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仇人

☆、第十四章 仇人

又是一年夏天,牧葉低頭認真地收拾了沈瀾書案上的筆墨,忽而發現書案上有一篇已經完成的策論。

他翻了翻,不由眼露幾分笑意:“公子怎麽将今日這功課漏在這裏了?”

往日裏沈瀾做事都很是妥帖,難得竟然出了這麽個錯漏,真是。

他略略一整理,眼中神色柔和舒緩:“幸好還來得及。”

殿中布簾拉開,又有一個太監捧着清水進來,正是沈瀾身邊近侍的另一個太監周期。

牧葉沖着周期招了招手:“公子将功課落在書案上了,我得到正殿走一趟。你且先在這收拾了吧。”

周期不同意:“外面太熱,你一直都在這殿中,還是我去吧。省得熱着你了。”

牧葉袖了那策論就要走:“你已經在外面轉了一趟了,還是趁着這冰盆的涼氣還在好生在這邊歇歇,我去就好。”

周期見牧葉已經拉開布簾走出內室,只得搖頭,開始收拾。

沈瀾不得端妃看重,與三皇子殿下的關系也只是一般,更沒有多少銀子打點,所以這冰盆雖是按着份例,但其實根本不夠用,他們都得節省着來,只在沈瀾在的時候才會用一小盆,等到沈瀾離開就要收起。就這麽一點涼氣,又能涼快到哪裏去?

牧葉出了內殿,不過須臾間這熱浪就一波接着一波往人身上沖,他壓了壓體內自動流轉的內息,任由自己的臉被蒸紅。

他順着沈瀾慣常的路線走,速度不斷加快,在無人的地方根本就見不着他的身影,只有那麽一道風飄過。

沈瀾雖然走得有些遠,但牧葉的速度很快,不過離着十丈的距離牧葉就聽到了沈瀾獨特的腳步聲。

不一會兒,沈瀾的身影便出現在牧葉的眼中,他收了輕功,放慢腳步,只比沈瀾就快了那麽一星半點。

遠遠地看見竹殿殿門的時候,牧葉就追上了沈瀾。

Advertisement

沈瀾見牧葉過來,眼中帶笑,問:“你怎地過來了?”

他視線在牧葉身上轉了一圈,落在牧葉額頭上的細汗,雖然知道牧葉本事,但眼底還是洩露了些淺淺的心疼。

牧葉臉上笑意盈盈,卻依舊禮數周到,他先是行了一禮,從袖底掏出幾張折疊得整齊的宣紙,雙手遞到沈瀾面前,才解釋道:“公子,你将今日的功課落在書案上了,奴才瞧見,就趕緊給你送過來。”

沈瀾的視線根本就沒有離開牧葉,只順手接過那些功課,也笑道:“好了,這功課送到了,你快回去吧。別熱着了。”

盡管知道牧葉根本就熱不着,但見他這副模樣,沈瀾還是心疼了。

牧葉笑着點點頭:“奴才曉得的,公子快去吧,莫要誤了時辰,惹先生生氣了。”

沈瀾輕笑,卻也先轉身往殿門走。

牧葉放下拱起的雙手,站在原地看着,待到沈瀾身影消失在殿門後,他才要轉身離開,視線不覺輕輕一瞥,立時便愣怔在原地,雙手緊握,雙眼森冷如冰刃,渾身殺氣四溢,遍布天地的熱氣一掃而空,仿佛一瞬間入了寒冬,冰冷刺骨。

那個人......

雖然年輕了許多,但他死也不會忘記,那個人就是那一群人中的一個!他記得他那張臉,那雙眼!

是他沒有錯!

就是他!

牧葉整個人釘在了地上,雙眼死死地盯着那個小侍衛,看着他那張可以稱得上清秀的臉,幾欲作嘔。

他站了好一會兒,甚至已經引起了守殿侍衛的注意,頻頻看向他,甚至低頭輕聲說話,牧葉才算是反應過來,勉強轉了視線,控制着自己的身體轉身就走。

離開,離開這裏,他要離開這裏,一定要離開這裏......

控制住,不能失控,一定要控制住,一定不要失控,不能連累了沈瀾!

他不住地告訴自己,要克制,不能再這裏失控,不能出手,至少不是這個時候,不是這裏。

他一步一步地往回走,每一步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直到遠離了竹殿主殿,拐進一處人跡罕至的角落,躍上一株大樹,盤膝而坐,極力平複體內橫沖直撞的內息。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牧葉“噗”的一聲吐出一口血,這才睜開眼來。

他的雙眼依舊森冷,渾身氣息依舊凜冽,但他已經冷靜下來了。

體內洶湧奔騰的內息一如往昔安分,就是靜脈有些損傷,日後要漸漸調補,近日卻是不能動武。

也好,等他細細謀算了再來一一清算!誰也別想逃掉!

