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王，玩泥巴不？ (6)
點了點頭，他側過半邊身子看了眼半山腰的破廟位置，而後重新看向塗山臨說道：“狐仙大人離開也有數十載了，我想……我也該離開這裏了。”
“這樣啊！”聞言，塗山臨的神色有些許失落，“以後就不能一起上山獵野豬了呢！”
“聽說你姐姐最近生下了一對小狐貍？”
“是的呢。”
“那以後就不用擔心會沒有玩伴了！”
“……”
塗山臨沉默，而後張口問道：“你不是說過自己很喜歡山腳下的村民麽！為什麽不護佑這一方水土呢？”
“我……”聽得塗山臨這前所未有的正經的發問，澤也頓了頓，而後輕嘆口氣說道，“我不認為……自己有狐仙大人的那種能力。而且……”
“來人啊！救命！誰來……救救我！”
河流的下游突然傳來了女子的呼救聲，兩人循聲望去，發現一名人類女子正在水中撲騰着。澤也看向塗山臨問道：“你……不去救她嗎？”
“姐姐她告誡過我，不可以和人類有任何的接觸！”塗山臨一本正經地反問道，“你不是說你喜歡人類的麽，就這樣看着她沉下去，沒問題嗎？”
“我……”澤也低下了頭，雙拳不知何時已經握成了拳。待他回過神時，發現落水的綠衣女子已經躺在了自己的腳邊，而塗山臨已經不知所終。
“謝謝您——”
就在澤也轉身準備離開之時，他忽然聽見了女子的聲音，他緩緩回過頭看向了對方，女子的臉色有些許蒼白，即便如此，仍能夠窺見其姣好的容顏，她雙臂撐着地，竭力仰起臉龐看向澤也。那眼眸之中的感激之情，令澤也感到莫名的恐慌，他邊搖頭邊往後退了退。
“救了我！狐仙……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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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女子這麽一說，澤也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耳朵和尾巴還露在外面呢，他吓得趕緊擡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同時連連搖頭，想說自己并不是救起對方的人，同時也想解釋自己并非狐仙大人。
“這一切只是一場誤會！”——然而，他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
女子不太明白澤也這看似有些怪異的舉動，不過她也沒有多想，費勁地爬起身後，她向着對方深深地鞠了個躬，表達自己誠摯謝意的同時，開口說道：“我會帶供品去狐仙廟的。”
“那個……”
澤也本該謝絕，且應該解釋自己并非對方的救命恩人，然而他卻沒有這樣做。面對有史以來最大的“誘惑”，即便是他，也無法做到無動于衷。
“我……到底在……渴望着什麽呢？”
澤也發現自己愈發不了解自己了。明明打算離開狐山的，然而在聽聞了女子說過要報答自己之後，卻又轉身回到了那座破爛不堪的狐仙廟。在那裏等候了兩個時辰後，終于再次看見了那名女子。女子一手提着素色裙擺，一手提着菜籃子，踩在通往狐仙廟的蜿蜒小徑之上。從菜籃子之中飄出的味道，即便相隔甚遠，澤也也聞到了那令人心醉的香味，他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然後隐匿了身形。
女子提着芳香馥郁的荷葉雞來到破爛的狐仙廟前，将手中的菜籃子放到看起來比較幹淨的空地上之後。她開始環視四周，沒能再次窺見“狐仙大人”的身影，屬于預料之中的事情，她并沒有因此感到失落，又或者說，她甚至有些心安。
微風拂過之時，撩起了她那額前的碎發，淡幽的發香随着清風肆意開來。
澤也默默地站在對方的身側不遠處，他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的陪同着對方眺望着山下的那條河流。就在兩個時辰前，對方險些溺死其中。望着眼前的這條河，她的眼神多少應該會流露出一絲懼色的吧！澤也心裏如此想着，然而當他側過臉看向對方時，發現對方雙淡如琉璃一般的眼眸映着的卻是淡淡的哀傷。
