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承諾
承諾
深夜，回家的小巷子十分安靜，只有簡沛一個人跑路時氣喘籲籲的聲音。
以往每一年這一天的零點，她一直都是守在楚木森身邊，對她說出第一句“生日快樂”。她用鑰匙打開樓下的鐵門，然後跑上樓，心裏充斥着不安。
走到門口，她用地毯下的鑰匙打開了門。明明是自己的家，但她有種不敢見到裏面的人的感覺。
客廳的大燈還亮着，看來楚木森還在，估計還在等她。
她換下鞋子，輕聲走到自己的卧室前，門是虛掩着的，她輕輕一推就開了。
楚木森趴在書桌上，肩膀一下一下起伏着，隐忍的啜泣聲傳入她的耳朵。簡沛停住腳步，表情也跟着變難過起來。
她走到書桌旁，心裏醞釀着無數想要安慰和認錯的話語，伸手輕輕碰了碰楚木森的肩膀。
“我回來了。”
楚木森直起身子，看向簡沛的眼睛裏含着淚，在白熾燈下像閃着微光。
楚木森先是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然後偏過臉，自己倔強地擦了擦眼淚，道：“怎麽樣，把人救人下山了？”
簡沛知道楚木森生氣了，可自己也不知道怎麽讓她消氣，只好将發生的事情都講了個清楚。講自己和唐憬去了醫院，講自己的手機關機，可講着講着，她看見楚木森的眼淚越來越多，就沒有再說了。
楚木森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這是理由嗎？你因為別人，不回來和我一起過生日？”
“我在醫院的時候……”簡沛想解釋，但有口莫辯，她也覺得自己做錯了，所以很懊悔。手機是關機了，可她的腦子怎麽也跟着宕機了……在醫院的時候注意力都放在唐憬身上了，唐憬在醫院又是要喝水又是要安慰的，自己也沒時間想着給手機充電的事情。
楚木森剛擦幹淨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她自己不會去醫院嗎？非要你送她去嗎？”
“她腳崴了，行動不便，我那個時候太忙了，”簡沛慌亂地擠出一個笑容，“我知道你在等我，你餓了沒？我們現在來吃蛋糕吧？”
簡沛把蛋糕的包裝盒打開，仿佛這樣做楚木森就會跟着她的思維略過這件事一樣。
楚木森愣愣盯着蛋糕看了幾秒，手臂猛地一揮，簡沛親手做的蛋糕就翻滾在地。
掉落在地板上的聲音沉悶極了，就像現在兩人之間的氛圍一樣。
楚木森的胸腔起伏地很厲害，瞥了眼被毀掉的蛋糕和被奶油弄髒的地板，冷冷道：“我不吃，她愛吃，你去跟她吃去吧，別管我。”
“她……”簡沛看着楚木森，覺得把唐憬扯進來只會讓氣氛越來越糟糕罷了，于是說，“我們之間的事情，就不要把別人弄進來了。今天是我的錯，沒能準時回來，我要怎麽做你才能原諒我？”
楚木森靜靜地坐着不說話。
簡沛心底忽然浮現出以前被人冷落和疏遠的情景，心裏頓時不安了起來。她惹小森不高興了，雖然以前兩人有過幾次冷戰和争吵，但她有預感，都不如這次嚴重。
“十六歲生日快樂，”簡沛繞開地上的蛋糕，走到楚木森面前，手掌抵上楚木森的膝蓋緩緩蹲下來，然後将腦袋貼上自己的手背，“你別生我氣了……”
楚木森察覺到簡沛聲音有點不對勁，将簡沛的臉捧起來。僅僅幾秒，那張漂亮的臉蛋就滿是淚水。
“你別生我氣了，”簡沛哭着說，“你知道我有多重視你。”
“……重視嗎？”楚木森和她對視着，“我覺得你好像把你那個新朋友看得比我還重視。”
簡沛的眼淚不停：“我和她……那只是因為她幫過我們，所以我也想幫她，我下次不會了。”
還不是朋友就能讓你冒這麽大雨跑出去？楚木森更加郁悶。看着簡沛臉頰滑落的淚，楚木森緩緩道：“你還想和她做朋友嗎？”
簡沛的眼神忽然變得迷茫，一時之間竟然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要麽就是一個字，要麽是兩個字，說出口需一秒。但簡沛看着楚木森的眼神猶豫着，不知所措。
因為自己做不了選擇，所以下意識地看向那個能替她做出選擇的人。
楚木森驚訝于簡沛的猶豫不決，心裏響起一陣長長的警報聲。
這些年來，簡沛的性子就一直很孤僻，其實也并不完全是。楚木森幾乎沒看到過簡沛身邊有其她同齡的朋友。
“那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原諒你。”
“什麽？”簡沛的眼眸亮起光。
楚木森不假思索，道：“你別再和她接觸了。”
別老想着交什麽朋友了，有我就夠了。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楚木森心裏這樣想着，她認為這個要求對簡沛來說并不難。她也知道自己管得多少有點過了，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她和簡沛，是不分彼此的，她不允許有人插足進來，她必須得是簡沛的第一順位。況且她還知道，簡沛一定會答應她，因為有這種想法的可不只是她一個人。
