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做夢就做夢之

第038章 做夢就做夢之

後半夜下起淅瀝小雨。

客廳的門窗緊閉, 雨點落在屋檐與地面發出的輕響被靜谧地隔絕在外。室內溫暖,窗簾的白色輕紗柔軟地被空調暖風吹起。落地燈散發柔軟的光,時針已經指向淩晨一點。

男人鼻梁架着金絲邊框的眼鏡,視線專注在屏幕上掃動。

明天嚴落白會親自送江聲去戀綜小屋。小屋也在南城, 但因為位置在較為偏遠的郊區, 一來一回需要不少時間, 明天的工作便需要被提前處理。

——當然,這些都不是他在深夜工作的主要原因。

處理完工作之後, 嚴落白還是避無可避, 新建頁面準備開始撰寫周報。

這也是他作為江聲的經紀人, 需要向某上級額外提交的一份特殊報告。

只是要寫的東西……

嚴落白手指一頓,在深夜依然秩序運行的思緒仿佛驟然斷軌。

這種無所适從讓他感到煩躁,心跳又開始失衡。

腦海中閃回一些畫面,心情變得極其糟糕。

他的暴躁和對沈暮洵的厭惡,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在朝着一個奇怪……并且危險至極的地方狂奔。

空白的文檔上,光标不斷閃爍。

邏輯久久無法理順,工作的焦慮又使他必須将手停留在鍵盤上。

嚴落白用力抓着頭發深呼吸, 良久, 長久的思維宕機牽引他做出改變,他動動手指, 輕敲出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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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聲。

視線在這兩個簡單的字上停滞。

如同一種魔咒,在那瞬間,靜谧的夜裏無數聲音雜亂無章地湧動起來,瘋狂彙入耳膜。

嚴落白心髒狂跳, 眼睛在發熱, 他沉默而冷靜地注視着屏幕,幾乎看到面前幻化出他擅自遺忘的一切畫面。

幽暗的露臺, 無人的走廊。

月光,堆積起來的廢棄箱子,背靠在沈暮洵懷裏的江聲。

……好,到此為止。

不應該往下想了。

嚴落白實在是太過于了解江聲。

他知道江聲在他所有戀愛關系裏都處于優勢,他從未體會過向人低頭的滋味,他總是站在原地,等已經跑遠的人找回來,等落在後面的人瘋狂追趕。

所以如果要在這樣的秘密環境有觸碰,一定是另一個人的主動造成的。

而那樣的情況,沈暮洵強硬起來,江聲的确不好掙紮。

畢竟一旦掙紮就需要承擔被發現的風險,所以江聲隐忍下去是很正常的做法。

但是……

嚴落白的手在鍵盤上緊扣,無意識的力道敲出一長串亂碼。

他的雙眼隔着一層鏡片嚴謹端正地注視前方,卻在全然放空中凝固着。

他木讷地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注視着彌漫燈光下波動的水紋,他卻隐約在倒影中看到江聲的頭發在細微的汗意中濡濕,如同在臉頰攀附的黑蛇。

“……”

嚴落白皺眉抿了下嘴角,迅速轉移視線落到一旁,又想起江聲緊抓着沈暮洵的手背,指甲泛着玫瑰般的淡紅,口中呼出的熱氣模糊表情。

因為憋着呼吸太久,他嘴唇狼狽地翕張,熟透似的紅潤,舌頭水潤眼睛泛着霧,像個妖怪。漂亮的妖怪惡劣的妖怪,要攀附在人的身上掠奪血肉與性命的妖怪。

那種表情,那種眼神,那種顏色。

嚴落白捂住額頭。

怎麽會……他怎麽那樣……怎會是那種表情。

而且……莫名其妙,怎麽會到現在都那麽清晰。

這太奇怪了。

不,最奇怪的在于嚴落白不明白為什麽他總在想這個!

