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深夜。
房間裏終于恢複平靜。
足夠寬敞的雙人床上,梁潛側躺在蕭沉身旁,抱住蕭沉的手一緊再緊,直到蕭沉開口,才停住動作。
“去隔壁。”
梁潛閉了眼,低聲說:“可是我腰酸,哥,你要抱我過去嗎?”
一陣無言的沉默。
蕭沉只道:“睡吧。”
梁潛在他臂膀藏起唇邊笑意。
“哥,晚安。”
—
翌日。
清晨。
荀津站在無人回應的門口,正猶豫着要不要第三次按響門鈴,卻又怕裏面老板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私事,抓耳撓腮了足足三分鐘,突然聽到身後對面傳來開門聲。
同一個樓層就兩戶。
另一戶裏住的是誰,荀津當然很清楚。
Advertisement
“蕭——”
他忙帶着笑轉身,正要打招呼,看到蕭沉身邊的人,笑容僵住了,“……梁總?”
“嗯。”
荀津默默地走過去,解釋來意:“梁總,醫院那邊都安排好了,今天就能手術。”
梁潛看向蕭沉:“哥要陪我嗎?”
蕭沉說:“只要你想。”
聞言,梁潛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一顫。
他垂眸片刻,緊緊握住蕭沉的手:“謝謝哥。”
荀津跟在兩人身後,一路低頭看着地面兩道形影不離的影子,可無意間擡頭,總是看見蕭沉衣領下的紅痕,一時間咬牙切齒,恨不得挖出雙眼,堵上耳朵。
天殺的。
一大清早,他忙上忙下累得跟狗一樣,憑什麽還要再看別人恩愛!
荀津忿忿轉移目光,看向老板。
結果發現老板今天的衣服好像哪裏見過——
哦。
蕭主任的。之前還見蕭主任還穿過一次。
好啊,同居好啊。
荀津木着臉在心裏怒罵。
萬惡的資本家,把他拼死累活準備的房子空在那是吧,你有錢了不起啊!
“下午把我的東西搬到我哥那裏。”
萬惡的資本家發話了。
荀津暗自腹議,面上連連點頭:“好的!”
“房子空着,你去住吧。”
荀津眨眨眼,笑開了花:“好嘞梁總,多謝梁總!”
反正他身為總秘要随叫随到,就住在老板身邊,他得省下多少麻煩。
他正想多拍兩句馬屁,就看見老板又往蕭主任身邊挪了半步,根本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哥,荀秘書如果每天來往會很辛苦,我把房子讓給他,你會收留我吧?”
“……”荀津臉上的笑容立刻收斂。
夠了。
他說夠了。
這難道也是你play的一環嗎梁總?你別太過分了!
蕭沉說:“梁潛,不要裝模作樣。”
荀津也偷瞄他一眼。
什麽要不要的,梁總裝模作樣的次數不少了,沒見您制止啊,說一兩句話不痛不癢的,您看梁總在乎嗎!梁總享受着呢!
荀津跟着下樓,心裏一路罵罵咧咧,到了車上突然收到一條短信。
看完短信內容,他張了張嘴,可從後視鏡裏看到後車座老板那如膠似漆的樣子,他實在不敢出聲,于是保持沉默。
等汽車駛進醫院,正巧另一行車隊就在身前。
梁潛看到熟悉的身影從車上下來,眉頭微皺,看向荀津:“他們怎麽來了?”
荀津也看到了不遠處的單父和梁雨靜,眼見瞞不住了,咬牙說:“梁總,我本來打算下車後再告訴您的……”
說到這,他不由看向蕭沉。
按理來說,蕭主任應該比他更早得知這個消息,正在搶救單總的人也應該是這位才對。
“是單總,他今早心髒功能忽然衰竭,還在搶救……”
梁潛緩緩坐直起身。
握住蕭沉的五指忽然收緊,卻更清晰感受到掌心溫熱的輪廓。
意識到最重要的靈魂就在身邊,他又倚回靠背,只是看向蕭沉。
荀津從後視鏡裏看到他的動作,一時有點不明白他現在的精神狀态。
真的把蕭主任當成單總了?
