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最近十來天,謝十三已經習慣每天中午吃完飯回來沒多久就到院子裏幫蠟燭擋風,期間男主人放好祭品離開後都會算好時間再回來,一次也沒有在蠟燭燃盡之前出現過。

男主人私下獨自生活的時候很是安靜平和,偶爾有下人送食材到山上也從未責罵過,态度一如既往地溫和,謝十三還見過男主人的一個朋友,兩人相處融洽。

對自己,對下人,對朋友,哪哪都沒有問題,看來這真的是一位不做作的厚道主人家,想來應該不至于大冬天的把他扔出去吧?

觀察已經足夠,他覺着是時候跟男主人表明情況了。

其實他早該坦白的,只是在這裏待得越久,對周圍的事物越熟悉,心中的違和感就越明顯,他也就越躊躇,生怕坦白後就被趕出去。

主人家将他趕走自然沒有錯,只是他早已猜到這裏很可能并非他曾經所生活的國家,甚至極可能不是一個朝代,他若被趕走了,身上連個文書都沒有,該如何活下來?

因着心中的思慮,他一直拖到現在才下定決心。

又是一日中午,謝十三到山上霍霍掉一只野兔子,吃完摘到的野果子,拍拍自己的髒爪爪。

身上的衣服穿了半月,已經很髒了,即便他幹活的時候很注意,身上還是散發出一點點臭味。

別說,這味道他自己都嫌棄,也不好去霍霍主人家的鼻子,就想着今天要不把衣服洗了,晾幹後就去坦白。

思及此,他跑到山上尚未結冰的小溪裏,将外衣脫下來放進去洗,才一會兒,手就被凍得通紅。

洗過衣服的水灰蒙蒙地往下流,他自己瞧着都覺得臉紅,可想而知這件衣服有多髒。

他這一天天的,每天雷打不動出來抓兔子烤兔子,偶爾後門不小心關了進不去還要去爬水槽,衣服不髒什麽髒?

外衣看起來差不多洗幹淨,他把衣服擰幹帶上,搓着手臂跑回去,将衣服鋪到熱乎乎的地板上想要用地熱烘幹。

回來沒多久,男主人端着祭品來到後院,可能今天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吧,他祭拜過後并沒有離開,挺拔的身子半蹲在祭品前面,濃密睫毛微斂,好像想說什麽,又好像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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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的謝十三躲在門縫後面偷偷觀察,看着搖曳的燭火有些焦急。

火都要滅了!

剛升起這樣的想法,左邊的燭火晃了幾下就真的熄滅了,男主人回過神,撿起地上的打火機重新點燃蠟燭,沉穩的嗓音裏帶着幾分忐忑,聽起來一種迷人的力量。

“你......在嗎?”

這話應當是對所祭拜的人說的吧,雖僅僅三個字,謝十三卻腦補了好多,這不像是對先祖長輩說的話,反倒像是......對心上人說的?

吃了一口瓜,謝十三瞳孔微微擴散,嘴角有些驚訝又有些興奮地勾起來,側過耳朵想要繼續聽,幾秒後想起來自己在哪裏,又大又閃的狐貍眼裏閃過一絲尴尬,默默捂住耳朵,沒好意思繼續聽人家訴衷腸的話,悄悄爬到自己的小角落裏縮起來,心神放空,半點也不敢知道。

屋外,男主人沒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俊美的五官帶上幾分失落,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子做有些不妥,站起來的動作顯得有些局促,嘴唇微張似乎想說什麽來彌補一下,又不知道要怎麽說。

片刻後,他彎腰擋住吹動燭火的風,想到以往紅衣男鬼也喜歡用自己的傘擋風,又忍不住勾起一抹沉溺的笑。

“你別害怕。”他輕聲安撫,“今天是我唐突了,本想和你交個朋友,認識一下,卻忘了先和你打個招呼,這件事是我的錯。”

說着說着,他躁動的心慢慢平穩下來,垂眸看向已經燃了一段的蠟燭,撿起打火機:“別忘了吃點東西,今天耽誤了你一點時間,明天我多帶點吃的來。”

腳步聲響起,男主人離開的身影映在窗戶上,屋裏捂着耳朵的謝十三好奇地探着腦袋,悄悄走到門後往外看。

男主人果然不在了,但燭火又要被吹滅了。

他低頭看着地上還未烘幹的衣服,過去翻一個面,悄悄打開門撐傘出去給燭火擋風。

他栖身的屋子裏就在旁邊,就算捂着耳朵也聽到了只言片語。

唉,真是個癡情兒啊。

也不知道男主人的心上人到底是如何去世的,有情人生死相隔,想想也是傷心。

地上的雞被風吹了一會兒了,味道依舊濃郁。

謝十三縮着身子蹲在旁邊,微微咽了咽口水,告誡自己別忘了這是做什麽的,哪能吃主人家給心上人的祭品呢?

