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很快便到了該動身出發的日子。

東西本就不多,清弦盤了盤,把輕省的挂在身上,挑選出的武器收入芥子囊懸在腰間。

知道此行危險重重,淨真很是不舍,親自從庫房裏挑選了些藥品和武器,帶給清弦。

清弦妥帖收好便等在原地,約摸過了一炷香,某個仙尊終于掐着點兒來了。

因為要趕路,他今日新換了一身玄色雷紋勁裝,頭戴玄銀冠,單看顏色确實平常,但質地上卻精致絕倫,每一根絲線都是價值連城的雲絲構成,花紋是金線縫的,更襯得他郎豔獨絕,天下無雙。

似乎還沐了浴,鼻尖聞到皂角的清香,清弦不由得多看了兩眼,他搞這麽久就是去折騰自己去了?連個包裹都沒帶。

修璟眼尾微微上挑,深幽的瞳孔中清晰映照着面前人的影子,颔首致意,聲音似溶溶春水:“抱歉,來晚了。”

他竟是将所有的冷厲孤絕都收了起來,一舉一動不像是殺伐果決的劍修,也不像是尊貴無匹孤傲孑然的仙尊,反而像是一個人畜無害的世家公子

游蕩在外,隐藏身份是常有之事。看來這便是他此次出行要對外展示的形象了,清弦擡眸看了眼天色,雙手捏訣,驅動傳送陣:“出發吧。”

幾炷香後,兩人便出了傳送陣,擡眸便是浩瀚無垠波濤不絕的藍色大海。

海風卷起浪花激湧湧着沖向岸邊,清弦的聲音夾雜其中像混了沙粒一般,“船還沒有來。估計我們要等上一段時間。”

“好。”陽光如金傾入修璟深幽的瞳孔中,只剩下斑駁的影子,他垂眸認真凝着面前的女子,轉身去了礁石之後。

擡手便憑空出現一套桌椅,他自顧自撿了一根椅子坐下,又一擡手,食物便擺了滿桌。他看向還在眺望遠方的清弦,溫聲開口:“過來用朝食。”

将将靠近,清弦便嗅見熟悉的食物香味,她不客氣的夾了個包子送入嘴中,咬下,滿口生香。

這味道飛星谷可沒有,反而像浮峰城那幾家店鋪的。他來的這般晚,莫不是是為了這朝食,專門跑了一趟浮峰城?不至于吧?清弦想問的話在嘴裏轉了一圈又一圈,最終還是選擇咽下。

話被哽在了喉嚨裏,被嗆得連聲咳嗽。

修璟唇邊漾出輕笑,将盛豆漿的碗向前推了推:“喝點豆漿。別光啃包子。”

待桌上的食物掃蕩一空,渡船終于出現在港口。

人族生活在四洲陸,妖族避居海外諸島,間隔着廣袤無垠的海域,其中妖獸魔植無數,還有人族先祖設下的陣法機關,這些東西可辨不出誰敵誰友,稍有不慎闖入,便有可能粉身碎骨身死道消。

但兩族都有彼此需要的法寶靈草,不能徹底斷絕往來,故而設立了專門的渡官,以其靈力護佑因公因私,欲過往滹沱海的路商。

船上的人和貨很快裝卸完畢,商人們排着隊,掏出路引交由渡官檢查。

渡官們都檢查的很仔細,一個一點也不敢放過,畢竟稍有不慎,輕則是滿船人的性命,重則是兩邊邊界不穩戰事重啓的滔天之禍。

清弦和修璟兩人排在隊伍中央,輪到他們時,太陽已升至半空。

“你們倆是一起的?”渡官的目光滿是狐疑地在兩人臉上逡巡,從路上看兩人目的地一致,時間也差不多,可是兩人長相卻大不相同,周身氣澤也并非出于同門。

“是。”清弦躬身拱手行了一禮,搶先一步開口,“他是我弟弟。繼父帶來的。”

這和之前商量好的版本可不一樣。修璟聞言,臉上的溫和凝上了一層寒霜,皮上雖還在笑,但任誰也看得出他心情不好。

渡官頓了頓,繼續問:“去滹沱海做什麽?”

“找投奔我舅舅,他在滹沱海行商。母親死後,繼父娶了新妻,而今繼父又……”清弦說話間,語氣裏似乎帶了一抹強壓住的哭腔,然後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修璟,方朝渡官道“我不放心他一個人留在家裏。”

像是被談及什麽不悅之事,修璟唇線下壓,整個人都冷淡下來,看上去氣勢十分凜冽。

恰恰更證實了此話的真實性。

腦補了一出人死争家産的大戲,渡官将房間號牌遞過來,語氣溫和了些:“節哀。”

“多謝。”清弦抽噎着擦幹眼角逼出的兩滴眼淚,接過號牌便順着人流而去。

房間不大,只放了床、一張桌、和兩把椅子。有些年頭了,又長期在海裏晃,聞着一股黴味。

細看時,甚至能發現轉角處暗綠色的青苔。

清弦沒嫌棄,也沒條件嫌棄,兩三步走到窗前推開窗。海風的腥味襲來,屋裏久不住人的黴臭終于散去。

旋即把床上的床單被套卷到一邊,從芥子囊裏另翻出一套換上。

剛坐下歇息,便聽見傳來“篤篤”的敲門聲。

清弦起身開口,瞧見修璟,倚着門框語氣淡淡:“計劃有變?”