上次聽說單總接近腦死亡的時候還不是這樣。估計是病情又加重了。
沒多久,汽車停穩。
蕭沉正要下車,手上傳來一陣力道。
他回眸,看到梁潛坐在原地,正看着他。
“哥,能不能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真的,還是幻覺?”
“……”前排的荀津不敢說話,和同樣呆滞的司機對視一眼,趕緊推門下車。
蕭沉說:“你以為呢。”
“我絕不會認錯。”
梁潛說,“可這個世界不存在這種結果。”
蕭沉說:“你想的太多了。”
“放在之前,我也不會這樣想。”
梁潛緊緊握住他的手,“哥為什麽突然對我這麽好?”
沉默許久的系統心中有同樣的疑問。
它不明白,宿主自從任務失敗,似乎對目标并沒有最初的那種嚴苛,反而看起來非常寬縱,幾乎予取予求。
這不像宿主的作風。
還是說,因為任務失敗,這是宿主對目标的補償?
是這樣嗎?
梁潛正接着說:“哥對我的态度轉變得這麽快,會讓我擔心現在發生的只不過是一場夢,等到夢醒,又只剩下我一個人。”
蕭沉看向他,淡聲道:“是夢,或是現實,需要你自己分清。”
這句話讓梁潛怔怔,須臾,卻輕輕笑了:“哥說得沒錯。我可以分清。”
蕭沉說:“下車吧。”
梁潛依言照做。
下了車,他又握緊蕭沉的手,才繼續和蕭沉一路并肩往前。
只是走到L1病房門前,他的腳步還是一頓。
“哥。”
蕭沉由他停了一步:“嗯。”
梁潛問他:“以前的,和現在的,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蕭沉說:“你覺得呢。”
梁潛握緊掌心的手,轉臉看向他的側臉。
再出色的面孔,都會在這張臉面前黯然失色。
就像再璀璨的星星,也遠不配和這雙眼睛相比。
梁潛從來沒真正注意過那雙眼睛以外的表相,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他見過最難忘的皮囊。
而曾在霧陽山似乎見到的模糊影子,也正逐漸和這張臉重合。
他定定看着,突然問:“哥還會走嗎?”
蕭沉已經繼續往前:“梁潛,不要執迷沒有意義的問題。”
梁潛垂眸,看到蕭沉雖然沒有握緊,卻也沒有松開的手,眼底微沉:“我明白了。”
這一次,他不會大意。
只要他足夠仔細,就一定會繼續待在蕭沉身邊。
—
“蕭主任!”
看到兩人進門,白清宇立刻走過來,“請你快來看一看,玉成的搶救手術明明已經成功,為什麽現在又出現異常?”
病房裏,單白兩家人來得整整齊齊,單父更是一臉悲痛。
在他身前,梁雨靜和一個三四歲的男孩輪番安慰着,唯獨白清淩站在一旁,臉色蒼白,不知在想什麽。
蕭沉和梁潛走到時,值班的副主任醫師嘆息着對蕭沉搖了搖頭。
見狀,梁潛先看向病床上躺着的單玉成。
莫名的,曾讓他痛不欲生、銘心刻骨的這張臉,今天突然變得陌生。
他清楚地記得發生過的一切。
他清楚記得和這個人見過的每一面,記得每一次見面時的細節,記得說過的話,甚至是說話時的語氣。
但此時此刻,站在蕭沉身旁再看過去,這具失去靈魂的軀殼已經不再重要。
梁潛落後一步,站在蕭沉身後。
他聽着蕭沉一一回答衆人的問題,卻不再關心這具軀殼的生死。
直到副主任醫師在蕭沉話落後對衆人說:“抱歉,我們真的盡力了。”
病房裏有一聲顫抖的啜泣。
白清淩舉拳擋住嘴唇,背過身,面對着病床上的單玉成。
白家幾人紛紛上前安慰。
然而聽到一旁傳來梁潛冷漠低沉的聲音。
“哥,我們走吧?”