唉,說起來,山上的野兔好像快被他抓幹淨了。

嗯,至少附近的快抓幹淨了。

野果也沒有多少了呢。

想到這裏,他覺着如果等他的衣服幹了,男主人不願意收留他,他就得搬到其他地方去打兔子了。

也不知道現在是幾月份,冬天還有多長,山上的兔子能不能讓他撐過這個冬天。

謝十三的臉上不由得帶上幾分憂愁,他是真的不想在野外過冬,這會死人的。

唉,可是......這也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事情。

待到燭火燃盡,他把傘收好跑回溫暖的屋子裏,搓了搓凍得發疼的手臂,又過去給地上的外衣翻了個面。

他的外衣并非冬裝,這會兒已經烘得半幹了。

再過半小時,男主人回來将祭品端起來,用手細細拍掉托盤上的香灰,輕聲問道:“我瞧你今日沒穿外衣,可需要我給你燒一件?若是需要,明日把蠟燭留一截,我晚上便把衣服燒給你。”

說完,他似乎怕打擾了誰,端着祭品穩步離開。

屋裏,謝十三見他過來便識趣地捂住耳朵,果不其然,男主人今天情緒真的有所波動,離開前也說了些話呢。

他也聽不清楚,就聽到要燒什麽,這是別人的私事,他并不好奇,很快就抛到腦後沒有多想。

不多時,他的衣服就烘幹了,見地熱烘衣服那麽快,左右男主人平日沒事兒也不會來後院,他幹脆打開熱水龍頭給自己洗一遍澡,再把裏面的衣服洗一次。

熱乎乎的地板上又晾了幾件衣物,他裹着破爛外衣坐在角落裏,白皙細膩的肌膚若隐若現,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樣十分令人着迷,但并無人知曉。

今日是男主人祭拜心上人的日子,感覺也不是太高興,謝十三不好意思在這時候去找男主人,下午就沒有去前院,坦白的行動也推遲了一天。

他倒是貼心,卻不知道前院的某人看着空蕩蕩的窗外有多懊悔自己今日的唐突,恨不得穿越回早上。

次日,謝十三早早地吃了飯回來,想要等男主人祭拜完就出去坦白,卻沒想到今日男主人好像也格外傷心呢。

男主人今日多拿了一只雞,還多點了幾支蠟燭,燒了點紙錢就走人,神情落寞,這讓屋裏想要出去行動的謝十三又不好意思出去打擾了。

唉,可真是個癡情兒啊,那傷心的情緒竟然到心上人忌日的第二天都沒緩過來。

想想也是,自從男主人搬到這裏,天天都在祭拜心上人,傷心情緒哪裏是那麽容易就過去的呢?

只是他坦白的事情真的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附近的兔子都要被他吃完了。

今日他還是跟之前一樣出去給蠟燭擋風,也不知道今日的風向怎麽那麽奇怪,蠟燭快燃盡的時候,突然一口穿堂風從後面吹來,蠟燭竟然熄滅了,他本想回屋拿火柴回來點燃,卻聽到前院好像有什麽人撞到東西的聲音。

謝十三驚了一下,不敢擅自亂動,想了想幹脆從後門離開,繞牆從水槽鑽進花園,想要等男主人回來看書的時候坦白。

他還是比較貼心的,男主人或許會再跟心上人說點話,也或許心情還未平複,他在後院出現可能不太好,但他記得每次男主人看書的時候心情都很不錯,就想在這裏等一等。

過一會兒,廚房那邊好像有些動靜,他期待地來到窗前,心情開始有些緊張。

片刻後,汽車引擎的聲音響起,謝十三眼睛微微瞪大,快速跑到假山那邊鑽出去,站起來的時候只能看到一個消失在公路盡頭的汽車屁.股。

男主人走了。

本想今日坦白的謝十三有些迷茫,默默回到後院,路過祭拜處的時候低頭看向雪地裏的香灰,發現比以前多了好多。

他走過去彎腰看,輕咦:“莫非今日才是忌日嗎?竟是燒了紙衣?”

難怪香灰看起來比較多呢,原來是燒了幾件紙衣。

“怪不得男主人今日好像比昨天還傷心的樣子。”他又在心裏嘆一句男主人真是個癡情兒啊,卻希望男主人別傷心太久,這樣他留下來的機會就變小了。

回到屋裏,他在角落裏閉上眸子休息。

夜幕降臨,引擎聲靠近院子,一個男人噙着笑提着一籃子紙衣進到後院,新的祭品香燭線香點上,紙錢燒上厚厚一沓。

籃子裏的紙衣看起來很精致的樣子,他抖開衣服放進去燒,聲音很輕很柔:“中午的衣服款式比較現代,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現在這幾件跟你平日裏穿衣風格比較像,顏色應當也是你喜歡的,你若是覺得不好,我再去給你找。”

屋裏被吵醒的謝十三來到門後偷看,聽到這些話又嘆一句癡情兒。

火光将男人英俊的面龐映得十分溫柔,謝十三有些疑惑,大晚上的出來祭拜,他是真的不怕世上有鬼嗎?

而且,這真是在祭拜心上人嗎?怎麽連人家喜歡什麽都不知道呢?

紙衣都是紅色的,看起來很精致的樣子,籃子裏還有幾把小紙傘,都是白色。

謝十三隐隐覺得有哪裏不對勁,等到男主人将小紙傘放進去燒的時候,他感覺更不對勁了。

“我看你平日裏用的傘都是白色的,便沒給你選其他顏色,你看看是否喜歡,若是不喜歡,我再去給你找。”

小傘燒完還有迷你型幾雙黑色長靴,好像跟他腳上穿的差不多。

轟隆!

晴天霹靂!

謝十三瞳孔張大,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擡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等等,等等,紅色的衣服,白色的傘,黑色的鞋子......

這,這是在,祭拜我?

我已經死啦?我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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