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好兇
好兇
這麽大的雨，打傘和穿雨衣都沒用，所以等簡沛趕到唐憬家的時候，衣服和書包早就濕透了。
不過她倒并沒有像之前那樣慌張了，因為唐憬自己也報了警，現在已經被背下來了，還給她回了一個電話，不過電話裏唐憬的聲音聽起來也不算好。
簡沛站在唐憬家門口，想着來都來了，就進去看一眼。
這次又是手機也打不通，微信也沒回。簡沛猶豫了會兒，自己按了密碼進去了。
雖然每次來做貓飯時唐憬總說她随便進就可以，但她也一次都沒有過，每次都要得到唐憬的許可才行，不然總感覺像賊。而且她之前讓唐憬換密碼，唐憬也沒換。
太沒有安全意識了……這次也是，為什麽會跑到山上。
簡沛環顧了一圈，脫下自己濕漉漉的外套和書包，換上了唐憬家裏特意給她用的拖鞋。
偌大的客廳非常空曠，加上她家透明窗戶太多，顯得整棟房子像個恐怖的鬼堡……而且，簡沛真的聽到了一點奇怪的聲音。
但是她聽清楚後才發現，是一點細細的哭聲。
打開唐憬卧室門一看，被子是隆起的。
“唐憬？”她走到床邊，看着蜷成一團的被子。
就在她發出聲音的那一刻，床上的被子忽然彈了起來，露出唐憬被吓到的臉。
臉上滿臉的淚，眼睛哭得睫毛都黏在一起，簡沛還從來沒有看見唐憬這樣的表情。
“你……”唐憬用力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氣急敗壞道，“你怎麽不敲門啊？！”
“我敲了，可能是你沒聽見。”簡沛看了眼床頭櫃，從上面拿了包紙巾給遞給唐憬。
唐憬也不知道生什麽氣，直接給她拍掉了。
簡沛葉不跟她生氣，将落到紙上的紙巾撿起來重新放了回去。
“你還好嗎？”
“我看上去像好嗎？”唐憬瞪了簡沛一眼，但很快發現簡沛也沒比自己好到哪裏去。
“那個……你衣服怎麽都濕了……”
唐憬說這話時把眼神移開了，耳朵也紅了，她剛才語氣不好是因為心裏難受，一時還拉不下臉來。簡沛肯定是來找她才會被雨淋，自己卻還遷怒她……
簡沛一點也不生氣，還好聲好氣地回答：“因為雨太大了。”
唐憬抓緊了被子的邊沿，沉默了幾秒，然後道：“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唐憬眼裏含着淚，說話的時候聲音憤怒地顫抖，一擡眼就和簡沛對上視線。
“就是什麽？”
“就是……”唐憬又抹了一下眼睛，垂頭喪氣地說，“我給葉曉發了好多消息，還有電話，我剛才真的很害怕，但她一直都不理我！”
簡沛聽完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又問：“你那個時候不是已經報警了嗎？”
唐憬說着眼淚又崩了：“我是打了119，可這和她不回我消息是兩碼事啊……我給她發了好多消息……”
眼淚擦也擦不盡，自己又倔不肯拿紙。簡沛伸手撫上唐憬的肩，想安慰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但她覺得唐憬真的不能再哭了，眼白已經有紅血絲了，再哭明天眼睛會很難受。
“……也許她有什麽事情，所以沒看到你的消息而已，很常見的。我兼職的時候也不會看手機消息。”
“才不是，”唐憬哭着反駁她，“葉曉能有什麽事？她每天就是玩兒，手機也從不離身，她就是不想理我！”
簡沛只好順着唐憬的話往下說：“你們吵架了嗎？”
唐憬這下哽住了，然後又說：“……可這是理由嗎？她每次惹我生氣的時候我都沒有不理她。”
簡沛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麽唐憬都會反駁，幹脆就閉嘴不說了。
果然，簡沛不說話了，唐憬就更急了：“你怎麽不說話了？”
“我不知道說什麽才能安慰你，但是我書包裏有小琴姐做的蛋撻，你要不要嘗嘗？”
唐憬搖搖頭：“算了，我沒胃口。”
唐憬瞥了一眼一直站着的簡沛，便伸手将她往下一拉。
