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陶年開着輛大衆停在了一輛邁巴赫旁邊。

倒也不是他故意停在這邊找對比,高樓大廈找個停車位都要轉幾圈。

不知是不是怕碰着刮着,邁巴赫旁邊空了個車位,陶年眼尖,一下子就停了過去。

他這輛大衆平時用來搬貨送貨,今天送了兩盆花不小心把泥沾到後備箱上沒來得及擦。

在一塵不染的邁巴赫面前,飽受摧殘的大衆受到了降維性的打擊。

陶年鎖好車後朝西餐廳走去。

辭職回來一年,陶年最常去的地方是茶樓,像這種高端餐廳他已經很久沒去過。

而且他的口味是正宗廣味,被他奶奶養了快一年,徹底被養刁了。

對方是港島人,見面約的地方正式一點也情有可原。

店裏服務員見有客人往門口走,主動為陶年拉開門。

對方是外國面孔,陶年道謝:“Thank you。”

陶年一進門就覺得不對,偌大個餐廳怎麽連一個客人都沒有。

今天又是周末,适合約會的假日,小情侶都去哪裏了?

陶年給服務員報了名字:“MS.Jiang。”

他不知道相親對象的名字,今晚的相親飯局也是用對方母親的名字來預訂。

Advertisement

服務員領着陶年往裏走。

餐廳內部整體黑白裝修,高貴又具有情調,天花板吊着透明的玻璃罩燈,一閃一閃晃人眼。

樓梯拐角處擺了一臺複古的白色鋼琴,一眼入魂,純潔幹淨。

陶年在鋼琴上停留了兩秒,沒看錯的話應該是佩桌夫。

不多時,陶年踏上二樓就看到坐在正中間的男人。

樓梯在側面,陶年再一次眼尖,瞧見了對方手腕上的百達翡麗。

結合空無一人的餐廳,陶年斷定對方包場了。

不知怎麽的,陶年看着這個側影覺得莫名的熟悉,又說不上哪裏熟悉。

皮鞋鞋跟踩在地板嘀嗒一響,坐着的男人聞聲看去。

陶年看清楚男人的相貌,硬生生停下了腳步。

他不是沒有想過和楊則惟重逢的這一刻,夢過,不真實,現如今這一刻,讓人毫無防備。

多少年了?

陶年病情嚴重的時候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整宿整宿睡不着,睜眼到天亮,日以複日。

在他這裏,這人和他一生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沒有區別。

起碼他曾經這樣想過。

兩人對望,故人重逢,往事如流水,靜靜地流淌,平靜的湖面,底下暗流洶湧。

待到陶年醒神過來,服務員已經走到桌子前,正疑惑地看着他。

楊則惟起身走到對面,紳士地拉開椅子。

陶年走過去坐下,客氣道:“謝謝。”

楊則惟笑了笑:“我還以為你不會過來,看到我轉身就走。”

陶年聽出了調侃,這人的性格還是這麽惡劣,一點都沒有變。

“這位先生,你有點面善。”陶年表現得像第一次見面的樣子,相親就得有相親的模樣。

楊則惟的笑容更深了,實則眼底并沒有什麽溫度,朝陶年伸手:“你好,我是楊則惟,如果你沒有騙我的話,我應該是你的初戀。”

陶年垂眸看着遞過來的手,這手好像比八年前大了些,骨節分明,紋路也更明顯,指腹和手心上有厚繭,手背帶着還未消散的幾條疤。

八年前楊則惟熱衷于各種刺激運動。

眼神從手掌移到臉上,八年能改變一個人,二十歲到三十歲不止年齡層的跨越,更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楊則惟有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嚣張,張狂,狂妄,游蕩在花叢中哪有不沾味,花花公子身邊從不缺人。

唯獨看向陶年時,多情的桃花眼才有深情和溫柔,還有為數不多的陰鸷。

陶年對上楊則惟肆無忌憚打量的眼神,被獵人盯上的感覺,似乎回到了他們初識那天。

陶年臉上無任何表情,甚至還帶着些冷漠,虛握上楊則惟的手。

剛想松開,對方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回握住。

兩手緊握着,停留在半空中,有半分不自在。

楊則惟眼裏噙着笑,微微側頭看着陶年。

陶年發現自己竟然能看懂楊則惟眼裏的意思。

“你好,陶年。”

連見面握手說的話都和初識那天一模一樣。

随即,楊則惟松開了他的手。

這時,服務員遞上菜單。

陶年的心思不在這裏,盯着菜單第一頁出神,許久未翻動。

“Tuna carpio,no foie gras……”

純正的英腔把陶年拉回神,點菜全程由楊則惟負責,陶年沒有開口。

直到點菜結束,陶年合上菜單任由服務員收走。

楊則惟似乎察覺到陶年走神,提議道:“需要喝一杯放松一下嗎?”

