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明了其中關竅，清弦略理了理思緒，将針對面前兩人的不滿壓下，擺出飛星谷當家之主的氣勢問:“那尊上以為，要什麽樣的消息才能讓諸位滿意？”
無聲的鋒銳在三人交互的不大空間中彌漫，管策捧杯瑟縮身體，拼命降低存在感。修璟舉手投足皆從容淡漠，仿佛激流中悠然徜徉的孤舟。
他眸色深沉似淵，語氣淡淡:“消息不重要。關鍵是奪舍這種邪術能徹底禁絕。”
光憑奪舍這兩個字，便足以讓整個四洲陸膽戰心驚，無怪那些門派這般小心謹慎步步試探，自己不便出頭便找了鎮妖司過來。
不動聲色的刀光劍影，劍拔弩張驟然在修璟的輕一揮袖間消弭。管策終于可以從容的呼吸。
“我明白了。”清弦微微阖眼又睜開，頃刻心中便有了成算，“待事情解決，我必會給四洲陸諸位同道一個滿意的交代。”
“如此便好。”修璟話一說完，整間屋子便陷入一片詭異而又讓人心生惶惶的靜默之中。
一旁的水壺燒得咕嚕作響，溫度連帶着攀升，塵煙袅袅沒帶來放松，反而更讓人心慌。
率先忍不住的是管策，他先擡眸看向修璟，對方臉色淡漠如靜雪寂松，什麽也瞧不出。
便深吸一口氣，換了個角度窺觑清弦，清弦的情緒倒是外露很多，只是她一個冷淡掃眸過來，管策頓時寒毛聳立，他立馬睜大眼，連連用手勢比劃，無聲解釋自己今日全是被鎮妖司用工錢逼來的，絕非刻意來找飛星谷麻煩。
“你還有事？”見兩人悄聲交流得正歡，修璟壓住桌角的指尖泛白，驀地開口。
管策意識到這是在問自己，慌忙搖頭，斟酌着語言便想告退，去尋淨真和右無路，也好避過此間這難捱的氛圍。
還未思量出個章程，便聽見修璟又開口:“既然無事，本尊便送你一程吧。”
這話聽着有些奇怪。管策微微蹙眉，正試探着想開口問個清楚，便覺得渾身衣衫鼓脹的像個球，後背撞上硬物的疼痛感還未感受實在，面前的景致便變成了雲蒸霧騰，風聲蕭蕭。
飛雁掠鷹幾與肩同行，他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是被人扔出來了……
卧槽，這便是仙尊版的送人一程？！管策罵人的話幾乎已到了嗓子眼，卻被倒灌的風硬生生堵了下去。
“他怎麽得罪你了？”清弦透過被撞開的門扉，遠眺天邊黑點大小的人影問。
“我好心送他一程，谷主怎能如此理解？”修璟已經喝了一肚子水，站到窗戶一側，那裏放置着幾盆富貴松，長勢不算很好，葉尖微微蜷縮着，泛着銀黃。
他深不見底的瞳孔中浮閃着微光，指尖仙力流瀉，富貴松葉片頓時舒展開來，蓊郁翠濃。
修璟這話說得她沒法接，清弦耷拉下眼皮凝着茶水中微漾的波瀾，心中的念頭轉了一圈又一圈。修璟沒提走的事，那便意味着還有事沒完成，想到此，她壓抑住微顫的心尖，斟酌着語言開口問:“敢問尊上，可是接到了天谕？內容可方便告知？”
不動聲色的将清弦神色盡收眼底，修璟放緩的語氣，如實道:“未曾。”
那便不可能獲知師傅和妖域的消息，清弦既憂心妖族和糅族近況，又慶幸師傅行蹤沒有暴露，兩相雜糅，一時間神情複雜難言。
修璟幽淡的目光中清晰映照着清弦的每一絲情緒，他恍然未覺地開口:“天谕未降，邊境不安。我計劃去混沌之域一探究竟，還望谷主搭把手。”
“如此隐秘之事，尊上竟然選擇告訴我？”如此巧合，清弦心中頓生警惕，擡眸凝向修璟，黝黑瞳孔中映照着細碎的陽光和屋內塵設的陰影。
“患難之交，本尊信得過谷主。”修璟不慌不忙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傾身向前，似乎擺足了誠意，“況且此事還需飛星谷幫忙。”
清弦淡而薄的眼皮下壓，睫毛落下扇形陰影，恰巧掩映眸中就要壓抑不住的情緒，語中卻略帶輕佻:“尊上說笑。我飛星谷向來聲名不顯，門內弟子也算不上多，如何能幫上尊上的忙？”
“說來也是巧的很。本尊前兩日去拜會雲懷山，順嘴提想借他們的流雲盤一用，他們告訴我東西已經給了旁人。”修璟頓了頓，明知故問地繼續:“谷主認為這個旁人是誰？”
清弦沒想到雲懷山的消息走漏得這麽快，參與過當年的事，知道流雲盤實際作用和用法的除了無妄山便只有飛星谷，修璟貌似在提問，但答案其實只有一個。
她唇角最後一絲笑意斂去，渾身緊繃，似出鞘的刀，仿佛做好了不顧一切撕碎所有的準備:“東西在本君這兒，尊上要如何？”
