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朋友就朋友之

第057章 朋友就朋友之

沈暮洵和蕭意要說什麽江聲倒是可以隐約猜到。

可是楚漆要找他說什麽。

刺骨寒風吹着江聲的背, 他從胡亂猜想的思緒裏清醒過來,試探着抓住沈暮洵的手。

青年的手骨骼清晰帶着冷意,眼睛轉了下,定定地看着他, 一言不發地反握住, 眉眼間情緒也在消退。

江聲望着他, 輕聲說,“我晚一點來找你好嗎?楚漆應該是和我有江家的事情談。”

氣勢到底是不是, 江聲也不知道, 反正……就先這麽說了再說!

沈暮洵看到江聲對他認真解釋的樣子甚至有點恍惚, 好像他的确有一個正式的身份聽他的解釋。

心髒不聽使喚地猛地攢動一下,但他又在因為這一瞬間的失序感到無可救藥的諷刺。

他看着江聲的臉。

江聲嘴唇抿得有些緊,帶着一點慌張。

沈暮洵睫毛低垂,擡起手,冰涼的指腹擦過他的側臉。

好奇怪。

他都這麽清楚江聲的性格,為什麽還是會被自己的臆想欺騙到。

他什麽都不能從江聲這裏得到,以前是, 現在是, 以後也是。但他還是覺得,江聲如果能認真對他, 他就好像是江聲心裏特別的那一個。

不然他為什麽去找楚漆還要和他解釋?他是什麽人啊。

沈暮洵很想笑起來。

他應該感到得到所求事物的滿足嗎?可是心髒空空地抽痛起來,泛起酸澀。

沈暮洵垂着眼睫,淚痣墜在眼角,精致的脆弱感讓他看起來像是要掉眼淚。他手指捏了捏江聲的手, 面對蕭意時的所有攻擊性都變成了軟綿的泡沫, 聲音也是很輕的,“我知道了。”

看着沈暮洵轉身往樓上走, 江聲松了口氣,轉頭看向蕭意。

蕭意狹長的黑眸彎彎眯着,和沈暮洵幾乎在同一個位置、分毫未錯的淚痣,在他臉上卻有和沈暮洵截然不同的氣質。

沈暮洵是明烈的火,他就帶着一點雨中的憂郁。

江聲覺得憂郁是假的,陰濕是真的。

像是追着骨頭跑的狗一樣。

聰明的狗知道骨頭是被人牽着的,可能永遠吃不到,可能只是牽扯他的圈套。但是他不在乎,他要的只是能看到那根骨頭,沒有骨頭他就回頭咬人。

江聲從來都不能對蕭意放心。他的陰暗殘酷藏在他那張溫柔似水的皮相底下,像是長滿野草的沼澤。江家鼎盛的時候他和蕭意是平等的‘朋友’,江家垮塌他和蕭意之間的關系看似沒有任何改變,甚至江聲依然擁有支配他的權力,但其實客觀上來看,蕭意制約他甚至不會廢吹灰之力。

一切只看他要不要這樣做而已。

蕭意看向楚漆,又轉向江聲,“江家的事情,想知道什麽不如來問問我?也許連你哥哥的消息,我也不是不知道。”

江聲邊走邊說,“你好神通廣大啊。”

“怎麽聽起來好像在挖苦我呢,好傷心啊,阿聲。”蕭意眨眨眼睛,微笑着陪着江聲的腳步一路來到客廳,“其實你不問我也會說的。我原本打算明天錄制結束和你聊聊……你可以把我當工具用,試試看?也許很趁手也說不定。”

江聲:“算了。”

怕被工具冷不丁咬一口。

蕭意對他的态度一直都很溫柔。予取予奪,甚至堪稱任人欺壓,扇耳光都不會對他生氣一點,甚至會潮乎乎地笑着貼過來問他爽了沒有不爽可以再來。

也許就像蕭意之前說的那樣,江聲從來沒有認真想過為什麽蕭意對他這麽特別。

他忌憚蕭意所謂的愛。有一個永恒的議題鑲嵌在江聲的心髒裏,那就是人愛的到底是另一個人,還是自己欲望的投影?

