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特殊就特殊之

第054章 特殊就特殊之

窗簾被拉得嚴實, 一絲光都透不進來。

顧清晖坐在房間的椅子上,手機屏幕的光映照在他俊美的面孔上,淺色的眼眸安靜而寡淡地落在手機上。

他剛登陸微博,眼前就彈出了微博今年提前送上的年終報告。

【您的年度報告已送上, 請客人查收!

在過去的一年裏, 您登陸微博101天, 發布微博21條,其中長微博13條, 總閱讀量1602w人次, 收獲很多人喜愛;

您提及‘我和他’的次數足有340次, 這一定是一個讓您難忘的名字;

有二十天您在深夜留下足跡,訪問用戶@江聲有102次。您最愛用的高頻詞是‘秋天’‘試卷’‘葡萄味’,它們一定帶有不同的含義!您熱衷閱讀,喜歡的書籍是《要塞》,您從不使用表情,是個高冷青年。

12月26日,您睡得很晚, 淩晨三點還在反複編輯又沒能發出的話語是什麽, 您還記得嗎?

2月14日,在這個特殊的日子您分享歌曲《暗殺》, 歌手@沈暮洵,他一定是您非常喜愛的歌手。

9月11日是您的生日,您一定非常開心吧!持續輸出7條微博,轉贊評最高的為:‘合适的結局是一起死在最好的年紀。’

……

顧清晖不再看下去。

他看到了很多網友的點贊, 意識到這次事情的傳播面比他想象中更大一些。

也看到了一些評論, 把他和沈暮洵歸為一類。

為什麽?

其實他也許沒有他們說的那麽喜歡。

人的記憶是有限的,對于顧清晖來說也是。

但有些事情忘記了會感到遺憾和不甘。文字就是他和記憶往來的一種紐帶, 唯獨只能用這樣的方式才能證明他們的确交往過,而并不是一場幻想。

他只是在不停地不停地回憶而已,他只是不想遺忘而已。因為那的确是特殊的時光。

微弱的光線照着顧清晖的輪廓,靜谧的目光落在桌面不帶起伏,清隽容貌顯得高潔出塵。

他倏然側首,靜靜看向床鋪的方向。

沒有人愛一個人是希望把他拽入地獄的,可是他想。

牢籠,禁锢,束縛,掠奪。

不堪和卑劣在黑暗中壓抑太久,因此變得像是張牙舞爪的火焰。

在正常人的價值觀裏這當然是錯誤的,可顧清晖不敢說他正常。

正常人看江聲掙紮不開的時候不會移不開眼,正常人下重手留下痕跡會感到愧疚而不是興奮。

那樣的一面實在糟糕透頂,但失控往下墜的感覺又帶着脊背發麻的成瘾性。被釋放過的野獸已經很難甘于囚牢。

可是想起江聲會覺得可怕,可怖的怪物還是會不安地蜷縮起來。

顧清晖收回目光,他想,人真的是矛盾的生物。

為什麽既存在掠奪進攻的欲望,又同時因為真的傷害到對方而控制不住地後退。

欲望是一種失控,後退也是一種失控。

鈴聲響起打破他的思路。

顧清晖拿起手機察看。是他的團隊打來電話,針對這次的輿情向他彙報。

導演這樣的幕後工作者粉絲量大多不高,死忠粉也不多。顧清晖倒是因為他的臉受到更多青睐——長得好看,家世神秘,有才華,這三樣足夠把他壘上神壇。

而現在小號的曝光,無疑是把他從神壇上拉了下來。

顧清晖并不在乎這個,做導演本就是可有可無的副業。

但如果在這次背景後深挖,顧清晖不相信自己會看到什麽巧合。這個小號的曝光時間剛好在他和江聲24小時懲罰之後的第二天。

電話那頭的女人把所有事情分條列項說清楚。額外提及到有一部分粉絲反應很強烈,要求團隊必須做出補救措施讓顧清晖退出綜藝和江聲割席。

顧清晖卻沒有順着她的話發問,而是忽然說,“沈暮洵的粉絲也做出過這樣的要求嗎?”

“是的老板。事業巅峰的不理智無論放在哪個頂流身上都是致命的打擊。”

電話那邊的女聲再短暫疑惑後盡職答複。

“在音綜之後他的頹勢呈現高速回升,現在他的微博粉絲還在增長。和江聲合作算是很好的補救,是非常聰明的做法……”

顧清晖:“蕭意呢?”

