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師傅
☆、第一章師傅
六月初,天氣格外的悶熱,黑雲烏壓壓地堆了大半個天空後,終于承受不住了。豆大的雨滴沖開沉凝的氣壓,打在地上,勉強帶來一絲清涼。
牧葉躲在殿門側,看着那連綿不絕的雨簾,目光有些呆滞。他就那樣看着,什麽話也不說。
他身側不遠處,還躲着一個與他一般大小的小太監,也是七八歲的光景。
他有着一張圓圓的臉,一雙圓圓的黑眼睛,很有福氣的樣子。
那小太監轉過頭,看了看殿門旁不遠處的小間,見無人出來,方才側過頭來看牧葉。
“牧葉,聽說過不了半月就是三皇子殿下伴讀入宮的時日了,你可想好了?”
牧葉側過頭,看着那小太監臉上的猶疑,臉上閃過一抹憂慮,點點頭,語帶嘆息:“嗯,想好了。師傅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醒,我還是不去的好。”
那小太監一喜,身體前傾,湊到牧葉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唉,別擔心,來福公公會沒事的。”
來福公公,清涼殿中一個小有權勢的管事太監,也是牧葉的師傅。前些日子突然病重昏睡,等了幾天都沒見他醒來,只能停了職務回院子裏靜躺,幹熬着。
牧葉并不是來福公公唯一的徒弟,但這麽些日子以來,原本也常來的各位師兄漸漸地就不見人影了,只有牧葉一個人仔細地伺候着。
也因着這個,原本該他去鐘棠宮候選的,也換了人了。
這換的,也不是別人,正正是他身邊這個名叫安慶的圓臉小太監。
只等過幾日,他就可以去鐘棠宮候選,若是能中,日後就能跟在三皇子殿下身側随侍,對他們這些小太監而言,可以說是一步登天了。
想到這個,安慶嘴上的笑容更大了。
他越發用力地拍着牧葉的肩膀,豪氣地道:“別擔心,我若能留在鐘棠宮,定然能讓你好生地照顧來福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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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等年紀的小太監,年歲雖小,要幹的活雖然不重,但很繁瑣,花費的時間也多,平日裏就很累了,牧葉還要照看着昏睡的來福公公......
一想到這裏,又看見牧葉臉上的疲色,安慶更是想嘆氣。
牧葉點點頭,臉上露出一抹感激:“謝謝你了,安慶。”
爾後,兩人又閑聊了幾句,待到夜幕降下,換了班,取了膳食,就各自散去了。
牧葉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燈籠,低着頭熟門熟路地走進一個有些荒廢的小院。
這小院中雜草叢生,少有人氣,在這夏夜裏,竟有些陰森森的感覺。
也難怪,這個地方,本來就是病重了的宮女太監從日常起居的院子搬出幹熬的地方,死得人多,陰氣自然也就重。
牧葉絲毫不懼,推開一扇門,進了一處房間。
将食盒放到桌子上,他點亮油燈,吹熄手中的燈籠,小心地收好,這才拿着油燈去看屋子裏長長的炕上躺着的人。
那人大概也只有三十來歲,蒼白無須的面容上泛着一抹潮紅,眉頭緊鎖,不時還重重地咳嗽,看着就有些唬人。
牧葉半點不懼,他将油燈放在一旁的炕桌上,走到屋子的另一邊端了一個銅盆過來,擰了濕毛巾,開始幫着這人擦洗。
正是六月初,天氣悶熱的時候,雖說是下了一下午的大雨,但人在屋子裏躺了一整天,本來就不舒服的身體就更是難受。
牧葉的動作已經盡量放輕了的,但畢竟年歲小,力氣不大,又是忙活了一整天,他手下的那個又是成年的男子,更是讓他累狠了,手下便有些毛躁。
只聽得一聲細細長長的呻·吟,接着便是一道深沉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牧葉手中一頓,連忙去看,迎上的便是一雙沉黑的眼睛。
他臉上一喜,手中動作不由得停了下來,連聲道:“師傅,師傅,您可醒了?您真醒了?!”
但他也只停了那麽一會,緊接着就回過神來,看見來福依舊緊鎖的眉毛,連忙繼續手中的動作,中途還不忘解釋道:“師傅,您已經躺了十五天了!”