這個問題是很難有定論的。在權利角逐場厮殺之後殘留的真心大概很顯得珍貴吧,蕭意全都給了江聲,要交換的也只是江聲真心的一片。越是這樣,越能證明他還沒有完全跌入泥沼不是嗎。越是這樣,越顯得他還算個人而不是野獸不是嗎?

他對江聲的感情,到底是真心,還是這樣的“僞證”。

江聲在心裏嘀嘀咕咕。

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江聲倒也不是很想用這只瘋狗。如果真的欠了蕭意的人情,還起來可不是等價交換的事情。

江聲來到客廳,把脖子上的圍巾摘下來挂在共用的衣帽架上,回頭正想對楚漆說什麽,就看到他和蕭意一前一後在對視。

眼神如果能殺人,他們身上的被擊殺次數都是999+。

江聲拉了下楚漆,打斷他們無聲的對峙,“走啦。”

楚漆眼珠轉了下,俊朗深邃的眉眼帶着散漫的兇戾感,很适合站在那種五彩缤紛的燈光下出演聲色犬馬中不動不亂的冷酷霸總。

但霸總只是擡起手揉亂江聲的頭發,大手放在他的後頸像提小貓那樣捏了捏,薄唇勾起,“嗯。”

楚熄就在不遠處,他的目光盯着他的手看,又落到江聲的臉上。綠眸眯起,發絲散亂,臉頰上的傷痕顯得他有些空空如也的寂寥。

他想,也許顧清晖那天的嘲諷也不是很沒道理。

年紀小從來都不僅僅只是年紀小的問題而已。

缺少的時間,沒能發展起來的能力,讓他的手心空空如也。

*

江聲好像還是第一次來楚漆的房間。

他的房間裏全都是他的味道。那種冷冷又帶一點辛香和焚燼的香水後調很綿長,夠聞很久,細細品,越聞越好聞。

江聲坐在他的床邊,感覺冬天很容易讓人生病。

比如一種一碰到床就想倒下去滾兩圈的病。

江聲克制住了,他問,“要說什麽?”

楚漆在牆邊的飲水器接了一杯水,沖出微燙的溫度遞給江聲。

江聲看着水面的波紋,讷讷地把水杯接到手心來捧着,“你這樣好有審訊的氛圍感,我要害怕了。”

“不要怕。”楚漆坐到他的身邊。

察覺到身邊的布料下陷,江聲頭皮隐隐約約有點發麻。

“有兩件事需要和你說,先從江家的事情開始吧。”楚漆道,“江叔叔的蹤跡……”

江聲說,“這個我知道了。”

“是蕭意和你說的?”

江聲的手在陶瓷杯子上蹭了蹭,聲音低下去,“……江明潮。”

“……你還和他有聯系。”楚漆坐在江聲身邊看着他。張力十足的身體在微微弓腰的時候衣服的褶皺都顯得繃緊,他眯起那雙墨綠色的眼睛,“聲聲,你要好好聽我說話。江明潮是很危險的人,你要離他遠一點。”

江聲把腿并着,盡量把自己顯得很乖,“那我怎麽辦嘛!當時我什麽都不知道!以為江庭之要死了呢,或者他要死了,我才接的電話嘛!”

“他說了什麽?”

“嗯呃,也沒說什麽。”江聲回憶了一下,但腦子裏擠滿了江明潮當時問的那句‘你身邊還有人嗎’——啊啊,怎麽該記的不記,不該記的印象深刻!

