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女子沒骨頭般攀附着洪淵的腰,在他耳畔吐氣如蘭:“日後姐姐進門,我們三人一道逍遙快活可好?”
“清清?”洪淵有一瞬間的恍惚,思緒就要從雲遮霧繞中回籠。
這段時間,他仿佛一直在夢中,他迷迷醉醉,似醒非醒,他意識到好似有什麽不對勁……
沒等他想清楚,酥麻感便從尾椎骨傳來,洪淵頓時魂丢魄棄,語氣飄忽:“當然好啊,你說什麽我都應你。”
女子從洪淵肩脖處漏出滿是期待的一雙眼睛:“真盼着那天早點到來。可是姐姐性子驕傲,未必願意……”
女子剩下的話未來得及出口,便被洪淵打斷道:“她雖嬌縱霸道了些,但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屆時我也會好好勸慰。”
“少掌門高看我了,世人皆知我蠻橫嬌縱,信的是手中銀木倉,從做不來知情識趣的事,不勞少掌門耗費勸慰的功夫。”清弦額角青筋不斷跳動,終于忍不住赫然揚聲,周身氣澤湧動,烏木雕成的房門頓時碎成齑粉,露出裏面一張大床。
領路的侍女似有預料,門框碎裂的瞬間溜得無影無蹤。
床上男女驚呼出聲,穿衣的穿衣,裹被的裹被,污糟不堪,難以入眼。
“你聽我解釋。”洪淵認出來人,慌慌張張開口。
“事已至此,還有什麽解釋的必要?”清弦瞥向床角瑟縮成一團的女人。
對方期期艾艾地擡頭,露出清弦熟悉又厭惡的一張臉。
清弦暗嘲,戕害同門早該逐出密州的人竟然出現在了這裏,還一副過得十分滋潤的模樣,看來洪淵花了不少心思。
洪淵側身擋住,似乎清弦多看一眼就會把那女人活吞了似的。
清弦收回目光,壓抑住心中鈍痛,冷笑:“數月不見便堕落到如此地步,多看一眼我都嫌髒。”
女人心中委屈酸澀,擡眸間淚珠積蓄在眼眶裏,将落未落。
洪淵下意識回護:“她畢竟是你的師妹,你說話怎能如此不留情面?”
“少亂攀親戚,她早已被師傅逐出師門,我和她沒有半分情面可講。”清弦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譏。
“淵哥……”女子伸手拉住洪淵衣角,垂眸斂去眸中神色,聲音打顫凄凄楚楚道,“是妾沒忍住,你別怨師姐。”
洪淵只覺得女子對自己癡心一片,頓時感動得無以複加,将人更嚴實地護在自己身後,沉聲道:“你有什麽沖我來,別言語中傷旁人!”
清弦冷笑道:“又是這一套,秦桑,看來你被逐出師門後,對付男人的手段也沒半分長進啊。”
秦桑低垂頭,哭得愈發梨花帶雨,眼尾嫣出的微紅似在洪淵心中拉開了豁口,映得他臉色愈發難看。
“也只有這種蠢貨,才會中你的招,任你愚弄。”清弦瞥了眼洪淵,收攏手中不知何時掏出的石頭繼續彎酸。
石頭上熒光點點,不知運轉了多久。
“你做了什麽?!”洪淵突然被驚醒般慌忙下床,衣帶都來不及系緊,便沖過來搶奪清弦手中的石頭。
清弦旋身避過,聲音更加冷凝:“不用留影石,如何預防将來有人往飛星谷潑髒水?”
論功法,清弦不弱于洪淵,洪淵幾番搶奪皆無果。
洪淵只得頓住動作,原地喘息,清俊的一張臉青筋暴起,汗液流淌,盡是狼狽,他恨聲問:“你我婚約已定,兩派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洩露此事,于我有何好處?”
“今日之後,就不一定了。”清弦冷眼凝着自己曾交付真心的男人,心中既悲且怒。
往日種種浮現于腦海,她真恨不得一巴掌扇醒過去耽于情愛錯信洪淵的自己。
洪淵敏銳地感覺到不對勁,沉聲問:“你什麽意思?”
将留影石妥善收好,清弦的聲音果決而清晰:“我會安排人将定禮送回,貴派掌門那兒你自己去說明。”
“你瘋了?!”洪淵怒不可遏,聲音疾利,“我不過是睡了個女人,你就要和我解除婚約?為了這麽件小事,你連你師傅的遺願都不顧了?”
“你沒有資格提我師傅。而且,毀約的是你,不是我。”清弦思及師傅,眸中壓下的酸澀感驟然襲來,她默了一瞬,但很快收斂了所有情緒。
許是感知到清弦已生決絕之意,洪淵沖身向前,欲拉住清弦。他心裏是有清弦的,自是不想輕易失去。
一杆銀木倉橫來,擊在洪淵手臂上,痛得發麻,仿佛能聽到骨縫間的脆響。
洪淵安撫住臂間鼓起的青筋,硬着頭皮還想靠近。此時的他,已從情潮中徹底清醒。
他低了頭,哀戚呼喚:“清清……”
“再往前,我不介意劃破你的喉嚨。你若就此身死道消,還能省我許多功夫。”清弦木倉尖向上,凜聲道。
感知到銀制尖頂上的淩冽殺意,洪淵睫毛微顫,喉結滑動:“你我相識數十年,非要兵刃相向嗎?”