她們兩個對雙方都抱着同樣的心情。
看着簡沛點頭對她做出承諾，楚木森才放下了這件事情。拉着簡沛的手一起起身，向對方道着歉：“對不起啊……我剛才太生氣。”
“沒事。”簡沛搖搖頭，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還能對楚木森笑笑，然後去拿了掃把清理蛋糕。
奶油甜蜜的味道在房間裏微微彌散着，本來是個開心的日子，但氣氛已經到了這裏，盡管兩人剛才看似是和解了，但還需要時間來緩緩。
等簡沛拖完地，想要用手機的時候，發現手機正被楚木森拿着呢。她也不急，就看楚木森拿着自己的手機玩了會兒，放到了桌子上才過去拿了回來。
“你手機屏怎麽摔碎了？”
“……不小心摔的。”簡沛沒有說實話，拿着手機準備往外走。
她答應了楚木森不和唐憬接觸，但她沒忘自己還欠着唐憬錢呢，本來是想慢慢還的，現在只能先将自己僅有的存款發過去了……
“她發消息來說你的飯卡落在她家了，還有，我把她給删了。”
簡沛步子一頓，說了聲好，便拿着手機匆匆走了出去。
她走到陽臺，頭頂微弱的燈光照着。打開聊天頁面，唐憬在幾分鐘發的消息。至于唐憬有沒有再發消息來，她就不知道了，因為已經被删除加拉黑了。
唐憬要是發現自己被删了，還會接她的電話嗎？
雖然心裏沒底，但她還是撥通了唐憬的電話。大不了，明天取了現金再去唐憬家裏一趟。
接通的電話有點出乎她的意料，難道唐憬沒發現自己被删了？
“喂？”簡沛望着樓下的路燈，跟沒有聚焦似的，“是唐憬嗎？”
“明知故問，”唐憬的聲音咬得很重，語氣又冷又兇，一聽就知道她心裏非常憤怒。“你的飯卡我扔了，裏面多少錢，還有你的手機，我一起打給你，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簡沛握緊了手機，原本就不怎麽好的心情像被點燃了，唐憬的怒意也傳遞到了她心裏。唐憬也不問她為什麽要删掉微信就說這樣的話，為什麽不問呢，哪怕是一句也可以。
簡沛穩了穩心情，道：“不用，飯卡我自己會去補辦，手機也不用你賠，我還欠你三千，我打給你。還有，以後我也不能去你家給你做貓飯了，我……”
聽着電話那頭比自己還冷漠無情的音調，唐憬快要氣爆了，喊道：“臭人渣，誰稀罕你那三千塊，白給我都不要！”
挂斷的那一瞬間簡沛明顯聽到了唐憬的哭音。她看着手機屏幕的裂痕，覺得胸腔很堵，被某種情緒裹挾着，怎麽也舒展不了。
這種情緒是愧疚，她其實也不明白對唐憬為什麽會産生這種情緒。如果是別人，對她這麽沒禮貌，喊她人渣，還摔爛她的手機，就算自己不想跟對方一般見識，手機的錢她絕對要讨回來。但對于唐憬，自己反倒沒有這種想法。
等回到卧室，楚木森開口就問：“跟誰打電話呢打這麽久？”
簡沛第一次內心抗拒回答楚木森的問題，但嘴上還是乖乖說了：“唐憬。”
而且她們的通話有三十秒嗎？看了眼時間，簡沛才發現自己在陽臺一個人站着發了十來分鐘的呆。
簡沛見楚木森臉上不愉的表情，說：“其實她很好，上次你闌尾炎手術，如果不是她借錢給我，我……”
“你早就說過一遍了，我不想聽，”楚木森撇過頭，又道，“而且就手術那點錢，對她這種人來說算錢嗎？別人只是施舍給我們一點微不足道的東西，你就要這麽護着她？”
簡沛咬了咬唇：“我也沒護着她吧，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表現得很讨厭她，我只是覺得她其實人不錯。”
感受到氣氛再次降到冰點，簡沛知道再說下去，兩人之前的和解也要不作數了，于是起身道：“我先去洗澡了。”
今天她的計劃被完完全全地打亂了，沒能準時給楚木森過生日不說，打算寫的卷子也沒寫，而現在已經淩晨一點半，洗完澡兩點，只能睡三個半小時她就要起床去蛋糕店了。
沖淋時無意看到鏡子裏自己的臉，憔悴的狀态特別明顯。臉色天生蒼白，嘴巴大多數時間顏色也很淺，看上去像貧血，才高一眼下的烏青就一直存在，完全不像一個正值青春的學生。
不知怎的，她想到唐憬，想到其她和她同齡的女生……自己确實是格格不入嗎？也真的不能和唐憬交朋友嗎？雖然因為之前和朋友不好的經歷有了陰影，但她并不抗拒唐憬這個人，反而……和現在一樣，她閑下無事時經常會想起唐憬。
她每次去唐憬家裏做貓飯的時候，唐憬總是會誇她，說她厲害，用崇拜的眼神看她，除了因為學習成績被老師誇之外，她從來沒被別人這麽誇過。
想到唐憬這次可能真的不會再理她了，她第一次想要反悔，想要說話不算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