“……”他不懂其中所蘊含的深意，也不打算去探究，他只希望對方早點離開，這樣自己才能好好享用這有史以來的第一份屬于自己的供品。
女子就這樣靜靜地望着相思河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天色看起來有些晚了，她這才站起身，準備離去。
在離開前，她轉身望向了雜草叢生的破廟，像是終于找到了思索已久的答案一般，她那雙原本被哀傷所占據的眼眸，忽的迸發出了耀眼的光芒，令澤也頗為在意。
直到對方離開，澤也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他走到女子坐過的那塊石頭前方，然後坐了下去。望着留在原地的荷葉雞，深埋在他心底的記憶，湧上了他的心頭——
“……餓壞了吧！”和藹的狐仙大人擡手摸了摸剛學會化形不久的澤也的小腦袋瓜子，看着對方那布滿傷痕的稚嫩的小臉蛋，狐仙大人的眼裏無不是憐惜之情，“放心吃吧，不會有人追着你打的。”
“人類……為什麽要給您食物？”小澤也奶聲奶氣地問道。
“……為什們呢！”狐仙大人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神秘的一笑。
“我……讨厭人類！”小澤也動手撕下一只雞腿，像是要發洩自己的怒氣一般，他狠狠地咬了一口雞肉，胡亂地嚼了幾口就吞咽了進肚，受盡委屈的淚水從他明亮的眼中滴落。
“……”
狐仙大人沒有開口，因為他明白，“仇恨”這種東西，只能靠自己慢慢從中走出來。旁人能做的，微乎其微。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的澤也，看了眼身後那破破爛爛的狐仙廟。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白發長者再也不會出現。而被困于仇恨之中的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呢？
他望向了山下的那條河流，陷入了沉思之中……
時間過去了多久呢？澤也一時之間并不清楚。當他擡頭望去時，發現月亮不知何時爬上了樹梢，放置在身邊的荷葉雞已不見蹤影。定睛細看，這才注意到，原來罪魁禍首是一只從未見過的黑色的小狐貍。此時，吃飽喝足的小家夥正挨着菜籃子酣睡呢。
Chapter24
Chapter 24
翌日清晨，那名女子再次出現在了狐仙廟前。不同于昨日，今晨她只拿了三炷香過來。她看向了昨日放置在一旁的菜籃子，發現裏面只剩一個空盤子。關于荷葉雞是被狐仙大人所享用，還是被其他的野獸吞咽，她并不在乎。
她擡腳走到廢墟的那鼎香爐前。所幸香爐還完好無損，只是裏頭長了不少雜草，她伸手麻利地将生長其中的雜草連根拔起，最後用手掌撫平裏頭的沙土。點燃香火的她，朝着面目全非的狐仙廟拜了拜。
夏日清晨的陽光仿佛在她的身上鍍了一層金光，令站在她身後的澤也倍感奪目，以至于忍不住撇開了眼。
上完香的女子，提起一旁的菜籃子就往山下走去了。留在原地的澤也多少有些愕然，如若以往的話，前來上香的人，都會祈求狐仙大人的護佑，或者別的心願什麽的。然而這名女子從頭到尾就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
“她做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麽呢？以及……”
昨日她眼中的那份哀傷，又代表着什麽？
一個又一個的疑問，有如蒼鷹盤旋在了他的腦海，令他耿耿于懷。
小狐貍在他的腳邊蹭了蹭，發出低低的哼叫聲，像是在說“我的肚子餓了！”
“你昨天吃了我的荷葉雞，我還沒有找你算賬呢！”澤也故意擺出來的生氣模樣成功得吓到了小家夥。被對方這麽一瞪，小黑狐貍立馬眼含淚光的往後退了退，最後掉轉頭就鑽進了一旁的密林之中。徒留澤也無奈地喟嘆一聲。
