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蕭沉和門內的梁潛對視。

四年過去,狼崽已經長大。

這張出衆的臉褪去青澀,眼中畢露的鋒芒盡數收斂,比初見時倍加穩重成熟,模樣也倍加惹眼。

以往還算單薄的身影,今天看來也不再瘦削,身形變得與他相仿。只有那道筆直堅硬的脊梁照舊挺拔,和四年前沒什麽兩樣。

系統這時才反應過來:【宿主,目标認出你了?這怎麽可能!】

對于這一點,蕭沉也不免意外。

四年。

這個時間已不算短。

何況梁潛情況特殊,十三歲後失憶,他所能記住的經歷,總共不過九年。

和“單玉成”相處短短三個多月,讓他記憶這樣深刻,這并不像他的性格。

“呃……”

鄧言站在蕭沉身後半步,猶豫着介紹,“梁總,白少,這位是蕭沉蕭主任,是白清宇白總特意為病人請來的神經內科專家,現在過來,是想先看看病人。”

他進門就被剛才看到的畫面吓住,至今心裏還有點七上八下。

豪門恩怨!狗血情仇!

這麽刺激的秘辛就發生在眼前,放在以前,他能興奮好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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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在這個病房上演秘辛的人,是成潛集團的老總梁潛……

梁總能在這個病房裏做出這樣的事,足以說明肆無忌憚,況且也是真的算只手遮天。

人家連白家都不放在眼裏,搞一個小小的醫生豈不更是一句話的功夫……

“神經內科,”

梁潛回神,輕聲重複這個名字,“蕭沉。”

鄧言好不容易緩和下來,見他的神情有些異樣,又開始提心吊膽。

對這位梁總,他是真害怕啊……

說實話他已經後悔過來了,可已經走到這,他再跑也晚了。

“是、是的……”

鄧言咽了咽口水,“蕭主任今天剛到。”

蕭沉在兩人話間已經走到床邊。

他沒在意梁潛是否認出他。即便有所懷疑,沒有證據,梁潛不可能認定他和單玉成就是一個人。

系統說:【宿主,收到通知,你的身份不能暴露,請盡量避免讓目标察覺異常。】

【原因。】

系統說:【主系統未告知具體原因,應該是避免引起原住民懷疑。】

蕭沉不置可否。

他看了一眼踉跄起身、失魂落魄的白清淩,擡手借察看瞳孔的動作,接觸病床上的身體。

【檢測身體數據。】

【好的。】

系統說完,很快回答,【該身體各項數據完好,未損壞。】

蕭沉問它:【既然完好,為什麽不傳回?】

系統說:【根據通知,由于目标與這具身體距離接近,如果傳送,将不可控制地産生空間波動,可能對任務造成影響。】

蕭沉說:【你的意思是,梁潛能感知空間跳躍波動?】

系統也在不解,但它正要說話,發現被禁言了。

蕭沉已經從它反常的沉默中确認兩件事。

第一,主系統在監視這場任務。

第二,梁潛的确不止是簡單的任務目标。

“請問,我哥的情況怎麽樣?”

蕭沉轉身,看向白清淩:“需要進一步檢查。”

白清淩沒有看他,而是側過身擋住狼狽的臉,聽到這句千篇一律的話,也只胡亂點了點頭:“好,麻煩您了。”

不遠處,本已打算離開的梁潛卻回到床邊。

他盯着蕭沉,走到蕭沉面前,語氣卻和偏執的眼神反比,輕得柔和:“你是白清宇請來的神經科專家,那我想請問你,根據你對我哥病情的了解,對他的昏迷有什麽看法?”

聽到這句話,白清淩偏頭抹去眼淚的動作一頓,不由看了過來。

自從哥陷入昏睡,這四年來,梁潛從未對任何人這樣平心靜氣。

可當他的視線順着梁潛的視線看到蕭沉,即便已見慣梁潛這張冷峻、卻也英俊得幾乎蠱惑人心的臉,還是下意識愣住一秒。

好讓人難忘的一個醫生。

不單是和梁潛不相上下的容貌,而是對方身上的氣場。

沒有言語,沒有動作,僅僅是站在那裏,就有撲面而來的壓迫感,讓人屏息。

白清淩對上那雙如墨如淵的眼睛,背後爬起似有若無的戰栗。

不像梁潛那樣咄咄逼人,這雙眼睛寡情平淡,卻好像一眼就把他看穿,更讓他心跳加速。

只是……

這樣沉重的壓力帶給他的不單單是退意,反而有隐約的熟悉。

“你們兩個,誰是白清淩。”

白清淩回過神:“是我。”

蕭沉說:“病人的具體病情,做完檢查後,我會和家屬細談。”

聞言,梁潛下颚陡然冷硬。

他跨前一步,冷聲道:“我也是病人家屬。”

蕭沉看他一眼,語氣淡淡:“以醫院給我的資料為準。”

梁潛沉沉看他良久,才轉而說:“你避而不談,是想隐瞞什麽?”