陶年戒酒很久了。

“不需要。”

舊情人相見,不是溫存過去,就是想再續前緣,多多少少帶點不純目的。

窗外的樹枝被吹得左搖右拐,越夜風越勁,越來越有臺風登陸的前兆。

餐廳裏放着純音樂,暖光照耀,人都變得平靜許多。

陶年過于平靜了,面對美食沒有食欲,味如嚼蠟。

楊則惟看着對面的人津津有味,面前的食物沒動過。

似乎應了那句有情飲水飽。

吃到第五口,陶年放下叉子,用餐巾紙擦了擦嘴,朝服務員招手。

服務員以為客人是有什麽需求快步走來。

陶年說:“結賬。”

服務員一愣,木木道:“主菜還沒有上。”

“留給這位客人吧。”陶年沒正眼瞧楊則惟。

楊則惟失笑,看了服務員一眼,後者沉默地退下。

“這餐廳是我一位朋友開的,當時入了點錢當股份。”

陶年起身不想聽:“多謝款待。”

楊則惟再一次預想到陶年的動作,起身拉住了他的手。

“對不起,我當時有病。”

看似莫名其妙的一句道歉,卻遲到了八年。

還真以為誰沒病一樣。

這是陶年聽過最好笑的道歉。

他冷哼:“不用對不起,我當時也有病。”

反正都不正常,誰還在乎對錯。

陶年用力抽離手腕,但沒能掙脫。

他皺了皺眉,不悅地看向楊則惟。

二十九歲的陶年和十九歲的陶年似乎沒有變化,不,變得更好看了。

十九歲是一朵含苞待放帶着刺的野玫瑰,骨子裏帶着驕矜,猝不及防刺得一手血。

那二十九歲就是已經綻放卻隐藏在一衆嬌豔欲滴玫瑰中的月季,低調而成熟,卻依舊無與倫比地吸引着他。

楊澤惟知道自己很俗,俗不可耐。

楊則惟從握住手腕變成牽着他的手,難得溫和:“相親飯還沒吃完趕着去哪裏?”

陶年朝他一笑,這一次不是冷笑,而是真情實感地笑起來,如沐春風把楊則惟給看愣了。

“趕着去接兒子放學。”

不只給楊則惟看愣,也給他聽愣了。

陶年趁他一個不注意掙脫了手,頭也沒回徑直朝樓梯走去。

楊則惟怎麽可能這麽輕易把陶年放走,忍了這麽久才見到的一面,恨不得直接把人鎖起來。

他追了上去:“你結婚了?”

陶年對答如流:“兒子剛過兩歲生日。”

上一秒楊則惟的心被狠狠地刺痛,思緒被憤怒侵占,被鎖在鐵門後那只野獸即将掙脫鐵鏈,狀态不對差點沒能控制住。

陶年的一舉一動依舊是那扇門的鑰匙。

分開這些年,楊則惟對前任的信息了如指掌。

“結婚了還出來相體?”

陶年目不斜視,腳步加快了不少:“幫兒子找個奶粉ATM機。”

陶年的談判技巧,睜眼說瞎話在這一刻發揮得淋淋盡致。

陶年快步朝大衆走去,楊則惟不依不饒地跟在他身後。

邁巴赫旁邊站着個人,看到楊則惟出來為他開車門。

陶年掃了他們一眼,自顧打開車門坐了進去,第一時間鎖門。

楊則惟站在車前無奈地看着他,眼神多了一絲陶年看不懂的複雜。

插車鑰匙,打火,踩剎車,拉手剎,入檔,開車燈。

陶年松開腳剎,朝楊則惟開去。

燈光刺眼,楊則惟眯着眼睛一動不動,眼睜睜看着黑色車頭離他越來越近。

強風吹亂了他的頭發。

助理慌亂地喊了一聲:“楊生。”

車頭在距離楊則惟三十厘米前停下。

陶年降下車窗:“想死到路中央,不要擋在我面前。”

楊則惟鎮定自若,似乎知道陶年不會撞上來,他掃了一眼車牌號才往旁邊走開。

陶年關上車窗,駕駛車輛離開。

楊則惟坐上一旁的邁巴赫,臉色陰沉:“跟上。”

陶年在紅綠燈調頭,從後視鏡看到邁巴赫跟在他車後。

“要追就要光明正大地追,我楊則惟從不玩暗戀這一套。”

陶年打開車內廣播,用音樂把腦海裏的畫面侵占。

十分鐘後,陶年停在寵物樂園門口,開門走了進去。

店員看到陶年進門,下意識地去看時間,這才六點零五分,還有十分鐘呢。

不用陶年開口叫名字,mudi聞到陶年的味道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他跟前。

陶年接過店員遞過來的牽引繩,扣在它肩背上。

“事情已經忙完了嗎?”店員詢問。

陶年在前臺結賬:“忙完了,多謝。”

店員笑着看站在主人腳邊的小狗:“mudi,下次再過來玩啊。”

陶年牽着mudi出門,對面的邁巴赫還在。

他打開後排車門,Mudi熟練地跳了上去,甚至非常懂事自己叼牽引繩。

陶年上車,目不轉睛地看着前面的路,不知過了多久,他再一次去看後視鏡,邁巴赫已經不再跟着。

大衆停在到街邊的停車位上,緊握方向盤的手抖得厲害,骨節處皮膚發白。

陶年眼角紅了一圈,喉嚨發緊喘不上氣,淡淡的血腥氣湧上來。

腦海深處看似已經被遺忘的記憶像潮汐般将他覆蓋,像走馬燈一樣,一遍又一遍重複播放。

片刻他艱難地拉手剎,熄火。

他知道自己的狀态不能再開車了,做完這些用盡了他所有力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