不一會兒，山下傳來了有人揮舞鋤頭在田間挖土的“嗤嗤聲”，因為山腳下有一片農田，平日裏也常見有人在耕作，所以澤也本身并沒有太過好奇。他之所以動身往山下走去，只是打算去河裏抓兩條魚回來。
“說起來，自己的肚子也餓了呢！”
回想起被自己吓跑的小黑狐貍，澤也突然心生了一絲愧疚，“那就……多抓兩條吧，如果它還在的話，就給它好了。”
他像一陣風，穿過了密林。按照心裏的計劃，掠過稻田就可以來到河畔。然而當他穿過樹林時，一眼便注意到在田間挖土的那名女子。他停止了前進的動作，轉而伫立在了田埂之上。
“穗兒啊，你挖土做什麽呢？”兩名路過田間的婦人停下了腳步，其中一人開口問道。
看對方的裝束和手上拿着的工具，澤也猜想對方應該是要去山上砍柴火的。
“打土磚。”被喚做穗兒的女子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婦人答道。
“蓋房子？”
“……差不多。”
“現在你家裏只剩你自己一個人，新房子蓋來能做什麽呢？”
“……”
婦人的話，有如一把利刃刺向了女子的心房。女子僵住了數秒，待回過神時，她并沒有回答對方，而是繼續埋頭揮舞鋤頭。
“真是個可憐的人！”婦人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你呀！就是因為太過強勢了！老公和兒子才會……”
“得了。”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婦人開口制止了對方，“別說了。”
“唉！”婦人重重地嘆了口氣，而後和同伴繼續往深山走去。
“說起來，她怎麽會幹這些活兒？”
“你難道不知道她娘家以前是做什麽的嗎？”
“不太清楚，好像是……開賭場的？”
“哪是什麽賭場，是搞建築的。”
“……這樣嗎？”
“嗯，別看她身板子小，力氣可大着呢。讓她自個兒建一座房子都不成問題。”
“唉！可惜了！”
“就是說，你說相公死了也就算了，結果前幾日相依為命的兒子也去了！真的是……太讓人痛心了！”
“唉！”
從婦人的只言片語之中，澤也好像明白了什麽，同時也有更多困惑襲來。
“嗚嗷——”
澤也的思緒被突然從腳邊傳來的小黑狐貍那可憐巴巴的嗚咽聲所打斷。他低頭看去，發現小家夥的屁股上有一道傷痕，鮮紅的血液從傷口溢出。澤也皺起了眉頭，愠怒道：“誰幹的？”
“嗚嗷！”
“原來是不小心被刺刮到！”
“嗷嗷！”
“知道了，我這就幫你止疼。”說話間，澤也使用妖術替小黑狐貍治愈了傷口。傷口治愈後的小黑狐貍立即蹦跳着跑遠了，徒留澤也一臉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這家夥……”
“再弄傷的話，我可不會再浪費妖力替你治療了！”澤也沖着小黑狐貍消失的身影大聲吼了句。雖然不知道對方能否聽見就是了。
當澤也将視線拉回到田間時，發現女子的身影已經不見了，就在他思索着對方跑去哪裏的時候，發現了不遠處的她正挑着一擔水，往之前挖土的田間走來。走到那堆隆起的泥土前，她将水桶中的水倒入了泥土之中，然後赤着腳上去來回踩踏，待踩地沉實了，再将之前準備好的切碎了的稻杆均勻的撒在泥土裏，接着再赤腳上去來回踩踏，直至稻杆和泥土完全融合。
用來制作土磚的泥漿土制作完成後，她轉而從一旁取來了一個木制的磚模和一根敲土棒。将磚模放到平坦的平地上後，她使用簸箕裝來了泥漿土，而後一點點地将泥漿土倒入磚模中，接着赤腳将磚模中的泥漿踩實，最後拿起敲土棒輕拍表面，直到磚模中的泥漿表面看起來非常平滑之後才停下，并輕輕地取出磚模。
當磚模完全取出後，一塊長方形的土磚便赫然躺在了空地上。接下來，只需要等上十天左右，待土磚完全幹透了，就能拿來砌牆了。
關于打土磚的這門手藝，是女子在很小的時候，自家爺爺傳授給她的。因為日常生活中并不太需要用到這門手藝，女子直到如今才第一次嘗試親自動手打土磚。正常情況下，翻耕泥漿主要依靠牛來回轉圈踩踏完成，如今完全依靠人力的話，自然會累上許多。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對于女子來說，今日的目的主要是嘗試使用不同的泥漿來打土磚，像稻田的泥土、湖裏的泥土、以及山上的黃土等，最後再以土磚的結實程度來決定接下來正式的打土磚活兒。
