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章
第 112 章
李甫宰官降兩階, 貶谪出京。
榷茶制來去匆匆。
從初春到夏末。
屋裏,晴娘收拾包袱。
姜芷妤自後抱住她,撒嬌道:“阿娘, 我舍不得你跟阿爹。”
晴娘聞言笑着拍拍她手, “最遲過年前也就回來了,就幾個月罷了。”
如今各地都在賣茶園, 姜芷妤自也不會錯過這等好時機, 正要與梁嬌嬌收拾包袱去金陵看茶園。只是将這事告知姜老三和晴娘,這兩人卻是說替她們去。
這不,扭頭便開始收拾行李了。
姜芷妤有些心酸酸, 阿爹阿娘平日裏瞧着樂呵呵的, 但在上京住了三年,還是很想念金陵的。
“沒關系,你們可多住些時日的。”姜芷妤體貼道。
之後幾日, 晴娘安頓家裏雜事, 姜芷妤三人,買了不少衣物吃食給他們此行帶着, 還有些是買給巷子裏的街坊, 還有給姜家老家的東西。
如今沈槐序官至正四品, 閨女也在上京将那茶樓開得有聲有色,小兒子一心向學,拜讀在鹿鳴書院,此次回金陵,兩口子也算是衣錦還鄉了,姜老三性子粗, 半分不覺離別苦,一路趕着馬車樂呵呵的。
要他說啊, 這三五月就是眨眼的功夫。
行李多,此次南下,姜老三是跟着巷子裏吳娘子家二小子的船走。
趕巧他們此次走镖要途經金陵,便一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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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槐序告了假,與姜芷妤姐弟一同來送。
過來渡口時,穿上貨物已裝得七七八八,待得半個時辰便能啓程了。
“诶?江小郎!”姜芷妤瞧見那肩背寬厚的男子,笑盈盈的打招呼道。
江祈年聞聲回頭,抹了把肩背上的汗,很是腼腆的将衣裳穿好,而後才吶吶回道:“姜娘子。”
“今日你也走?”姜芷妤走近,好奇問。
江祈年點點頭,默默挪開些,不想身上的汗氣将人家熏到,“此次走得遠,我爹說讓我跟着去見見世面。”
他語氣憨厚,顯得呆頭呆腦,惹得姜芷妤忍不住的笑。
姜芷妤目光四下尋了尋,又問:“慢慢沒來送你?”
這話促狹,頓惹得小郎君紅了面頰。
“我沒讓她來……”江祈年面紅耳赤的答了句,對着她明顯打趣的目光,逃也似的扭頭,邊挪步子邊說:“姜娘子,我、我得去搬東西了……”
沈槐序在身後,眼睜睜的看着這小娘子将人家欺負得落荒而逃,她自個兒倒是樂不可支,笑得前俯後仰。
沈槐序上前問:“他有趣?”
姜芷妤眼珠子骨碌碌的在他臉上轉,笑眯眯道:“是呀~”
“若我與他比呢?”沈槐序問。
一雙杏眸盛滿了笑,裏面藏着狡黠,“自然是他!”
沈槐序輕嗤了聲,扭身就走。
身後悠悠的聲音緊随而來——
“你比他聰慧,自是不好逗趣啦!”
沈槐序唇角輕勾了下,腳步卻是不停。
後面小娘子追上來,腦袋從他身側探出,“怎還生氣啦?”
沈槐序依舊不搭理。
忽的,那道腳步聲停下了。
他又行兩步,沒忍住扭頭,有風擦過鼻尖,兜了滿臉的桃花香,衣衫飄揚的姑娘輕盈躍起,跳上了他的背,兩手勾着他的脖頸,綴着珍珠的繡鞋得意的輕晃。
“嘿嘿~”
“……下來。”
姜芷妤摟着他的脖頸搖腦袋,“不要~”
沈槐序冷笑一聲,松了抓着她腿的手。
……
沒掉下來。
姜芷妤雙腿纏着他的腰,好不得意,“我自己可以!”
沈槐序哼了聲,腳步一轉,往那衆人之處走。
他後背被惱得錘了一下。
某條魚羞羞答答的跳下來跑啦!