嚴落白希望自己停止這些狂想,他抓住頭發以痛覺強迫自己清醒,站起身走來走去。

腳步在轉身的時候猛然頓住。

視野中江聲的房門沒關。

虛掩着,一線光的亮度從門縫中透了出來。

虛幻的視線好像能夠穿透堅硬的房門,看到裏面江聲的影子。

有一瞬間,嚴落白錯覺自己聽到了江聲呼吸的聲音。

又有一瞬間,他想,江聲的唇色平時其實沒有那麽紅。

要用什麽樣的力道,才促使他發生那樣的改變。像是熟紅的櫻桃,被捏在手心碾爛的玫瑰花。

嚴落白心髒猛地一悸。

大腦一片嗡鳴,穿刺入耳膜喚起警醒的痛覺。

不,這也很正常。

雖然很紅,但是真的很正常,但凡有生理常識的人都不會覺得這樣奇怪。

嚴落白往後退了一步,兩手抓着沙發靠背使勁用力,然後若無其事地回到電腦面前繼續工作。

牆面挂鐘指針轉動的聲音提醒嚴落白時間在不斷流逝。

三十分鐘過去了,他一字未動,甚至找不到其他工作來做。

意識到他在浪費時間後,嚴落白心煩得想殺人。

他把電腦屏幕扣按下去,眼神陰暗地盯着鐘表平複了一下心緒,像按住一鍋煮沸的粥狂撲出來的泡沫那樣,把心情壓制下去。

他也沒有很在意。

其實任何人無端看到這種畫面,難以接受不是都很正常嗎,正常人都會這樣。

忍不住去想也只是因為江聲長得有點那個而已。很合理,沒什麽可奇怪的。

只是因為要寫周報所以才讓那種畫面反複在腦海中回蕩,再平凡不過了。等明天他把周報寫完就好了。

他冷靜地站起身,冷靜地路過江聲淩晨一點未關的燈和房門,冷靜地去洗了一把冷水臉,冷靜地坐回沙發,冷靜地打開微博,查看最新的關鍵詞和風向。

然後就在熱搜上看到了沈暮洵的名字。

他冷靜地點進去。

沈暮洵的頭像換成一朵看起來很有些俗氣的假花。

紗質感,鮮豔的紅色花瓣微卷。

嚴落白點進頭像看了看,沒察覺出什麽端倪。但能讓他更改頭像,起碼這朵花的确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寓意。

沈暮洵v:【[皇冠.jpg]】

無配文。

但看過今晚演唱直播的人都知道這代表了什麽。

盡管已至深夜,但評論區仍然一片狂歡。

【這不是《你我的歌》冠軍獎品??江聲這就送給沈暮洵啦?我不用說誰是我們江江最偏愛的人,想必大家心中已經有答案了!】

【是不是複合官宣,是不是!啊啊啊!】

【他們破防沒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全款買入漆聲竹馬組的我破防了,沈暮洵你是真該死啊!!你收到禮物也就算了,你還貼出來炫耀是幾個意思?!】

【區區皇冠而已……真的有人能嗑到嗎,這麽粗糙劣質不是顯而易見是江江不想要才随手扔給他,然後就被某人當寶供起來了】

【我說有的人別太嘴硬了,承認洵聲而來是真的真的有這麽困難嗎[開朗]】

【去超話看了眼,音綜一出所有人都嗑到了,超話好多飯!!洵聲而來已經進階cp超話No.1了大家加油啊!!】

【我的心頭愛!![分享鏈接:洵聲而來超話/be/《抓不住》:你吻他的時候他沒有掙紮,失焦的目光讓你錯以為他在愛你。說恨他是真的,說忘了都是假的,你快在回憶裏爛掉了。]】

【給我搞崩潰了,我說你們洵聲粉是不是有點問題??今天大喜日子你們搞什麽be啊?】

【嗚嗚其實他們是不知道he要怎麽寫吧,這麽可憐讓讓他們[可憐]】

【一鍵查了樓上粉籍,笑得,你要是嗑別的cp也就算了,意聲平安在這裏叫什麽。你們超話鋪天蓋地的蕭意當三酸澀文學爬床文學我請問呢?今晚破大防還寫《假如和江聲一起去音綜的是蕭意》這種代餐的惡心東西,,好意思說洵聲只會寫be?】