一旁的澤也看得入神，全然忘卻了要去河裏抓魚這一件事。直到小黑狐貍再次出現在他的腳邊，他這才回過神來。小家夥可憐巴巴的嗷嗷叫着，看着小家夥屁股上多出來的幾道傷痕，澤也不禁眯細了眼。被這麽一盯，小家夥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一樣，尾巴和耳朵都耷拉了下去，不敢擡眼看對方。
“……”澤也緊盯着對方質問道，“真的是不小心被刺刮到的？”
“嗷嗚！！”
“你以為我會相信？”
“嗷嗷嗷！！！”
“不說實話的話，我是不會替你治療的。”
“啊嗷唔！唔啊嗷！”
“原來如此！”知曉事情真相後，澤也輕嘆口氣，接着再次替對方進行治療。不過這一次，澤也沒有再讓對方撒歡就跑了，而是強制把對方留在了自己的身邊。
“嗷嗷嗷嗷嗷！！！”
“吵吵也沒用，不會讓你再跑回去和對方打架的。”
“嗷！”
“知道打不過就不要逞強。”
“嗷嗷嗚嗚！”
“妖力？我才不會給你妖力，你想要就自己慢慢修煉去。”
“嗚嗷！”
“小氣？随便你怎麽說吧，我才不會在意。”
Ps：本章節之所以會提到打土磚這門手藝，是因為本人突然想起小時候的一件趣事。估摸着應該有二十年了吧，那時候看叔叔他們到田間打土磚，覺得非常有意思，印象至今也非常深刻。然後，前不久問了奶奶和叔叔有關于打土磚的一些事兒，最後決定把它也寫進這個故事當中。說起打土磚，感覺就像是大人們拿着個磚模在田間玩泥巴，當然事實上并沒有那麽簡單，其中所涉及的技巧也非常多。
Pps：關于穗兒這個人，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寡言、實幹的女人。
Chapter25
Chapter 25
隔天清晨，女子帶了三炷香、一把柴刀、一把鋸子，以及一壺水來到了狐仙廟。這一次，上完香的她，沒有往山下走，而是往山上走去了。
不用猜測，澤也也知道她要做什麽——伐木。說起來，以前就常有村民上山砍伐适合建房子的優質樹木，諸如松木、楊木、杉木等。因為昨天就已經聽女子說過要蓋房子，今日見其上山砍樹，也不是難以理解的事情。
澤也依舊沒有顯露身形，只是隔着一段距離，靜靜的看着對方。
女子挑選碗口粗的杉木和松樹，然後拿起鋸子鋸斷，待樹木倒地後，她再拿起柴刀把多餘的樹枝砍掉，只留下樹幹。她重複着一遍又一遍地砍樹動作，渴了就喝一口水，流汗了就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胡亂地擦一把。
她從清晨忙碌到中午，然後從正午忙碌到日落。期間，她一共砍下了十一棵碗口粗的杉木和十棵松木，被砍下的樹木都被削去了多餘的樹枝和樹皮。她沒有将那些樹木搬回去，而是留在原地等它風幹。最後，在起身回家前，她還從竹林中砍了兩棵手臂粗的長長的竹子。
望着女子拖着竹子往山下走的背影，澤也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接下來的每一天的清晨，女子都會拿三炷香過來，上完香的她要麽到山上檢查一圈之前砍倒的樹木，要麽就是到山下檢查一下土磚，抑或是回家處理之前拖回去的竹子。澤也不明白她要拿那些竹子來做什麽，只知道她用刀将竹子一點點剖開，最後削成細細的枝條。直到後來，澤也才知曉，原來她拿那些竹子來編織燈籠。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女子已經開始正式挖黃土來打土磚了。期間，沒有任何一個人來幫過她，包括澤也。
他每天的消遣，除了去河裏捕魚，就是觀察眼前這個特立獨行的、謎一樣的女人。
