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清弦聞言輕嗤一聲,收回目光。

擱在爐上的水壺咕嚕聲轉為沉悶的沸騰之聲,壺上的煙兒冒直了,清弦借濕帕子隔着提起來,摻進茶壺中。

她的動作倒是悠然,左有道卻越看心裏越沒底,他這究竟是過關還是沒過關?

“今晚我還通知他來嗎?”左有道輕咳一聲,滿是遲疑地問。

“多事之秋,還是用熟人為好。”清弦懷疑那人身份不假,可那人這段時間也算是盡心竭力,更重要的是知道分寸,從不越界。

聽了這話,左有道總算把心放回肚子裏,出去請人了。

清弦将剩下的點心打包,打算先回暫居的小院。

回到小院兒時,天已經黑了。用過晚食,整個小院兒裏只有蠟燭的微光。

清弦洗漱完,坐在銅鏡前将濕發梳順,而後取下幹帕子絞頭發,剛絞到一半門便被人拉開,旋即整間屋子都墜入黑暗之中。

“下次來記得敲門。”清弦摸了摸頭發,感覺還沒幹,微微蹙眉。

“嗯。”修璟從清弦手中接過帕子,輕柔地搽拭着。

許是覺得彎腰搽拭實在不便,索性把人擁進懷中放置在自己的膝蓋上坐着。

還沒被人這樣抱過,搞得清弦感覺是只被主人逗弄的貓,掙紮着想起來。

“別動。”男人聲音黯啞,未像之前那般萬事順從,不容置疑地以鐵臂箍住清弦的腰,淡聲道,“很快就好。”

說罷不知從何處掏出張帕子墊在清弦頸背上,避免更多水滴入清弦的輕薄亵衣。

被水潮潤的頸背部很快清爽起來,清弦渾身放松,享受男人的服務。

男人十分耐心地蘸幹水清弦發尾滴落的水澤。而後手指穿入清弦發頂,一縷一縷地挑起來搽。

等幹得差不多了,男人指尖傾瀉下靈力,烘幹最後一絲水汽,卻抱着人沒動。

清弦拉了拉他衣角,位置原因,她能明确感覺到男人的反應,要照以往,這種程度,兩人應該躺在雲被裏了。

莫不是他今天想醞釀醞釀或者鍛煉自控力?清弦有些不着邊際地想。

等了許久,男人終于湊到清弦耳畔難耐地呼吸道:“娘子今日想不想試試別的?”

感情是想提要求又害羞不好開口。

“……”

過了約摸半個時辰,清弦有些挨不住問:“……要不然還是換回去吧?”

“……”

“一會兒便換……”

“……”

“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賣力。”清弦尋隙抽空開口安撫,“俗話說細水長流。”

“姑娘此言差矣。”修璟的聲音啞得不像話,“若再不努力些,一個不小心,姑娘便找了旁人……”

“……”

“狗日的左有道!不是都不換人了嗎?怎麽還說?”清弦昏睡過去前,心中暗罵。

*

等清弦醒時,日光已穿過重重帷幔落到床頭,鼻翼翕動間,似乎聞到了包子的香味。

身上實在憊懶,清弦仰面躺着沒動,眼神勾勒床頂部雕琢的葡萄紋圖案,她越想越覺得這買賣做得着實不爽。

堂堂主顧,論氣勢論技術的長進程度竟然比不過一個書生,想想便心情郁結丢人萬分。

但再憋悶也不能不吃飯,清弦自我疏解了會兒便起身下床,洗漱完坐到桌前吃早飯。

剛咬了一口,包子裏鮮甜的肉汁便溢了滿口,唇齒生香,清弦三兩口解決一個,手不停地去拿下一個。

別的不說,這書生在吃食上的品味倒還不錯。

許是左有道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只要是安排着書生伺候的時候,再未額外送過朝食。

用完朝食,清弦召出銀木倉在院中練了一套木倉法,而後忽地想到,來了這城中多次,卻無一日去好好逛逛,便尋了一頂幕籬帶上出門。

此城名為浮峰,因遠眺能看見海外無數起伏的山巒島嶼而得名,常年各國人族混居。

因為常年不安穩,城內不算繁榮,可看的景致本就不多,若還有條尾巴跟着,那便更掃興了。

清弦逛完一條街,美眸微斜,旋身拐進一條僻靜小巷,小巷兩邊都是凡人居所,只築了低低的泥土牆,隐隐可見院中蓊翠。

她選了右邊那家,一個縱躍,利落翻牆而進。

刀玄本就不敢跟的太近,見人消失,悄聲摸來,發現沒人不說竟還是一條窮巷,立馬意識到不對勁,欲快步退出。

清弦已矮身順着泥土牆內沿到了巷口處,躍出時将将把人堵個正着。

“是你少主人的吩咐,還是刀侍衛自作主張?”清弦沒拿木倉,抄着手緩步逼近。

刀玄沒臉直視清弦目光,垂眸沉默不語。

“以為當啞巴,我就不知道了?”清弦冷哼一聲,語氣薄涼如刀,攪得刀玄寸心難安,“他讓你來做什麽?查我行蹤?”