将登船時,晴娘将閨女拉到旁邊低聲道:“你隔些時日便自個兒瞧瞧脈,仔細有了身子還不知曉輕重的。”
姜芷妤:……
“……哦。”
秋高氣爽,天是一望無際的藍,與金陵的陰雨連綿半分都不同。
院子裏空落落的,姜芷妤窩在秋千架上輕晃。
半午後,有倦懶的貓過來,優雅的打個哈欠,輕輕一躍,跳上了她的秋千架。
暑熱被忽起的風吹散,未至黃昏,忽的聞幾聲電閃雷鳴,頃刻間大雨将至。
姜芷妤抱起那貓,躲去了長廊。
卷簾被風雨吹打,姜芷妤趴在欄前,臉上有細微的濕涼。
貓也趴在長椅上,如她一般往外望那雨。
沈槐序回來,瞧見的便是這副景致。
紛紛細雨濕羅衣,美人依舊倚欄風起。
那貓扭頭,朝他瞧了片刻,輕軟的‘喵’了一聲。
沈槐序走近,緋紅官袍擋去斜飛入廊的細雨,垂眸問:“坐這處做甚?”
姜芷妤依舊懶趴趴的趴着,調子軟綿綿道:“觀雨。”
沈槐序笑了笑,問她:“羊肉鍋子吃不吃?”
那顆腦袋一擡,“吃!”
沈槐序哼笑了聲,擡腳便走。
身後有窸窣衣料動靜,片刻,腳步聲追了上來。
“多放些辣子!”
貓貓也跳下長椅,歡喜的跟着跑。
“喵~”
沈槐序背着手,行在前面笑。
悵然愁思?
哪有羊肉鍋子好吃!
.
“聽說黔平二王都來了,今日進城呢!”
梁嬌嬌站在窗邊,吃着蜜浮酥柰花,美滋滋的說。
姜芷妤掩唇打了個哈欠,靠着迎枕恨不能睡去,雙眸困出些清潤淚意來,道:“那有什麽好看的, 左右不過那些個權勢陣仗罷了。”
梁嬌嬌抿着銀匙,歪頭瞧她,“你怎的這般困?”
姜芷妤沒好氣的反問:“你倆沒有?”
昨兒難得買到了八月筍,她想吃火腿鮮筍湯,沈槐序那厮卻是趁機為難她!
姜芷妤還債還到後半夜,一大早的,又被梁嬌嬌從被窩裏揪出來,只為瞧這熱鬧。
許清荷有些臉熱的偏開臉,不應這話。
平日裏瞧着四平八穩的人,夜裏卻是像頭狼,貪得無厭。
許清荷悄悄揉了揉腰,正要将這話岔開,忽的外面一陣喧鬧聲。
“來了!”
站在窗邊的梁嬌嬌探着腦袋往外瞧,歡喜道。
姜芷妤方才還說無甚意趣,聞聲,趿拉着繡鞋蹭蹭到了窗邊。
三人站在一扇窗前往下瞧。
确實是熱鬧的。
比之上回福盈公主與征西将軍回京時的陣仗更甚,寶馬華蓋,羽林衛親迎,世間也沒幾個人有這待遇了。
“那騎馬的幾個是誰?”梁嬌嬌指着那前面幾個蘿蔔頭的少年郎問。
姜芷妤張嘴就來:“子子孫孫吧。”
旁邊許清荷啞然,默默臉紅。
這是建靈帝登基後,第一個中秋。
诏了二王回京團圓,廣邀群臣,阖宮夜宴。
就連街上的燈籠都重重疊疊,亮如白晝。
聽聞,酉時初,宮中還會放煙火。
饒是如此,姜芷妤還是不情願去。
可沈槐序如今正四品,在受邀之列。
她都是沈夫人了呢。
沈槐序替她将吉服拿來。
姜芷妤賴唧唧的窩在床榻不想動。
“帶你去瞧熱鬧。”沈槐序說。
“嗯?”小娘子驀然擡眼。
今夜宮宴辦在瓊華殿。
衣香鬓影,三五結伴交談既不喧嘩又不失熱鬧。
許清荷站在祝夫人身側,瞧見殿外進來的兩人,目光朝那邊落去。
姜芷妤也看見她啦,彎着眉眼笑,又朝她眨眨眼。
祝夫人順着兒媳的視線瞧去,默了一瞬,道:“你想去便過去吧。”
“多謝母親。”許清荷淡聲道,卻是站着沒動。
祝夫人側首看她一眼,終是沒說什麽。
她對這個兒媳不甚親近,人家待她也亦然。
許清荷自進門,在府住時,晨昏定省,一日不落。
旁人待她淡淡,她也泛泛。
祝夫人只得了一對兒兒女,從前閨女貼心溫柔,後來出嫁,不似從前親近。她盼着兒子娶妻,也能有個說說體己話的兒媳。可到頭來,擰得祝湘與家裏不睦,兒媳也遠着敬着。
珠翠華服,滿身貴氣,攀談之人谄媚,竟是無落得一絲的暖。
祝夫人心裏嘆息。
“是,兒女緣分是福氣,”祝夫人颔首道,“這也才成親沒多久,不急的。”
許清荷站在婆母身旁,任那些閑話的夫人們打趣兩句,莞爾含羞垂首。
祝湘站在那男人堆裏,遠遠瞧來,見她這副模樣,心裏忍笑。
姜芷妤與沈槐序進來,還未被侍立的宮人引入座位,她便被幾個貴女拉去了旁邊說話。
都是勤來勒馬聽風堂的貴女,姜芷妤算是熟識。
“近日沒見喬姐姐來呢。”姜芷妤笑說。
旁邊一個姑娘噗嗤笑了,身子一側,與她挽着手打趣說:“你不知道呢吧,前兒個時候,喬姐姐與未婚郎婿的時日定下了,十月要行大婚啦,哪裏能跟我們似的,成日往‘勒馬聽風’跑呢。”
“那是喜事,”姜芷妤道,“恭喜喬姐姐啦!”
