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代駕到的時候敲了敲後排半開的車窗。

“請問是尾號0993客戶嗎?”

一旁的mudi踩着陶年直接把狗頭貼在窗戶上。

代駕被突然出現的狗頭吓了一跳。

靠着椅背的陶年睜開眼睛,聲音有些沙啞:“是。”

代駕愉悅道:“你好,路途很高興為你服務。”

說着他打開了駕駛座的門,開始他的代駕工作。

Mudi對莫名其妙上它車的人産生敵意,嘴上發出低吼,一直處于戒備的狀态。

陶年一手握住它的嘴筒子:“消停點。”

Mudi委屈地看了他一眼,随後窩在他的腿上,眼珠子盯着駕駛座的人。

三十分鐘後車子停在老城區的停車場裏。

手機提示:“目的地達到,你的訂單已完成。”

“先生,到了,那我先走了。”代駕熄火下車。

Mudi發現已經到家,趴在車窗上用爪子扒拉着想下車。

陶年呼出一口濁氣,打開車門帶它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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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個狀态他需要吃藥,但藥在家裏,這個時間上去奶奶還沒有睡覺。

看到他這個樣子肯定會問,他不想對家裏人說這件事。

陶年垂眸看着mudi:“你能自己搭電梯上樓嗎?”

Mudi擡腿在花叢裏撒了泡尿,顯而易見,它不能。

一人一狗剛走到門口,剛巧遇到隔壁鄰居下樓散步回來。

陶年朝她打招呼:“李姨,散步回來啊。”

李姨笑着點頭:“是啊,你現在才收工?”

陶年開花店人盡皆知,鄰裏街坊都經常去幫襯,她還是第一次見陶年穿這麽正式。

陶年說:“出門辦點事。對了,能麻煩你幫我送mudi上去可以嗎?花店有點事需要我去處理。”

李姨樂于助人,接過牽引繩:“可以啊。”

“謝謝李姨。”陶年道謝。

李姨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這麽客氣做什麽。”

Mudi看到陶年走,它下意識也跟着,李姨扯了一下牽引繩:“mudi,我們回家啦。”

晚上有風,在35°的夜晚增添了一絲涼爽。

陶年獨自一人走在街上,風把他身上的悲傷吹散了,接踵而來的是孤獨。

陶年深知不能一個人呆着,不然這種情況只會更加嚴重。

前方路口放着個發光的招牌——

花財。

這還是陶老太随口幫他取的店名,發財發財,進來買花的都發財。

廣市人最喜歡有意頭的名。

門店是自建房下的一間花店。

店鋪旁的一棵樹上爬滿了五顏六色的三角梅和紫藤花,從天鋪下,一幅壯觀的風景圖。

門口的花因為臺風天已經被店員搬到裏面。

陶年開門走進去,店員在招待客人。

“歡迎光臨……”何嘉敏擡頭,聲音截然而止,“老板你怎麽來了?”

平時店裏只有陶年一個人忙,陶老太偶爾過來看一下店。

這會兒是暑假,人流量多起來,他才招了個暑期工。

陶年朝裏間走去:“你忙你的,我過來看看。”

客人是附近的上班族,她看着穿西裝的陶年眼睛都直了,這一個班加得她物有所值。

“你們家老板長得也太帥了吧。”

何嘉敏點頭認同:“今天他穿西裝的樣子我也是第一次見。”

“有女朋友沒有?”客人好奇地問。

何嘉敏在花店一個月了,除了放假時間,她沒有見過老板帶女孩到花店。

“應該沒有。”

客人倒吸了一口:“這麽帥沒有女朋友,眼界應該很高……”

陶年在裏間脫下外套扔到一邊,松開領帶解開領口的扣子。

他在洗手間洗了把臉,冰涼的水沒能将他身上的疲憊沖走。

無力感油然而起。

陶年重新回到店面,客人已經離開。

“天氣不好,看樣子準備下雨,今日提早收工吧,剩下的我來收拾。”

何嘉敏摘下身上的圍裙:“謝謝老板,那我先走了。”

她背上包剛走兩步,轉頭向陶年豎起大拇指:“老板你今天太帥了!靓爆鏡。”

陶年笑笑沒出聲。

陶年在店裏忙活了半個小時,搬花澆花剪花,那顆心總算沒有那麽平靜了。

運動後強烈的心跳讓他找到了一絲實感。

這時候手機響起,陶年看了一眼接通并點開了免提。

“嘿,今日怎麽樣?”

陶年裝傻聽不懂:“什麽?”

“今天相親局,這是你這一年來主動去認識一個人,對你來說突破性很大,作為你的心理醫生,有必要第一時間了解情況。”

程添是他多年來的私人醫生,今日按慣例詢問情況。

陶年周邊全是鮮花,乍一看還以為花裏長了個人。

他手上無意識地剪葉子,思緒放長:“不怎麽樣,剛剛失手打碎了個花瓶,我看到了紅色,像血一樣,手上,褲子上,衣服上去全都是。”

程添沉默沒有說話,陶年語序混亂,毫無章節,很典型的情感淡漠中言語乏力無趣的表現。

陶年停頓了下:“我有一瞬間想開車直接撞上去。”

聽到這裏,程添恨不得直接打飛的去找陶年。

這麽多年來,陶年第一次有自毀傾向,甚至有明顯的反社會人格障礙。

程添語氣放輕再放輕:“陶年,你今日見的是誰?”