刀玄抿緊唇線,額頭滲出冷汗。

答案已不言自明,清弦神情更加不屑:“何必呢?你直接問我,我定知無不言,省你許多功夫。”

“不敢。”刀玄終于開口,憋出兩字。

“你回去告訴他,我就是找了別人,你查到的都是真的,讓他死心吧。”清弦說罷,側開身,示意刀玄離開。

待刀玄走了,清弦方注意到剛闖入的民居院門不知何時開了,此時正站了一人,穿着青色棉麻布衣,只用玉簪将緞綢般的黑發別着,雖只悠然站着,風姿卻足以引人注意。

“還真是巧啊,尊上。”清弦禮貌性笑,心裏暗嘲:這都能遇見,還真是冤孽。

“這盤可不是我的過錯。”陽光被門檐遮擋形成斜方的陰影,修璟站在其中,瞧不清面上神情。

清弦卻偏偏秒懂他語間的未盡之意——是你闖了我家院門。

果然是上輩子八字不合,什麽糗事都讓他瞧光了。清弦臉上笑容越發僵硬,一刻多不想多待,破罐子破摔道:“擾了尊上清淨,實屬我的不是。反正飛星谷欠尊上的也不少,還請一并記賬上吧。”

“在你心裏,我就是這般小氣之人嗎?”修璟靜默凝着清弦欲走的背影問,聲音不大,卻足夠清弦聽清。

這話說得,清弦的腳擡不動了。她總不能解釋是自個覺得丢人,落荒而逃吧?

“怎會?”清弦收回腳轉身,拱手行禮道,“是我有要事要處理,不敢多耽誤。來日若有機會,清弦必登門拜訪。”

“連進來坐坐的功夫都沒有?”修璟又問,說話間,已經側身讓開了道路。

話已經到這兒了,清弦縱有千般借口也說不出口,幹笑着随修璟走進院內。

整個過程清弦不敢亂瞟一眼。

修璟點了香,又泡了茶,而後擺出棋盤問:“手談一局?”說罷,不容置疑地白棋推到了清弦手側。

棋簍裏白子如玉,晶瑩圓潤入手溫涼,一看就價值不菲。

清弦拿着卻覺得手都在打顫,要她舞槍弄棍打架殺妖可以,要她下棋?這和讓她引頸就戮有何區別?

……不然?直接認輸。

可這樣,他會不會覺得我過于敷衍?屆時又是一樁事。清弦心裏暗忖。

“落在這裏。”修璟指尖指向棋盤中一處,溫聲道,“你放心下,我會教你。”

清弦這才放寬心,按照修璟所說落子,等兩三局後,修璟已将圍棋的入門規則講得七七八八,可真正入清弦耳的,恐怕一半都沒有。

“尊上到這邊境小城做什麽?是有何大事發生?”清弦單手支颌,一雙剪水眸隐含困意,向上微擡,凝向修璟。

修璟落子講述的動作慢了一拍,溫聲道:“來等一個人。”

“能和尊上相交,那必然是位十分傑出的前輩。”清弦将被困意壓倒的眼皮努力上掀,推測道。

修璟隐晦地瞄了眼清弦回:“不是前輩。”

同齡人?清弦從已困倦的腦中搜尋了遍也未篩選出合适的人選。

“那就是對尊上很重要的人咯。”清弦眼前的棋盤線條隐隐有了重影,她随意地落下了顆棋子,歪進了框裏也未察覺。

“對,很重要。”修璟不露痕跡地瞥過去一眼,唇角微微上揚,溫聲道:“茶壺裏的水沒了,我去添點。”

旋即站起身,往廚房走。等提着水壺回來時,清弦的頭果然已經歪在了棋盤上。

白嫩飽滿的臉落在棋盤磨鈍的角上,凹進去一些,透出微微的紅,當事人卻渾然未覺,呼吸聲逐漸綿長。

修璟啞然失笑,站在原地看了會兒,解下外袍,彎腰輕輕披在清弦肩上。

若她在自己面前始終能這般恣意該有多好,修璟起身時凝着清弦随呼吸微顫的睫毛,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他瞥了眼外面天色,太陽離落下估計還需一些時辰,便去屋內取出一本棋譜攤開,蓋在清弦額頂,恰恰遮住陽光。

暮色吞噬天光時,清弦方悠悠轉醒,揭開頭上罩着的棋譜,她整個人還有些飄飄忽忽。

她不過陪修璟下了兩局無聊至極的棋,怎麽睜眼天都黑了?

那這兒又是哪兒?

清弦環顧四周,周圍的布置都陌生的很,該不會還在修璟那厮的宅院吧?

這個猜測頓時讓清弦渾身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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