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蓋易有些奇怪,除卻關系四洲陸安危的大事,尊上竟開始關心旁人的身份。

他愣了下神,方将磨好的墨推過去回:“就是沒事兒便攔在山門外,和尊上打一次輸一次,後來尊上都懶得理的那個。這個人有問題?”

修璟思緒不知飄去了何方,沉默未語。

“這兒都是他這兩年下的戰書。已經扔了不少,但還是剩下了許多。”蓋易從角落裏翻出一個破舊箱子,滿滿當當都是紙折子,“他下戰帖的次數,別說是您了,我看着都煩,便都替您婉拒了。”

“拿過來。”修璟眼角下壓,細密的睫毛遮住眸中幽暗,伸出手道。

蓋易滿是恭謹地抱着箱子遞過去。

修璟随意撿出一本,打開掃了一眼便撂回去道:“接下。”

抱着箱子的手一抖,蓋易勉強穩住沒落下,滿是詫異地擡眸。

“我陪他打。”修璟眼神如淵,仿佛再深的情緒也攪不出波瀾,緩了一會兒,才說出下半句,“打到他再也打不動為止。”

哪怕沒了無情道心,收拾顧昭昭還是綽綽有餘的。

“諾。”估計是這人不知在何處得罪了尊上,蓋易為他默哀一秒,轉身放下箱子,在修璟的眼神示意中離開。

書房頓時安靜了下來,香爐裏的香煙袅袅,已過了半個時辰,修璟手裏的公文不過處理了兩三本,便不自覺停住,思緒仿佛飄上雲端。

因為他發現,受心裏那抹不能對人言明的情緒影響,他只聽到了清弦和那人相交的前半截,卻沒聽到後續。

她是否還待在雲懷山?

是否還和那人舉杯共飲?

甚至……改了主意,認為那人才是孩子未來父親的更好人選?

一想到這個可能,修璟便再也看不下去公文,豁然起身,擡步便往外走。

“尊上?”蓋易正抱劍斜倚在廊柱上看風景,突然聽到了門被推開的聲音,忙擡眸看去。

“別跟來。”修璟話音一落,整個人便随風消失在原地。

*

左有道将整個浮峰城搜羅了一個遍,堪堪湊齊清弦要求的星月花汁數目。

正卸掉心頭巨石,待在院中釣魚放松。

一旁的魚簍裏空空如也,半條魚都沒上鈎,正想着是不是要再打一個窩,面前忽然站了一人,吓得他連魚竿都差點扔掉。

“尊上?”左有道認出來人,忙穩住魚竿放到一旁,躬身行禮。

“她可在?”修璟眼神淡淡的掃過來,冰雪般寂冷。從昨晚到現在,飛星谷和雲懷山他都去過,沒看見人。唯一可能的便只有此處。

幸而因上次的教訓,他已找了頂尖的陣修高手專門改良了幾個常去之所的傳送陣,不然時間上還不一定趕得及。

左有道自然清楚他問的是誰,态度十分恭謹:“剛回來不久,正在糖水巷歇息。”

沒再和那個姓顧的待在一起便好。修璟心中的酸脹滞澀略緩,眼神瞥見一旁的盒子,嗅到獨有的香味:“星月花汁?她要出遠門?”

左有道微微颔首。

“去哪兒?”

行程兇險,清弦又交代了保密,左有道不敢擅專,沉默不語。

修璟沒再追問,拿起盒子道:“我帶給她。”說罷便欲往糖水巷而去。

“尊上,您就這樣去見谷主?”左有道見狀連忙開口,好意提醒。

修璟剎那從虛幻中驚醒,頓足,垂眸凝着手上的盒子,是了,這個東西由他送去,那麽他和左有道熟識之事必會暴露。

她立馬就會發現那些夜晚和她相處的人是誰。

他期盼着她能發現,可又清楚無比的知道此時發現便是斬斷了兩人續緣的可能。

別無他法,修璟只能放下星月花汁自嘲一笑。

連送個東西都不能堂而皇之當面送。他又有什麽資格,有什麽立場去過問她的行程?或者去質問她為什麽要去找別的男人?

如今的他不過是只配在暗地裏肖想她的卑劣之徒罷了。

“尊上?”左有道知道修璟此刻心情定然不好,斟酌着語言開口“其實您來得正巧,谷主恰說了要今晚約見,鳳蝶剛剛放出,您便趕來了。”

“我知道了。”修璟轉身離去。

*

不複醒的後勁着實是大,清弦躺在床上,眼前景物昏暗,眼皮沉重,額角仍有些酸脹,

回來後她便睡了幾個時辰,還喝了醒酒湯,這酒勁竟然還沒散完。

門吱呀一聲打開,最後一根蠟燭的光亮随之暗淡,屋裏漆黑一片。

身側床鋪微微塌陷,高大的身軀蜷縮過來,手掌欲環住她的腰,鼻翼間接是熟悉的味道。

“我低估了酒勁,懷孕對孩子不好,今晚就算了吧。”清弦避開修璟的靠近,倦怠開口。

“你很喜歡喝酒?”修璟喉結微動,實在壓不住心中的那股酸澀。

“也還好,只是遇到難見的,偶爾想嘗嘗。”清弦神思疲倦,腦子裏昏昏沉沉,在枕頭上蹭了蹭。

修璟緊抿唇線,艱聲開口:“所以你是喜歡與你共飲的那個人?”