【默默圍觀,默默補充,江聲和大楚cp超話裏幾乎每一個都帶小楚ntr,小楚同理。。有些東西,一個人吃是怪癖,大家都吃就不是了!】

以往嚴落白看這些評論的眼光,是從上而下的。

他會分析網友一句話裏表達的情感和傾向,構思那些東西能夠為他帶來哪些價值,如何操控、如何改變,如何才能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利益……而幾乎從不代入他們的角度去看。

但今天不一樣。

他越看越煩,越煩越看,最後扣下手機,客廳瞬間只剩下臺燈的光亮。

往好的方面想,這次音綜完全是沈暮洵的免費宣傳。

嚴落白仰倒在沙發的靠墊,手摘掉眼鏡,捂住眼睛休息了一下。

關鍵在于他不覺得沈暮洵是一個愚蠢的奉獻人格聖父。

這世界上不存在無私奉獻的人,那種聖人只會出現在童話或者社會故事,而不存在于現實。當一個人表現出無私的态度,他索求的東西一定無法以常理的價值衡量。

但說到底這是江聲的事情不是嗎,和他又有什麽關系?

沈暮洵私下不管索求什麽,明面上他的資源都在對江聲傾斜。

嚴落白喝了口水,站起來去浴室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發現江聲的房間燈還依然亮着。

他漠不關心地走到沙發上躺下,把被子拉起來,翻身睡覺。

一閉上眼,那種樣子又出現在他面前。紅色,黑色,白色,交織在黑暗的圖景中。

嚴落白緩緩睜眼,表情冷淡,眼神渙散。

雖然的确很正常。

可是江聲為什麽,就是,他,怎麽。他怎麽那麽那個。

十分鐘後,嚴落白皺着眉把客廳的鐘表拆下來扣掉電池。

滴答的時針聲音實在是太吵了。

二十分鐘後,他面無表情檢查了一下房門和窗戶有沒有關緊。

因為雨聲實在是太大了。

三十分鐘後,他把空調調低了幾度。

因為實在是太熱了。

四十分鐘後,他沉默着掀開被子起身去敲門:“你的燈太亮了,我睡不着。關一下燈,江聲。”

嚴落白站在原地等待了好久,但房間內并無回聲。

這時候其實他應該走開,默默忍耐。但嚴落白的手抵在門上,稍微把門推開一個縫隙。

他沒戴眼鏡,看得不是很清晰。

只能看到一團人影倒趴在床上,手機掉到一旁,甚至沒有蓋被子。

雨聲好像變大了些。

嚴落白靜靜看了一會兒,直到一粒雨點砸在窗臺的間隙發出更大的回音,他才突然驚醒,發現自己已經走進了室內。

腳步停滞,但未知的驅動力在推他往前,站到江聲的身邊。

陰影籠罩住江聲的臉,他對這樣的情況一無所知。屏幕裏的畫面還在運轉,睡着之前顯然還在玩游戲。

嚴落白跪了一條腿在床上,把他的屏幕按滅,拿起來的時候手機已經非常燙手。

他掃了一眼江聲。

微弱光線下他睡得很安穩,窩在被子上,頭發散亂,眉眼靜谧。

嚴落白的目光無聲逡巡,而後輕哂,輕推了下江聲的肩膀,“醒醒,換個姿勢睡。”

江聲沒有反應。

嚴落白皺起眉毛,一時間不知道聲音是該更大些還是更小些。

出于本能,他輕聲喊,“江聲。”

江聲晃了晃腦袋,悶頭埋在被子裏繼續睡。

嚴落白沉默一會兒。

空調風運轉着,加濕器吐着濕霧,一切聲音都平穩安定地運轉着,世界在此刻有種讓人安心的靜谧。

片刻後,嚴落白跪在床上,撈起江聲的腿彎把他抱起來。

江聲像是軟面條一樣的手臂在半空晃蕩,腦袋也晃來晃去,在嚴落白往前走的步伐裏砸進他的頸窩。平穩的呼吸噴灑在皮膚上面,帶着洗漱後葡萄味牙膏的味道。

嚴落白手指微微收緊,面無表情按部就班地把江聲塞進被子裏,把被子重新扯上去蓋好,掖了掖被角,從始至終,他的表情都沒有絲毫的變化。

然後站起身,把手機放到床頭櫃充好電。緊跟着開始一件件拾起地面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在桌面碼整齊。

