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讓她墜落（六）
讓她墜落（六）
宴池和裴雲岫一起走着，裴雲岫牽着小狗，陸冰閑閑散散地跟在後邊。那天的傍晚很美，哈尼一直高興地跑動，像是見到朋友的小孩子一樣，嘴角扯出一個大大的弧度。
三人路過跑道，宴池低頭看向哈尼，又瞧了瞧裴雲岫，“要不要陪哈尼玩兒一會兒？”
“玩兒？玩什麽？”裴雲岫疑惑地說，“我手裏什麽玩具都沒有。”
哈尼聽到宴池說“玩兒”的時候，耳朵偷偷豎起來，只是瘋狂旋轉的小尾巴已經出賣了它。
“需要玩具嗎，自己上就行。”
宴池伸出手，要她手裏的牽引繩，“我幫你逗會兒它。”
裴雲岫還在遲疑，哈尼已經轉過身悄咪咪地過來，滿臉期盼地看着主人。
無奈，裴雲岫松手，宴池接過繩子給她指了一處人少的地方，“那邊環境不錯，你一會兒過來呗。”
好家夥，這到底是誰的狗。陸冰在後邊聽着，心裏忍不住泛起嘀咕。
當事人往前跑了幾步，然後喊着哈尼的名字讓她跟過來，小狗狗像一只小飛機，恍惚間頭頂還轉着螺旋槳，一人一狗愉快地往遠處跑。狗子身子矯健，跑起來的時候毛發飛舞，還有一小坨肉肉跟着顫抖，看起來充滿喜感，又自由極了。
陸冰不禁感嘆，“哈尼好像很少這樣喜歡一個人。”別說人，哈尼雖然性格溫順，但對同類都是淡淡的——很像裴雲岫。
裴雲岫點點頭。她想着宴池這樣的人，應該本身就很喜歡運動吧。
“沒想到宴家的這個女生還挺有意思的，我覺得吧，這是你去參加宴家老頭兒的生日會最大的收獲了。”自從聽雲岫說她看到熟人騎摩托賊拉風的奔馳在路上，就立刻想到了宴池說過的“騎車來的”，頓時對她有了好奇。這次看到宴池，她一眼就認出了對方，并且毫無包袱地打招呼，沒想到宴池真的過來了。
兩人往前走，看到遠處宴池拉着繩子稍微放長了一些，和狗子做着來奔跑的動作，看着像是在捉迷藏。宴池不小心摔倒了，狗子已經跑過來，裴雲岫有些擔心，害怕她沒有輕重，加快步伐走了過去。
“不起了不起了，真的起不來了哈尼。”宴池躺在草地上，雖然拽着繩子，但力道很輕，依然沒有想要束縛狗狗的意思。哈尼咧着嘴，一直在哈氣，致力于把她攆起來。可惜宴池耍賴，它只能低下頭用嘴巴咬住她的衣服，想讓她起來。
“我不想起——”宴池微微弓起身子，抱住狗頭，肆意蹂躏它的毛發，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和我一起趴會兒，趴會兒！”
狗狗終于也消停一會兒，安靜趴在她身邊。宴池仰着腦袋，看到裴雲岫和陸冰。
天空是倒着的，人也是。粉紅色的天空和漂浮着的雲朵，像是另一個新的世界。
“這個狗從來沒有這麽活潑過。”陸冰走過來，精銳點評。
宴池聽到有小孩兒的叫聲，知道有小朋友要過來，于是起身站好，拍拍身上的土，把繩子重新交給裴雲岫。
“你家也養寵物？”這是裴雲岫第一次主動問宴池問題。宴池搖搖頭，只是看向哈尼的眼神溫和了一些，“我在寵物店工作，而且我很喜歡小動物，也很喜歡哈尼。”
“所以你畢業後一直從事這份工作。”
“是啊，可以掙錢養活自己，還是自己喜歡的生活，我想不出換工作的理由。”
陸冰從兩個人的對話中發現了盲點，“所以你畢業是自己掙錢嗎？”
“誰畢業後不自己掙錢——”宴池覺得陸冰有些奇怪，“你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
“可是你家裏可是宴家啊，很有錢的。”按照陸冰對這個世界淺薄的認識，裴雲岫家裏已經很有錢了，宴池竟然要自己打工掙錢。她還想再八卦些什麽，領導發語音過來讓她臨時加個班，因為手邊沒電腦，只能先回家趕工。
“我得先走了。”陸冰拍拍裴雲岫，又看了一眼宴池，算是和兩人打好招呼。
陸冰走後，歡快的哈尼也變得蔫吧了一點。宴池接着剛才的話題說起自己和宴家的情況，“我爸媽很早就去世了，爺爺奶奶一直撫養我，我成年以後就自己出去工作，基本不要他們的錢了。”
“怪不得我好像一直沒見過你。”留學回國後，她也參加過幾次生日會，從來沒有見過宴池，對這位宴家未出現的女生，也一直只聞聲未見人。
宴池不知道她對自己的家庭了解多少，估摸她多多少少知道些陳年往事，但沒打算分享，而是思考了半分鐘，才試探着說，“裴小姐，你聽說過抑郁症嗎？”
裴雲岫的表情有些奇怪，不似是緊張或者厭惡，倒更像是恐懼。“我知道。”