白清宇驚愕轉身。
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他才分出精力關注其他、才看到梁潛竟然對單玉成的死無動于衷,還在醫生宣布死訊時公然握着蕭沉的手。
兩人姿态親密,俨然一對熱戀愛人。
“梁潛……?”
白清宇不是不知道梁潛對單玉成的感情。
這四年來,梁潛從沒試圖遮掩那種幾乎病态的依戀,這是任誰都能看出的事實。
而對單玉成這麽依戀的梁潛,今天又怎麽可能無動于衷?
他又是在什麽時候起,和蕭沉這麽親近?
梁潛沒有回頭。
他拉着蕭沉的手:“我的手術馬上就準備好了,哥,今天能不能陪着我?”
蕭沉說:“嗯。”
任務已經結束。
他留在這個世界,如今做什麽都沒有區別。
梁潛笑了笑,和他一起離開病房。
荀津等在門邊。
對于老板的反應,他在車上就有了猜測,也沒有太驚訝。
可在跟着兩人準備離開時,他聽到白清宇的聲音。
“荀秘書。”
荀津忙回過神:“白總?”
白清宇皺眉走過來:“這是怎麽回事,你知道嗎?”
“……”荀津嘴角一抽,實在不好解釋,只能避重就輕地說,“梁總他,現在最愛的大概是蕭主任……”
白清宇皺眉更深,一向溫和的臉上甚至有些氣惱。
梁潛這麽做,那白家算什麽,丹影又算什麽?
當初為了帶走玉成,梁潛不惜和所有人決裂,這四年來不論發生什麽都難以轉圜。
可現在蕭沉出現不過幾天,梁潛就輕易地移情別戀,以至于玉成的死訊都可以完全不在乎。那這份感情,豈不是像個天大的玩笑?
“那個,白總……”
荀津看出他此刻的心情,不由又說一句,“其實梁總和蕭主任在一起也挺好的。據我所知,為了蕭主任,梁總以後不會再對丹影出手了。”
白清宇一愣:“什麽?”
荀津說:“您沒察覺嗎?最近沉潛一直都很安靜。”
別說對付丹影。
梁總都直接把公司打包送給蕭主任了,哪裏還會在意以前的恩怨。他現在在意的恐怕只有怎麽天天和蕭主任黏在一起!
真的很離譜。
以前怎麽沒人發現梁總是個不可救藥的絕症戀愛腦?
白清宇對荀津的想法一無所知。
他又是愣了愣,才後知後覺,最近的确沒有任何沉潛的動靜。除了不知所雲的改名。
沉潛。
白清宇忽地福至心靈。
蕭沉?
他一臉複雜。
荀津沒再和他多說:“白總,您先忙,梁總今天還有手術,我就不跟您聊了!”
手術?
白清宇還沒問出口,荀津已經忙不疊跑遠了。
看着他的背影,白清宇猶豫片刻,本打算跟過去看看究竟,可身後很快傳來呼喚。
這裏暫時也離不開人。
白清宇輕嘆,只好留下收拾殘局。
等他打理好一切,已經是下午四點,因為記挂着梁潛的手術,本想去看望,可到了地方,卻被告知,梁潛的手術很成功,但拒不見客。
聽到這句話,白清宇看着緊閉的病房門,又是嘆了口氣。
他最後還是沒去打擾。
—
“哥,今天辛苦你等了我這麽久,我喂你?”
“不用。”
“哥要是覺得這裏不方便,其實我可以回家休養。”
“……”荀津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目不斜視盯着正前方的窗戶,不想看到任何病床方向的蛛絲馬跡。
資本家,你自己看看,這是醫院最高檔的病房套間,隔壁還有卧室,比酒店套房有過之無不及,哪裏不方便了?