“據悉盛華因此受到影響。因為他是第一過錯方,粉絲脫粉情況更加嚴重,留下來的也都有些恨鐵不成鋼,罵聲居多,主要訴求是讓蕭意離開綜藝好好拍戲……”

“好了。”

女聲及時住嘴,安靜地等待顧清晖的後話。

顧清晖把桌面上的紙張鋪平,按亮了臺燈,聲音淡得好像沒什麽滋味的白開水,“再等等。”

這對他來說算不上毀滅性的打擊。後面操盤的人還有後手。

如果寫入劇本中,這将是一個看似無關緊要卻能吸引大家視線的引發事件。自此宣布電影第一幕正式開場,轉變突生的開端。

挂斷電話後,顧清晖低頭看着潔白的紙張,指尖在桌面叩動。

檢讨。要怎麽寫?

很難辦。

難寫的并非檢讨本身,而是他要給江聲一個怎樣的交代,如何編排語句會讓江聲滿意,不再生他的氣。

顧清晖少年時是個學習很好的學生,不常打架,或者是不常被看到打架。人生三分之二的檢讨都是因為江聲。

江聲做的壞事不少,他到現在依然可以如數家珍。

比如大半夜去偷偷摘學校果園的桃子,結果因為不熟悉路以為鬼打牆,晃到半夜才可憐兮兮地跑出來。

桃子咕嚕嚕滾了一地,在食堂紅色霓虹燈下一照,吓暈了學校保安。

又比如打臺球惹到混子一哥被約架,結果報的是校長的名字。一哥雄赳赳氣昂昂地闖進來說要找校長幹架。老師臉氣得發黑,江聲臉笑得發紅,顧清晖的大腿被他掐得發青。

……

這些事情,他記得很清楚,但不知道江聲還記得多少。

他似乎總是試圖将那段過去抹去,因為那并不是一段讓他快樂的回憶。

總之,對于寫檢讨,顧清晖其實很在行。提筆的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就有無數句子的公式化表達湧現,但又被他一一否決。

顧清晖總覺得,對待江聲應該認真一點。

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麽。

但是應該認真一點。

*

顧清晖下樓的時候迎接了一下衆人的注目禮。

楚熄一只胳膊搭在椅子外邊,眉眼懶怠地擡着,幽綠眸子和他翹起來的嘴角組合起來,好像帶着點痞痞的譏诮。

他吹了個花哨的鳥哨音,“要塞哥你好。”

蕭意:“……什麽?”

顧清晖:“……”

江聲差點一口咬到鋼叉上,草莓果肉都在嘴裏嗆了起來,“咳咳咳!!”

為什麽明明是顧清晖的事情,他居然也會有一種仿佛命運共同體的尴尬,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這還不算完。

楚熄盯着手機,抑揚頓挫地開始以詠嘆調朗誦:“他在念完這一句話靠在我的肩膀!半小時!半小時!我如一座鐵山被腐蝕!”

顧清晖:“……”

江聲:“……”

怎麽辦,這下真的有點想死!

江聲攥住他的肩膀,“別說了!”

楚熄縮了下肩膀:“江聲好疼!”

江聲幾乎要把牙咬碎了:“江聲不疼,江聲現在很想楚熄閉嘴!”

“什麽啊,不可以限制公民的言論自由!”他義正言辭地叫喊,并且低下頭似乎有繼續往下讀的趨勢。江聲殺心漸起,兩手一抓攥住他的脖子。

楚熄後仰着身體靠在椅子上被江聲壓着,他沒露出一點被壓迫者該有的表情,神情甚至很有些愉快。

他舉起雙手投降,發絲亂糟糟地遮住眼睛,笑得幾乎控制不住。江聲覺得他的喉結都在虎口上下滾動,像抓不住的石子。

“江聲,我說他的事情你不要反應這麽激動嘛……”楚熄笑得咳起來。

他一只手搭在江聲的手背上,摩挲的質感粗糙得讓人發癢。慢慢抓住江聲兩根手指,摩挲他的指腹,以一種故意為之的無辜表情抱怨,“這樣,我會總覺得你好像還在向着他。”

江聲:“我向不向着他我不知道,反正是不能向着你一點了。”

楚熄:“嗚嗚。”

“叮——”

一聲清脆的響聲。

江聲回頭看去,發現蕭意攪動咖啡的小勺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掉進了杯子裏,濺起一片咖啡色的痕跡。

江聲眨眨眼。

蕭意站起來,白色的衣服上已經沾上了痕跡。水珠往下滾落着,他低頭看了看,擡眸露出歉意的神情,“抱歉,我去整理。”

楚熄驚奇地轉向江聲,“他為什麽生氣?氣量好小,我就不會這樣。”

江聲看着蕭意離開的腳步頓了頓,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別說話了。”

到底是何居心,不要再給修羅場添磚加瓦了!就當個笨蛋不好嗎?