來福也不說話,只盯着他看。
牧葉神情有點緊張,額頭也沁出了細密的汗珠,隐隐有些喘息,但語氣卻還是穩穩的,跟他解釋的邏輯也極為清晰條理。
好不容易幫來福擦完身體,換了衣服,牧葉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收拾了東西,幫着來福兌了溫水,小心地喂了,接着又進進出出地用搭在屋外門檐下的小火爐熬了米粥,端到來福面前。
他剛要喂,卻聽得一個有些淡漠的聲音響起:“我自己來。”
聲音雖然依舊微弱,但已經有了些許力道。
牧葉手中動作停了停,擡頭去看來福,卻見來福已經擡起了手,硬撐着想要坐起。
牧葉不敢阻攔,只能将手中的米粥放到炕桌上,伸手去扶。
昏睡了十五天,來福此刻實在是沒力氣,兼且牧葉也不過是一個七八歲的半大孩子,兩人折騰了好一陣子,才算是讓來福坐了起來。
來福舒了口氣,也不看牧葉,自己拿了湯匙,慢慢地喝着粥。
米粥并不粘稠,甚至有點稀,熬得也不太好,但來福卻沒有說什麽,只牧葉自己面上有些愧色。
來福放下手中的碗,倚在坑桌上阖眼休息。
牧葉自己三下五除二就着同樣稀疏的米粥解決了兩個饅頭,便麻利地收拾了炕上的碗筷,拿到門邊,打了水,就着屋中昏黃的燈火清洗碗筷。
等他收拾好了一切,進了屋子準備先伺候來福睡下的時候,卻聽得來福道:“你先睡。”
牧葉才要走近來福,聽得這話,低了頭應道:“是,師傅。”
但他也并沒有就這樣躺進來福不遠處的鋪好的床,而是先将油燈挪到來福不遠處,确定來福能夠自個兒吹熄油燈又不會出事以後,才躺下睡了。
許是真的累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來福就聽到牧葉那綿長的呼吸。
他睜開閉着的眼,看着那個依着宮中規矩側身睡着的小太監,眼中波瀾起伏。
他在宮中呆了半輩子,也經了風雨,見過世面,最後才想着尋個安靜的地方,□□幾個弟子給自己奉老,也算是熬過了這一生了。可沒成想,他想要安安靜靜地過了這一生,卻就有人不肯放過他,硬要讓他不得安寧!
若不是這一次他熬了過來,豈不是就這樣丢了性命?!
他命雖低賤,但也不是什麽人想要就能拿了的。
來福黑沉的眼睛閃過一道道冷光,心底也在不斷地盤算着幕後黑手,但是無論他怎麽想,就是不能确定是誰下的黑手。
腦袋中傳來尖銳的疼痛,來福不得不暫停了思考,緩緩神,阖目休息。
不過,不論是他們中的誰下的手,寧殺錯不放過。
但在這之前,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他睜開眼睛,掃視了一番身側熟睡的牧葉。
這弟子是個好的,日後也要對他上點心,替他找個出路才好。
自己昏睡這麽些日子,為着照顧他,想來這弟子也不能參加三皇子殿下身邊小太監的候選了。沒了這麽一次候選,小太監想要有出頭,就只剩下那麽一次機會了,若再沒了,就只能日複一日地幹熬着了。畢竟,四皇子殿下還太小。
他還得好好盤算一二才行。
打定了主意,眼瞧着夜色漸深,他掙紮着擡起身體,吹熄了油燈,這才在炕上躺下了。
夜色越發地深了,屋子裏只有兩道綿長的呼吸聲。
然而,炕上一個瘦小的身影摸黑坐了起來,他動作小心,沒有絲毫響動。
卻正是本來應該熟睡了的牧葉。
他悄無聲息地走到來福身側,貌似側頭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倏忽間自然垂落在身側的手一探一收。
僅僅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來福的呼吸便越加的綿長,那緊鎖的眉關也不知不覺地松了開來,顯是睡得深沉。
屋中雖然漆黑不見五指,但牧葉卻是聽得清楚,他嘴角扯開一抹弧度,眼中卻是平靜無波,轉身一躍,再看卻已是盤膝端坐在自己的床鋪上,盤膝靜坐,再無動靜。
直到晨曦将起未起之際,他才睜開眼睛,躍身而下,行到來福身前,手再度一探一收,又細瞧了一會,發現沒有什麽不對,便不再作理會,快速地回到自己床鋪處躺下,阖眼睡去。
不過盞茶功夫,天色晨曦漸起,牧葉才睜開尤帶着睡意的朦胧雙眼坐了起來,他揉了揉眼睛,忽而像是想起了什麽,轉眼定定地看着來福,随後才臉帶喜色地從床上爬起,整理鋪蓋,洗漱打理,用了一個昨日留下的饅頭和稀粥,又幫着來福準備了洗漱用品,将稀粥放在小火爐上熱着,這才動作輕快地出了院子,往清涼殿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填坑了,但這坑真是,太難下筆了,orz......
伴讀與太監,真是太難将這倆湊一對了有木有,我幹嘛要手賤開這樣的坑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