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半個月後。
公司。
“單總,時間到了,現在出發嗎?”
剛到下班時間,荀津站在門口準時提醒。
每隔兩天就是老板去陪白清淩吃完飯的日子,他記得很牢。
蕭沉擡腕看表,擱筆起身。
梁潛在他對面,在荀津出聲時已經低頭收拾起桌上的文件,到他走遠,沒說過一個字。
門口的荀津看着梁潛的背影,心裏不由打鼓。
好像就是從上次在辦公室裏打他報告起,梁潛看起來一天比一天陰郁,連對着老板都很冷漠。
有時候他因為必要和梁潛交接,深深覺得這小子現在的性格實在讓人害怕,他恨不得說完話拔腿就跑。
他正想着,見老板從身前走過,也忙跟着轉身離開。
進電梯下行時,他偷瞄老板幾眼,終于忍不住問:“單總,梁少他……最近似乎心情不好,需要我準備什麽嗎?”
按以往的老板,他不會問得這麽謹慎。
可最近他左右看着,其實覺得老板對梁潛态度好像也變了很多。
雖然從老板臉上他看不出什麽,但那種偏愛,本來就不是從表面看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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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
老板真正的弟弟是白清淩,人總是偏心的。就是苦了梁潛,心裏一定很不平衡。
想到這,荀津看向蕭沉。
蕭沉道:“這周六。問一問梁潛的意見。”
如他所料,梁潛已經下定決心遠離,每周有至少一半時間住在外面,最初被他問起,只說是學校課忙,想住得近一些。
兩周過去,即使東西沒搬,搬出去也只分早晚。
不過,走得悄無聲息,不是他想見的結果。
梁潛還需要最後一個打擊。
聽到老板的話,荀津有點驚訝:“好的,我馬上去辦!”
說完出電梯走到門外,司機早已原地待命,他忙為老板打開車門。
蕭沉上車,司機也清楚知道今天的行程,立即驅車前往定好的餐廳。
到了地方,白清淩照舊已經提前到了。
不同的是,這一次有另一個人陪他等在座位。
“玉成。”看到蕭沉,白清宇起身,笑說,“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打擾你。”
“哥!”白清淩也站起來迎到蕭沉面前,“今天清宇哥過來,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蕭沉看向白清宇,三人在桌前一起落座。
白清宇直言說:“是小潛的手術。玉成,你知道最近我爸媽一直在托關系找醫生恢複他的腿部神經,現在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
話到這,他臉上露出為難,輕嘆一聲,“只是小潛的脾氣,你比我清楚,如果是我們去找他,他估計不會同意,所以這件事還是想麻煩你,就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蕭沉說:“可以。”
白清宇才又笑道:“謝謝。那我就等你聯系我了。”
請人幫忙,總不好在電話裏談,可對于眼前的男人,每次面對面,他心底始終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感。
哪怕自認識以來,除了第一次見面發生了些不愉快,之後相處,其實單玉成好說話得甚至有點随和,但那雙薄情的眼睛,總讓這股壓迫感在心頭萦繞,經久不散。
所以說完正事,他就借故告辭離開。
白清淩也沒挽留。
他點完菜,手機響了一聲提示音,點開一看,不由無奈嘆了口氣。
蕭沉問他:“怎麽。”
白清淩放下手機。
這一個半月,他漸漸習慣了蕭沉陪伴,學會了吐露心事,對蕭沉沒有隐瞞:“這周六天文館有個新開的體驗館,本來我和室友約好一起去,結果他為了女朋友放我鴿子……”
蕭沉說:“如果你想去,明天我可以陪你。”
“哥陪我?”
白清淩猶豫着,“可是……”
蕭沉看他一眼:“你不希望有我陪你?”
“當然不是!”