江聲松開楚熄坐回位置,餘光瞥到沈暮洵的樣子。

今天的陽光依然很好,可沈暮洵被籠罩在整張桌子唯一一片陰影底下。他低着頭看手機,碎發遮住表情,好像把自己和全世界都隔絕開,淡到有些蒼白的唇抿出血一樣鮮豔的紅色,和他的耳釘有着熠熠生輝的相稱。

通過他手指骨發白的力道,江聲判斷他現在心情很糟糕。因此猜測他還在看顧清晖的微博。

一千多條呢,也不是很好翻。

江聲想。

顧清晖拿着檢讨紙在陽臺對着光的地方坐下,剛好是和沈暮洵相對的位置。

楚熄搭靠着椅子坐,大骨架的軀體量感讓人覺得很有些寬闊。

他一只手擡起,修長的手指在陽光下灰塵中慢悠悠地移動着,眯着一只眼睛,狙擊這個,再狙擊那個,砰砰兩下。

都是煩人的東西。

他懶懶地想。

沈暮洵,顧清晖。

他們的外表就和江聲之前賦予的定義類似,朱砂痣和白月光,紅玫瑰和白玫瑰。一個是江聲在一起時間最久的人,浪漫的相遇,靈魂的會面,充滿戲劇性的矛盾反而是刻骨銘心的前提。

另一個是遙遠的初戀,他在那個小城的一點微不足道的寄托,兩個流浪的人短暫地依靠了一下。像是相交線,一輩子就交彙那樣一次,一次就夠回憶很久。

沈暮洵在顧清晖之後。

顧清晖在沈暮洵之前。

相鄰的關系。

他們對彼此的敵意甚至不需要認識,就是這麽自然而然地爆發。比如顧清晖會知道江聲沈暮洵的戀愛紀念,沈暮洵會自虐一樣去翻顧清晖的小號微博。

因為在他們心裏,對方會是江聲心裏最特殊的那一個,所以值得特殊的提防。

楚熄很清醒。

他覺得,在江聲心裏,大概是楚漆最特殊。

青梅竹馬的情誼,和他那個看起來就快死了的繼兄比起來也許都要勝過兩分。

至于他自己?

楚熄想了想,轉過腦袋。

江聲正低頭戳着碗裏的草莓,幾乎要給人家榨成汁了。

“我看懂你的冷笑話了。”楚熄支着下巴,“草莓:晚安,我碎咯。”

江聲繼續戳戳樂,轉過臉來看他,翹着的眼尾在眼睛低垂的時候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怎麽有人吃飯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啊。楚熄笑起來,聽到江聲悶悶不樂地說,“可是我吃不完了。”

楚熄指着自己張開的嘴巴,話音散漫帶點不正經,“你沒看到嗎,這邊明明有個剩飯處理專家。”

江聲又看到他舌心亮晶晶的舌釘。他的綠眸和楚漆明明那麽相似,可彎起來的時候好像總帶着靈動的狡黠,所以江聲總會覺得他有點可愛。

江聲早在等他說這句話了!

“盯這麽久,”他趕緊把碗推出來,“我看你根本就是早就饞了,下次早點說。”

楚熄拿着江聲的叉子咬在嘴裏,舌尖舔了舔,含含糊糊地悶着笑,“是呢,畢竟我以前就沒吃過好東西。”

所以有機會吃到的話,他會咬死不放的。

對一只可憐的傷痕累累的流浪狗,怎麽舍得有太多要求。它在第一次吃到好東西的時候是會忍不住護食的,把他打死也不會松口。

草莓酸甜的汁液在口腔彌漫開,楚熄眯起眼睛。

對了,他以前是不是說過那種話。

‘要把江聲藏起來。像狗埋骨頭一樣藏起來。

藏起來之後,他會對江聲很好,什麽都給他,甚至江聲想談戀愛他也可以容忍。只要不離開他怎樣都可以。’

現在楚熄的想法有一點變了。

那些人也就是個玩意兒。

玩玩是最多了,憑什麽要江聲和他們談戀愛。

江聲要玩他也可以,他就不會介意。

他很好哄的,也很好騙的。只要對他認真一點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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