白清淩看着兩人,從梁潛怪異的态度裏,他突然後知後覺——

這個陌生的醫生,和哥……很相似。

他抿起嘴唇,試着回想。

可腦海中出現最多的,還是單玉成躺在病床上的樣子。

四年,将近一千五百天,他其實已經漸漸不記得太多。

當年哥總是每隔兩天準時和他見面,從繁忙的工作裏抽出至少三個小時陪他,對他予取予求。

哥對他那麽好,有時連他自己都難以想象。

他也知道不該奢求更多,可每每和哥在一起,沒來由的,他就是清楚地明白,哥對他,和對梁潛,總是不一樣。

相認兩個月,哥和他相處的時候,除了很偶爾的主動關心,其實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平淡如水。

甚至有時他有種錯覺,哥會對他的情緒視而不見,好像對他只是責任,每隔兩天的行程和偶然的關心,是一種另類的任務。

哥對梁潛,卻不是。

更包容,更有耐心,更關注,也更在意。

雖然從表面看不出來,但哥的喜惡從來也不在表面。

他只知道,當他同時和梁潛出現在哥面前,哥的視線,永遠更多地在注意梁潛。

這一點,恐怕只有他這個被忽略的第三個人才能發覺。

就好像他們才是一路人。

一樣的天才,一樣的聰明,他們每每站在一起,話不必多說,就能領會各自的深意,有種難言、難以融入的默契。

所以,只有他在忘記。

因為他根本沒有梁潛得到過的、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

他沒有哥的照片。

當年曾經幾次鼓起勇氣想要提出合照,哥留給他的幾次,都是從不回頭的背影。

哥默認梁潛可以随意做出的舉動,他也總是可望,而不可及。

直到現在,此時此刻,他印象最深的,竟然是那一天。

黃昏的雨幕裏,他們三人初見。

哥攔住想要推搡梁潛的那只手,有如神降的高大身影站在梁潛身後,像是把人護在懷裏,那雙始終淡薄的眼睛看過他,只是看一個無關緊要的螞蟻,随後對懷裏的梁潛關懷備至。

那種感覺一定讓人很有安全感。

他卻一次都沒有感受過。

“滴——”

一聲鈴響,讓白清淩回神。

他看向随之打開的門,聽到身旁傳來同樣很相似的、熟悉的淡淡語氣。

“把無關人等請出去。”

聽到這句話,梁潛漆黑的眼愈發深邃。

站在門口的保安卻各自猶豫,不禁看向床邊的白清淩。

他們是白清宇請來守住這間病房、防止病人被梁潛私下轉移的,但在梁潛行動之前,他們也不好直接把人得罪。

鄧言還在原地,更是張大了嘴。

他不明白這位蕭主任是怎樣的不畏權貴,竟然當面這樣不留餘地。

白清淩也有些遲疑:“醫生,他确實和我一樣,和病人都是兄弟關系。”

梁潛冰冷的眼神掃過他,卻在這時出聲:“沒關系。我現在可以離開。”

白清淩又是一愣。

什麽時候,梁潛會這樣忍讓。

他看向蕭沉。

可那道隐約熟悉的身影已經轉身,正在看床頭的監護儀。

難道是因為這個人?

想到這,白清淩的表情微微複雜。

他轉向梁潛,難以理解,也不能置信,梁潛對哥的執念,他這四年看得比誰都清楚,今天出現了一個和哥相似的人,難道梁潛就要把對哥的感情,寄托在另一個人身上嗎?

梁潛沒有理會任何旁人的目光。

他只靜靜看着蕭沉的背影,等着對方結束手上的動作,才緩聲道:“請問,檢查結果會在什麽時候出來?”