白清淩脫口而出,“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蕭沉沒再給他解釋的機會:“那就這樣吧。”
白清淩張了張嘴。
他當然不是不希望有哥陪他去看天文展覽,可是周六,梁潛那邊……
他一直不知道,上次的勸說到底有沒有效,梁潛對哥的态度還一如既往嗎,如果是,他占用了哥周六的時間,豈不是又會讓梁潛不高興。
想到這,白清淩說:“哥,其實我自己去也行的,你對天文不是很感興趣,過去可能會覺得有點枯燥。”
蕭沉說:“沒事。如果你覺得無聊,可以讓梁潛陪你一起。”
白清淩嘴角一抽,讪讪說:“不用了……”
看出蕭沉已經決定,他也不再徒勞推脫。
系統正在提醒:【宿主,這周六你已和目标有約定。】
蕭沉說:【我知道。】
梁潛正在斬斷和他之間的聯系,但無疑對他還抱有一線希望,才會遲遲不肯斷得徹底。
這一線希望可以被時間磨平,不過用來再做出最後一次事端,是它應有的價值。
蕭沉看着借端水杯動作掩飾臉上忐忑的白清淩。
梁潛的最後一次打擊,由主角動手,也最合适。
—
翌日。
蕭沉下班回到住處,難得梁潛今天課滿,連公司都沒時間過去,卻回來了一趟。
“哥。”
“嗯。”
梁潛看着蕭沉脫了外套,走向書房:“荀秘書說,你明天有時間陪我去看那場宇宙類紀錄片。”
接到這通電話的時候,不可否認,一瞬間湧上胸膛的情緒,連他自己都感到鄙夷。已經很久,單玉成沒有和他單獨出門。
蕭沉住腳,回眼看向梁潛。
梁潛說:“我想問你幾點有空,我先訂票。”
“改約吧,我周日可以陪你。”
蕭沉說,“時間你自己看着辦。”
梁潛皺眉:“哥為什麽突然改約?”
蕭沉說:“周六我有約。”
梁潛看着他,眼底漸漸冷卻,又問:“這個約會,是在哥約我之前,還是約我之後?”
蕭沉只說:“不要多問。”
系統不明白:【宿主,為什麽不告知目标,你是為了主角而爽約?】
蕭沉說:【有些話點到即止。】
梁潛是聰明人,話說得太滿,反而讓他懷疑。
模棱兩可會讓他好奇,當他費力找到真相,積攢的情緒才更充沛。
梁潛果然沒有再問。
蕭沉轉而說:“還有一件事。你的腿最多再過一周就能進行手術,最近注意身體,做好準備。”
梁潛正要開口,想起什麽,轉而問:“這次手術,是哥為我準備的嗎?”
神經無法再生,何況他的腿傷了五年,早已壞死。
即使在醫療發達的今天,這條腿想要治愈,除了天價治療費用,能操刀的醫生也鳳毛麟角,更不會為私人服務,想請來他們,以單玉成的資産,大概做不到。
蕭沉說:“由誰準備,重要嗎。”
梁潛的話擲地有聲:“很重要。”
蕭沉說:“過去這麽久,你還是沒想通。”
梁潛笑了一聲,只是笑意不達眼底:“是哥自從認回白清淩,就對我不再關心,否則你明知道我對白家的想法,為什麽還會用想通這兩個字。”
蕭沉看他一眼。
不是第一次,梁潛用這種尖銳的質問發洩不滿,但和上次不同,這一次他更有邏輯,不是表達異樣,而是陳述事實,是在擺出他們之間最根本的隔閡。
換句話說,梁潛在撕破臉皮,他不再假意忍耐這層虛假的體面。
這的确出乎蕭沉的意料。
在他看來,以梁潛的性格,不會讓彼此這樣難堪。
對上蕭沉的目光,梁潛避也不避,直直和他對視:“哥為什麽要這樣看我,難道不是嗎?”
蕭沉說:“你想多了。”
梁潛冷笑:“真的是我想多了嗎?你心裏的想法,你比我更加清楚。”
不等蕭沉開口,他又說,“你現在是把我當成負擔嗎?一個拖累,一個讓你甩不掉的包袱?”