牧葉手搭在樹幹上微微一用力,整個人像葉子一般輕飄飄落地,他拍了拍身上衣物,尋道返回。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氣息就收斂一分,眼中的森冷也就聚攏一點。待到周期見到牧葉的時候,已經全無異樣了。

不,或許有所不同,但他根本看不出來。

牧葉根本不曾聲張,行事說話也都與平日無異,但盡管如此,還是被沈瀾看出了些端倪。

沈瀾本是要直接出宮的,但當牧葉如平日般送他出宮的時候,他卻只是站在那裏,定定地看着牧葉,眉關緊鎖,不發一言。

牧葉迎上了沈瀾的視線,也直直地注視着他,半響才對着沈瀾見禮,催道:“公子,你該出宮了。”

沈瀾看着牧葉,依舊不作聲。

那邊的齊暄正要離開,照例用餘光掃視了沈瀾所在的位置,卻見得沈瀾有些愠怒的樣子,也微皺了眉,手上動作漸漸放緩。

齊暄身邊的近侍見狀,也很有眼色地放慢了手中的動作。

齊暄不走,穆谙棋和張霆自然就更是放慢了動作,但他們看着沈瀾的目光,帶上了不滿和嫉妒。

沈瀾沒有看齊暄那邊,只低垂了眼睑,對着齊暄所在的方向一拱手,率先離開。

牧葉見狀,連忙拎着沈瀾的書箱跟上。

見沈瀾離開,齊暄也不再拖延,随意攏了攏案桌上的書籍,等着那近侍收拾妥當,站起身也走了。

沈瀾沉默地走在前面,速度極快,不發一言。

牧葉知道,沈瀾這是有些生氣了。他本應該說些什麽,就算僅僅那麽一句也好,他說了,沈瀾就不會生氣了。

但他就是不想說,他什麽都不想說。

遠遠望見朱紅的宮門,沈瀾忽然停步,也不轉身,只道:“有什麽事你不能跟我說?非要自個兒生悶氣?”

牧葉不搭話,只站在沈瀾身後,視線鎖定着地面。

沈瀾等了好一會兒不見牧葉搭話,低聲輕輕一嘆,跨步往前。

牧葉緊了緊拎着書箱的手,悄然跟上。

直到沈瀾出了宮門,進了沈家馬車,他們二人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沈瀾上了馬車,随手将書箱放在一邊,伸手按着額角,開始快速梳理自己的思維。

明明今日中午他來送策論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麽只是一個下午的功夫,牧葉就變成這樣了呢?

他進殿之後,牧葉見過了誰?讓他這樣失态?

如今日子尚算安穩,也沒有什麽事情發生,那麽又會是誰招惹了牧葉,竟然讓一貫沉穩的他破功?

念及牧葉收斂到了極致的情緒,那細微到幾不可察的殺意,再想到如今平靜的日子,沈瀾的眉頭皺得死緊。

他打開書箱,從棋盒中摸出一塊棋子,掐在手中,慢慢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沈瀾還是一無所獲,但忽然間,馬車一震,然後又平穩往前走。

應該是碰着一個小坑窪了......

這麽一個念頭剛起,沈瀾忽而一震,另一個念頭猛地蹿入,強勢占據了整個腦海。

今日竹殿主殿來了一個新的值守侍衛......

那個侍衛他知道,是日後齊暄的人......

夢中牧葉的死,今日他的反常......

他掐着棋子的手無意識地用力,擠出一圈白痕,另一只搭扶着車廂的手也被擠壓得失血變白。

坐在車廂外有些分神的車夫忽而覺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力自車廂中湧出,肆無忌憚地向着四周蔓延。而唯一一個被鎖在這層壓力裏的人,掙脫不得,只能随着時間的流逝漲紅了臉,便連拉車的馬也都不安地躁動,停了下來,急躁地在原地踱步。

會死,一旦他有什麽動作,無論是什麽,他都會死,一定會死。

車夫的神經末梢史無前例地顫動不止,不斷地向他發出警報。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壓力漸漸向着中央收縮,最後消失不見。

車夫癱坐在車轅上,大口大口地呼氣,只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未幾,車廂內傳出一道聲音:“怎麽不走了?”

聲音平靜一如無風無浪的海面,但誰也不知道,在這平靜的海面下,深藏了多少洶湧的暗流。

車夫不敢應話,也不敢耽誤,強撐着擡起手中的馬鞭,驅車前行。

日後不管誰說二公子是個好欺負的他都不會再信了。

他雖然呆笨,沒有見過多少大人,可他也知道,有着剛才那樣氣勢的人豈會是一個好欺負的?

沈瀾回了府,并不在意車夫的殷勤,直接就将自己鎖在了書房。

夜已三更,牧葉忽而睜開眼睛,眼中鋪天蓋地的怨恨、不甘、痛苦層層糾纏,彙成最深沉的黑,一如深淵。

漆黑的暗室中,有人看着他,視線冰冷,恨意深重。

“你不是想要男人嗎?我給你!只要你能收受得起!”

聲音怨恨,帶着痛快。

而這句話之後,便是一張又一張令人生厭的面孔,一雙又一雙帶着欲望的醜陋眼睛,一雙又一雙粗陋的大手,一個又一個令人作嘔的身體,看着他,拉着他,壓着他......

永無止境!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