陶年自顧自地說:“最後踩下了剎車,我不想看到他死在我面前。”

陶年說完後,思緒被收回,手裏的向日葵已經被剪得不成樣。

“開個玩笑,沒想撞他。”陶年放下剪子,語氣輕松,仿佛剛剛都是玩笑話。

程添幾乎确定,讓陶年有這麽明顯情緒波動的人只有一個。

陶年開始回顧今晚的事:“我的相親對象是他,一開始我還挺正常的,他說自己有病,很巧我也有病,估計他發病了,他拽得我很疼,他知道我想撞上去,他一動不動地站着等我撞上去——他真的有病。”

程添認識楊則惟,不只是通過陶年嘴裏知道這個人,楊則惟是港島報紙上的常客,娛樂板塊,經濟板塊都有他的身影。

最近一次楊則惟出現在公衆視野是在娛樂報紙上——

【楊生和霍家大小姐出席慈善晚會後同返愛巢,男才女貌好登對,家有喜事,楊老爺笑騎騎話到時請飲。】

花花少爺,花落誰家似乎有了結局。

陶年一直以來都積極配合心理治療,兩人見第一面的時候陶年就承認自己有心理疾病。

治療的過程幾乎沒有發生任何問題,程添很順利地知道陶年出現心理問題的原因。

那時陶年才十八歲,大名鼎鼎的陶董事長被人扶着坐在診室外面等候。

陶年高考後前往首都讀書,而他作為私人醫生一個星期飛首都一次進行面診。

不知是不是換了個新環境,陶年的情況一年比一年穩定,但這講究的是循循漸進,穩定了不代表痊愈。

大四下學期開學後,程添第一個發現陶年的不對勁,狀态甚至比三年前還要差。

陶年對催眠異常抗拒,程添尊重病人意願,別無他法只能改變治療方案。

轉機是陶年工作一年後,陶年接受了他的催眠,也是程添第一次聽到楊則惟這個名字。

陶年十年如一日地接受心理治療,在前年,陶年跟他說很累想休息,之後辭掉了首都的工作,一個人回到廣市。

陶年所有的心血都在首都,說不要就不要,面談之後程添确定他的病情已經到了危險邊緣,對任何事物漠視,思維變得乏力。

好在經過一年的調養,病情又回到穩定的狀态,曾經程添懷疑過陶年是否在表演,在臨床上這種病人非常具有僞裝性,善于欺騙,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

程添現在人在魔都,只能通過對方的情緒言語判斷發病的輕重。

可能是陶年有意克制,過于平靜的心慢慢開始恢複跳動。

“他有什麽病?”程添以為這只是陶年開口發洩的一句話。

陶年輕笑了聲:“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有躁郁症。”

下一秒,他甚至還有心情和程添探讨這個病:“躁郁症應該比我這個病更難控制是吧。”

程添知道陶年已經将情緒調整回來,回答他這個問題:“心理疾病沒有哪個病說更容易或更難控制,決定這一切的是病患,積極治療有完全治愈的可能,如果不配合治療,什麽病都難以痊愈。”

陶年若有所思:“說得也是,積極配合才是痊愈的根本。”

程添問:“身邊有帶藥嗎?”

陶年丢下手裏的向日葵:“我現在在花店,藥在家裏。”

聽到正确回答,程添看了眼時間,發病時間二十分鐘,其實應該不止,他打電話之前陶年就已經發病了。

程添問:“如果可以的話,你能現在回家嗎?”

陶年:“可以,等我收一下東西就回家。”

程添囑咐:“回家之後一定要吃藥。”

陶年起身應下:“我會積極配合治療。”

程添不放心地問:“需要我陪着你嗎?”

陶年沉默了一會兒說:“不太需要。”

晚上九點半,這個時間陶老太應該已經回房間休息。

陶年打開家門裏面傳來電視的聲音。

Mudi聽到門開的聲音第一時間沖到玄關,陶老太緊跟其後。

陶年将鑰匙放下:“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

陶老太不問出點東西怎麽可能睡得着:“今晚怎麽樣?你們兩個年齡相仿應該有很多共同話題。”

陶年換好鞋子走進去:“是年齡相仿,但是不合眼緣。”

陶老太追問:“怎麽不合眼緣?”

陶年到廚房倒了杯水:“準确來說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他聽見陶老太喃喃道:“我聽你姜阿姨說她兒子長得挺帥,以前在學校的時候還是那什麽草。”

“他喜歡吃西餐,我喜歡吃粵菜,我們的口味也完全不一樣,我不想将就。”

陶老太恍然大悟:“我也不喜歡吃西餐。”

陶年單手攬住陶老太的肩膀:“所以啊,我們兩個才是最撘的,時間不早了,早點睡,過幾日等臺風走了陪你飲茶。”

陶老太拍了拍陶年的手:“你能去見新的人就是好的開端,我也沒想你馬上帶個人回來,這不實際,一步一步慢慢來。”

陶年順勢說:“嗯,慢慢來,我不急。”

了解完情況的陶老太回房間休息。

陶年關上電視,走進房間連房門都沒來不及關找出抽屜裏的藥,擰開倒出就着水吃下。

Mudi在房間門口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陶年平靜地和它對視。

半晌,陶年起身,像平日一樣給它換水,在零食櫃裏拿了根雞胸肉條扔在碗裏。

好似每個夜晚撞見他起身吃藥的封口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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