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章

第 113 章

絲竹管弦, 觥籌交錯。

姜芷妤了然的點點腦袋,将蓮盞裏的一小塊月餅吃了。

香油果餡兒的,也……

餘光忽的瞧見沈槐序也将自己盤盞的月餅拿起, 作勢要送入口中, 她忽的扭頭。

沈槐序察覺到那眼巴巴的神色,不禁好笑, “想嘗嘗我的?”

姜芷妤很是委婉道:“你的是什麽餡兒的?”

沈槐序掃了眼手裏被切開的月餅, 就着她直勾勾的眼神,将那小塊兒月餅送進了嘴裏。

姜芷妤頓時小臉兒皺皺巴巴的瞪他。

沈槐序這厮定是故意的!

姜芷妤心裏哼了聲,腦袋剛要扭回去, 忽的旁邊的人将自己月餅盤盞遞來, 悄聲道:“棗泥桂花的。”

姜芷妤下巴一擡,不屑道:“不吃嗟來之食,我家裏有!”

姜老三和晴娘要趕着這個時候回金陵, 是以, 姜家今年早早的便打了月餅,還給梁嬌嬌和許清荷都松了些。

自然, 是送到隔壁院子的。

沈槐序翹起唇角, 順毛哄道:“與家裏的有些不同, 你賞光嘗嘗?”

姜芷妤低哼了聲,這才纡尊降貴的捏了一塊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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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動作熟稔的接過那盤盞,将自個兒的換去了他的桌案。

沈槐序悶笑了聲,也嘗了塊她的。

而後,剩下那盤盞裏被切開的兩塊沒再動。

姜芷妤低着腦袋偷笑。

席間并不安靜, 帝後不時與跟前的兄弟,旁邊的臣子夫人們說話。

秋來蝦蟹肥, 姜芷妤嗦着蟹腿想,不過爾爾,這蟹沒有金陵的肥,也沒阿爹炒的香辣蟹好吃呢。

不知道阿爹阿娘是要清蒸還是辣炒呢。

辣炒很香,清蒸也很鮮呢。

她腦袋一扭,對上了沈槐序的視線。

“……吃完了。”沈槐序将自個兒的空盤子一推。

姜芷妤有些心虛的扭回腦袋。

哎,又是她努力替沈槐序吃蟹的一年中秋呢。

“是,三公主性子乖軟,陛下有意将她多留兩年……”皇後親和的笑道。

姜芷妤眼睛一擡。

說的是……鄭粉蓉?

建靈帝三位公主,嫡出公主便是那位昌平公主,鄭粉櫻封號福盈,唯獨年已十八,尚且待字閨中的三公主鄭粉蓉,還未有封號。

也不知是長久來的忽視而忘了,還是另有打算。

姜芷妤還挺喜歡鄭粉蓉的,雖是只見過兩三面,可是她見過的,并非是眼下皇後娘娘說的怯弱乖軟。

“那小郎君是超寧侯府的嫡次子,娘娘瞧瞧?”夫人引薦道。

“瞧着少年風發,是個好兒郎,”皇後娘娘笑道,又側首與建靈帝低聲耳語幾句,“陛下也瞧瞧吧,三公主如今已到了年歲,趁着此次宮宴,各府的好兒郎都進宮了,何不挑選個好兒郎給三公主當驸馬?”

建靈帝眼底神色倏然閃過些什麽。

只皇後娘娘這話聲音不低,挨得近些的黔王與黔王妃也聽見了,順着話音道:“女兒家耽擱不得,親事是得早些操持。”

“皇後看中了哪家兒郎?”建靈帝手扶膝問。

皇後娘娘輕輕搖首,“話趕話兒正說着呢,魏夫人說超寧侯府的嫡次子與三公主年歲相仿。”

建靈帝視線掃去,對上了一張滿是少年氣的臉,沉聲問:“你想當驸馬?”

殿中倏然一靜。

衆目睽睽之下,只見那位超寧侯府的小公子起身,跪拜在大殿,朗聲答:“回陛下,臣子想求娶三公主。”

姜芷妤咬着塊藕鲊目瞪口呆,圓圓的眼珠子稍一挪,看向了穿着姚黃宮裙端坐的鄭粉蓉。

鄭粉蓉面色恬淡,彎彎的細眉好似天生便籠着些憂愁,削肩束腰,也與宴中衆人,靜靜看着那跪在殿中求娶的郎君。

絲竹管弦不知何時停了。

氣氛在霎時凝滞。

姜芷妤咬着的藕鲊都不敢嚼了,撐得臉頰鼓起。

半晌,建靈帝忽的側首問。

“皇後覺得如何?”

衆人屏着呼吸。

片刻,皇後娘娘眼眸稍擡,柔笑道:“聽聞此子在太學少有名望,諸多先生誇贊其才學,方才答話,也不畏不懼,模樣周正,年紀相仿,與三公主倒是良配,陛下以為如何?”

建靈帝注視她片刻,視線挪開,淡淡道:“皇後既是覺得好,那便定下吧。”

“是。”皇後娘娘颔首應道。

“臣子多謝陛下、皇後娘娘賜婚。”超寧侯府小公子謝恩道。

姜芷妤僵着脖頸悄悄看沈槐序,後者也側首,目光與她撞上。

姜芷妤眼神問:這就是你說的熱鬧?

沈槐序:……別急。

趁着超寧侯府一家子跪謝皇恩時,姜芷妤嚼吧嚼吧,總算是将嘴裏的藕鲊咽掉啦!

還是她阿爹阿娘好!

都沒有這樣随意的将她嫁掉!