他咬着嘴巴磨了磨,“主要是說江庭之,說他在國外被找到,做了不好的事情現在有瘾了,問我要怎麽處理。”

楚漆伸手扭過了江聲的臉,手指頂開牙齒塞進他的嘴唇間,“不要咬嘴……你怎麽想的。”

江聲把楚漆的手指頭吐出來,“能怎麽想,江明潮他做都做了,馬後炮來問我怎麽處理。我還能怎麽處理,唯一的處理就是去買身西裝,盛裝出席江庭之的葬禮。”

江聲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激烈的情緒。

楚漆并不意外,因為江庭之和江聲的關系并不好——确切來說,已經不能用“不好”來概括。

“那你……”

“我沒生氣。想到江庭之會有這種結局覺得很荒誕,但也無所謂了,可憐他不如可憐可憐我自己呢。”江聲嘆口氣,擡頭去看楚漆的眼睛,“沒錢沒勢,吃不飽也穿不暖,連給游戲氪金都得數數票子可憐兮兮地放棄……”

楚漆手指輕輕把江聲的頭發順了下,看着他,聲音低沉,“江庭之是這種結局,那你的結局呢?”

江聲黑發亂亂地落在衣領,幹淨的眼眸望着他,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

“江明潮固然可以讓江家的映光集團起死回生,可真的到那時候,你要坐在一個什麽位置。”楚漆問他,“是他的弟弟,還是他的囚鳥。”

江聲其實想過這個問題。

但是因為實在懶得想,所以放棄了。

想起那天通話的時候江明潮的口吻,江聲總覺得他不會那麽殘忍。

——“可是如果我那樣做,乖乖就只剩哥哥了。會寂寞嗎,會覺得我做錯了嗎?會恨我嗎?”

聽起來是不那麽狠心的口吻,他甚至還腆着臉叫乖乖呢。

啊,但是,這些心黑的人到底怎麽想的,真的不好說。一邊親親密密叫哈尼一邊扣着扳機爆頭的人可是很多的。

江聲不想死于輕信。

他嘆了口氣,倒在床上翻滾兩圈,立刻就開始犯困,然後就被楚漆拉了起來。

他很有些無奈,手指頭用力捏着江聲的臉,“祖宗,認真一點。”

“這是你需要認真思考的問題,聲聲。江明潮是很危險的人,拿到信托之後他的行事已經非常狂妄,你的自由如果被他掌控,到那時候你要怎麽辦。你一無所有,連反抗的資本都沒有,你難道要對他屈服嗎?”

江聲被他扯着臉:“唔唔唔——”

楚漆繼續說,“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能給你的幫助非常有限。他的信托基金和我同源,而我目前也僅僅只是繼承人,沒有江明潮那樣的實權。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到那時候你要向誰求助。沈暮洵嗎,蕭意嗎,顧清晖嗎?還是說,你對我那個不中用的弟弟抱有什麽期待。”

江聲苦着臉,“嗚嗚——”

楚漆終于松開手,指腹揉揉他的臉,口吻緩慢,“不疼不知道教訓,是不是。”

楚魚,也就是江聲繼母,在她是江聲繼母、江明潮的母親之前,她首先的身份是楚家後代。

楚家有混血血統,最開始是在A國發家。據江聲了解,楚伯父的商業版圖也主要在A國,那邊的家族一向有信托基金的傳統。

楚魚确實是個很有手腕的女人,和江庭之聯姻牟取利益,就是為了最大限度證明能力,以此争取加入家族信托基金。很顯然她成功了,并且做得很好。

江明潮是個聰明的人。乘着楚魚揚起來的這股風鐵血掌控,他外表看起來有多脆弱、多容易受人輕視,手腕就有多強硬。

現在的話,他手裏應該同時控有方舟科技、江家的映光集團,以及家族信托的股份。江家這樣豪門的破産危機捏在江明潮手裏是可以操控的一把刀。

現在他要這把刀刺向江庭之,于是江庭之以荒誕的結局收場。等什麽時候他要這把刀刺向江聲,江聲也會沒有反抗之力。

楚漆是真的希望江聲能好。他不留餘力地希望把江聲從深坑裏拉出來,所以和江聲說了很多現在的局勢。那些艱澀的語句融入腦海中,江聲很認真地在聽,但無可避免地頭昏腦漲。

天啊厭學症真的要犯了……

江聲從來都不是喜歡學習的人,特別是聽長篇大論。

但事關自己,江聲還是有在努力分析,“所以我現在只有三條路可走?”