“既如此,你當知我最恨背叛。”清弦聲音微澀,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堅決,“路是你自己選的。”
“過去我那般混賬你都能原諒,為何這次就不行呢?”洪淵眨了眨眼,淚珠垂落。
清弦側眸略過已穿好衣服縮到一旁的秦桑,旋即凝着洪淵素色寝袍上的腌臜痕跡:“原諒了你一次,我就必須原諒你第二次嗎?你算什麽東西?多看你一眼,都讓我覺得惡心!”
洪淵天賦卓絕,向來被人捧在手心,哪裏被人如此劈頭蓋臉罵過?
頓時也來了氣性,惱羞成怒道:“固執冥頑,只知道舞槍弄棍,半點情趣也無,除了我,誰敢娶你?”
脫口而出的才是真心話,想必這些話洪淵已在心裏憋了許久。
凝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張臉,清弦心如刀絞,卻依然昂首道:“這點就不勞少掌門費心了。你只需要同意解除婚約就好。”
“不就是解除婚約嗎?我如你所願!”洪淵丢下話,拉着秦桑離開。
只留下身心俱疲的清弦在一片狼藉中茕茕孑立。
逃走的侍女不知何時複返,瑟瑟發抖地遞上一方錦帕。
清弦沒接,眼睫翕動,才發覺淚水已流了滿面,她抿緊唇線,用手匆匆抹去,道了聲“見笑”,便禦風而去。
“這樣一位女子,愛上我們少主人,也是可憐……”侍女嘆息。
*
“你怎麽能那樣說師姐?”秦桑剛落地,便甩開洪淵的手,柳眉微颦。
“什麽意思?我護着你,還成了我的錯處?”洪淵氣笑了。
秦桑立時意識到不對,斂去眸中厭惡,窩進洪淵胸膛道:“這不是情急嗎?淵哥如此回護,妾自是銘感于心的。妾只是擔心攪了你和師姐的婚事,你當知道,妾為的,從不是拆散你們。”
“她如果如你這般懂事便好了。”洪淵伸手攬住秦桑的肩,語氣篤定:“放心。她撞了南牆,自會回來的。”
*
更深月暗,此方天地間游蕩的風驀地靜默,大雨倏然而落。
淨真正在屋內清點賬冊,她不擅計簿,越算越頭疼,半晌也未理出個條陳,絕望地伏在案頭。
門突然吱呀一聲響,水汽裹挾寒意而入,淨真忙握緊一旁的佩劍,警惕擡眸,她可不記得這個點約了人。
下一秒,她眼中的戒備便化作了擔憂。
她起身迎上來人,焦急又關切道:“谷主怎會此時回來?外間下這麽大雨,合該找個地方避上一避,這渾身都濕透了……”
“我忘了。”清弦恍恍惚惚道,任由淨真以靈力烘幹自己身上的水汽。
“這怎麽能忘呢?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淨真還想絮叨兩句,擡眸晃見清弦臉色,意思到不對,便住了嘴。
“魇齊怎麽不在?”清弦問。
“出去催債了。”淨真回。
“明天把逍遙派的定禮點齊,派人送回去。”清弦垂眸,斂去眸中神色。
“送回去?!”淨真以為自己聽錯了,驚詫道。魇齊走前不是交代谷主是去議定婚期的嗎?就是這種議法?
“婚約作廢。”清弦不願多談,衣裳幹得差不多便撿了個地方坐下,略微思忖便繼續開口:“你再點些靈石備着,我有急用。”
多年感情,竟是這個結局……
料定當事人心中定不好受,淨真實在不放心,擡眸窺觑清弦臉色。
對方靠在塌前已阖上眼,似在淺寐。
淨真微微嘆氣,給清弦搭了張毯子便悄聲退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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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春樓裏賓客如雲,裏間的小二仆役忙得腳不沾地。
清弦到時,根本無人有空招呼。幸而這個地方她早不知來了多少次,略略掃過大廳裏或熟悉或陌生的人臉,徑直推開側門,轉向走了幾步,一道弧形矮門便出現在眼前。
門前站在一身穿布衣的帶刀侍衛。
見着清弦,侍衛拱手行了一禮,便推開門示意清弦進去。
聽見門響,正埋在書簡堆裏的左有道擡起頭,認出來人便殷勤開口:“您今日來是買消息還賣消息啊?您請放心,憑我們兩家的交情,價格一定包您滿意。”
“都不是。”清弦擡步彎腰,撿起腳底的書簡,拍掉塵土放置一旁,“是托你辦件事。”
“您吩咐。”對于大客戶,特別是自己欠債未還的大客戶,左有道向來有耐心。
“幫我找個人。”
“仇家?還是恩人?”
略微思忖後,清弦語氣平淡道:“你去找個相貌好、身家清白、性情溫順的良家子給我,只要能讓我滿意,價錢随你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