位。

相偕叩首,送入洞房。

婚房乃是姜芷妤先前的閨房,請了婚期,天暖後,她便沒住回去,而是将床搬去了東廂房,幾月未見,如今裏面已大有不同。

黃金木梳妝臺重新擺了進來,銅鏡銅盆一應物什都是新的,桌椅板凳也是新打的,箱籠桌椅上,皆張着喜字,紅綢各牽一段的兩人,繞過紅底繡團花的屏風,往內室來。

姜芷妤撲棱的眼睛倏然瞪圓了。

沈槐序當真給她打了一張拔步床!

也太好看了叭!

桃花蔓蔓,華蓋如雲。

床架上镂空的地兒漏進光來,滿木桃花霎時栩栩如生,活色生香。

“哇……”梁嬌嬌也驚呆了。

昨日安床,她怎的就沒進來瞧一眼呢!

再瞧許清荷,看沈槐序的眼神順眼了許多。

拔步床內,有一大塊地平,左側擺放着一張矮案,右邊是一對兒箱籠,瞧着是用這拔步床的餘料打的,很是登對兒。

姜芷妤像是被軟乎乎的棉花塞滿了腦袋,要飄起來啦!

渾若未覺的被沈槐序牽着坐下,忽的眨了眨眼,松開那紅綢,從屁股底下拿出了硌人的東西來。

一顆被壓破殼的花生。

姜芷妤:……

來觀禮的女眷哄堂笑。

旁邊的沈槐序也側首笑了兩聲,轉回來,接過她手裏有些害羞的花生,剝出兩顆花生粒,往自己嘴裏扔了一顆,喂給她一顆。

姜芷妤木登登的嚼吧嚼吧咽了。

生的。

沒炒的好吃。

沈槐序卻是吃不夠一般,瞧着她半遮半掩的面容,咽了咽喉嚨。

皓齒粲爛,宜笑的皪;長眉連娟,微睇綿藐。色授魂與,心愉于側。[1]

忽的,不知誰‘噗嗤’笑了一聲。

笑話那新郎官瞧着新嫁娘挪不開眼。

房內氣氛更添幾分熱浪。

飲合卺酒,系同心結。

姜芷妤垂首,白嫩嫩的手指在兩撮黑發間靈巧翻動,片刻,便打好了一個同心結,搽着胭脂的臉上神色鄭重,将那同心結裝到了沈槐序的荷包裏。

她忽的想起,那年端午時,她故意使壞,給他的五彩繩打了同心結。

這厮絲毫不知羞,念了句‘昔君與我兮,同心結發’的酸詩調戲她,哪成想,他們真的成親啦!

禮罷,沈槐序出去宴賓客。

房裏的女客們也都出去坐席了。

許清荷和梁嬌嬌沒出去,二人要幫着姜芷妤拆發髻冠子,那套吉服也是繁複。

不過……不急啦。

梁嬌嬌滿是新奇的打量這張拔步床。

姜芷妤和許清荷也沒見過。

三顆腦袋湊在一起,仔細将這張拔步床瞧了個清楚。

忽的,梁嬌嬌扭腦袋,“你哪裏拿的荔枝?”

姜芷妤咬着甜甜的荔枝肉,指了指那床上鋪着的喜被,“還有桂圓和花生呢。”

梁嬌嬌猶豫了下,戳戳她道:“你去給我也拿兩顆來,我也想吃。”

姜芷妤奇怪的瞅她,“你自己去。”

梁嬌嬌忸怩,憋出一句:“我不吉利。”

這話……

不止是姜芷妤愣住了,便是許清荷也從那箱籠上的祥雲擡眼。

“……誰說的?”姜芷妤吶吶道,“你可是能招婿的姑娘啊……”

許清荷:“你哥哥不是平安回來了?”

你看。

愛你的人都在。

最後,梁嬌嬌紅着眼睛吃到了荔枝。

許清荷幫姜芷妤将冠子取了,又将發髻拆了。

“嘶……”姜芷妤倒吸一口涼氣,“腦袋疼……”

那冠子到底是重了些。

許清荷輕輕幫她揉,“先淨面沐浴吧。”

姜芷妤被揉得有些舒服,懶洋洋的‘嗯’了聲。

沐浴罷,換上了紅綢寝衣。

梁嬌嬌出去了兩趟,将姜老三給她們留出的宴席端了進來,擺了滿桌。

三人熱熱鬧鬧的吃過,梁嬌嬌又将盤碗收拾了,端着送了出去。

回來時,她與姜芷妤促狹的眨眼睛,“沈槐序吃醉了酒!”

