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我已經死了,死了好多年,我死得好慘啊。”
謝十三在門後輕聲哀嘆,想想都覺得自己可憐,憐惜地摸摸自己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一雙漂亮的狐貍眼裏滿是委屈。
衣服都被刀割成這樣,換個人肯定血流如注呢,只有變成鬼才會那麽幹淨吧,怪不得呢,原來是死了呀。
那我每天跑山上抓兔子吃幹嘛呢?
那我每天偷偷觀察主人家還掩飾自己行蹤幹嘛呢?
我也太慘了吧,死了還被蒙在鼓裏那麽久,嗚嗚嗚~~~
他委委屈屈地捂着臉哭,眼淚沒流,就是發洩一下心裏不好的情緒,反正都變成鬼了,那也不用掩飾自己的存在了吧。
人鬼殊途嘛,外面的男主人應該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吧?
唉,聽到又怎麽樣呢,我都死了,還不準我發洩一下嗎?
嗚嗚嗚的哭聲傳到屋外,在這樣的雪夜裏,在院子裏的火光中,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感。
籃子裏的紙衣全部燒光,沒有新的紙添進火堆裏,火光比剛才小了一點,一旁半跪着的男人側頭看向發出聲音的屋子,裏面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人影。
換個人來只怕都要被吓破膽了,男人卻像是被承認了一樣,不但不害怕,還難以抑制地勾起笑,必須握着拳才能讓自己別笑得太開心。
他的心上鬼願意理他了。
火光映出他慢慢站起來的挺拔身姿,男人擡腳走到門外,微微抿唇,有些緊張地倒吸一口氣,斟酌着開口。
“我......在下齊衡禮,你......小公子可是有什麽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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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聲一頓,謝十三驚訝地瞪大眼睛,把一點眼淚都沒有的臉從手掌裏擡起來,整個人......不,是整只鬼都驚呆了。
男主人居然能聽到他的聲音?
其實,前段時間把自己當人時,好多次他在窗外偷看的時候,男主人都一點反應也沒有,他本以為是男主人有點粗心大意,如今知道自己是鬼才知道男主人可能是看不到他。
只是......怎麽現在又......
那我到底是人是鬼呢?
謝十三滿是迷茫,屋外的男人等了一會兒沒得到回複,略有些失望,微微一拱手:“是在下唐突了。”
男人很快就離開了,後院又只剩下謝十三一個人,或者一只鬼。
因為對自己身份的懷疑,所以謝十三的坦白計劃又擱置了。
其實也不需要坦白或者請求男主人收留自己,男主人已然知道了他的存在,并不介意他留在這裏,換句話說,他的目的已經達成。
只是,怎麽沒有想象中高興呢?
中午,男主人又來祭拜他了。
以前覺得男主人在祭拜其他鬼,謝十三還沒有什麽感覺,現在知道祭拜對象是自己,他的心情還挺......微妙的。
和往常一樣,點燃蠟燭後,男主人準備離開。
謝十三站在門後小聲問:“祭拜鬼魂為什麽在中午祭拜呢?”
午時陽氣正盛,哪只鬼敢跑出來吃東西啊,他這只?
唉......他是不是鬼還不一定呢。
齊衡禮站在院子裏,因為心上鬼的主動交談而露出些許喜悅,心上鬼的音色清越,聲音戳得他心髒猛地跳動幾下,按捺住心裏的悸動,他思索幾秒認真回答:“我.....在下瞧小公子似乎都在中午出現,便選了這個時候,可要我改到晚上?”
“你不怕鬼嗎?”
“為何要怕?”
“鬼會吃人。”
“人才會吃人,鬼不會。”
謝十三琢磨了幾秒,好像人的确是比鬼更可怕沒錯呢,雖說他沒有記憶,但他十分贊同男主人的話。
咕嚕嚕嚕~
肚子叫的聲音打破短暫的安靜,門外的男人一怔,有些不舍地告別:“在下就不打擾了。”
腳步聲遠去,謝十三打開門,好奇地走到院子裏打量眼前屬于他的祭品,吸了吸鼻子,聞到一股香火味,但他一點胃口也沒有,他更想吃托盤裏的雞。
這段時間以來,他經常來幫燭火擋風,哪怕他每次都是吃飽了才來幹活的,還是會被雞肉的香味勾出饞蟲,早就想試一試了。
所以......應該沒有哪只鬼會不想吃香火吧?
所以......他是人不是鬼吧?
可為何男主人會覺得他是鬼呢?
謝十三摸了摸自己的臉,眼神迷茫:莫非我在男主人眼裏長得很像鬼嗎?
燭火被風吹滅,他垂眸打量着眼前香噴噴的整雞,起身回到屋裏,關上門,坐在角落裏把玩着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心裏有些糾結。
他今日離開得太快,習慣等他離開後等半小時左右再來把祭品拿走的齊衡禮提前回來,站在門外:“小公子是覺得今日的祭品不合口味嗎?”
謝十三的思緒被打斷,微微擡頭,可以透過窗戶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他略微猶豫:“齊公子。”
“小公子請說。”
“你為何要祭拜我?”
齊衡禮心跳加快,斟酌幾秒後作輯:“半月前有幸在窗外一睹小公子風采,心生愛慕,便想拉近些許與小公子的距離,故祭拜之。”
窗外的聲音太誠懇,讓謝十三的臉頰有些發熱,他先前猜的果然沒錯,男主人的确是在祭拜心上人,只是這個人換成了他而已。
“齊公子喜歡人還是喜歡鬼呢?”
