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宴時庭聞言,側過頭看向俞栗。
俞栗垂着眼不想看他,睫毛被淚珠打濕後顯得更加濃密。
他肩頸緊繃着,輕咬着下唇,看上去有些委屈。
宴時庭明白俞栗還沒有接受懷孕的事。
他現在待在這裏,恐怕會影響到俞栗的思緒。
宴時庭收回視線,站起身,“好,我先回公司。”
“陳司機就在剛才下車的地方等着,待會兒他會送你回學校。”
“如果……”
他本想說,如果俞栗不想要這個孩子,他會安排好一切,等合适的手術時機到了,一切都會沒事的。
可才說出一個詞,宴時庭就停頓了下來。
他站在沙發前,垂眼看着俞栗柔軟的發頂,垂着的右手蜷了蜷。
最終還是沒說出那句完整的話,轉身闊步離開。
聽見辦公室門關上的聲音,俞栗身體一震。
他擡起頭,眼神茫然地盯着門板看了會兒。
宴時庭剛剛,是想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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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他又收回目光。
他完全不了解宴時庭,所以也無從猜起。
過了半晌,徐醫生開門走了進來。
他手裏拎着一袋子維生素B6片,道:“這個你帶回去吧,孕吐反應劇烈、難以忍受的時候就吃兩片。不過不能太過依賴這個,一天內頂多服用三次。”
俞栗接過,手指無措地捏着塑料袋,道:“謝謝徐醫生。”
說完,他擡頭多看了幾眼徐醫生的反應,幸運的是,并沒有在對方臉上看到什麽不好的神情。
俞栗心裏稍稍松了口氣。
坐車剛回到學校,俞栗又接到了一個電話,讓他到校門口拿一下外賣。
他正好下了車,來到外賣員的地方,發現有兩份外賣。
一份是清淡的飯菜,另一份是幾個橙子以及一盒剝好的柚子。
柚子果肉晶瑩剔透,光是看着就能想到那酸甜的味道,口齒生津。
這份外賣是誰點的,毋庸置疑了。
他才剛到學校,外賣也同步到了,宴時庭對時間的把控能力真是驚人。
俞栗抿緊了唇,眼神晦澀難辨。
片刻之後,他才拎着外賣回到了宿舍。
這一趟出去已經過了整個下午,回來時室友們都有些驚訝。
看着俞栗蒼白的臉,和恍惚無神的眼神,宴隋率先開口問道:“俞栗你回來啦,怎麽去了這麽久,好點了沒?”
劉琮也關切地問:“有沒有做下檢查,是生了什麽病?”
俞栗垂下頭,嘴唇嗫嚅了幾下,道:“就是普通的腸胃炎,拿了藥了。”
宴隋聞言點了點頭,道:“那你快吃飯吧,吃完把藥吃了,好好休息。”
“好。”俞栗點點頭,坐到椅子上。
他還是有些難受,因此那份飯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不過柚子很合胃口,不知不覺間,俞栗就把那一盒柚子都吃完了。
手再伸向盒子裏卻撲了個空時,俞栗微微一怔。
他垂眸看向那個空掉的盒子,眼神微動,一時之間想了很多。
得知他懷了孕時,宴時庭是什麽想法呢?
俞栗記得宴醫生确定地說出他懷孕時,他回頭看見的宴時庭——仍然冷靜威嚴,仿佛什麽事都不能影響到他。
不可否認的是,在那一刻,宴時庭的冷靜也給了俞栗一點踏實的感覺,以至于令他沒被懷孕的消息砸暈。
在他離開醫院後,宴時庭還給他點好了這時候适合吃的飯菜、水果。
看來宴時庭适應得挺好。
俞栗收回手,收拾好了垃圾,爬上床躺下。
盯着床簾頂看了一會兒,俞栗的手自然而然地放在了肚子上。
這裏居然有一個小生命了。
完全感受不到。
現在距離得知懷孕已經過去幾個小時了,俞栗淩亂的思緒逐漸平定下來。
他突然又想起了宴醫生後面說的那句話。
【如果不想生下這個孩子,胎兒成型後,孕腔大一點了,也可以摘除。】
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俞栗皺緊眉頭,放在肚子上的手漸漸收緊,将T恤布料揉成皺巴巴一團。
……
下午六點,宴家莊園。
宴醫生牽着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走進莊園別墅。
剛與宴時庭彙報完莊園支出的何管家看見她,整個人都愣了一瞬。
“宴女士,您……”
何管家有些語無倫次。
等反應過來後,他笑了出來,眼尾的紋路都擠在了一起。
“真的是您啊。”
宴醫生對他笑了笑,溫柔道:“十年不見,何管家別來無恙。”
何管家的欣喜溢于言表。
他回頭看了看宴時庭,又看了看宴醫生,樂呵呵道:“哎喲,您快坐,我去給您泡壺茶。”
何管家說完,連忙離開了客廳。
他走後,宴醫生帶着小女孩走近。
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宴時庭時,小女孩害怕地縮了縮脖子,躲到宴醫生身後。
“瑤瑤別怕,這是你大伯。”
“還記得嗎,你五歲那年,是你大伯帶着你來找的奶奶。”
宴醫生彎下腰,極其耐心地哄着她。
小女孩仰頭看了看她,又怯怯地看向宴時庭。
即使坐着,宴時庭高大的身形還是極具壓迫感。更別說那面無表情的臉,以及眼鏡下冰冷的眼神……
小女孩抖了抖。
宴時庭看了她一眼,才看向宴醫生:“姑姑坐。”
宴醫生點了點頭,帶着小女孩坐下。
何管家端着泡好的茶走了過來,還給小女孩配了好幾塊甜點。
宴醫生道過謝,抿了口色澤溫潤的紅茶,笑道:“十年沒回來過了,莊園裏還是以前的樣子。”
她放下茶杯,随口問道:“阿隋呢?”