江聲怎麽樣都和他沒關系。他完成工作就很好了,他還把江聲帶回來,讓他睡自己的床,他已經夠負責夠仁慈夠菩薩心腸。再多的他不會做,他不是會給自己平添麻煩的性格。

嚴落白轉身離開之前,腳步微頓,目光不受控地落在江聲的嘴唇上。

他摘下了眼鏡,視野中只有模糊的色塊,但依然能看到,那裏到現在都還紅腫着。

沈暮洵。

真是……不可理喻。

嚴落白撚動了一下手指,關掉燈。室內陷入一片黑暗。

*

淅瀝瀝的雨聲越下越大,燥熱的空氣都好像隐約變得潮濕。

還是那一隙引人探索的光亮,格外朦胧,光線都顯得異常怪異。

嚴落白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對。

這一切,有一種已經發生過的模糊感。

他擰起眉毛,卻鬼使神差地推開了門,如同打開潘多拉的魔盒。

“醒醒。”

“換個姿勢睡,江聲。”

他推了推江聲的肩膀,江聲沒有反應。

這樣下去會感冒的,第二天還有綜藝錄制。

嚴落白皺起眉,湊近了些。

“呼——”

耳邊忽然響起一陣風,在嚴落白還沒反應過來的怔愣視線裏,江聲猛地扯開被子,把他一整個蒙了進來。

嚴落白驚愕到說不出話,身形歪倒一下,很快撐在江聲臉側穩住。

眼鏡在他的動作中歪斜一下,被他重新扶正。

嚴落白愣了下,又覺得有些不對。

他不是剛洗完澡,已經把眼鏡摘掉了嗎?

短暫的思緒從頭腦中劃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嚴落白很快聽到江聲笑哼哼的聲音,“我根本沒睡着,是騙你的。”

光線被厚實的被子遮了個徹底。

漆黑的視野中他看不到江聲的臉,只是感覺到帶着葡萄味的潮濕熱流吹過他的睫毛。

距離近到不合适,嚴落白不太适應地躲了躲,語氣很有些無語的沉凝,“幼稚死了,大半夜在玩什麽?”

江聲在一片黑暗裏拉過他的領口,“說得對,我是找你玩游戲的。”

嚴落白兩臂微彎,在江聲用力下被迫貼近他的臉。

他倒吸一口氣,“……江聲!”

江聲臉頰貼貼他的側臉,毛茸茸的頭發溫熱的臉頰擠開他的礙事的眼鏡。黑暗中嚴落白一顆心猛跳不已,他想往後退,卻不知道為什麽全然沒有力氣。

被子裏的空間比幽暗的茶會桌下更加狹窄……不對,這時候為什麽他會想到茶會桌?

呼吸的餘地被壓縮到極致,嚴落白忍耐住不去看江聲,卻感覺到江聲在他臉上重重咬了一口。

“嘶——江聲,你到底要幹什麽?!”

痛覺讓嚴落白眯起眼。

很快柔軟的嘴唇補償般印在他臉上的痛處,江聲的聲音帶着淺淺的疑惑,“怎麽了,不是你在問我問題嗎?”

臉頰上輕巧的吻來得太過自然,嚴落白完全沒有防範。震撼和迷茫在腦海中炸開,轟的一下,大腦一片空白。

我在問……什麽。

嚴落白胸口被莫名的情緒激蕩着,呼吸不上來。

嘴唇的觸感柔韌溫熱,和他在車裏隔着紙巾感受到的一樣,卻更加清晰。

江聲把被子拉了下來。

一片亮光撒下,嚴落白不适地眯了眯眼,低下頭看到江聲的樣子。

他頭發已經有些潮熱的濡濕,眼睛的線條單薄,眼尾在笑起來的時候微微往上揚,睫毛很長。鼻梁挺拔,嘴唇紅潤。

張口呼吸的時候,嚴落白看到他的一點牙齒。說話的時候,一點舌尖也暴露出來。

注意力幾乎被他的嘴唇吸引了個徹底,嚴落白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江聲在說什麽。

身邊的一切陳設都好像消失了,視野裏只剩下江聲。

他臉上帶着一點幹淨純良的笑,眼睛彎彎好像在冒黑水。兩只手捧住嚴落白的臉,似乎在惡劣地端詳他的表情,而後才一字一頓地回答。

“不是你在問我,為什麽被沈暮洵親的時候要露出那種表情嗎?”他歪着頭,故作疑惑,輕輕地說,“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嚴落白無法去猜測自己現在的表情是什麽樣子,他抗拒去想。