姜芷妤心裏美滋滋的想,又想起先前見着鄭粉蓉時,鄭粉蓉那時說的羨慕她的話。

姜芷妤那時以為,鄭粉蓉的羨慕是因沈槐序喜歡她,如今再想,也許是因她有很好的阿爹阿娘。

正胡思亂想,餘光忽的鋪捉到一道身影。

姜芷妤茫然擡眼。

是洛夫人。

發絲整齊,繞過耳後,面容瓷白,神色恬靜,好似那匠工手中的瓷白玉石美人兒。

姜芷妤被自個兒腹诽吓了一跳,緊接着,便啞然詫異。

美人兒素手執酒盞,嘀嗒清液卻是敬了亡魂。

一盞,兩盞……

殿中鴉雀無聲,大氣不敢喘。

“洛妃!”建靈帝蹙眉呵斥一聲,似是在責怪她沒規矩。

洛夫人渾若未覺,執意敬了四盞。

建靈帝沉聲道,“怎麽伺候的!洛妃神志有缺,将她送回宮去!”

八月十五團圓佳節,敬鬼神委實晦氣。

衆人心想,暗自搖首。

可是從前也沒聽說這位伴青燈古佛的洛夫人得了這瘋病啊。

正狐疑,只見那洛夫人拂開了宮女來扶的手,蓮步輕移,行向了殿中。

“圈禁深宅二十餘載,曹曦年間的大人,如今也不剩得幾位了。”洛夫人忽而啓唇,目光在一張張臉上慢吞吞的掃過。

曹曦是建靈帝父皇的第一個年號,也是那年,太子府宮變,十二族被夷。

建靈帝似有所感,眯起的眼底風雲飓變。

“來人!”建靈帝怒聲喊。

羽林衛穿甲佩刀進來——

那道月白色身影稍側,陰沉沉的目光直落在那衮服金冠的人臉上,“你怕了……哈哈哈……你竟是也會怕啊……”

她神若瘋癫,削瘦的身子因這大笑而顫得厲害。

“洛妃瘋了!将她帶下去!”建靈帝臉上漫起些血紅來,神色激動喊。

“我乃先太子妃胞妹,颍川榮氏女!爾敢放肆?”

滿殿嘩然!

進殿來的兩個羽林衛倏地止住了步子,對視一眼,茫然無措。

“你、你是榮氏女?”翰林院楊曹寧撐着矮案起身,蒼老的眼裏竟是落了淚來。

“楊公。”洛夫人稍福身。

“好,好……活着便好……活着……”近七旬的人,竟是說着潸然淚下。

“團圓佳節,合該清算罪惡,滿身罪孽之人,墜入拔舌地獄,拆肉卸骨,日日受業火!”洛夫人雙目兇剎,直直的盯着那坐在高臺之上的人。

“寧王殿下,這東西你找很久了吧。”洛夫人問着,從袖袋裏拿出一物。

絹黃紙,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帝和太子可用。

建靈帝瞳孔驟然一縮。

“曹曦帝下令前,沈侍郎已然查到了背後謠傳太子府造反之人,這制書便是先太子親筆,要遞給曹曦帝的。”

“可惜了,沈侍郎剛進太子府,你便得了信兒。不等這制書送出,羽林衛便将東宮殺了個幹淨。”

“你委實警惕,順着奶娘的線索,竟是找到了頂替奶娘女兒的名頭而躲過斬殺,流落到煙花巷的我。”

“你将我囚禁之時,我确實身無長物,可你也委實不該再回來。”

“傳散謠言,國之二君,讓曹曦帝與先太子嫌隙反目,斬殺東宮,寸草不生,夷平十二族,血流滿京,寧王殿下,你、該、死。”

黔王拍案而起,怒目而視,朝洛夫人伸手,“将你那東西拿來本王瞧瞧!”

死的是他兄長,被指摘的還是他兄長。

黔王怎能信?

這是與他和老四一起征戰的哥哥啊!

平王怔怔坐着,半晌沒回神。

怎會呢?

洛夫人側首,睇去一眼。

黔王等不及的起身,幾步過來,将她手裏的絹黃紙奪過展開,倏地,瞳孔猛然一縮,扭頭看向了平王。

兩人目光對上,皆愣住。

是先太子的字跡。

從前,他們哥仨跟着父皇在外打鞑靼,每月家書的字跡。

沙場寬闊,自由無束縛。

有時,他們哥仨會一起躺在沙漠裏看月亮,想娘,想大哥。

後來,各自成親後,又想媳婦兒,想孩子。

那雷打不動的家書,變成了奏折。

不知哪日起,天無兩日,國有二君的話傳開來。

再不久後,便是他們聽聞太子欲要謀反篡位。

等他帶着平王回去時,連太子的頭七都沒趕上。

不過,趕上也沒用。

不入皇陵,不厚葬。

不燒紙,不祭拜。

天是陰沉沉的,但是宮中連一聲啼哭也不聞。

父皇病了一場,那時候,是寧王代為主政。

再後來,有人将順德帝那小崽子帶了回來。

沒過幾天,他們便被父皇趕去了封地,自此二十載,沒再回過上京。

黔王與平王從前是怨恨過父皇的,恨他心狠,幾十年不見兒子,孫子,就連死後磕頭守靈都沒,棺椁都沒見着。

可如今,他忽的不知該怨誰了。

二十年的陳情書,是先太子與父皇陳情,也為澄清。

最後一句,太子說,此事尚未審問,還得進一步的查,以免行将踏錯,冤得寧王。

從前在沙場時,他們兄弟笑談,自個兒是雄鷹,太子哥哥是禁锢在皇宮的靈雀,比不得他們逍遙自在。

可那時,二哥也沒說,他想當那靈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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