他原以為女子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給她自己新建一座房子。究其原因，他猜想也許舊房屋還殘留着她那已經死去的老公和兒子的不好的回憶吧，既然想要重新來過，那就一切重頭再來，也不是不可理解的。澤也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想的，直到某天看到她上完香，扛着鋤頭開始清理破爛狐仙廟上的那些雜草亂石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女子一直以來所做的這些，都不是為了她自己個人，而是——新建狐仙廟。
以一己之力，談何容易呢！
時值仲夏，規劃好狐仙廟布局的女子開始動手挖地基。期間，偶有上山砍柴的村民經過，她們無一例外的都認為女子是個瘟神、抑或是瘋子，厭惡的表情在她們的臉上流露無疑。對此，女子和初時一樣，不予理會只專心做自己手頭上的活兒。
挖好地基後，她從附近挑來了許多的石頭和黃土。她将黃土和水攪拌成粘稠的泥漿，然後用泥漿結合石頭開始砌地基；砌完地基後，則下山将之前打的那些土磚挑上來砌牆身；砌完牆身之後開始将之前在山上砍的那些樹木扛下來做屋頂。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澤也從頭到尾都沒有伸出援助之手，又或者說，他想見識人類的力量到底有多強大。
因為沒錢買琉璃瓦的原因，屋頂最後采用了最為普遍的茅草。為了預防漏水，茅草在編織好的同時，被抹上了一層層的粘性泥土，風幹後，再在上面加上幾層寬大的樹皮，最後再在最外層蓋上幾層茅草。
也就是說，當最後完工之時，眼前的狐仙廟看起來更像是一座人類居住的茅草屋。
即便如此，澤也仍覺得不可思議。
女子以一己之力，花了将近半年的時間終于建造好了狐仙廟。在成果面前，期間所受的委屈和痛苦值得嗎？
澤也不知女子內心深處是怎麽想的，他們從頭到尾就沒有說上一句話。倒是小黑狐貍一直吵吵嚷嚷着說要成為女子的孩子——
“小也，你不覺得她很可憐嗎？”
“……”
“幫助我嘛！讓我化成嬰兒，讓我陪伴在她的身邊好不好？”
“你……那麽喜歡她嗎？”
“是的。我想要一位娘親，像她那樣的娘親。”
“你的娘親是被人類殺害的，你……不恨他們嗎？”
“殺我娘親的是降妖師，又不是她。”
“……即便屆時既無妖力，又比一般人類羸弱，也還想成為她的……孩子嗎？”
“是的。我相信就算我很弱小，她也能夠将我照顧得很好。而我……也會盡我所能去回報她。”
“……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也不再多說。只想告訴你，幻化之術并不能将你變成真正的人類，自身情緒一旦失控，就會導致幻術失效，切記！”
“嗯，我知道的。”
在澤也的幻化之術下，小黑狐貍成功化成了小嬰兒。翌日清晨，當女子前來上香之時，發現了躺在蒲團上的小嬰兒。那是澤也第一次看見女子流露出笑容，那笑顏美好的就像是雨後的虹，讓人不自覺地也跟着露出了一抹會心的笑容。
女子給小嬰兒取名為“惠兒”。這之後，女子每天清晨依舊會前來上香，不同的是，她不再孤身一人了。
“是狐仙大人賜予的孩子！”
女子在狐仙廟撿到嬰兒的奇聞不胫而走。
漸漸地，前來上香的人們越來越多了。她們前來上香的時候，也帶來了各種各樣的貢品。受小黑狐貍的影響，澤也也逐漸放下了心中對人類的芥蒂。他開始回應人們的祈願，努力以自身力量來護佑這一方水土。有那麽一瞬，他甚至體會到了上一代“狐仙大人”的心情，但是……又總覺得好像哪裏錯了。
“如果當時一直跟随在他的身邊，也許……就能找出困擾的所在了吧！”
一年過去了，然後一年又過去了。漸漸地，狐仙大人的盛名傳播了開去，十裏八鄉的人們都聞名前來上香、祈願。她們所祈求的，無非是風調雨順、六畜興旺等諸如此類的樸素的心願。無論心願大小，澤也都一視同仁，盡力為淳樸的村民們排憂解難。
又過了數年，村民們合力拆除了自認為不太理想的過于簡陋的狐仙廟。他們請來了頗負盛名的木匠師傅，合力打造了一座看起來恢弘大氣的狐仙廟，村中的石雕師傅也專門為新的狐仙廟雕刻了兩尊狐貍石像。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包括澤也本人，也一度是這麽認為的。
然而——
Chapter26
Chapter 26
不知從何時開始，人們的心願不再純粹了——