何管家回道:“小少爺在學校裏,他說要試試考研,平時只有周末才會回來。”
宴醫生有些意外:“考研?”
可随即她卻又像是想到了些什麽,輕笑了一聲。
“也是難為他了。”
宴醫生十年沒回莊園,何管家忍不住給她介紹了起來。
他一會兒講這十年裏宴家的變化,一會兒講宴時庭和宴隋兄弟二人的事。
宴醫生始終安靜地聽着,時不時露出一抹笑。
小女孩似乎也是習慣了這個陌生的環境,開始主動拿甜點吃。
沒一會兒,何管家才絮絮叨叨地說完了想說的話。
宴時庭這才将目光從平板上移開,看向何管家:“帶明瑤去玩吧。”
何管家明白,宴時庭是有話要和宴醫生說。
他點點頭,笑容慈祥地帶着小女孩走了。
宴時庭也帶着宴醫生來到了小書房。
宴醫生剛落座,便道:“時庭,今天在醫院裏見到的那男生,他肚子裏胎兒的另一個爸爸——是你,對吧?”
她能猜到,宴時庭并不感到意外。
他神色如常地點了點頭,在宴醫生對面坐下。
“是我。”
宴醫生興致盎然地問:“那你跟他現在是什麽關系?”
這些年她雖然不在國內,但也聽說過宴時庭的事,知道他身邊一直沒有關系密切的人。
今天乍一接到宴時庭的電話,請她去看診,她震驚的同時,也很好奇。
然而,聽到這個問題的宴時庭卻繃緊嘴角,沒能答話。
他和俞栗之間……或許是比沒有關系還要更糟糕的一種關系。
看他這神情,宴醫生慢慢皺起了眉。
“你……”宴醫生驀地頓住。
或許是知道自家侄兒是個什麽脾性,所以多餘的話也不好再說了。
宴時庭将她的欲言又止盡收眼底。
他沒再繼續那個話題,轉而問道:“姑姑,孕腔摘除手術,如果是由你來主刀,能有多少把握?”
宴醫生笑了笑,安撫道:“你放心吧,這個手術難度不高。那位有過摘除孕腔經驗的教授與我是好友,他現成的資料,我都可以借來看。”
“所以不用擔心,手術成功幾率很大,對他以後也不會造成什麽影響。”
宴時庭緊繃的嘴角這才松了一點。
徐醫生讓他找信得過的婦産科醫生時,他最先且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剛回國不久的姑姑。
他的姑姑已經在婦産科領域發光發熱了三十餘年,主刀的好幾臺危難手術都曾上過報道。
從醫術、保密兩個方面考慮,他只信得過她。
宴時庭收回心神,問道:“如果不要這個孩子,幾個月的時候可以做手術?”
宴醫生道:“至少五個月。”
她愣了一下,問道:“他已經決定好不要這個孩子了嗎?”
宴時庭垂下眼,放在辦公桌上的雙手交握在一起。
“他還沒有做好決定。”
但不管是要還是不要,他都要保證俞栗的手術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至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他需要将手術室、做手術時需要用到的所有設備都準備好。
宴醫生想了想,又問:“你不與他商量一下嗎?”
宴時庭皺了皺眉,目光落到窗外,“我與他商量,只會幹擾他自己的判斷。”
要不要這個孩子,只有俞栗能做決定。
宴醫生眼神複雜地看向宴時庭。
她雖然不了解兩人之間都發生過什麽,卻或多或少能看的明白,宴時庭此刻也很糾結。
她扯了扯嘴角,問:“那你的想法呢?”
宴時庭抿緊唇,沒有說話。
他的想法并不重要。
小書房門突然被人敲響,何管家說宴醫生帶來的小女孩找不到奶奶,一直在哭,怎麽也哄不好。
宴醫生連忙站起身,看了眼宴時庭,嘆了口氣,臨走前道:“時庭,你就是不敢承認,自己也會有私心。”
“但其實人人都有私心,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說完,她步履匆忙地離開小書房。
門再度合上時,宴時庭閉了閉眼。
私心人人都有,可他的私心,他不敢放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