交出去，不可能。修璟想借機查出飛星谷竭力隐藏的秘密更不可能。
“帶上我。”修璟的話輕飄飄地落下，仿佛羽毛又軟似綿綢，驟然将清弦心中的緊繃、焦灼和警惕撫平，化作愕然和困惑。
可能是怕人沒聽清，修璟清冷的語調中帶着難言的柔和又重複了一次:“帶上我，能幫你解決很多事。”
“尊上不怪我自作主張，私自涉足妖國和混沌之域？”清弦緊繃的弦松卻些許，但很快又繃緊，渾身冷肅。
“我說過了，我相信谷主。”修璟黝黑的瞳孔仿佛漩渦，漾着動人心魄的微光，
清弦差點想放縱陷入，又慌忙駐足，握杯的動作一緊道:“不勝榮幸。請問尊上預備何時出發？”
就差那麽一點。敏銳感覺到清弦那抹伸出又收回的觸角，修璟分外惋惜，但這麽多年耐心早就磨出來了，他不慌不忙地仍就那用那副從容不迫的語調:“自然聽谷主安排。”
清弦淡淡地“嗯”了一聲，站起身便想擡步離開。
手肘靠住椅背，将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傾上，修璟姿态難得的放松悠閑，目光灼灼地凝着清弦問:“這幾天能否安排一個離谷主近點的院子？”
“得寸進尺”四字幾乎立時就要從牙縫裏擠出來，清弦硬壓住了，僵着笑臉答:“好。”
*
門外淨真等了許久，清弦出來便吩咐給修璟收拾院子。
淨真滿眼詫異。考慮到自己走後，飛星谷還是要交托給她，清弦無奈，三言兩語交代要和修璟一同去往妖國和混沌之域的事。
“會不會過于冒險？”确認這個距離無人能聽到，淨真壓低聲線，語中滿是不贊同。稍有不慎，被無妄山抓住了把柄，整個飛星谷将永無翻身之地。
“沒辦法，他已經猜到了我的行程，與其讓他暗處追查，不如放在明處。屆時見招拆招，找機會避開他的耳目，尋找師傅的下落和留下的線索。”陽光穿過影壁和被枝葉壓彎的樹，光影錯落，照在清弦身上，深凝的眸色更加晦暗。
事已至此，淨真亦無他法，沉默了一瞬，鄭重開口:“那您萬事小心。”
“我知道的。”清弦繃了許久的聲線微微松軟，在微風中輕漾，而後又複緊，“讓醫仙給秦桑好好治，明日我和修璟一道去審訊。”
“諾。”淨真知道這句吩咐的分量，恭敬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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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帶這些嗎？”修璟今日換了一身黛藍雲紋錦袍，頭發披散，僅用一根玉簪固定。
他似乎對清弦收拾的東西很好奇，目光在明顯裝不了多少東西的兩個包裹上流連。
還有一個上鎖的木匣子，他微微傾身，用手撥動鎖扣，金屬材質的鎖鏈撞在鎖片上，清脆作響。動作間，他綢緞般的頭發随之滑落，在金色的日光中散發着瑩潤的光澤。
“少帶些東西，行動方便。”清弦眉眼未擡，彎身在箱子裏翻找，都是武器，飛刃、流星錘、彎月匕首……各式各樣，應有盡有。
看上眼的便拿出來掂着重量，試試是否順手。挑了幾個都不滿意，便轉身去了另一側，那裏還堆着幾個箱子。
“我能看看嗎？”修璟問，凝着面前的箱子目不轉睛，語調中少見的帶了幾分雀躍。
清弦尋聲看去，瞥見他目前堆的都是武器藥材，沒什麽見不得人的，便收回目光，繼續着自己的動作回:“随便看。您若喜歡還可以送您。”
能從她手中拿到禮物的機會不多。修璟沒再客氣，傾身挨個尋覓。
發現除了敞開的木箱，角落裏還有一個箱籠，不算大，面上積了一層灰。似乎已被主人遺忘了許久。
他蹙了蹙眉，走過去撿起來，裏面只放了幾把小巧玲珑的暗器，而後便是一本書。
清弦珍藏的書，這很難得。修璟不帶多少情緒的眸中微微裂開條縫，指尖微動，書中的內容映入眼簾。
他下意識便合上了書，面上仍是那一副高山仰止靜水流深的淡漠模樣，只是細白的耳尖泛上薄紅。
此時清弦還未注意這邊，他應該把書放回去，但迎合清弦喜好的隐秘渴求瞬間便占了上風。
屏風遮蔽的暗角處，他側過身，悄聲用那雙握過劍，也拿過儒經道書的手把書翻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