姜芷妤吃飽了犯困,窩在自己的軟榻上,輕聲哼道:“那厮慣來會裝。”

許清荷在旁默默點頭。

果不其然!

大半個時辰後,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哪還有半分醉态?

可惜了,梁嬌嬌與許清荷在宴散前便先回家了,沒瞧見這幅景兒。

小姑娘穿得清涼,瓷白的肌膚上只着薄薄一層紅綢,襯得愈發像是那梅上雪,惹人想要嘗一嘗。只那桃腮微豐的臉上,少了些新嫁娘的嬌羞。

沈槐序咽了咽喉嚨,想要為其添色。

還未動,就見姜芷妤趿拉着繡鞋,蹭蹭蹭的跑過來,小狗似的在他身上輕嗅,随即撇撇嘴,仰着腦袋問:“你又往那酒壇子裏摻水了?”

沈槐序一怔,繼而哂笑。

“這是咱們的喜酒,哪裏能摻水?日後若是生氣了,我不得哭死今日摻水?”

姜芷妤不太信。

“那喜袍被酒打濕了,我換了身衣裳才過來的。”沈槐序道。

姜芷妤‘哦’了聲,目光從他眉眼臉上挪開,眼珠子骨碌碌轉,僵着手腳往床榻邊走。

平日裏,她都是要看會兒話本子才睡覺……

今、今日呢?

姜芷妤感受着心口撲通聲,悄悄的想。

身後沒有腳步聲,沈槐序在做什麽呀?

他們從今夜起,便要在同一屋子裏了,還要睡一張床……

呼……

身後似有倒水聲。

唔……腳步聲……

他過來了。

姜芷妤幾乎是慌着手腳爬上了床,跪坐在床上扭身,瞪着圓眼睛看那走近的人。

四目相對。

一瞬,兩瞬……

沈槐序噗嗤一聲笑了,“姜小魚……”他拖着調子喊她。

“做甚?”姜芷妤回得硬邦邦的。

似是她這副模樣很是逗趣兒,沈槐序忍笑不語,将一碗水放在了旁邊的地平旁的矮案上。

姜芷妤被他笑得有些臉熱,惱道:“你出去喝。”

沈槐序眉梢輕挑,“給你倒的。”

“我才不渴呢。”姜芷妤擡下巴,一副瞧不上眼的驕傲姿态。

沈槐序好整以暇的‘嗯’了聲,“我去沐浴,可要洗個鴛鴦浴?”

鴛、鴛什麽鴦?

唰的一瞬間,姜芷妤臉紅得透徹,“你、你……”

不知羞恥啊啊啊!!!

小娘子坐在紅錦緞的被子裏,扭扭捏捏的害羞模樣,勝過世間萬景。

姜芷妤想着不能輸陣勢,硬挺着沒躲。

沈槐序臭不要臉的欣賞了片刻,才意猶未盡的擡腳往淨房去。

門剛關上,姜芷妤趴在床上,羞憤得要命。

嫩白的手扯着被子将自個兒藏起來,雙腿發洩似的在被子裏胡亂踹着撲騰幾下。

半晌,小腦袋狼狽的鑽了出來,臉上羞色未褪,依舊發燙。

姜芷妤雙手捂着臉,心裏罵:沈槐序大壞蛋!!!

今日房裏點着的都是蠟燭,一雙兒臂粗的龍鳳燭燭架竟是立在拔步床旁。

姜芷妤用自個兒紅着的臉瞧了它片刻,輕手輕腳的爬下床,想要悄悄挪遠些。

手指剛碰到那冰涼銅架子,門吱呀一聲,沈槐序擦着發進來了。

“做什麽?”他問。

姜芷妤悄悄縮手,搖搖腦袋,沒憋住,理直氣壯道:“那燭火太亮,我睡不着!”

沈槐序聞言,倏而勾唇,笑了兩聲。

“你笑什麽?”姜芷妤瞪他問。

“春宵一刻值千金。”

“……別念詩。”她繃着臉道。

沈槐序走近,将擦發的帕子扔到了放置銅盆的架子上,慢條斯理的寬衣解帶,似是想了片刻,語氣含笑輕挑道:“就是說,長夜漫漫,通宵達旦,一同看輪日出?”

姜芷妤:!