蕭沉微蹙着眉:“梁潛,夠了。”
他的不予回應讓梁潛呼吸微重,卻陷入沉默。
蕭沉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這臺手術關乎你自己的身體,我希望你考慮清楚再給我答複。”
梁潛仍然沉默着。
從很久之前開始,他在單玉成面前就總是沉默。
因為他知道,再說出的問題不會得到答案,單玉成也許久不打算和他深談。
他也很想知道,在單玉成心裏,是不是早就想讓他盡快和白家相認,盡快去白家換回白清淩,這樣才是想通,才算考慮清楚。
可蕭沉已經收回視線,繼續走向書房。
梁潛看着那道背影沒入門後,眼神平靜,随即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點開軟件,看着屏幕上的畫面。
單玉成走到桌前坐下啓動電腦,和平常沒有兩樣。
但他越是這樣平淡,就越說明在他心裏,剛才的對話輕如鴻毛,毫無重量。
梁潛輕撫屏幕上蕭沉的嘴唇。
‘改約吧’。
好簡單的三個字。
可是,憑什麽要改約的人是他呢。
荀津是總秘,對單玉成的行程了如指掌,如果周六的日程上已經有約,不可能興致勃勃地告訴他,‘單總又為梁少準備了一個驚喜’。
這場驚喜,真的是單玉成為他準備的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必出口,就在他心裏。
梁潛垂眸,從膝上拿起兩張票據,輕輕撕成兩半,随手扔進了垃圾桶。
與此同時。
書房內。
【宿主,掃描完畢,這套房子裏又多出兩個針孔攝像頭。】
蕭沉說:【位置。】
對于梁潛這個特殊的癖好,他已經見怪不怪。
【門口,和你的卧室。】
系統回答過後,詢問,【任務進展順利,現在是否要屏蔽此類功能?】
蕭沉說:【不急。】
任務發展順利,更沒必要打草驚蛇。
他能察覺到鏡頭所在的方位,正有人在背後注視。
生氣了嗎。
蕭沉輕點桌前的屏幕,給白清淩打去一通視頻電話。
“明早十點,我會準時去接你。”
“謝謝哥!”
白清淩笑容開朗,從屏幕中看,眼裏也只有清澈的欣喜。
梁潛透過兩層鏡頭看着這張臉,眼底如墨深沉。
原來是他。
一個半月不見,他幾乎忘了。
比起那個女人,單玉成最在乎的還是這個弟弟。
但為白清淩的約把他抛諸腦後,這是單玉成最後的選擇。
明天他很想看一看,比起和他的朝夕相處,單玉成和白清淩之間,究竟到了什麽程度。
為了餘彤,單玉成可以讓他讓位,那麽白清淩呢。
—
周六。
十點。
蕭沉到白家接了白清淩,一起來到天文館。
白清淩長相帥氣,穿着一身藍白牛仔,渾身透着一股清爽陽光,進館一路參觀過來,吸引了不少視線。
“快看,那邊有個小帥哥剛走過去!”
“他旁邊那個男的也好有氣場呀,這兩個人什麽關系?”
路人正跟朋友說着話,看到一個穿衛衣戴着兜帽的黑色側影從面前走過,多看一眼,對方上半張臉被兜帽下的棒球帽檐擋着,下半張臉被口罩擋着,在昏暗的場館內更顯得不像個好人。
她下意識退了一步,對方卻看也沒看她一眼,徑直往前,去的正好是她剛才指給朋友的方位。
“……”
沿途有人指路,梁潛很快找到那兩道背影。
白清淩在前,單玉成在後。
兩人走得不快,時不時駐足觀看。大多是白清淩在看,單玉成只看着他。
梁潛站在原地,右掌心一直沒能完全愈合的傷口隐隐滲着刺痛,讓他清醒。
忽地。
身後撞上來一個人。
“哎喲!”
來人撞得倒退兩步差點摔倒,再見梁潛不動如山,和他的狼狽成反比,嘴裏頓時罵罵咧咧的,“你他媽沒長腿啊?杵在這當路燈呢?”
梁潛收回視線,轉眼看過去。
來人還想再罵,冷不防對上帽檐下那雙餘愠未消的陰沉眼睛,聲音一滞,剛才的惱怒像被冷水澆頭,消失殆盡。
“你……”
梁潛掃過他,重又回頭時,那兩道身影已經不見。
他皺了皺眉頭,擡腳追了上去。
好在那道身影他再熟悉不過,很快,又在一個場館入口看到他們。
梁潛遠遠墜在人群後,和他們一起排隊入場。
“別擠別擠……”
“快快快,三排六座!”