簡沛沒反應過來，身形不穩，一被拉就坐到了唐憬的床上：“我衣服是濕的——”
“那又怎樣，”唐憬皺起眉打斷她說話，“讓你坐就坐。”
簡沛只好順着她的意坐着，順手就将唐憬的被子往另一邊拉了些，已經沾濕了床單了，免得再弄濕別人的被子。
目光無意間瞥到唐憬露出的腳踝，簡沛有些吃驚，問道：“你的腳怎麽腫成這樣？”
唐憬倒吸一口涼氣，猛地将腳縮到了被子裏：“……我跟你說過嘛，腳崴了，它自己就腫成那樣啦。”
“怎麽不去醫院啊？”
“下這麽大的雨怎麽去嘛……”
“消防員也沒有車嗎？”
“有是有……”唐憬說話聲音越來越低，“是我自己說不想去的。”
簡沛這下更不明白了，問：“為什麽？你的腳看上去挺嚴重的。”
“就腫着呗，到時候等葉曉來看我，看她怎麽說，我還嫌不夠腫呢~”
簡沛還是第一次見唐憬這樣用自己的疼痛去懲罰別人的人。說唐憬嬌氣吧，腳腫成這樣也能忍着。而且唐憬就這麽确認葉曉看到這個傷會難過會心疼嗎？明明自己才是最應該對自己身體負責的人才對……
簡沛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想着想着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點生氣。她看了眼唐憬，掀開了被子一角，觀察着那個腫脹的地方。不僅僅只是腳崴了，腳背上還有很多細細小小的滲血劃痕。
“真的不疼？”
“當然疼啊！”唐憬抱着被子，一臉幽怨地看着自己的腳踝，“但我一定要讓葉曉看到才行，不然我豈不是白崴了……”
簡沛：“你是穿拖鞋上的山嗎？”
唐憬：“……”
簡沛看着唐憬一副“你怎麽知道”的表情，無奈地嘆口氣：“你到底為什麽要上山啊？”
“元寶跑丢了，我在附近找了個遍都沒找到，所以想着上去找找，因為元寶一開始就是在山那邊被我媽撿回來的。”
原來還是因為貓，這個理由倒讓簡沛覺得合理多了，如果唐憬是因為別的什麽奇葩的原因上山，那麽她絕對要無語到暈倒了。
“你家裏應該有醫藥箱吧，在哪？”
唐憬睜着大眼睛道：“你要幹嘛？我說了不想弄？”
“你放心，我不是醫生，我也不會治，你自己腿上有傷口也感覺不到嗎？”
唐憬才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發現自己身上果然多了很多輕微的劃傷，只不過這些傷口都太小了，她确實沒有什麽感覺。
“這個會留疤嗎？”
“說不定。”
“啊！”唐憬驚恐地喊了聲，道，“那還是請你幫我拿過來吧，我房間那個櫃子裏好像有一個。”
看着唐憬自己塗了藥，也不再哭了，簡沛就起了身，拿起了放在地上濕漉漉的書包。
唐憬藥膏的蓋子還沒來得及擰緊，就伸手往前一拉，拉住簡沛的袖子：“你這麽快就要走啊？”
“嗯，晚上還有事情。”
“那也是晚上嘛，現在才幾點……”
簡沛想到楚木森還在家裏等她，只好說：“我本來也只是想來看你一眼而已，然後順便把小琴姐的新品給你。”
簡沛說完沒管唐憬就擡腳要走。
“喂！”唐憬穿上拖鞋從床上下來，用一條腿蹦着追着簡沛。
簡沛只好停下，轉身的時候唐憬剛好蹦到她身邊來了。
唐憬抓住她的手臂，咬了好半天嘴唇才開口：“那個，我想了一下……你能不能帶我去趟醫院？”
“不是說不去嗎？”
唐憬是想逞強，但想只是想，疼可是真疼啊。看看自己的腳踝，蹭到什麽就好疼，如果真的不去醫院，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大事。
至于葉曉的事情，還是之後再想吧 ，正好現在有個人來自己家裏了，可以和她一起去醫院不是嗎？反正找誰都可以，只要不是葉曉那家夥……
簡沛看了眼手機的時間，還是點頭答應了。醫院一來一去又花了不長時間，等完全弄好，已經接近十一點。
唐憬看着出租車窗戶外的雨夜，在細細的雨聲之中聽到了一陣規律的呼吸聲。扭頭一看，簡沛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
