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荀秘書?”
坐在病房門口長椅的荀津擡起頭,看到是白清淩,下意識站起來,“白少。”
白清宇就在白清淩身後,見他有意無意擋在門前:“怎麽了,梁潛在忙?”
就是不知道在忙什麽,連荀津這個總秘都被擋在門外,還一副風聲鶴唳的樣子。
“……呃,”荀津胡亂應了一聲,轉而問,“白總和白少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白清宇說:“今天是玉成的葬禮,我們來問一問,梁潛要參加嗎?”
荀津頭搖得像撥浪鼓:“梁總不參加。”
白清宇來時也猜到這個答案,只是關乎玉成,他需要來問一句:“他的腳還是不能落地?”
“…………”
荀津艱難點頭,“不行,還需要卧床休養。”
白清宇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心知裏面的人不會歡迎他,既然得到了答案,他和荀津打過招呼,正準備離開,突然聽到門鎖輕輕一響。
白清淩也看過去,發現是蕭沉開門出來。
蕭沉身後是荀津口中需要卧床休養的梁潛。
梁潛左腿穿戴着外骨骼輔助行走,看起來和術前沒什麽兩樣,只是身上的衣服有些松散,頭發也淩亂垂在額前,顯得有些慵懶。
唯獨他的眼神,帶着無意掩飾的不耐與凜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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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淩對他仍有陰影,只是撞上他的目光,就止不住地發顫。
蕭沉回眼。
梁潛才收回視線。
白清宇自兩人出門,注意力就落在他們身上,難得沒有察覺白清淩的異常。
漸漸的,他皺起眉頭。
從正面還看不見,但蕭沉動作間,他清晰看到對方頸後領口下的暧昧痕跡,新舊重疊,覆蓋交錯。這顯然不是一兩次的成果。
再看梁潛,也和以往的樣子大相徑庭,尤其那雙眼底醞釀的不耐愈演愈烈,一眼就看得出是被打攪的厭煩。
剛做完手術沒幾天,竟然就在病房裏——
真是——
白清宇的思緒幾度停頓,不由看向一旁。
難怪荀津不在裏面待着,要在外面守門。
剛說口的謊話就被無情揭穿,荀津正尴尬。
他咳了一聲,問道:“梁總,你還沒痊愈,怎麽出來了?”
梁潛看向蕭沉。
蕭沉已經轉向白清宇和白清淩:“明天下午三點,兩位有約嗎。”
白清宇問:“蕭主任有什麽事,但說無妨。”
對于蕭沉,他心中十分複雜。
一是信任蕭沉的醫術,對方卻在初到時就幾乎宣布了玉成的死訊;二是蕭沉曾在丹影走投無路時施以援手,可看現在的情形,他又實在分辨不清其中緣由。
蕭沉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又是出于什麽目的,就像當年的單玉成,他始終無法參透。
梁潛的耐心卻已經告罄,直言道:“談沉潛和丹影的合作。”
白清宇愣住了。
一旁荀津也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和丹影合作,梁總?”
“嗯。”
梁潛說:“通知簡賢,讓他做個計劃,明天下午三點到詩萊酒店見我。”
簡賢。
白清宇當然知道這是梁潛的總助,也是沉潛智囊團的刀尖,比起荀津,梁潛這時候提起簡賢的名字,終于讓這個天方夜譚般的提議有了幾分可信度。
“還有白清淩,他明天也要到場。”
聽到這句話,白清淩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驚懼地望着梁潛。
白清宇看見,往他身前走了一步,又問一句:“和沉潛合作,有我就夠了,清淩為什麽要到場?”
梁潛冷眼看他:“你以為有和我讨價還價的資格?”
白清宇又皺起眉:“你——”
“總之對他有利無弊。”
梁潛沉聲打斷了他,“記住,明天下午三點,過時不候。”
蕭沉淡聲開口:“梁潛。”
梁潛收回視線,臉上的冷沉流水褪盡,對他笑說:“哥,我是在幫他節省時間。”
白清宇又看向蕭沉。
這一幕,讓他不由記起當年。
曾經也只有在玉成面前,梁潛才會這樣讓步,現在換成蕭沉——
想到這,白清宇心頭一跳。
一個荒誕的念頭突然湧進腦海。
每次見到蕭沉,總讓他想起單玉成,這是巧合嗎?
最關鍵的,以梁潛的個性,會平白無故對一個只是相似的人這樣在意嗎?
而今天發生的一切,和蕭沉有關嗎?