“你在說什麽?”清弦半阖的眼皮睜開,納悶兒地問,“你今晚也吃了酒?”

她和顧昭昭攏共只見了一面,談什麽喜歡?

“我只是在想,我們還沒有一起喝過酒。”修璟右手指尖靠近,搭在清弦溫軟的衣角上才停住。

困意沉沉壓下,清弦腦子已停轉,習慣性鑽進修璟懷裏尋了一個舒服的位置,也不知是真心還是敷衍地随口道:“等生了孩子喝就是。”

修璟空寂如雪的眼中微波浮動,啞聲問:“真的?”

回答他的,只有清弦逐漸綿長的呼吸聲。

看見清弦眉眼間的倦怠,修璟心中微微塌陷一角,摟緊人跟着睡去。

等醒來時,清弦還未醒。

天色将亮,透過洩入的一線微光,清弦又黑又密的長發綢緞一般微微發亮,修璟忍不住用手拂過。

垂眸又瞥見清弦弧線柔和的眼睛上扇形細密的睫毛,許是見了風,微微扇動,貓爪一般撓在了修璟心間,他忍不住吻上。

唇畔之下,那睫毛果然又顫了一瞬,他不由得微微勾唇。在徹底把人驚醒的剎那撤回,輕聲起床穿衣。

他知道這時辰已不适合逗留。能早起看見她睡顏已知足。

踏上鞋履,他像之前一樣去外面買了朝食,回來時清弦翻了個身,臉背着光。

修璟輕手輕腳的擺好朝食,将最外面一層帷幔也降下,屋子裏的亮度頓時暗了下來。

他走到床邊準備再看一眼,眼神餘光忽然瞟見梳妝臺上一物,驀地凝滞。上前探看,是流雲盤,已有嘗試用法術驅動的痕跡。

所以她去雲懷山,便是為了此物?

腦中思緒翻湧,待收斂眸中凝色,修璟悄聲離去。

*

待到日上三竿,清弦終于蘇醒,不複醒的酒勁徹底散去。

她起身吃着桌上分外合口味的朝食,掌中摩挲流雲盤。

果然如史料記載那般,流雲盤僅憑人族法力根本無法驅動出它真正的威力。

她垂眸想了想,還是決定回飛星谷一趟。

飛星谷的氣氛有些不同尋常,清閑一回來,便生出一絲不妙的預感。

“他又來了?”清弦微微側眸,瞥向一旁踟蹰不語面露難色的淨真。

清弦都已經猜出來了,自然沒有再隐瞞的必要,淨真微微颔首,而後默默伸出兩根手指:“不是他,是他們。”

“果然是陰魂不散。”清弦沉了臉色,大踏步往裏走,步伐間滿是睥睨一切的殺伐之氣。

大堂裏,修璟坐在主座,整個人似雪山之巅靜默聳立的松,又是萬澗溝壑中靜默流淌的溪。

他低垂着眉眼,有條不紊地倒水摻茶,沒說半句話,卻凝着一股無人能忽視的氣勢。

管策坐在下首,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寬大衣袖中藏着的指尖不自覺摳動着掌下的扶手。

“尊上若是覺得上次的靈珠不夠,吩咐人說一聲便是,何必親自來呢?”清弦皮笑肉不笑地開口。

“私房錢,還是自己來比較好。”修璟将摻好的茶遞出去一盞。

管策還以為是給自己的,起身便想去接,正正對上修璟冷凝的眼神,輕咳一聲,轉了個方向,幹笑着拿了塊兒糕點。

沒想到修璟這種人會把私房錢挂嘴邊,清弦不由得愣神,一時間不知他是在玩笑還是真心話,瞬間氣勢便萎了下去,接過茶灌了兩口撂在一旁。

修璟老神在在地繼續補充:“如果谷主願意幫我收着,我也不介意。”

“不用了,還是您自己收着吧。”清弦怎麽可能自找麻煩,忙坐直了腰道,“待會兒便讓人取來。”

“不急。”修璟舉杯抿了一口,語氣淡淡,仿佛閑話家常般,“我們先來談談,你從秦桑嘴中又撬出了什麽消息?”

清弦扣在桌上的指尖微顫,她眸光滞了一瞬,聲線下壓:“審訊時尊上不是在場嗎?何需來問我?”

“就那兩句話,谷主認為四洲陸各門派會信嗎?”修璟微微側眸,不動聲色的瞥了管策一眼。

管策尋隙開口,聲音惴惴:“鎮妖司派我來,就是為了這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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