“沒有。”修璟側身進來,将托盤裏新泡的清茶放下,一字一頓道,“只是來看我姐姐。”

聽出他語氣中的陰陽怪氣,清弦眼神閃了閃,撿了個凳子坐下,雙臂交叉置于桌前道:“不都差不多嗎?”

“之前我們商量的可是夫妻。”修璟拎起茶壺倒了一盞茶。渡舟尚需時日,海上沒有蔬菜,只能靠這些茶葉。

“我後來仔細思量過了,确實不合适。”清弦将茶盞捧在手中,視線飄忽道。整個四洲陸,誰敢跟他稱夫妻?哪怕是假扮的也不行。

至于為何臨時起意說是姐弟,全因她不想做伺候人的那一個。

修璟沒戳穿她這些小心思,擡手飛出一張地圖,手指輕觸兩次,畫面換到了滹沱海。

海上是依舊奔湧不止的波濤,海下可見叢生的珊瑚藻類和來往的魚群。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蜘蛛網一般蔓延撲散開的銀色光霧,雲絲一般在海底蕩漾,卻堅韌無比,包裹、拖拽和阻攔着不斷向人界挪動地黑暗生物。

銀色光霧悄聲吞噬了一只黑暗生物,血水在海水中輕漾開,在浩蕩的海洋中不過是最渺小的一縷,很快便了無蹤跡。

“看樣子結界依然穩固。”清弦若有所思道,“可能看看滹沱城?”

“那裏有一片天然迷域,要穿過迷域,到達滹沱城內,地圖才能起作用。”修璟擡手,地圖畫面再次轉換,深藍色的海水逐漸幽深,魚類越來越少,逐漸只有藻類和零星的珊瑚,“還是先看看混沌之域的入口吧。”

待地圖顯示到最荒蕪的畫面,修璟才停手,那一片只有無窮無際漩渦狀奔騰的海水,連海藻珊瑚都沒有了,是真正的生機斷絕之地。

偶爾有不知從何處飄蕩來的葉子靠近,聽課就會被漩渦攪得粉碎。

“似乎也沒問題。”清弦緋紅的唇微啓,心卻往更深的淵澤中墜落。

修璟也感覺不對勁,沉聲問:“你那位師妹是如何逃出來的?”

清弦回:“我問過她。說是族內長輩趁着月圓之夜結界最微弱時撕開了一條口子把她送出來的。而且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她是師叔的血脈,結界認識她的血脈之力。”

“血脈之力嗎?”修璟喃喃重複這四個字,收起地圖道,“看來只有滹沱城中才有答案。”

海上天氣不定,剛才還豔陽高照,如今卻突然烏雲壓頂,風雨欲來。

天色驟然昏暗,清弦連忙起身點燃蠟燭,從包裹裏翻出浸了星月花汁的絲帶預備着。

修璟看了眼問:“混沌之域可沒有星月花汁,如果帶的不夠,到滹沱城後先買一批。”

“不必了。”清弦舉着燭臺坐回桌前,“我帶的量夠,還灑了枯榮水,可以延長星月花汁的藥力。”

修璟卻想到了另一物,簡單地“嗯”了一聲,便站起身交代:“你待在房裏別動。現在時間差不多了,我去取飯。”

天色雖不好,但人填飽肚子的熱忱卻未消退半分。馭使渡舟的都是渡官,只請了廚子,沒有負責送飯的下隸,想吃飯只有自家去取。

修璟到時已經有些晚了,密密匝匝站滿了人。

排了兩注香的隊才輪到他。

“兩人。”修璟說着便遞出號牌給廚子查驗。

廚子睨了他一眼,給托盤上添了一盤素菜一碗飯。

一旁歇息的渡官突然站了起來,他對這兩姐弟很有印象,瞧着修璟嘆了口氣,将素菜換成了葷菜道:“告訴你姐姐,想開些。看你年齡也成年了,寄人籬下不好過,何況還拖着一個,不要老讓你姐姐操心。”

眉心跳了又跳,耳尖燙得發麻,修璟着實不知應當作何反應,端着餐盤木然道:“多謝關心。”

而後在渡官滿是長輩般慈愛的眼神中加快步伐離開。

吃完飯,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修璟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與清弦相對而坐。

海風呼嘯,大雨傾盆,雷電穿雲墜落發出怒吼般的轟鳴,天地間,仿佛只有這一葉舟飄蕩在浩瀚無垠的滄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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