問題不需要問出口,其實他心知肚明。
自從蕭沉出現,梁潛對丹影的态度有所變化。
他本以為握手言和就是極限,時至今日,竟然能看到沉潛和丹影合作的一天。
會讓梁潛在短短不到十天的時間裏做出這樣的決定,這件事絕不簡單。
“我——”
“哥。”
梁潛的聲音再一次打斷了白清宇,“話說完了,我們該回去了吧?”
看出梁潛根本沒有再談的意向,白清宇沉默下來。
之後看着兩人轉身回到病房,他看了看荀津。
荀津幹笑:“白總明天見。”
白清宇在原地站了良久,才和同樣沉默的白清淩離開。
等到病房前又歸于安靜,荀津嘆着氣看向重新閉合的房門。
梁總啊,去酒店開個房吧。
醫院它天生不是幹正事的料啊!
—
翌日。
下午三點。
蕭沉和梁潛準時來到詩萊酒店包廂。
包廂內,見到他們進來,白清宇和白清淩從桌前起身,兩人左右的一幹人等也紛紛站了起來。
和沉潛的人合作。
衆人從昨天聽到這個消息起,都還處于茫然的狀态,現在終于見到梁潛本人,才感覺到了一點真實。
可真正到了商談合作的重要時刻,白清宇發現,主導這場洽談的人不是梁潛,而是簡賢。
梁潛本人全程和蕭沉坐在一旁,洽談從開始到尾聲,都沒有任何幹涉的意思,仿佛根本不在意這場合作的結果。
直到圓滿結束,蕭沉起身,走向白清淩。
梁潛眼底漸沉,卻也跟着他起身,擡手微擺。
簡賢會意,帶着衆人迅速退場。
白清淩對公司的事一知半解,這種場合插不上話,一直坐在角落。
看到蕭沉走近,他作勢要站起來:“蕭醫生?”
蕭沉示意他坐下。
梁潛這時把兩份文件遞到蕭沉面前,和蕭沉一起在白清淩身側落座。
包廂內其餘人已經散盡,白清宇在白清淩說話時也走過來。
蕭沉已把文件放在桌面:“打開看看吧。”
白清淩不明所以,依言照做。
看到第一份文件內容,白清宇腳下停住,猛地看向梁潛。
不在蕭沉眼前,梁潛沒有表情的臉冷酷平靜,是一向居高臨下的漠視。
“股權轉讓……”
白清淩驚愕地看着這行字,幾乎難以回神,“這是,沉潛的股份?”
蕭沉說:“梁潛手裏三分之一的股權,作為對你的補償。”
小世界裏的外物,對他而言沒有絲毫意義,但對土著來說,卻是巨大的財富。
主角接連遭受的陰影,一切都因他而起,本該得到一些補償。
至于梁潛。
他會以另外的方式彌補。
白清淩喃喃:“補償……”
那天發生的事,依舊是他的噩夢。
可沉潛集團百分之三十一的股份作為那一夜的補償,這比夢境更不真實。
“這份文件是股權轉讓協議,那,另一份呢?”白清宇忍不住問。
白清淩也回過神,他看向白清宇,又看了蕭沉一眼,才繼續打開。
梁潛一貫偏冷的嗓音已經代蕭沉響起:“這套房子,包括單玉成名下的所有資産,從今天起,是你的了。”
白清淩還沒徹底清醒,又變得恍惚:“可……”
可哥的東西,梁潛不是從不允許任何人沾染嗎?
對于這一點,有梁潛的表現在前,白清宇倒沒有太過驚訝。
只是梁潛竟然會把沉潛百分之三十一的股份無條件轉讓給清淩,讓他不可思議。
梁潛把筆放在桌面:“看完就簽字吧。”
白清淩下意識拿起筆,但很快反應過來:“不……”
他握筆的手攥起拳頭,“哥的遺産,我會交給單叔叔,至于這份協議,無功不受祿,我不會簽。”
主角性格過于純善,蕭沉沒去勸他,只對白清宇說:“這是他應得的,你知道該怎麽做。”
白清宇遲疑着點頭:“我明白。”
事情辦完,早已等不及的梁潛握住蕭沉的手,十指緊扣:“哥,我們走吧?”
“嗯。”
白清宇看着兩人起身,看着梁潛看向蕭沉的眼神。
那雙近四年越來越冰冷的眼睛填着他從來見不到的笑意,還有梁潛話裏話外對蕭沉的言聽計從,包括動作間絕容不下第三個人的親密——
這都是四年前梁潛只在面對單玉成時才有的場景。
白清宇思緒繁亂。
不經意的,昨天湧上腦海的荒誕念頭卷土重來,突然一發不可收拾。
他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看向蕭沉的背影。
“哥——”
梁潛還在說話。
這個稱呼,也是單玉成獨有,梁潛絕不會對第二個人用。
白清宇驟然出聲:“蕭先生!”