不、不是說!

時辰很短嗎?!

誰家好人不睡覺啊!

禿嚕皮啦!!!

不及躲,沈槐序已然至身前,忽而俯身,将她打橫抱起,幾步跨進了拔步床。

姜芷妤兩只小手緊緊攥着他的衣襟,滿臉局促不安。

她瞧過畫冊,看過話本,也聽阿嫂們說過。

可親臨其境,她……有點想逃走。

悄悄的……

姜芷妤剛翻身往床腳裏面爬了兩步,便被床邊那人輕飄飄的攥着腳腕扯了回來。

她揪着喜被,羞憤扭臉瞪他。

沈槐序穿着件圓領子結扣紅綢中衣,悠然從容的立在床邊垂眸瞧她。

姜芷妤心口一哽。

好欺負人!

皆是成婚,憑何只有她這般狼狽,他卻是從容不迫?

姜芷妤不服!

她下巴一擡,理直氣壯道:“你扯我做甚?”

沈槐序眉梢一挑,未言。

“裏面有只蟲子,我正要将它捉了呢!”姜芷妤纖細的手指往那床腳一指,毫不心虛的說,“被你吓跑了!”

沈槐序聞言輕笑,道:“我還當是将你吓跑了呢。”

姜芷妤一噎,鼓着臉說不出話。

她定然是不能承認的!

“……不可能,我又不怕你!”姜芷妤梗着脖子十分硬氣道。

沈槐序似是信了,點點頭:“那就好。”

說着,眸光忽的落下。

姜芷妤順着他的目光去瞧——

她眼睜睜的!

看着沈槐序将她的足襪揪掉啦!

蓮子似的腳趾,被那灼熱目光瞧着,不自在的蜷縮着,想要往那紅被子扣個小洞鑽進去。

沈槐序笑了聲,誇贊道:“真可愛。”

姜芷妤臉頰鼓鼓:“……謝謝啊。”

沈槐序體魄不算健壯,可是這樣甫一覆上來,暗影落下,姜芷妤還是呼吸一緊,緊髒!

脖頸被輕輕吻了下,她被翻身,面對着他。

熟悉而濕熱的吻從脖頸到唇瓣,姜芷妤被親得有些舒服,慢吞吞的閉上了眼睛,腳趾舒展。

沈槐序感覺到她的放松,桃花眼微挑,指尖勾着人家的衣帶,打了個旋兒。

小衣包裹着圓潤,紅潤又白皙。

姜芷妤被扣着下颌,仰着脖頸,吞咽不及的口涎從嘴角滴落,黏黏糊糊,又暧昧不清。

身上忽的清爽,她迷迷糊糊睜眼,便見沈槐序将一抹紅色扔去了旁邊。

姜芷妤呆呆垂眸,看見了自己。

他的唇很燙,像是一團火。

姜芷妤羞窘得扭過腦袋不敢多瞧,撲騰的眼睫又忍不住瞧一眼,再躲開……

他、他怎能……

攥着被子的瑩白小手,悄悄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願發出那樣羞人的聲音。

沈槐序笑瞧着,也不攔她。

所有的感受都是新奇的,姜芷妤也從不知他竟是有這麽多故意使壞折騰人的法子。

等着姜芷妤委實忍不住,兩只小手委委屈屈的纏上他的脖頸,将他壓向自己時,沈槐序方才得償所願般的給她個暢快。

汗濕黏着碎發,她臉頰酡紅。

沈槐序輕輕替她撥開額前的發,又親了親,啞聲道:“我要來了……”

姜芷妤被那一瞬憋紅了眼眶,被他停下親了又親,直至她含羞的推推他,紅帳生暖。

滾燙的臉頰側着去汲取錦緞被面的涼,又被他扣着下颌交換一個黏糊糊的吻。

半夜,窗外似是落了雨。

姜芷妤想要涼快涼快,卻是又裹了一身濕黏的汗。

她被他扶着腰坐起,迷糊的眼神有一瞬的清明,手底下撐着的胸膛在跳,那是他在悶笑。

姜芷妤心裏苦。

這厮恩将仇報!

她只是說了句,不想他賣力氣了……

這話委婉,是她含蓄的體諒他。

可這混賬竟是扭曲她的意思!

姜芷妤哭唧唧:她也不想賣力氣啊!

可那享受的竟是個不知足的,慢條斯理的勾了勾她身側用力到蜷起的圓潤腳趾,催促道:“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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