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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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份底,A市剛入夏。
夜晚一場暴雨兜頭潑下,氣溫不降反升。
解厘坐在某間KTV的沙發上,手裏拿着一瓶汽水,呆呆看着在桌角不停轉圈的彩色燈光。
她覺得她應該是瘋了,才會陪林郁出來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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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前,她還癱在沙發上吃西瓜,盤算這段美好的假期怎麽在家玩得盡興。
林郁神經大條的電話鈴一響起來,她就知道,不會有好事。
接了電話,還沒等她出聲,對方就叭叭叭地說了一串。
意思很簡單,讓解厘出去陪她浪。
解厘看了眼窗戶外的夜空。
剛下了雨,不用想,A市這個破天,這個點出去指定悶熱潮濕,走兩步手臂上全是水珠。
“算了……”
“吧”字還沒出口,被對面一聲尖叫打斷。
“解厘,我到你家樓下了!十分鐘,不然上去抓人。”
林郁話還沒說完,傳來了關車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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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舞音樂清晰起來,看來是真到了。
解厘沉默了會,緩緩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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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回到家的第一個晚上,一身疲憊的解厘穿着白T和黑色牛仔褲,腦袋後面夾了個粘了一排青桔的鯊魚夾,出現在距離家一公裏多的KTV門口。
她回頭看了眼“罪魁禍首”,人正在停車。
進到包間,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非常有必要下載一個反詐騙APP。
路上還美其名曰跟她說出來逛逛,感受一下人間煙火和夜生活。
本以為是兩個人的世界,結果是一群人,還是一群在回憶中不太熟的人。
初中同學,還不是同班的。
那時候,解厘圈子小,還是個社恐,除了本班學生,外班認識的不超過五個。
林郁半拉半拖地把人帶進去,向周邊的人介紹。
解厘看着一堆幾乎陌生的面孔,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介紹下,我朋友解厘,當時聞名一中的語文和物理戰神。方圓百裏範圍內,學霸光環,X光波有效範圍就是她。”
此話一出,她堅定了鑽地縫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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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幾步坐到沙發上,人還有點恍惚。
唱的歌比較雜,中間夾着一首周傑倫的《晴天》。
不遠處一盤瓜子,還有幾瓶未開封的礦泉水,光暈一圈一圈晃過去,有種被拉回一兩年前的錯覺。
就這麽發着呆,不知道看什麽打發了十來分鐘。
林郁還很貼心地給她買了瓶豆奶。
密閉空間有點缺氧,冷氣開得很足,她出門穿的短袖,有些冷。
和林郁說了聲,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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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間剛好離門口幾步路,站在街邊,眼鏡上全是霧。
風懶洋洋地吹過來,溫溫的。
比往日安靜不少,只有幾輛車偶爾穿過。
出門前還沒吃飯,被林郁這麽一叫,匆忙下了樓,一直撐到現在。
在地圖上看到附近有家餐館,她決定走去看看,吃點東西。
沿路走過去,覺得身上不再往外冒冷氣。
一間燒烤店,人挺少。
老板娘是外地人,聽口音像北方的。
點了幾串土豆和蘑菇,還有一串鱿魚,便在門口找了個桌子坐下。
路燈底下的人行道,有裂痕的石塊顯得有些孤獨。
就這麽安安靜靜躺在路邊,被昏黃的燈光凝望。
吃完東西,老板娘送了份冰粉。
實在吃不下,解厘便用塑料盒打包好,拿了個紙袋提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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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人似乎更少了。
路過街邊的樹,可聽見蟬鳴。
風一吹,葉子交織碰撞在一起,窸窸窣窣地響,就像夜晚窗臺外的大雨。
吃飽了,心情挺好,一步一步光暈,蹦噠着往前走。
路邊的共享單車七斜八歪地互相靠在一起,影子投在地上被拉得好長。
就這麽走三步停兩步地四處望望,一小段路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
距離KTV還有五百來米的地方,解厘住了步子。
路邊蹲着一個人,和她一樣的白T,卡其色長褲,額頭被頭發蓋住,藏着一雙黯淡的眼。
看起來無神又空洞。
眼角感覺有點紅。
抱着膝蓋蹲在街邊,看着卻也還清醒。
解厘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走上前。
她站到他附近,輕聲道“Hi,你還好嗎?”