貪婪、虛僞、自私、自利、冷漠、惡毒、殘忍、淫欲……深埋于人類骨子深處的本性逐漸暴露開來，面對比惡妖還要令人膽顫的“淳樸”村民們，澤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為了找出問題的所在，他将自己封閉了起來，不再聆聽村民的祈求。
然而，在他自閉視聽之時，卻也因此錯過了惠兒的求助——
“小也，你還在嗎？”
“該怎麽辦才好！！！”
“小也，怎麽都不見你出現了！難道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已經長大了，我應該好好保護母親才是！我……應該用自己的力量去解決這一切！”
讓澤也從自我封閉之中驚醒過來的，是小黑狐貍在寒夜的那一聲響徹天際的悲鳴！
在清冷的雪夜，純潔的白雪之上盛開了灼眼的火紅之花。
“啊！不——”
桑榆從澤也那沉重的記憶之海中猛然醒轉過來，然而對方的痛、對方的愛、對方的恨、對方的無助和內疚，仍清清楚楚的留在他的腦海。他緊咬着自己的下薄唇，不讓心中的悲傷化作哀鴻傾巢而出，然而越是隐忍，眼淚就愈發不受控制地往下直落。
“桑榆，你……”
感受到懷中人顫抖的雙肩和低低的啜泣聲，遲鈍如修一，亦明白對方此時此刻有多難受，然而……他不知該如何安撫對方的情緒，就在他手足無措之時，他忽然想起了以前自己傷心難過時，自家姐姐（塗山渺）安撫自己的模樣，于是便有樣學樣的輕輕地拍打着對方的後背，像安撫小孩一樣，輕聲說道：“別怕！別怕！有我在呢！不管發生什麽都別怕！我、哥哥……不會離開你的！”
“你……”被修一這麽一鬧，原本沉浸于哀傷之中的桑榆忍不住“噗嗤”笑出聲，埋汰道，“‘哥哥’是什麽玩意呀！明明比我爺爺的爺爺還要老呢！”話雖如此，不過很顯眼的，修一的“安撫”起到了絕對性的作用。
“就算你叫我爺爺，我也不會介意的！”
“你……”
桑榆無語，同時在心中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和對方較真，否則會被活活氣死的。突然想起什麽，桑榆看向修一很是認真地詢問道：“有辦法讓他重新活過來嗎？”
“……？”
“那個……你看，他的妖丹不是在我的體內嘛！妖怪什麽的，不是只要妖丹不毀，就不死不滅的嗎？”看着修一那一臉茫然的表情，桑榆有些慌了，他還有很多話想和澤也說，他不希望對方就此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明明……
“沒辦法的哦！”修一輕搖頭，如果有那麽簡單的話，他一開始也不至于那麽悲傷了，“妖丹只是提升妖怪自身修為的東西而已，除非他的元神沒有破碎！”
“那——”
“已經遲了！澤也他……”桑榆話還沒說完就被修一開口打斷了，他望向了雨後的藍天，清風拂過，身後那懸挂在屋檐上的銅鈴發出清脆的響聲，好一會兒，他重重地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在将妖丹給你的時候，他……就自毀元神了！”
“……這樣啊！已經……遲了啊！”
在聽了修一的話之後，桑榆心裏雖然不願相信，奈何結果已然如此。他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混亂，不知道自己眼下還能做些什麽。
他的目光循着修一的視線望向了高懸于雨後碧空之上的虹，接着看向從遠山飛來的寒鴉，直到看着它落在了廢棄神社的屋脊，風拂過，銅鈴和銅鈴和起了輕盈的“叮鈴”聲，仿佛有人在和你輕聲訴說着什麽。
“肚子……餓了嗎？”
沉默良久之後，桑榆側過臉看向修一問道。
“……嗯。”
“那……吃點飯團吧！”
“好。”
說話間，桑榆取下了背上的箱籠，然後和修一一同坐到了一旁的石頭上。他動手打開箱籠，從中取出今早出發前準備的梅幹飯團，以及裝着清泉水的竹筒。
“……有些不成型了呢！”
雖然身上的傷在妖丹的作用下恢複了，但是裝在箱籠之中的東西所受到的破壞并沒有恢複原樣。看着手中松松散散的飯團，他的唇間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修一接過他手中的飯團，然後稍微用力捏了捏，而後微笑着說道：“沒關系，能吃。”