“……不要用這種輕佻的态度對我。不要把我和你的前任混為一談。”

話一出口,嚴落白就知道自己的氣息紊亂成什麽樣子。本來該冷硬的命令式話語已經完全失去可信度。

心跳聲幾乎刺穿耳膜,整具身體都在發熱,連缜密理智的頭腦暈成一片漿糊。

江聲:“你當然和他們不一樣。”

他把手蓋在嚴落白的臉上,“聞聞。”

嚴落白挺拔的鼻梁下意識往下蹭,睫毛眼皮都在江聲指尖下輕微顫抖。

他嘴唇貼在江聲的掌心,不自然地抿了下,卻像是不小心親了下。

嚴落白心弦緊繃,擡起眼皮看向江聲。

江聲歪着腦袋看他,擡擡下巴像在催促。

熱,恍惚。

聞到好聞的味道。

清淡微苦,又好像帶着很淡的甜。

然後江聲把腦袋塞向嚴落白的鼻尖,“這裏也要聞。”

嚴落白迷茫地跟随他的指令,垂首埋在江聲的頸窩的發絲嗅聞。

回過神,嚴落白覺得自己好像是狗一樣,或者是個奇怪的變态。

他盡量平靜地呼吸,聲音卻還是有些沙啞,“所以?你要證明什麽?”

江聲彎起眼睛張開嘴,在嚴落白的嘴角吹了口氣,“還有這裏。”

嚴落白有種已經被吻到的錯覺,盡管沒有,但他仍然有些心亂地按住嘴。

江聲身上的味道讓嚴落白有些失神,他知道江聲說的“不一樣”是什麽了。

……葡萄味的牙膏,鼠尾草的沐浴露和洗發水。那是他買的牙膏,是他用的洗浴品。

他和江聲身上的味道是一樣的,幾乎融為一體。

他看向江聲。

江聲的手摸着他的臉,讓他低頭。

嚴落白喉結滾動,視線無法從江聲的臉上偏移哪怕一秒。手指也好,眼睫也好,都在控制不住地顫抖,聲音開口後一路下跌,“江聲……別。”

鼻梁一輕,眼鏡被摘了下來。嚴落白閉了下眼,再睜開。

江聲已經把眼鏡放在一邊,眨眨眼,笑眯眯地捏着他的下巴拿腔拿調,“經紀人先生。你如果要拒絕,應該現在把我推開,讓我快點滾,而不是在這裏欲拒還迎,說‘江聲別’。”

嚴落白無言以對,狼狽地低下頭,感覺到江聲拽了拽他的睫毛。

“好長。”江聲的眼睛眯起來,“戴着眼鏡,都看不出來。”

眼鏡被摘下後,視野變得模糊起來。

可江聲是這樣清晰,讓嚴落白腦袋空空完全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才算是符合他的身份他的定位。

“要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嗎?”

江聲問,“如果把我推開或者叫我滾都會讓你覺得為難的話,那這次我親你的時候,你只需要再說一次‘江聲別’就好。已經說過的話,再說一次,不難的吧?”

嚴落白心髒幾乎驟停。

為即将到來的事情,還是無法開口的推拒。

這一切的發生都超過他的想象。導致他的理智在高呼“這不應該”,情感卻無法做出反應,無法被判斷的情緒一路狂飙。

江聲的手壓着他的後頸把他拉低,他的動作很慢,眼睛望着嚴落白,似乎在觀察什麽。正如他說的,他給足了嚴落白拒絕的時間。

嚴落白的嘴張着,拒絕的話像是被無形的阻力攔了回去,手按在床邊,手指用力收緊,幾乎顫抖。

“好。”等距離只剩一線,江聲笑着說,“是你不拒絕的。”