“淨是嘴甜,”被打趣的姑娘羞惱瞪她一眼,又道,“屆時,你可要與她們一同來給我添妝才好。”
姜芷妤笑嘻嘻,“那是自然,我還要吃喬姐姐的出閣酒呢。”
“嬌嬌與阿荷姑娘若是得空,也一道來,點心茶水管夠。”喬姑娘說。
“好呀,梁嬌嬌最愛吃席啦!”姜芷妤美滋滋道。
“沈大人往這邊瞧了三回了,嘿嘿~”有姑娘促狹的朝姜芷妤眨眨眼。
“這才一道進門來,阿妤與咱們說話不過三兩句,沈大人怎的這般粘人?”姑娘說話間,暧昧的輕撞一下姜芷妤的手臂。
“咱們将阿妤擋住,不給他瞧!”
姜芷妤:……
好幼稚哦。
殿內氣氛熱絡。
約莫一刻鐘後,太子與太子妃牽着小皇孫到了。
衆人跪地行禮。
“諸位不必拘束,請起吧。”鄭宗康稍擡手,和氣道。
“謝太子殿下。”衆人異口同聲。
還未開席,三五成群的站着。
姜芷妤瞧見,沈槐序并幾位文臣過去與鄭宗康說話。
她抿了抿唇,這是明面上太子的人。
先前王相辭官,李甫宰獻計‘榷茶’,留住了自個兒的閣中位置,建靈帝遲遲沒定宰相一職,閣中事宜,皆由李甫宰所令。
如今李甫宰被貶,閣中大權空懸。
建靈帝好似在等什麽,而那人也遲遲唯有動靜。
沈槐序說,建靈帝是用那權當餌,而太子是他想要釣的魚。
姜芷妤不懂,為何父子要這般互相試探。
沈槐序卻說,那是帝王臣子。
“那是昌平公主,皇後娘娘嫡出,嫁了寧國公府的世子爺。”有姑娘在姜芷妤耳邊小聲說。
姜芷妤回神,眼神一偏,這才瞧見,正與太子妃說話的貴人。
兩人皆是溫婉平和的模樣,巧笑嫣兮,氣度華貴。
她點點頭,知曉這姑娘是怕她不認識,冒犯了貴人,才好心提醒。
姜芷妤好生道了謝。
片刻,黔王、平王攜妻帶子的到了。
許是武将嗓門兒大,殿中添了些喧鬧聲。
二王幾十年沒回京了,見着些老人不免感懷,或是放聲大笑,或是感懷落淚。
外面晚霞将落時,建靈帝與皇後娘娘到了。
姜芷妤還看見了淳側妃娘娘……哦,如今是淳妃娘娘了。
對方也瞧見了她,沖她輕輕笑了笑。
不知怎的,姜芷妤覺得她不如從前那般開心了。
淳妃娘娘身側,還坐着一着月白服的夫人,容貌清麗雅致,像極了蘭茵姨從前給她們講的洛神。
“那是洛夫人。”沈槐序忽的低聲道。
“嗯?”
姜芷妤懵了一瞬,忽的反應過來。
她從前去寧王府給淳側妃磕頭時,聽說過這位洛夫人,聽聞極其貌美,寧王很是寵愛,一度要蓋過淳側妃去,卻是不知怎的,這位夫人常伴青燈古佛,後來,寧王便不往她院子裏去了。
“……你說今夜要瞧的熱鬧,便是她的?”姜芷妤瞪着雙杏眼詫然問。
沈槐序也頓了下,倒是沒想她這般敏銳。
他微不可察的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