“……說的也是。”
桑榆深吸一口氣，然後将手中的飯團塞進了自己的嘴裏。當熱淚再度襲來之時，他整個人呆怔了片刻，因為他一時理不清導致落淚的原因是什麽！是梅幹太過酸甜，所以刺激了味蕾嗎？還是別的什麽？這感覺就像是……
“到底……哪裏出了差錯！”
桑榆忽然埋首在自己的雙臂之間，而後仰天破口大罵道：“這種問題……你倒是自己去找尋答案啊！懦夫！”
“桑榆，你……”
修一一臉茫然地看着罵完粗話接着抹了一把眼淚，繼續大口吞咽飯團的桑榆，很是關心的問道，“還……好吧？”
“嗯，很好。”大聲吼了一句之後，桑榆的內心舒暢了不少，他拿起一旁的竹筒水壺，“咕哝咕哝”地灌了自己幾大口清泉水，然後說道，“繼續上山吧。”
“繼續找那味藥草嗎？”
“是的。死去的人已經死去了，活着的人自然還要為了繼續活下去而努力啊！”
“……”
修一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不過他并沒有多想，而是速速起身，跟上對方的步伐。
“雨後的石階，因為青苔的緣故，會很滑，你……小心一點！”看着桑榆兩步并做一步地大跨步往山上爬，跟在後面的修一提心吊膽的提醒道，“等下滑倒的話，可就砸到我了！”
“你是妖，就算被我砸一下，也不會怎樣！況且，你不是說你是我‘爺爺’嗎！就算被我砸了，也不能有任何的抱怨啊！”
“你……好像很生氣！”
“生氣？我怎麽可能生氣呢！我好的很呢！自從莫名奇妙繼承了一個懦夫的所有記憶後！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呢！”
“你……讨厭澤也嗎？”
“讨厭！如果……”聽修一那煞有介事的語氣，桑榆自知眼下不是耍性子的時候。畢竟他知曉澤也和修一兩人的羁絆，特別是兩人之間的誤會還都沒有解開，那是他們彼此之間的遺憾。他停下前進的腳步，重重地嘆了口氣，而後繼續往上走，同時幽幽地說道，“真的能夠讨厭得起來的話，也就……沒有那麽難受了！”
“……”
“那個……”
“什麽？”
桑榆在稍微思索了一番之後，開口說道：“事實上，澤也他……并沒有真的恨你！”
“……”
“這一切，還要從他打算和你分別的那天說起……”
之後，桑榆一邊繼續往上爬，一邊同修一講述了有關于那之後所發生的一切。
“總之……”
講完所有的事情之後，桑榆打算做個粗略的總結，“他對你有所怨恨不假，但并非真的怨恨你！真要說的話，一直以來，他真正怨恨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不懂！”
“擔心你因為沒能從對方的口中得知為何怨恨自己一事而感到遺憾的我真的是想太多了！”
“……”
“算了。”桑榆無奈地輕嘆口氣，接着說道，“在酉時之前，我們就必須下山，所以還是得加緊時間找完這座山才行。”
“酉時之前，太陽都還沒下山呢，你要去做什麽嗎？”
“我想知道在他自閉視聽的那段時間裏，惠兒一家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明明與世無争的兩人，偏偏被卷入了悲劇當中！”
Chapter27
Chapter 27
兩人一路往上攀爬，當腳下的石階變成泥土之時，桑榆這才停下了腳步，他環視四周，發現自己此時正站立在山坳之間的一處空地之上。左右兩邊都是懸崖峭壁，為了節省時間，他對修一提議道：“我去左邊找找看，你去右邊，如何？”
“不一起嗎？”
“一起太浪費時間了！”
“好吧。有危險的話，記得手動搖響箱籠上的那個鈴铛，我會立即出現的。”
“……”桑榆略微愕然，心想對方莫不是在鈴铛上施了什麽法，不過眼下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他轉而開口說道：“雖然是第一次來！但是……這座山很安全，不用擔心。”
“我說的是萬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