“一套檢查,最遲明天下午,結果就能全部出來。”害怕蕭沉再說什麽引得梁潛不快,鄧言忙接口。

“好。”

梁潛的視線還是釘在蕭沉身上,“明天下午四點,我會準時到場。”

是錯覺嗎。

他不信只是這樣。

天下不會有這樣的巧合。

不論表相如何變化,那雙眼睛,是他絕不可能認錯的星星。

天下也沒有這樣的事。

同一個人的眼睛,會出現在第二個人身上。

現如今的技術還沒發展到這一步,把一個人的意識轉移進另一具軀體。

但如果發生在這個人身上,他相信一切總會有合理的解釋。

“到那時候,蕭主任,請告訴我,你對我哥病情的看法是什麽。”

他在“蕭主任”三個字上加了重音。

蕭沉聽得出來,梁潛是在告訴他,一個新名字,一個新身份,還不足以讓梁潛消除疑心。

系統這時終于解除禁言:【宿主,目标性格多疑,需要多做遮掩,否則任務很難執行。】

蕭沉只看向梁潛:“可以。”

梁潛最後深深看他,足有十秒,才下定決心似的,霍然轉身,離開了這間病房。

沿途鄧言和保安立刻讓開。

梁潛沒有回頭。

白清淩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才對蕭沉說:“蕭主任,那一切就麻煩您了。”

蕭沉說:“嗯。”

他收起用于記錄的工具,對白清淩颔首示意,也很快轉身離開。

白清淩再目送他的背影,愣愣看了半晌,忽然苦笑出聲。

果然很相似,難怪梁潛會有這樣的表現。

也許他見過太多哥的背影。分明從正面看分明是兩個人,從背後看,連他都感到恍惚。

【宿主,現在劇情嚴重偏移,原有發展已經不能起到提示作用,無法從大數據中提取參數、模拟計劃。】

蕭沉在鄧言的引路下來到辦公室。

門內,得知消息的同組醫生全都到了,正等在他的桌前,看到門開,紛紛迎了上來。

“蕭主任!”“蕭主任來了。”

蕭沉進門的瞬間,門內衆人頃刻安靜。

鄧言跟在蕭沉身後,見狀撇了撇嘴。

都沒想到吧,新來的主任這麽年輕,而且長得這麽好看。要知道他做夢都不敢長成這樣。

但很快,所有人看着蕭沉走到桌後坐下。

“病歷。”