唐憬忍不住盯着看了會兒，其實她還沒怎麽仔細地觀察過簡沛的臉，現在仔細一看，越看越覺得驚豔，只是，眼底的黑眼圈是不是有點太深了？
看着車離自己家越來越近，唐憬忽然想起來，簡沛好像說過晚上有事來着……
但現在都十一點多了，簡沛一個人回家地話，即使是打車也得好久吧。
唐憬看着熟睡的簡沛，也沒将這件事放在心上。簡沛能有什麽事情，肯定是去兼職掙錢罷了。
現在她的腳崴了，正好可以以此為借口讓簡沛過來照顧她，然後就可以順理成章給簡沛加工資，所以今天的晚上的“事情”還是免了吧。
唐憬希望簡沛不要想起來，結果是簡沛跟着她下了車，真的沒想起來。
“你今晚再在我家睡一晚吧，你看現在都已經淩晨了。”
簡沛迷迷糊糊的拿出手機想看一眼，發現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沒電了已經關機了。
簡沛困得腦子并不能工作了，只好扶着唐憬說：“好吧。”
兩人都将簡沛晚上的事情拋在腦後，畢竟都累了一天了，是誰都想休息。
唐憬今天擱山上渡劫，早就累得半死，但她起碼被消防員背下來後還休息了一會兒，簡沛一直到現在也沒有休息。
唐憬杵着個從醫院拿回來的拐杖，停在了樓梯口，擡眼看着簡沛，道：“你快上去洗個熱水澡吧，客房的衣櫃裏有一次性的毛巾什麽的，你應該還記得在哪吧？你上次用過的。”
“嗯，”簡沛捏着她的胳膊：“我扶你上去。”
唐憬将拐杖一擡，然後借着簡沛的力一蹦，就跨上了一個臺階。
她看了眼這兩層樓梯，還是說：“你別扶我了，今天給你添麻煩了，我自己慢慢上去就好，你都困成什麽樣兒了？”
“那我抱你上去。”
聽着簡沛冷不丁蹦出來的話，唐憬笑了笑：“你抱得動嗎？”
不過下一秒唐憬就笑不出來了，她拐杖還沒握好呢，腰上就一股力讓她騰空了，害她下意識尖叫了一聲，反應過來後只好一手勾着拐杖，一手抓着簡沛胸前的衣襟平複心情。
她悄悄擡頭看一眼簡沛，簡沛認真看着眼前的路，眼神一點也沒放在她身上。
唐憬咬了咬嘴唇，心裏湧上一種怪異的感覺。小時候她就喜歡被媽媽公主抱，長大了就沒有過了……今天再體驗一次，發現自己還是很喜歡。
她不由自主抓緊了簡沛，自己的心髒怦怦的，聽着簡沛一點都沒波動的呼吸聲。雖然知道簡沛沒費多大力氣，但她得在簡沛面前表現得溫柔一些才行啊，于是道：“……要是抱不動了就把我放下來吧。”
簡沛瞥她一眼，淡淡道：“我每天扔的垃圾都比你重了。”
說完，似乎是察覺到唐憬眼裏的不相信，簡沛說：“你抱着我脖子吧，抱緊一點。”
“幹嘛？”唐憬一邊問一邊聽話地抱緊了。背上的那只手抽走了，轉而替她拿着還算有點份量的拐杖。
唐憬心裏暗暗驚嘆了一會兒，但轉念一想，她也不是很瘦，簡沛一只手就能抱她起來，那簡沛平常扔的垃圾有多重？
走着走着，簡沛的步子忽然頓住了。
“怎麽了，累了嗎？我還是下來吧？”
“不是，”簡沛搖搖頭，繼續抱着人往樓上走，“就是想起來一件事情。”
怎麽又想起來了……唐憬心裏有點不爽，緊了緊抱着簡沛脖子的手，道：“別管了，你現在得休息，看你的黑眼圈，都成熊貓了！”
簡沛卻沒有心思和她說笑了，現在她只能想着這一件事情，心裏又焦急又愧疚，連帶着上樓的速度都快了許多。将唐憬放下後，簡沛連忙從口袋裏摸出自己的手機，問：“你充電器借我用一下，手機沒電了。”
“在我床上——”
唐憬話音剛落，就見簡沛像急得不行似的從她身邊蹭了過去。
唐憬杵着拐杖轉身，只好慢慢跟上。
“有必要這麽急嗎？”唐憬就是不滿那些黑心老板用那麽點錢就使喚簡沛，所以語氣也是沒掩飾的不滿和不屑，“就為了那些破事至于嗎……晚上也不讓人休息的。”
簡沛急忙開了機，果不其然，通知裏赫然顯示着十二通未接來電，微信消息一下子也蹦出來超多。
簡沛只好迅速回撥了回去，鈴聲在唐憬的卧室裏回蕩着，在某一個瞬間随着接通戛然而止。但簡沛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手機就被唐憬搶了過去。