楚漆:“嗯。”

做江明潮的籠中鳥,或者徹底脫離江家成為自由人,又或者依靠聯姻獲得更大的權利範圍争取到勢力對局的基本能力。

楚漆說:“如果和我結婚……”

“打住。”江聲是第二次聽到楚漆提起這個話題了。上次他還說是開玩笑,但江聲覺得,也許他真的有點這種想法。

也許不止一點。

江聲轉移話題,“不是說有兩件事嗎,另外一件是什麽?”

楚漆支着下颌,碎發散亂在額角,上次和楚熄打架留下的傷疤淺淺地落在額角。有一種人,身上帶着傷口會更好看,比如楚漆。

室內的燈光映照在楚漆的臉上,他沉吟片刻,“第二件事。”

江聲認真起來。

“——你和顧清晖在露臺做什麽?”

江聲混沌中勉強維持清醒的大腦都覺得很無語。這簡直像是財經頻道忽然開始放起娛樂新聞一樣荒誕!

“……就這?我以為你要說多麽重要的事情!”

楚漆揚起眉毛,“不重要嗎?”

江聲喜歡葡萄制品,但是讨厭葡萄。喜歡草莓,但是讨厭草莓制品。楚漆原本以為,這種前後差距的變化會讓江聲對顧清晖失去興趣。

但是他看到的,似乎和想到的不一樣。

是有別的不為人知的變量存在嗎。

十三分鐘二十五秒。

他們在露臺共處十三分鐘二十五秒,可是他們之間有什麽好聊的。

江聲不知道要怎麽跟楚漆說。

說他收了顧清晖給的檢讨和六百萬……然後讓他牽手牽了十分鐘嗎?

聽起來好奇怪啊這種關系……

江聲咕哝:“也沒做什麽,就看星星看月亮,聊聊詩詞歌賦人生哲學……”

楚漆輕笑一聲,意味深長地揚起眉毛,“我呢。為什麽不和我看星星看月亮,聊詩詞歌賦人生哲學?”

江聲:“我現在不是在和你聊嗎?”

楚漆:“你在和我聊,心裏卻在想着江明潮。”

呃呃呃啊!

江聲眼睛眨了眨小心擡頭去看楚漆的表情。

然後被楚漆的手蓋住臉,臉上熱乎乎的,耳邊是男人帶着笑的聲音,“為什麽是這樣的表情。我說的話,讓你覺得難堪還是為難?”

江聲抓着他的手腕。楚漆的手很大,江聲不止一次覺得他如果去打籃球應該也能成為大球星。這只手往下挪,掐住江聲的兩頰捏起來。

“沒關系。”楚漆靠在床頭看他,背影被拓在陰影裏像是一頭野獸。聲音放得很輕,有兩分帶着磁性的飄忽,“沒關系,聲聲,我不介意。靠近別人沒關系,想着別人也沒關系,只需要看着我就可以,不要躲着我就可以。”

江聲只好盯着他看。

楚漆墨綠的眼眸和他對視着,忽然笑了笑。

俊美的臉上散漫地勾着嘴角,會帶着一點讓人心跳不止的調笑。細看下去,又似乎是沉穩和認真的,“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對嗎。”

江聲結巴,“是,是啊。”

“上次接吻是什麽時候?”

是在影院。

在楚漆說‘做朋友之前,我要你再給我一個吻。’之後。

江聲記得很清楚,但是他卻覺得這是個不能說出來的回答。他抓着楚漆的手緊了緊,微微把臉別開一點,“沒有好朋友會接吻的。”

“說好了要看着我。”

楚漆微微用力,把他的臉扭過來。

“可是你和蕭意有接吻吧?”楚漆的指腹磨蹭他的下颌,問他,“普通朋友都可以得到的待遇,我作為最好的朋友要求待遇升格有不對嗎?”

那是假朋友啊!