“有區別嗎?”
“沒有嗎?”
齊衡禮斬釘截鐵:“沒有。”
謝十三在角落裏坐直來,語氣略有些緊張,似乎就是想要一個确切答案:“那若是讓你選呢?”
“我......”齊衡禮微微一怔,輕笑着回答,“那便選鬼吧,小公子是鬼不是嗎?”
謝十三聽得一臉不敢置信,怎麽會有人喜歡鬼呢?這都不在一個世界啊。
作為一個人,他對此感到十分疑惑,卻也沒有讓自己沉默太久,将脖子上的玉佩拿下來,慢慢走到門後面蹲下來。
一聲極其細微的吱呀聲響起,一抹細膩的白色在門縫中閃過,圓形的青色喜上眉梢玉佩咕嚕嚕滾動。
看見男人彎腰将玉佩撿起來,他沒有看清男人臉上是什麽表情,忐忑地在門後道:“齊公子,這段時間多謝你收留我,公子厚恩,我無以回報,玉佩是我身上僅剩的財物,還望公子不要嫌棄。”
玉佩不用上手便可以看出不是凡物,也只有這種玉佩才能容納鬼魂吧?
齊衡禮手掌合上将玉佩握住,什麽“定情信物”,“寄身玉佩”等詞彙拼命在腦子裏刷屏,各種“人鬼情未了”的電視劇情節往腦海裏鑽,他輕輕咳嗽,松一松有些緊的喉嚨,竟是有些結巴了。
“不,不,不嫌棄。”
謝十三微微松一口氣:“那齊公子可否再收留我一段時間?”
“當然可以!”齊衡禮忙不疊回答,“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我不是鬼也能住嗎?”
“啊?”齊衡禮有些沒反應過來。
“沒什麽。”謝十三生怕他反悔了,不敢再試探,硬着頭皮改口,“我在說你我人鬼殊途。”
人鬼殊途嗎?
齊衡禮并非沒聽清剛才的話,握着玉佩反應過來,上面還殘留有一些不屬于他的體溫。
電光火石之間,他明白了什麽,想要改口,卻聽到一道很細微的呼吸聲,裏面的人似乎有些忐忑。
他輕聲笑了一下:“我與小公子的确人鬼殊途。”
謝十三不知道要怎麽回,心虛得不行,卻又聽外面的男人帶着好奇的語氣問:“小公子的玉佩是信物嗎?”
“什麽信物?”
“我聽小公子方才的意思,你似乎有辦法重新做人?”齊衡禮一字一句說得十分清楚,“在下聽說有些鬼魂能夠跨越陰陽,小公子不怕陽光,想來也有這種本事,将玉佩留給在下,是小公子想在此地複活?”
“啊?”謝十三聽得一頭霧水,這裏的鬼魂竟然如此厲害!
“小公子,在下理解錯了嗎?”
“沒,沒有!”謝十三用力搖頭,忙不疊回道,“我,我就是這麽想的。”
“那小公子準備何時複活?可要在下幫忙做點準備?”
這謝十三哪知道啊,他苦惱地皺着臉,磕磕絆絆胡說八道:“要不,要不齊公子你明日,明日午時在,在大門口為我的玉佩上柱香?”
都說請神入門,想來請鬼也是一樣的吧,雖說他不是鬼,但齊公子覺得他是,那大門口這個地點應該比較合适?
“在下這就去準備。”
“多謝齊公子。”謝十三十分感動,“你真是個好人。”
齊衡禮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有點不想接這個好人卡:“小公子謬贊了。”
聽到齊衡禮還叫他小公子,謝十三很是不好意思:“在下真是失禮,竟是還未告知公子在下姓名。”
“等小公子重獲新生再說吧。”齊衡禮的笑容有些燦爛,心中生出濃重的期待,“明日午時,在下便在家門口恭候小公子。”
“我......好。”
“在下聽聞像小公子這樣的鬼魂可以像人一般食用祭品。”齊衡禮将雞放在門口,“小公子可以嘗一嘗味道,若是覺得合适,我明日便不換祭品了。”
雞肉的香味鑽入鼻中,謝十三按按自己還沒吃飯的肚子,他早上以為自己是鬼就沒去找東西吃,現在可餓了。
“齊公子,你人真的好好。”他再次由衷贊嘆,“我以後會報答你的。”
再次收到好人卡,齊衡禮不知道要如何接話,怕雞肉冷了吃了拉肚子,他再次用力握了握手中的玉佩,嗓音帶笑。
“明天見。”
“齊公子明日見。”
腳步聲離開,謝十三悄悄打開門,蹲在門後伸出手抓住托盤,紅色袖子掃過門檻,像貓貓伸爪一樣快速将祭品拿進來。
房門重新關閉,他坐在門後端着托盤湊到鼻子前面深吸一口氣。
“哇~”他眯起眸子又吸了一口氣,“好香呀,我總算吃到祭品了。”
纖細的手指按了按雞皮,外面已經有點冷了,他抓住雞腿用力撕下來,撕開的地方看不到熱氣,但肉還是溫的,雞肉味突然變濃郁起來。
咬一口雞肉,肉質滑嫩,明明沒放調料,肉卻帶着一絲絲水果味。
竟然有水果味的雞?齊公子家的雞可真特別。
“還好這裏的鬼厲害,不然我今天還得自己去打兔子吃。”他咽下嘴裏的肉,想到齊公子說的那些厲害鬼,又有點點心虛。
希望以後齊公子發現他根本不是那種厲害鬼,甚至不是鬼的時候別太生氣,能原諒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