她對着簡沛晃了晃手機：“現在都幾點了，不許接。”說完都不看一下聯系人是誰就按了紅色的挂斷鍵。
她顯然沒意識到簡沛剛才被搶走手機時驚愕又帶着點生氣的表情，還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沒有要把手機還給簡沛的想法，更沒有覺得自己哪裏做的不對。
簡沛微微皺起眉，語氣和表情都沒有剛才抱唐憬上樓時那樣溫柔：“你想幹什麽？”
唐憬也感受到了一點不對勁，但她還是堅持道：“沒想幹嘛，就是想說你現在該休息了，電話不能明天打嗎……為什麽非得讓自己這麽累呢？”
“……”簡沛目光從她臉上移到手機上，伸手直接去拿自己的手機，卻被唐憬躲了過去。
“還給我。”簡沛的聲音又冷了一個度。
“不給。”唐憬一手杵着拐杖，一手将手機舉高。
本來只是想逗逗簡沛，沒想到簡沛這下是真的生氣了，忽然用很大力氣從她手裏将手機搶了回去。
唐憬掙紮的時候沒站穩，一下子坐到了床上。
簡沛的語氣快而煩悶：“能不能不要亂動我東西？”
而且簡沛剛才還是将手機拿在自己手上的，唐憬就這麽光明正大地搶，難道平常都沒人管管唐憬嗎？
“我……”唐憬仰頭盯着簡沛，簡沛的眼神裏的确有一絲生氣，但硬生生被唐憬自個兒在心裏放大了十萬八千倍。
她不過是想讓簡沛早點休息，簡沛卻這麽對她！
見簡沛握着手機又繼續打電話，唐憬一不做二不休又起身像要搶走。
但這次簡沛握得緊緊的，不給唐憬機會。唐憬咬着牙，用力一掰——啪嗒，手機被她甩開了一米有餘。
唐憬無視了簡沛帶着怒意朝她望過來的眼神，撇着嘴扭過頭哼了一聲。
簡沛這次不急了，因為眼前的這個人讓她更加想要質問一番。
“我哪裏惹到你了嗎？”
“哪裏都惹到我了。”
簡沛不明白自己究竟哪做錯了，明明從醫院回來的時候唐憬的情緒還好好的，怎麽突然變得這樣不講理？
簡沛默默嘆口氣，撿起自己摔在地上的手機。
唐憬看簡沛盯着手機看，就悄咪咪地瞥了一眼，原來是手機屏幕摔碎了。
她正等着簡沛來找她算賬呢，餘光卻瞥見簡沛若無其事将手機放進口袋，擡腳就要離開。
唐憬又急忙把人喊住，行動不便只好邊喊邊跺腳。
可是簡沛也不聽，直接打開了卧室門。
唐憬沒跟着走幾步就摔了。其實她自己沒怎麽摔到，只是拐杖落到地上發出了一聲清脆而響亮的哐當聲。
她看着簡沛回了頭，便直勾勾地與簡沛對上目光。她故意沒撐着站起來，就是想看簡沛會不會回來扶她……
之前下那麽大的雨，她被消防員從山上背下來的時候特意給簡沛打電話報平安，即使是報過平安了，簡沛還是來找她了。
唐憬掃了眼簡沛渾身上下，衣服是濕的，頭發是亂的，臉色也很蒼白……都是因為她的一個電話。
簡沛對她其實仁至義盡。
唐憬的眼神變得有些愧疚，還夾雜着絲渴望。如果簡沛過來扶她，她無論如何都要好聲好氣地向簡沛道歉，給簡沛換個新手機，一定會對簡沛很好很好。
但簡沛走了，就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轉身匆匆下了樓梯。
明明她們倆連朋友都不是，起碼雙方都不曾将對方稱作過“朋友”。但唐憬心裏頓時像被什麽東西刺得很深似的，又痛又氣，她覺得自己好像遭受到了“背叛”。
在簡沛心裏，自己可能都比不上兼職的那一個小時十塊錢！就算和簡沛做成朋友了又怎麽樣，她喜歡和朋友聊天、喜歡和朋友一起玩，簡沛這種大忙人，哪裏有時間？
唐憬一個人默默艱難地站了起來，忽然覺得周圍又安靜又黑暗。偌大的房子沒一個人陪她，最好的朋友今天不接她電話，簡沛也對自己生氣……
目光無意識地看到簡沛在去醫院之前放在這裏的甜品，唐憬一時惱怒，将它們全都扔進了垃圾桶。其中有小琴姐做的新品，和簡沛自己做的草莓鮮奶油小蛋糕。
眼淚暗暗劃過唐憬的臉頰，唐憬歪倒在床上，咬着下唇堵着氣。
什麽朋友不朋友的，一個倆個都讓她這麽難過。
她決定再也不理簡沛了。憑什麽簡沛對她要這麽高冷，她就不能對簡沛高冷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