怎麽對蕭意江聲無所謂,可是他不能用無所謂的态度去對待楚漆。

楚漆很重要,非常重要。完完全全希望他好,會站在江聲的角度為他剖析局勢的,只有楚漆。

他也許有壞的心思,但是他會通通收斂幹淨。江聲有時候覺得楚漆危險,覺得會再被關小黑屋,可是楚漆展現在江聲面前的感情,是永遠希冀他朝上走,不墜落的。他恨不得江聲能長出一對翅膀,高高地飛起來。

江聲是真的真的,很想楚漆只是他最單純的朋友,只是朋友。

他在影院對楚漆說的那些話裏面,也許摻雜有假話,但也有很多真話。

他的人生缺少誰都可以,誰都是他人生的過客路人,和他們發生的故事只是人生中很短暫的篇章,閱後即焚。

江聲的人生甚至連自己都在常常缺席,唯獨缺少楚漆不可以。

楚漆是他唯一的重要的朋友。這麽多年的友情,江聲真切地、一萬次的後悔,那次酒後沖動揭穿了這一切。

江聲不是傻子,他知道真正友情變質也許發生得很早,總之絕不是那一刻生理欲望撺掇出來的事情。但是這一切暴露出來的時候他根本無力承擔。

這對江聲來說很突然。

他從未那麽清晰地看到楚漆的欲望、聽到他的诘問、共情他的痛苦、理解他的忍耐……正是因為他感知到的一切太清晰,所以歸根到底他只能覺得茫然。

他的感情是什麽時候開始的?這麽多年楚漆看他談戀愛又會是什麽感受,他又要怎麽辦?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

江聲很喜歡楚漆,但卻唯獨不是能夠回應楚漆的那種喜歡。

他不想用一點別的感情去破壞他眼中楚漆的樣子。哪怕這真的好自私。并且壞透了。

所以楚漆的手按在他的嘴唇上的時候,江聲抓着他的手小聲問,“不親好不好。”

楚漆于是頓住,垂着眼睫望他。

青年的頭發像烏木一樣黑,眉眼是很舒朗的好看。眼睛烏黑幹淨,一眼能看清。讓人覺得他的人生也許是一片坦途,從來都沒有煩憂。

楚漆也一直都很想讓江聲快樂下去。他見不得江聲皺起來的眉毛,煩悶的眼睛,咬緊的嘴唇。

他沉默地松開手,在江聲有些閃爍的目光裏摸了摸他的頭。

是不那麽溫柔的力道,胡亂揉了一通。然後在江聲有些煩地擡頭瞪人的時候,注視他亂糟糟的頭發輕笑起來。手指撥了撥他的睫毛,輕聲喊他,“聲聲。”

“嗯?”

“聲聲。”

“……怎麽了?”

聲聲、聲聲、聲聲。

他的聲聲。

一起長大的聲聲。

做了整整十七年朋友的聲聲。

楚漆真覺得這個命運該死的可笑,他幾乎能猜到他這樣的特別會得到多少人的嫉妒。他能永遠站在江聲的身邊,做他唯一的那個例外。

好大的殊榮。

好了不起的地位。

沒有人能比得過他。因為江聲也許愛過很多人,唯獨沒有愛過他這個唯一的朋友。

楚漆控制不住地笑起來,他拽過江聲的手腕,把他用力地抱在懷裏。用結實緊密的擁抱去填補胸腔的冷、缺失的空隙。

是擁抱還是無能為力的情緒宣洩。

楚漆不知道,他什麽都做不了,也許朋友只能這樣擁抱。

江聲整張臉悶在他的胸口,結實的肌肉擠着他的臉,熱氣也蒸上來。

江聲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很糟糕。也許他真的是個惡毒的人,嘴上說着把楚漆看得很重,缺少楚漆就活不了,可是做的事情卻一直一直在把楚漆的心往泥巴裏踩。

好壞啊、太糟糕了。

可是他也不想和楚漆接吻,他會受不了。

做朋友不好嗎,就只做朋友不好嗎。他唯一的朋友,重要的朋友,比起總會離開的情人不是更好的選擇嗎?為什麽楚漆依然會這麽痛苦呢。

江聲抓着楚漆的衣角,閉着眼睛在他胸口蹭了蹭,“對不起。”

“……我能怎麽辦,聲聲。”

楚漆真的沒有辦法,面對江聲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兇狠過,愧疚的是自己。強迫過,崩塌的是自己。江聲怕他怕得要跑掉,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完全失去音信,楚漆才真的覺得被折磨到發瘋。