在場都是負責L1床位單玉成的人,聽到他的聲音,忙有人把病歷連同所有東西遞過去。

蕭沉作勢翻開。

系統立刻掃描,并在面板上顯示結果和回複內容,以便宿主解答醫生們的問題。

直到一個小時後,所有人離開辦公室。

蕭沉收起病歷,打開電腦。

系統說:【宿主,網絡中的內容,我可以直接為你操作。】

蕭沉說:【檢測室內設備。】

【……】

這句熟悉的話讓系統沉默,它依言檢測,然後回答,【……宿主,這間辦公室內有三個攝像頭,無死角。】

蕭沉沒有意外:【屏蔽音頻。】

本性如此,再長大也是惡習難改。

【好的。】

系統正準備繼續照做,卻感到驚訝,【……抱歉,該功能已被主系統禁止。】

電腦開啓。

蕭沉繼續打開醫院內部系統,為L1床位添加檢查項目。

聞言,他面色不改,只說:【讓主系統來見我。】

【主系統?可是宿主,我沒有權限——】

系統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溫柔端莊的女聲。

【尊敬的宿主蕭沉,你好。】

系統沒有性別。

幻化出人性化的語氣,說明主系統在具備人性之外,還學會了以這樣的方式降低對手的戒心。

蕭沉再度确認了一件事。

他不是第一個和主系統直接對話的人。

【你想要見我,請問是出于什麽原因?】

蕭沉說:【系統權限,歸還百分之十。】

話落,一個面容姣好的女性形象,突然投影到亮起的半透明面板。

【抱歉。】

女聲說,【由于本次任務情況特殊,無法為宿主提供更多系統服務。】

蕭沉說:【本次任務?】

女聲說:【是的,本次補救任務完成後,系統權限将全部歸還。】

直接和主系統對話,蕭沉說得很清楚:【補救任務,與我無關。】

面板上的女人笑容不變,語氣婉順:【未完成任務就脫離世界,宿主,本次補救是你應盡的義務。】

【是嗎。】

蕭沉語氣淡淡,【告訴我,我的任務內容是什麽?】

女聲說:【當然是,修正并促使任務目标與世界主角形成對立關系。】

說完,面板上的投影肉眼不可察覺地閃爍一次,和婉的眉宇之間有了皺痕。

顯然,她自己也發現其中的差別。

蕭沉說:【促使梁潛和主角對立,這個任務已經完成。至于其餘标準,并不屬于我的責任。】

【可——】

【沒有正當理由,主系統也無權對我進行強制傳送。】

蕭沉打斷了它,【這次退休任務,我可以不去追究,但不代表你留下的殘局,我會無休止地接手。】

投影臉上的笑容勉強維持着:【作為宿主,你有義務為主系統清除威脅。】

蕭沉看它一眼:【你有最具理性的邏輯思維,應該明白,對我說出這句話,對你本身就是威脅。】

女聲陷入長久的沉默。

緊接着,面板熄滅,主系統妥協了。

【好的,我可以為你歸還百分之十的系統權——】

【百分之二十。】蕭沉再度打斷了它。

【什麽?】

女聲變得急切,【你開始說的分明是百分之十。】

蕭沉說:【我希望你能記住,對于合理要求,多餘的解釋只會浪費我的時間。】

又過良久。

【好的。】

這一次再回答,女聲變得冰冷,【系統權限已歸還百分之二十,請謹慎使用,避免發生異常狀況。】

說完這句話,它徹底消失了。

系統重新上線。

它全程旁聽宿主和主系統的對話,對宿主的話沒有太多想法。

執行任務的宿主千千萬萬,能站到巅峰的卻從未聽說。

它的宿主是它所知的唯一一個。

只因為随着任務次數增加,任務的難度也會相應提升,最重要的是三個挑戰任務,幾乎每個都是零容錯的必死局面。

能達到這個等級的宿主,本體的強橫程度,連主系統也無法對其限制。

更何況,它的宿主選擇的普通任務通常難度更高,獎勵更豐厚,只是每個世界累積的基因加成,都是很多宿主一生都追不上的數據。

所以宿主現在就算直接脫離世界,主系統也對他毫無辦法。

不過宿主一向有始有終,不會這麽做。

而且第一次任務失敗,宿主再無欲無求,也會在乎。盡管宿主沒有表現出來,但它跟随宿主這麽久,還是能猜到一點點。

【屏蔽音頻。】

【好的。】

系統依言操作,【已屏蔽音頻。】

看到宿主還在浏覽單玉成的檢查報告,它問:【可是宿主,音頻功能突然屏蔽,目标不會聯想到以前的情況,更加懷疑你就是單玉成嗎?】

蕭沉說:【不要緊。】

沒有确切的證據,懷疑終究是懷疑。

系統又說:【主系統發來通知,任務內容已變更,現在為,修正并促使任務目标與世界主角形成對立關系,使其功成身死。】

身死。

蕭沉操作鍵盤的手微頓,看向面板上的通知內容。

原來這才是主系統想發布的任務。

對立關系已形成,但白家的丹影集團在梁潛手下節節敗退,已經不是對手,這個時候再加上白清淩愛人的資産,也是大勢已去。

傳送他回來補救,并不是為白清淩扳回劣勢,而是在扳回劣勢的同時,致梁潛于死地。

【宿主,是否制定可行計劃?】

蕭沉說:【不急。】

完成任務不難。

不過對這條任務內容,他要再做打算。

系統聽完,心中不解。

一條任務而已,宿主什麽時候考慮過這些?

但已經得到問題的答案,它沒有再出聲。

次日。

下午四點。

荀津亦步亦趨跟在梁潛身後,實在搞不懂。

最近兩年,自從得知這裏被白清宇派人看得嚴嚴實實,梁潛再來看單總,都是獨自一個人,這次怎麽破天荒把他也帶來了?

“一會看清楚。”

看清楚?

荀津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問:“梁總,看清楚什麽?”

對待梁潛,他是比對待單總要多一萬分的小心。

首先一點,集團漸漸龐大,他的能力……怎麽說呢,極其有限,早已經不配在總公司待了,可梁潛還是留他在身邊,總秘的位置四年沒有變過。

他知道這是看在單總的面子上,那也是每天怕行差踏錯。

可最重要的,還是對梁潛本人的小心。

雖說梁潛也沒對他做過什麽暴|君行為,但這個人實在有暴|君的傾向啊!他害怕極了……

梁潛說:“等你見到他,自然會明白。”

他?

還是她?

荀津抓心撓肝,卻不敢問,幹聲說:“好的梁總……”

他揣着滿腔好奇來到病房門口,還友好地跟保安們打個招呼,就聽見梁總又開口了。冷冷的,很熟悉。

“就是他。”

荀津下意識看過去,一眼見到床邊正和白清淩說話的陌生男人。

一瞬間。

他眨眨眼,再眨一眨。

老天爺啊……

這是何等完美的一張臉!

“怎麽樣?”

怎麽樣?

荀津扶着門框,對梁潛的審美表示由衷的認同。

“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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