他呼出的氣流噴薄在嚴落白的唇上,葡萄味的。氣流散盡又會變得很冷。

嚴落白的眼睫劇烈顫抖,眉宇皺得很深。為什麽江聲一直在說話,卻沒有付出行動。

他忍不住低下頭。

感受最後一絲空氣被擠走,親密無間的接觸讓他手臂的青筋都開始顯露。尾椎的過電感彌漫上四肢百骸,清晰到太過……真實。

嚴落白不明白事情怎麽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

他的周報又該在煩惱的基礎上更添一筆了嗎,到那時候他又要怎麽跟上司解釋,他和他的弟弟發生了這樣的關系。

像是吻了一團輕盈燃燒的烈火,從呼吸融入唇齒,火熱的溫度渡過心肺淌遍全身,劇烈地、猛烈地讓他渾身上下發燙沸騰起來。連靈魂都要燃燒殆盡,只剩下裝滿快感的軀殼。

嚴落白僵硬的身體漸漸融化,學會在江聲抽離的時候循着回吻,急切地索取。舔舐,輕咬或者吮吸,做盡一切他能做的事去取悅江聲,他星星點點短促的呼吸被嚴落白捕捉到的時候,就有異樣的情緒滿足而雀躍地充盈胸膛。

偶爾的退卻看到江聲紅腫的嘴唇的時候,嚴落白才意識到他不該說沈暮洵過分的。他好像做了更過分的事。

“嚴落白……”江聲的聲音放輕,手掌抱着他的臉,睫毛濕漉漉地垂下,“我還想舒服一點。好不好,你幫幫我。”他甚至很有禮貌,“謝謝。”

“嚴落白。”

江聲的聲音。

嚴落白有些恍惚地看着他,微微俯低身體,垂首在江聲的側臉和脖頸輕嗅。

那種很淡的味道被熱氣蒸出來,需要深呼吸才能聞得清楚。

手指顫栗着按在他的皮膚往下滑,指尖擦過他的腹部往下。

嚴落白不明白他為什麽在做這種事情,他無法理解。只是感覺心跳聲轟轟烈烈地回蕩在大腦中。

他下意識擡眼看了下江聲的表情。

江聲手指穿插在他的發絲裏。

黑發如墨水般流淌,眼睛半眯着,睫毛濡濕往下垂,嘴唇勾起一點笑,帶着一種怪異的哼吟喊他,“嚴落白。”

好漂亮的表情。

那瞬間的感覺無法被描述。有股熱氣突然膨脹起來在身體裏游蕩,思考成為最艱難的事情。喉嚨收緊,腦袋發熱。

沈暮洵,看到的也是這樣的江聲嗎。

真是太……

“嚴落白。”

“嚴落白!!”

嚴落白猛然驚醒,呼吸聲很重。

夢境破滅的瞬間,他竟然真的看到江聲的面孔。

距離太近,哪怕不用戴眼鏡他都可以把江聲的臉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給他時間,睫毛似乎都能數清。

他怔怔,未散的夢境和現實交疊,他分不清楚。

他伸出手,想碰一下江聲的臉頰。

“你簡直像死了一樣難醒。”江聲奇怪地看一眼他伸出來的手,蹲在旁邊,“我好餓啊,早上吃什麽。”

嚴落白終于回過神,與此同時,意識到了什麽極度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

他胸膛劇烈起伏着啞然片刻,痛苦地按了按額角。他坐起身,僵硬地弓起腿,呼吸急促地把江聲推遠,看了一眼手機時間,“淩晨五點……你就是為了這個把我喊起來。”

“因為沒找到吃的。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不會點外賣?”

嚴落白摸過放在一旁的眼鏡架在鼻梁上,手指上明明還殘留着兩分炙熱的溫度,有些顫抖。

一雙過于銳利的眸子在鏡片後趨近平和沉穩的冷漠,忽視他咬牙切齒的口吻和躲閃的眼神,大概确實如此,“我在你看來是保姆嗎?”

江聲眨眨眼睛。

“夠了。”嚴落白本來也沒想着他會回答,冷着臉嘆了口氣,“走開,我要換衣服。”

江聲詫異:“你做飯什麽時候還要換衣服了?”