順着人群走進天花板閃着星光的場館,梁潛找到位置,坐進宛如身臨其境的體驗座椅,卻對美輪美奂的景色視若無睹,轉臉看着對面前方第一排的蕭沉。
白清淩在單玉成身旁說着什麽,他正垂眸傾聽。
不久,白清淩比劃兩下,似乎詞不達意,索性親手為他戴好設備,臉上才露出笑容。
梁潛冷冷看着了白清淩一眼,視線在落回蕭沉臉上時,按在扶手的五指不禁下意識收緊。
環境幽暗的場館內,只有第一排座椅還有些光亮,梁潛鼻梁上是天文館特制的輕型望遠眼鏡,他從鏡片裏清楚地看見,單玉成正擡手拂去白清淩鬓邊搭在眼睫的碎發。
白清淩屈指撓了撓眼睛,嘴裏說了句什麽,他聽不到,也無心在意,聽到的單玉成卻一定把這句話放進心底。因為他看到,對方永遠淡然寡情的唇邊,倏地提起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
梁潛猛地坐正。
他緊緊攥着扶手,撕裂的痛苦從掌心傳到心底,視線也沒有一刻偏移,他只死死盯着蕭沉早已恢複如初的嘴唇。
但直到幹澀的眼睛酸脹麻木,那張臉仍然沒有變化。
“噔——”
場館轟然響起的音效震回梁潛的思緒。
徹底黯淡的視野裏只剩星空,他倚回靠背。
是錯覺嗎。
梁潛心知不是。
一個半月,單玉成跟他的關系變得有多麽僵硬,和白清淩之間的關系就會有多親密。
只是來之前他沒想過,一個半月的時間,就會讓單玉成的變化這樣大。
不過想到和單玉成見面不到一個星期,對方就随意扔出兩千萬,和白清淩過了一個半月才有現在的狀态,說不定還是他夾在兩人中間、占了單玉成太多精力的緣故。
梁潛松了力道,感覺到掌心的紗布內一片黏膩,又輕輕攏起五指。
耳邊傳來的音效逐漸平緩,眼中看到的景象逐漸絢爛。
可他擡頭,在黑暗的虛拟天空裏,找不到他最想見的那顆星星。
梁潛不可抑制地又想起那天的夜。
月光朦胧,群星閃爍。
他正對着單玉成為他準備的星星許願。
單玉成坐在一旁,也像如今和白清淩之間的距離一樣——
梁潛抿唇。
就從那一晚開始,一切都變了。
那顆遙不可及的星星從天空呼嘯墜落地面,分明迎向的是他,卻在最後關頭,隆隆停在白清淩面前。
命運和他開了這麽大的玩笑,只差那麽一點,今天坐在這座場館裏、有人陪在身邊的人,就會是他。
梁潛心平氣和地想。
哥,只差那麽一點,你讓我怎麽甘心。
—
一場足足四十分鐘的沉浸式體驗結束,白清淩依舊意猶未盡。
他看向蕭沉:“幸好今天跟哥一起過來了,這個新出的體驗館真的很不錯。”
蕭沉說:“你喜歡就好。”
他往後看了一眼,從黑壓壓的人群裏看不見異常的人影,才轉身和白清淩一起從出口離開。
出門時,人群哄鬧,白清淩還意興盎然地聊着剛才看到的景象,蕭沉見他幾次被擠得踉跄也不在意,索性擡手把人攬在身側固定。
白清淩的聲音頓時低了下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謝哥。”
兩人出門不久。
梁潛出現在門口。
他看着已經分開的兩道人影,想起剛才蕭沉的動作,在原地等了一會,才不緊不慢地走向下一座場館。
下一座逛完,再到下一座——
梁潛跟在兩人身後,除去在餐廳吃飯用的三十分鐘,共計六個小時,他看着他們把天文館內所有項目都體驗了一遍。
“哥你累不累?”
白清淩心滿意足地出來,看向蕭沉,忙殷勤地作勢幫他捶了捶背,“今天太辛苦你啦!”
蕭沉道:“下午還有哪裏想去?”
白清淩連連搖頭:“不用了哥,送我回家吧,正好晚上清宇哥還約好跟我去看一個紀錄片。”
這時司機開車到兩人面前,白清淩笑着幫蕭沉拉開車門:“哥先請!”
蕭沉上車,送他回了白家,才繼續回到住處。
他上樓時,梁潛正在沙發前看書,身上穿着一套睡衣,似乎一整天沒有出門。
“哥。”
蕭沉把外套遞給管家,看向梁潛。
連續兩天待在這,超過了他這半個月來的記錄。
管家也詢問:“單總,要開飯嗎?”
蕭沉說:“嗯。”
聞言,梁潛也起身,和他一起走向餐廳。
飯桌前,兩人一左一右坐下,泾渭分明。
還是梁潛先開口:“明天上午十點,哥有時間嗎?”
蕭沉擡眼。
經歷昨晚,以梁潛的自傲,他原以為今天之後不會再見面。
但梁潛不僅出現在這裏,還要繼續明天的約會。
梁潛說:“昨晚哥說周日可以陪我,我定了明天的票,哥不會又爽約吧?”
蕭沉深深看他:“當然不會。”
梁潛又問:“晚上七點呢,哥還有空嗎?”