比起那樣的經歷,只是不接吻只是無法親密,又算得了什麽。

但理智縱然知道,心裏又怎麽甘心。

朋友啊……朋友……

楚漆扯起笑,聲音低低的,帶着笑似的,卻呼出顫抖的氣流,“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江聲悶頭在他大胸上埋。

沒過一會兒,就被楚漆摸着側臉把下巴擡起來。

看到江聲眼睛的瞬間,楚漆愣了愣。

他的全部心神都碎掉了,心口的所有煩悶都在這點晃動水澤裏散去。

但過一會兒,就變成一種酥麻的刺痛。那是痛苦還是快意,楚漆分辨不出來,只感覺到耳朵和眼睛在發熱。

他在江聲心裏一定很重要。

江聲很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

只不過不是愛而已。

可為什麽不能是愛呢。

明明都這麽喜歡了,視他為重要的人,離愛只差一步而已,為什麽不能是愛?這個界限真的無法突破嗎,這條邊界當真如此清晰嗎?

楚漆在這一瞬間感到自嘲,也許他真的不懂江聲。

如果是楚熄,大概能清楚地知道江聲這時候是為什麽在哭吧。

可他做不到,他的腦筋大概真的很死板,他和江聲也真的缺乏默契。他們只能做朋友,也僅此而已了。這種友誼是楚漆陪伴他的時光,和多年來的無條件寵愛換來的,而不是因為他真的能走進江聲的心裏,做他缺失的拼圖。

他能做的,只是慢慢用拇指去揩江聲的眼淚。

沾着水痕的手指擦過他的眼角一遍又一遍,注視他一眼又一眼,很輕、很緩、很溫柔的力度,也很無奈地放輕聲音哄他說,“我沒拒絕你啊,為什麽還這麽難過。”

江聲眼睫毛濕濕地黏成一簇簇,本來就很漂亮的眼睛這會兒看起來像是泡在水裏。楚漆看得受不了,湊過來想要親他的眼睛。

江聲吓得抓住他的手,被楚漆攥在很熱的掌心。

“不接吻。”楚漆語氣帶着沙啞的溫柔,近在咫尺的臉孔俊美深邃,帶着鸷冷的侵略性。他牢牢攫取江聲的眼神不容他後退,但他的态度卻在一步步退讓,無止境的退讓,“聲聲,我從來都信守諾言。”

江聲遲疑地放輕了力度。

于是熟悉的、帶着冷感辛香調的味道,很慢地吻過他的眼睛、臉頰,最後碰在額頭。

*

從楚漆的房間走出來,江聲意識到他還需要去找沈暮洵。

他敲開沈暮洵房門的時候,沈暮洵像是早就等在門邊似的立刻就打開了門。他帶着點冷的臉在看到江聲表情的瞬間就崩壞掉。

沈暮洵抿了下嘴唇,側過身讓他進來,聲音不由自主地放輕,“你怎麽了?”

江聲往前走,直直撞進他懷裏。

沈暮洵毫無防備地被他撞得踉跄兩步靠到牆上,只能茫然地伸手環住江聲的腰背,聲音更輕,“到底怎麽了?”

江聲埋在他頸窩,涼涼的發絲蹭着他的臉頰,呼吸是熱的。他的聲音響起,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輕,卻在喊他的名字,“沈暮洵……”

沈暮洵被他這種口吻喊得麻了半邊。他都沒有見過江聲這幅樣子。

好可憐。

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過。

沈暮洵眉頭皺得很死,不由得就去想他在楚漆那裏遭遇了什麽。

江聲撲在他的頸窩,埋着蹭臉,“能不能抱抱我?”

房間內陷入一時沉默,只剩下暖風在運轉。

沈暮洵又想笑了,他輕聲問,“在別的男人那裏受了情傷,跑過來找我要安慰。難道我是什麽很賤的人嗎,江聲。”

這樣說着,他用力抱住懷裏的青年。

嚴絲合縫,連一絲風也擠不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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