嚴落白只是重複,“走開。”

江聲滿頭霧水地站起來往外走,嚴落白剛想掀開被子坐起來,就看到江聲忽然回過頭。

他面不改色地把被子掖在身上,聽到江聲問,“昨晚上是你把我抱到床上去的嗎?”

“不是我。”嚴落白的手指用力到發白,皮笑肉不笑,“大概是好心的鬼吧。”

“謝謝好心的鬼。”江聲說,“嚴落白大概可以給好心的鬼的室友多煎一個雞蛋作為獎勵。”

“……我,知,道,了。”嚴落白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你快點走。”

江聲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玩手機。

通宵之後還能起這麽早,人的作息大概真的很奇怪。不過都起這麽早了,當然要昭告給全世界知道。

江聲對着窗外漆黑的景色拍了一張照片,發到朋友圈,并配文:【認真工作到淩晨五點[奮鬥]好累,但是為了未來,一切都是值得的![堅強]】

發完之後江聲立刻看到紅點亮起,幾個起得早但也可能是通宵沒睡的狐朋狗友開始在評論裝相,一個比一個能裝。

在手機上東刷刷西刷刷,江聲覺得沒勁。

浴室裏的水聲響得比以往都久。

江聲歪着頭看了眼,大概能猜出他在幹什麽。他不關心,但他只是覺得如果再等不到嚴落白出來做飯的話,自己就要被活活餓死了。

好一會兒,嚴落白終于披着一身水汽從浴室走出來。

他烏黑的發絲有些濕潤,眼鏡片彌漫着霧氣,臉頰上的水珠順着下颌滑下來。

江聲和他隔着錯開房門對視一眼,嚴落白不知道隔着起霧的眼鏡是怎麽捕捉到他的視線的。總之當即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走得飛快。

江聲覺得有些奇怪,目送他走進廚房,打開抽油煙機,滋滋煎蛋的聲音冒起。

十分鐘後,嚴落白端出兩碗番茄面,濃郁的湯汁紅紅的非常漂亮,煎得圓滾滾的蛋放在最表面,邊緣微焦。江聲有兩個。

江聲對于大早上把人叫起來給自己做飯抱有一點愧疚,于是很有禮貌地說了句:“謝謝。”

嚴落白不知道想到什麽,拿着筷子的手猛地縮緊一下。

然後欲蓋彌彰般放開,神情被斂在鏡片底下看不分明,“……不用謝。”

吃飯中,嚴落白說到下午的戀綜。

“手機不用交上去。”

江聲眨眨眼,“啊?”

“大家都是成年人,參加一個戀綜就要切斷所有人際關系未免不合理。本來節目組也只是說出來給觀衆做個樣子而已。”

嚴落白吃面的時候沒戴眼鏡。在感覺面的熱氣撲到眼睛上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想扶一下眼鏡,落了個空。

“只有你這樣的傻子,才真的交上去。”

江聲:“……那不是蕭意當時讓我交嗎!”

“他讓你交,你不會拒絕?”嚴落白看着他,神情平靜,眼眸眯起,“他讓你做什麽……你都能照做?”

江聲莫名從他話音裏感受到了一種暗流湧動,立刻頭疼地打叉,“好好好,我知道,你不用再點我!”

嚴落白手指敲了桌面,不再看他,“和我保持聯系,任何突發情況都可以和我說。”

江聲胡亂點頭,慢吞吞吃完之後,擦了嘴洗了手,就近倒在沙發上躺下。

嚴落白的眉梢一跳:“你幹什麽?”

“離房間還有好遠啊我不想走路。”江聲把嚴落白的被子扯到身上,恹恹地眯眼打了個哈欠,“五點鐘,為什麽不睡個回籠覺?”

嚴落白:“……你睡這裏,我睡哪裏。”

江聲:“睡我這裏。”

嚴落白的腦海中亂七八糟浮現出一些畫面。他眼眸輕顫着,幾乎掐斷筷子,“不行!”

江聲詫異的看他一眼,“你今天反應好大,該不會做了什麽怪夢,在找我撒氣吧。”

嚴落白沉默地深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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