驀地。
是粥碗打翻的叮當聲。
“對不起哥,是我不小心,怎麽辦,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聽到這個前奏,荀津表情扭曲一瞬。
餘光看到蕭沉果然起身走向衛生間,他神經緊繃,活像屁股底下坐了個炸|彈。
“咔噠”
衛生間的門合起。
老板冷漠的聲音同時傳來。
“東西呢。”
荀津忙從身後撈起袋子,走向梁潛:“梁總,在這!”
到了床邊,他把袋子裏的東西掏出來,平平整整擺在床上,又看向老板,“您看行嗎?”
早已不務正業的老板對他略一颔首,似乎還算滿意:“拿過來。”
荀津于是又趕緊捧着東西放在他手邊。
梁潛擡手輕輕撫摸一個來回,動作才停下。
荀津早已收回僵硬的雙手,滿腹嘀咕。
身殘志堅?
這麽形容又有點偏頗。
雖說梁總做了手術,确實算有一點身殘,可他志堅的方向不正啊!
都這樣了,不好好休養就算了——
荀津正想着,聽到衛生間裏的水聲消失了。
他一個哆嗦,忙揣起袋子回到沙發上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蕭主任出門時似乎掃過他一眼。
幸好老板及時開口。
“哥,你的衣服被我弄髒了,”
梁潛倚靠在床頭,擡手拂過床邊,“要不要換一件?”
蕭沉已經看到他掌下的一件白大褂。
梁潛面不改色:“哥放心,是幹淨的。”
蕭沉看過他的腿,再擡眼看他:“你想做什麽?”
“哥在小看我嗎?”
梁潛薄唇微挑,意有所指,“除了這條腿,我全身上下,哥都可以随便用。”
“…………”
荀津逃也似的竄出了門。
沒人在意他的去留。
蕭沉接過梁潛遞來的手帕擦了手:“不要任性。”
梁潛說:“可衣服髒了,難道哥不想換下來嗎?”
粘稠的粥灑在身上,即便簡單處理過,也不能擦洗幹淨。
蕭沉原本也沒打算繼續穿着它。
梁潛低聲說:“還是哥要把我一個人丢在醫院?”
蕭沉看着他低垂的眉眼:“這裏有專業的護工。”
“我不需要護工。”
梁潛說,“我只想和哥在一起。”
安靜只有片刻。
不多時,梁潛看到熟悉的手拿走了床上換洗的白大褂,轉腳去了浴室。
他擡頭,目送蕭沉的背影沒入門後,唇邊笑意一點一滴加深,始終留在臉上,難以抑制。
—
良久。
浴室的門再次打開。
梁潛收回視線,等到腳步聲臨近,又作勢轉臉看過去。
蕭沉穿着準備好的白大褂。
不是工作區域,大褂被他穿得像一件特別的風衣,裏面是修身的白色襯衫,但領帶沒有打,紐扣兩顆沒系,凸起的喉結還留有水跡,在動作間從敞開的領口滑落,流向隐約露出的小片胸膛。
梁潛的目光幾度流連,看着他走到床邊,忽然擡手按在被面,不動聲色地換了個姿勢。
“噔噔——”
蕭沉看向床頭的監護儀。
數據顯示,患者心率正在加快。
“蕭醫生——”
一只手倏地從側邊伸過來,借攬在他肩膀的力道,傾身往前,不留間隙地貼近。
蕭沉轉眼。
梁潛避開他的視線,埋首親吻他的側頸。
“你的腿不想要了?”
“我想。”
梁潛接連的吻停蕭沉耳後,低聲說,“所以我想請醫生幫我檢查一下。”
話落,他的另一手牽起蕭沉右手,輕輕帶在身上,往後摩挲。
“我這裏好像有點不舒服,醫生,該怎麽做,我聽你的。”
蕭沉任由他動作,只道:“你的傷不在這裏。”
梁潛看着他仍然平淡的側臉,呼吸漸重,說話時語氣越輕,心頭越是灼熱。
“沒關系,檢查總要先付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