蕭沉反問:“晚上七點?”
梁潛于是把手機放在桌上,點亮屏幕,展示兩組票據。
一組,是晚上七點鐘的紀錄片套票。
另一組,是明天上午入場的天文館門票。
蕭沉的視線掃過屏幕上的票據,又看向他:“你想去天文館?”
梁潛平靜地說:“對,我想去天文館。”
片刻,蕭沉說:“那就去吧。”
他知道昨天跟在身後的是梁潛。
他為梁潛鋪就的路,梁潛一定會走。
只有親眼見到單玉成和白清淩在一起,梁潛才能深刻體會其中的落差,看出單玉成對白清淩的重視、是建立于對他的忽略之上。
被這樣對待,是梁潛絕不能忍受的方式。
現在他卻沒有離開,甚至要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完成一次和白清淩同樣的約會。
這不像梁潛的性格,也不像他會做出的事。
唯一明确的是,他主動選擇不在這個時候割舍這段感情。
蕭沉看向梁潛。
一個半月,看來這只狼崽不僅在蟄伏。
在連他也沒注意到的角落,它學了不少東西。
這很好。
那就讓他見識一下。
不惜忍受這麽多,你究竟在等什麽。
—
周末一早,蕭沉走到客廳,一眼看見正挑衣服的梁潛。
“哥。”
看到蕭沉,他側過身,把衣架讓到蕭沉眼前,“今天出門,适合穿哪一套?”
蕭沉看着他猶帶笑意的臉。
這張笑臉,和他冷峻鋒利的五官很不适配。
系統猶豫着出聲:【宿主,目标疑似情緒異常。】
自從目标與主角互換身份,這一句成了它最常說的話,可這次,目标的異樣實在太明顯。
前天還對宿主冷語質問。
昨天還在暗中跟蹤宿主,意圖不軌——
昨天晚上它就覺得古怪,只是今天的古怪倍增,讓它不得不向宿主發出提醒。
蕭沉正走到衣架前。
上面全是半個月前收到卻沒穿過的定制西裝,去天文館穿得這麽正式,不合時宜。
梁潛擡手從幾套衣服上劃過,問出口的同時,已經落在穿過一次的那套黑色西裝上。他沒等蕭沉的答案。
“就這一套吧,哥覺得呢?”
他自顧自地說完,把衣架推到一旁,又笑道,“衣服挑完,吃早餐吧。”
管家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梁潛已經說:“今天早上的粥是我做的,哥先坐,我去盛一碗過來。”
蕭沉剛在桌前落座,他已經端着碗出來。
“嘗一嘗,味道怎麽樣?”
蕭沉接過他遞來的湯匙嘗了一口:“很不錯。”
聞言,梁潛薄唇揚起:“好吃的話,我會經常給哥做的。”
話落,他轉臉看向管家,臉上笑意霎時褪盡,是平常的冷漠,“其他菜呢。”
管家看得心頭猛跳,回過神來,忙轉身鑽進廚房。
梁潛又轉向蕭沉:“今天是周末,哥怎麽不多休息一會?”
蕭沉看他一眼,淡聲道:“梁潛,你想做什麽。”
一夜時間,就算再漫長,不足以長到讓梁潛性格大變。
梁潛神色不改:“哥不喜歡我做的粥嗎?我可以再做一次。”
他不想說,蕭沉沒有再問:“不用了。”
一頓早餐吃完。
梁潛突然說:“哥,我一會出門一趟,十點鐘前回來。”
蕭沉說:“這些事,不用向我報備。”
“我想報備。”
梁潛輕笑,“我擔心哥發現我不在,會不想等我。”
說完才從桌前起身,走向門外。
他走後,蕭沉照例去了書房。
九點五十分,他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哥,差不多該出發了。”
蕭沉起身,出門時,梁潛還等在門邊,見他出來,才随之轉身。
蕭沉注意到他已經穿好那套黑色西裝。
也許察覺這道視線,梁潛加快腳步,走到沙發前,拿起上面的一件米白色風衣。
“哥,今天出門,你穿這一件吧?”
蕭沉沒有在意:“嗯。”
梁潛于是打開風衣,幫他穿好。
穿在身上,蕭沉才記起這件衣服在度假村時穿過。
但那一件袖口開裂,荀津當天已經扔了。
“哥放心,是新的。”
梁潛說,“這件衣服,哥穿起來很好看,我讓荀秘書重新買了一件。”
一件衣服,蕭沉沒有放在心上:“走吧。”
梁潛也知道他沒有放在心上,只垂眸幫他整理好衣領袖口,才和他并肩走向門外,上車前往天文館。
到了地方,蕭沉走昨天同樣的通道進入場館,梁潛就先他一步,拐向和昨天一模一樣的路線。
“說好要陪我。”
梁潛說,“哥今天聽我安排吧?”