黑暗中,那人的眼睛好像迅速眨了一下。
沒有回答。
“需要我幫你給家人打個電話嗎?”她以為男生有些不太清醒,舉着手,小幅度地在他前方晃了晃。
他搖頭。
“不用。”
聲音帶着點哽咽。
應該是不久前剛哭過。
她這麽想着。
“……我這有份冰粉,你嘗嘗”她将紙袋遞過去,裏面是沒開封的冰粉。
他沉默了兩秒,緩緩将一只手伸過去把袋子接住“謝謝。”
“那個……我加了點糖。吃點甜的開心一下,我們還繼續往前走,生活總會有光亮的。”解厘糊裏糊塗地開導。
“雖然這破天很熱很悶,但風吹起來也很舒服嘛,凡事都有兩面性,總不會太叫人難過。”
本來想順勢拍拍他的肩,手伸出來後覺得有些不妥,僵在空中。
解厘注意到,他的下颚線有一小塊疤。
一起在路邊蹲了一會,解厘站起來,錘了捶腿,“我先走了,拜拜。”
她沒說生活愉快之類的話,一是覺得這話也太官方,太假了。
再一個是因為也不知道人家遇到什麽困難,這麽一說反而戳到他哪不開心也不太好。
走出十來米的時候,她還回頭看了一眼。
男生站起來了,半靠在路燈的杆子上,手裏拿着手機,估計在打車。
看來是準備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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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包廂,一小時有餘。
人醉得七七八八,互相扶着出去,裏面空蕩蕩的。
林郁坐在門邊,靜靜地嗑瓜子。
“小解你終于回來了。”看到解厘推門進來,她擰身去抱住解厘的腰。
“有帶鑰匙嗎?家裏有人在嗎?”解厘把她的手解開,好脾氣地等她回答。
“沒帶,沒人。”林郁有些郁悶,“天理難容啊,我下午剛回來就進不去家門了!去旅游還不告訴我!”
解厘點了點頭,把人扶起來,一邊手臂搭到自己肩膀上。
“今晚到我那公寓對付一宿。”一手提着林郁的包,另一只手拉着她。
“你最好了。”人看着還比較清醒。
林郁喝酒,但有個度。她十分清晰地知道自己的邊界在那裏,喝多少會醉成什麽樣。
所以這次很輕松地控制在喝的差不多有不至于醉得厲害,只是有點呆的地步。
錢已經付過了,晚上不好打車。
站在街邊試了三四次才打到一輛。
解厘身後濕了大半,林郁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又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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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經是淩晨。
給林郁一套衣服,她自己換好,喝了杯解厘給她沖的蜂蜜水就乖乖躺倒床上睡覺。
也沒心思弄其他,解厘也只是洗了個臉便換衣服匆忙睡下。
窗戶外蟬鳴悠長,一直這麽叫着,好像怎麽也聽不到盡頭。
桌子上有一個青桔,月光在上面流動,就像一幅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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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第一個起的還是林郁。
把解厘拍起來,盤問昨晚的事。
“小解,我昨晚有吐嗎?”
“沒。”
“你一個多小時出去幹啥了?我差點以為你掉坑裏了。”
“去邂逅真命天子了,我求你,讓我再睡一會吧……”
剛剛眯着眼的人瞬間爛泥一樣倒在床上,一動不動。
林郁看了看現在十分清醒并且毫不頭痛的自己,又看了眼把被子拽過去的解厘。
不知道的還以為喝酒的是您吶。
不過……她剛剛說……真命天子!
她聽到了什麽?!
這不像是解厘說的話。
難道這棵萬年鐵樹,一直不開竅,生命中只有學習吃飯和睡覺,打死絕對不會出門,不想和陌生人說話的呆子戰神被哪位神顏給眼感化了!
可喜可賀。
林郁一臉欣慰,由衷地望着幾乎和床融為一體的解厘,又把人給拽了起來。
解厘半醒不醒地眯着眼,聽她問話。
“之前的同學”
“不知道。”
“我認識嗎?”
“不知道。”
“住這附近”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麽?”
“長得帥,下颚線有塊疤。”
在聽到解厘第三個不知道後,林郁只想扇她。
什麽都不知道還真命天子,難道X光波對他會有效?
她顫巍巍帶着最後的希望,問了句“那你下一步打算怎麽辦”
解厘回答的十分坦蕩,
“等他感受到心靈感應來找我。”
林郁心死了。
丢下一句“你要能認識上人家,我跟你姓。”便嘆着氣出去買早飯。
聽到關門聲,解厘繼續埋頭睡覺。
這對于她來說,根本不重要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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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出客廳的時候,林郁正在吃午飯,旁邊給她留了一份。
“舍得起來了”林郁幫她拿了個凳子過來。
“嗯。”解厘自然地坐到她旁邊,掀開飯盒蓋。
今天中午吃蘆筍和牛肉。
“不是,你就這麽不想出門?在家不無聊嗎?”林郁把嘴裏的飯咽下去,轉頭看着她。
“在家挺好的啊,外面又熱,人又這麽多。”她指了指客廳的空調和陽臺的陽光。
“你那個真命天子……”
“随緣去,反正再也見不到。”
“不是,我想說我剛剛下樓溜達,好像看見他了。”
解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