“其實狗狗也會有抑郁症。”宴池嘗試組織語言，“嗯……就像微笑抑郁症一樣，你看着它很高興，但是它也有自己的悲傷，是無法和主人分享的。”
哈尼走在裴雲岫的左側，像很久以前一樣。裴雲岫看着宴池，看到她面帶微笑，但眼神非常嚴肅。盡管她的語氣輕柔，“你有沒有覺得哈尼，是一只心事重重的小狗？”
這只小狗想努力讓你開心，她對你沒有別的要求，只是希望你平安、快樂。
“我要怎麽做？”裴雲岫的态度比宴池想象得溫和許多，但宴池也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就像一張純白的紙上突然有了一絲裂痕，那細微的痕跡，隐藏在白色的盲區中。
“多陪陪它，和它玩兒。”宴池說，“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開心一些，不要讓她擔心。”
離別前，宴池把名片遞給她。“有需要的可以聯系。”
裴雲岫拿着名片發呆，她們在分岔路口分別。宴池揮手，對方點頭。風吹起她的頭發，她不知在想些什麽。
裴雲岫牽着哈尼回家，進家的時候她還有些恍惚，跟在後邊的哈尼用充滿愛意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着比昨天開心了很多？
男友徐凱已經做好飯，正坐在沙發上玩兒手機。見裴雲岫回來，他放下手機起身，身上還穿着一件印有卡通人物的圍裙。
家裏被收拾得幹幹淨淨，只有哈尼大搖大擺走過沙發的時候，徐凱似乎不經意地皺了皺眉。
裴雲岫安置好哈尼，為她放好食物和水，然後到廚房洗手，端菜。
“今天出去玩兒得開心嗎？”徐凱盛好米飯，拿出兩個酒杯倒了杯紅酒。
裴雲岫眼鏡瞥見，“我今天不喝酒。”
徐凱端着紅酒的動作一僵，“要我自己喝嗎？”
“都可以。”裴雲岫輕聲說。但她的态度也很明顯，今天她不想喝。
徐凱知道她的性格，只是點點頭，不再說話。
裴雲岫安靜吃飯，看不出情緒。
“過幾天我休年假，要不然我們出去度假？”
“可以啊，去哪裏？”
“國外怎麽樣？”徐凱試探性地看着她，“正好出去放松一下。”
裴雲岫第一個反應是哈尼怎麽辦。
徐凱看她不說話，趁機說出自己的想法，“我們可以把哈尼放到寵物醫院，讓他們先照顧，畢竟國外太遠了，帶着它也不方便。”
裴雲岫咽下嘴裏的米飯，又探着身子喝了一口水。她搖搖頭，态度很堅決，“不行。”
在這麽多相處的男友中，不是沒有人提出過送走哈尼，對于徐凱的想法，她不願意過分苛責，畢竟寵物她自己的。但她也從不會因為進入一段關系就放棄自己的哈尼。
“我們已經很久沒出去了，每次出去都要帶着它。”徐凱的語氣有些幽怨，說到看了一眼籠子的方向，“我沒有你的狗重要嗎？我們也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間。”
“你會問你的媽媽，你和你爸爸哪個對她更重要嗎？”裴雲岫淡淡地說，放下筷子和幹淨的碗，“你們都是我的家人，為什麽一定要比。”
徐凱還想再解釋什麽，裴雲岫已經站起來，看他吃完，把碗收回來，徑直去廚房洗碗。
男友靠在門上試圖做最後的掙紮，“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裴雲岫連頭都沒有擡，“好。”
她是個不太願意直接拒絕別人的人，但不是因為軟弱，而是覺得大多數時候這樣都很無聊。
只有涉及到哈尼，她會據理力争，或許也是這樣，常有男人想用哈尼驗證她可以為他們退讓到哪步。
她不明白，明明徐凱只是想出去旅游，為什麽要拿自己和哈尼做借口。
但她懶得問。
洗完碗出去的時候，徐凱已經離開了。
她打開手機，沒有看到對方的信息。冰箱的便利條上還貼着他上周的留言，“愛你呦。”
裴雲岫坐在沙發上，突然想起衣服裏的名片，于是拿過來，掃碼添加聯系人。
過了許久，天完全黑下來。哈尼跑到她的跟前，依舊默默陪伴。
裴雲岫打開燈，一條新的消息彈出，不是徐凱——
“剛到家，不好意思，才看到。”
裴雲岫看到是宴池的回複，反而覺得舒了一口氣，她想了想回複，“今天謝謝你。”
裴雲岫想起來自己還沒有正式介紹過自己的名字，“裴雲岫。”
大概五分鐘後，對方回複，“不客氣，我叫宴池，有機會希望能和哈尼一起玩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