蕭沉說:“可以。”
梁潛已經絲毫不掩飾對他昨天行蹤的了解,他也打算看一看,這麽不成章法,梁潛究竟想做什麽。
但再一次讓他意外的是,在這座天文館裏,除了堅持走同一條路線,梁潛的表現反而恢複正常。
“哥,這邊。”
蕭沉轉眼。
梁潛站在一道拱門下,正側身回望,乳白的光源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全身的輪廓。
這套量身定做的西裝過于正式,卻顯得他肩寬腿長,随意站在門邊,那張輪廓更分明的臉鋒芒畢露,輕易吸引着周圍人的視線。
“哇好帥……”
“那是他哥嗎,兩個人氣質都這麽好,不愧是一家人哎!”
輕聲細語中,梁潛從拱門下出來,伸手握住蕭沉的手,笑說:“哥,這裏好黑,我們一起走吧。”
蕭沉任由他動作,只說:“梁潛,你真的想來這座天文館嗎。”
梁潛沒有回頭:“我想。”
他說,“這裏建成三年,哥,從來沒人陪我來過。”
話音落下,他拉着蕭沉的手一緊,頓了頓,走到一個場館入口,和蕭沉一起排隊入場。
對于這些體驗館,蕭沉印象不算深刻,直到梁潛幫他扣緊設備,聽到音效轟然響起,才記得昨天在這裏,他見過梁潛。
“哥,你說這裏的景色,比霧陽山出色嗎?”
蕭沉說:“人為模拟出的畫面再眼花缭亂,也只是以人的思想創造,不能超越真實,談什麽出色。”
梁潛循聲看他,透過缤紛的影像看到那張從容平淡的側臉。
“哥的意思是,人為,永遠不會超越順其自然?”
蕭沉的語氣仍然淡淡:“梁潛,不要試探我。”
梁潛說:“我想知道哥會怎麽選,人定勝天,還是順天應命。”
“順天應命?”
蕭沉漫不經心,“你認為我會怎麽選。”
梁潛看着他。
以單玉成的自負,這樣的選項根本不是選擇。
所以理由應當。
作為他的弟弟,該選哪一個,還需要猶豫嗎。
—
從天文館出來時,和昨天一樣,時間是下午五點,再吃過晚餐來到影院,紀錄片的場次正好開始檢票。
兩個小時的紀錄片,剛過半場,梁潛把手裏的保溫杯打開遞過來。
“哥,時間有點久,你要喝點茶提神嗎?”
蕭沉随手接過,只喝了一口,梁潛又側身過來,輕聲說:“如果哥覺得無聊,可以先睡一覺。”
蕭沉說:“不用。”
梁潛沒有多勸,聞言接過保溫杯,重新蓋起,才繼續戴上沉浸式眼鏡。
直到時間一分一秒,再過去一個小時。
燈光亮起。
紀錄片散場。
梁潛和蕭沉一起走向出口,似乎順便提及:“這裏離我住的地方很近,哥陪我走走吧。”
蕭沉沒有拒絕。
兩人到了門外,梁潛對司機擺手示意,讓他不必跟來,才和蕭沉兩個人沿着路邊往前。
秋天的夜,涼風習習。
沉默着走出不知多遠。
梁潛擡頭看天:“很久沒和哥像今天這樣輕松地單獨相處了,不知道下一次會在什麽時候。”
蕭沉說:“只要你願意,随時都可以。”
“可是哥每天要上班,以後還會有自己的家庭。”
梁潛說,“也許明天到了公司,你就會把這句話忘得一幹二淨。”
蕭沉轉臉看他。
褪去早上的異樣,梁潛現在看來找回理智,說出的話卻仍然帶着不屬于他的語氣。
“啊,到了。”
蕭沉還沒看過去,直覺腦海忽然昏沉。
他蹙起眉頭,眼中最後的畫面,是含笑靠近的梁潛。
梁潛往前半步走進他的懷裏,雙手攬在他的腰背,半張臉埋在他的頸間。
這個自然而然的擁抱,沒有驚動任何人。
“哥,睡一覺吧,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