那道陌生卻熟悉的背影随之停下,回眼看他。
白清宇盯着蕭沉。
這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漆黑薄情,帶着熟悉的壓迫感,讓他脫口而出:“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蕭沉略有意外。
他看過白清宇一眼。
梁潛也回過頭,沉眸看着莫名發問的白清宇,又催了一遍:“哥,電影要開場了。”
冷漠的聲音讓白清宇回神,不由低頭自哂。
他在想什麽,真是被今天的事搞得昏了頭了。
原以為不會再有答案,卻聽到那聲隐約熟悉的語氣平淡響起。
“我是蕭沉。”
如出一轍的從容。
白清宇擡頭。
看到兩人已經轉身,并肩出了包廂。
蕭沉……
—
陪梁潛在私人影院看一場愛情電影過半,蕭沉手邊的扶手被打開,一具溫熱的身體擠了進來。
明明滅滅的昏暗光亮打在兩人身上。
梁潛借熒光閃過的間隙,吻了吻蕭沉的唇角。
蕭沉看着巨幕上的畫面,淡聲說:“是你想來看這些,專心一點。”
梁潛于是也看過去:“哥喜歡這部電影嗎?”
他已經知道問題的答案,所以沒有等蕭沉的回答,接着說,“我也不喜歡。可這些事我從沒做過。”
他輕輕抱住蕭沉的腰背:“反正無事可做,即使再無聊的東西,我也想和哥一起經歷。”
反正無事可做。
蕭沉眼底微動,垂眸看他。
“何況和哥一起做的事,再不喜歡,我也覺得別有滋味。”
梁潛緊緊纏在蕭沉身上,高大颀長的身體縮手縮腳待在蕭沉懷裏,肉眼看上去一定不協調得滑稽,但他全不在意。
四年分離,久別重逢,他只想永遠和這個人待在一起。
“不止是電影,以後我們可以去看山,看海,看世界的風景——”
說到這,梁潛聲音放輕,“除此之外,哥,我想用一輩子的時間,只做一件事。”
蕭沉說:“什麽事?”
梁潛轉眼看他:“找到哥喜歡的東西。”
蕭沉微頓,和他對視。
“一件就好。”
梁潛說,“不論是什麽,我一定會找到。”
片刻,蕭沉問他:“如果找不到呢?”
梁潛如墨的眼睛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輝,和平常大不一樣。
他笑着說:“如果這輩子找不到,那就用下輩子去找,下輩子找不到,還有以後的将來,總會有找到的一天。”
蕭沉深深看他:“你确定下輩子還能遇到我。”
梁潛笑意不變,薄唇勾起的弧度有極致收斂的鋒銳:“當然。哥,已經被我抓住,就別想輕易擺脫。”
話落,他埋在蕭沉頸側,聽着耳邊的心跳聲,繼續看向這場電影。
黑暗裏。
交握的兩只手,自始至終沒有絲毫松動。
—
夜間。
卧室。
自我屏蔽的系統又自我解封,在宿主腦海中發出提醒。
【宿主,空間跳躍權限已解除,是否開始傳送,返回主系統空間?】
蕭沉緩緩睜眼。
他轉臉看着擠在身旁熟睡的梁潛。
梁潛睡得很不安穩。
眉頭緊皺,呼吸偶爾急促。每到深夜,他總有這樣的表現。
四年的經歷,讓狼崽長大,也讓他學會不安。
“哥……”
即使枕在蕭沉臂膀,渾身被滾燙的氣息包裹,到了夢裏,梁潛仍是孤身一人。
他在無盡的黑暗裏尋找熟悉的影子,卻被無數閃現的畫面阻擋視線,讓他心煩意亂,只想打碎這堵幻象——
忽地。
一陣暖意撫在側臉,似乎有指腹在他眉尾輕輕摩挲。
這只手的輪廓讓他心安。
頃刻融入骨血的溫度也讓他釋然。
緊接着,那道聲音穿透深淵響在耳邊,仍然平淡。
“睡吧。”
梁潛呼吸微錯。
下一刻,氣息漸漸綿長。
系統正在追問:【宿主,是否進行傳送?】
蕭沉沒有收手,半斂的眸光也久久落在梁潛的臉上。
‘我想用一輩子的時間,只做一件事。’
他走過的世界不知凡幾,這件事尚且沒有做到。
‘不論是什麽,我一定會找到。’
蕭沉撫過梁潛睡夢中本能蹭磨的下颌。
普通世界的百年,對他只是彈指揮間。
既然梁潛信心滿懷,空出這點閑暇,未嘗不可。
‘反正無事可做。’
系統疑惑:【宿主?】
這一次,它聽到宿主很快給出答案。
【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